顾君衡笑意一顿,眼神晦暗不明。“阿瑾,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无事,就是想起来随便问问。”
“阿瑾,不愿意为我留下吗?我很需要你。”
乔瑾的心沉到谷底,顾君衡什么意思?是想毁诺不准放她离开吗?
她的手不自觉紧握,极力控制的面部表情还是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忧愁。
顾君衡敏锐察觉到乔瑾的情绪变化,他握住乔瑾双手,珍重的落下一吻,带着安抚意味。
乔瑾冰冷的指尖被他吻的发烫,那样的炙热的温度一直灼烧到乔瑾的心里,让她无端的迟疑了几秒,忘记抽回双手。
顾君衡真的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让人溺死在他的温柔里。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回到暗香院后,乔瑾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茯苓正在房间整理衣物,瞧见王妃回来了,便泡了杯热茶递给乔瑾。
乔瑾接过茶,问道:“今天那两个婢女如何处理的?”
茯苓看了看王妃,斟酌着开口:“一个扣了半年月例,春桃已经发卖出府了。”王爷大约是不愿意王妃听到那些血腥事,所以茯苓改了口说春桃发卖出去了。
乔瑾并不说话,只喝了口茶。
茯苓一时也摸不准王妃是不是生气了,安慰道:“其实那左相女儿在京中素有恶名,大家都说她行为粗鄙,上不得台面。王爷才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呢!”现在的王妃多好啊,不苛责下人,也不摆架子。她才不要什么左相右相女儿入府。
乔瑾道:“茯苓,不可在背后非议他人。”语毕又问:“你怎么就知道王爷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呢?”刚说出口,乔瑾察觉自己失言。顾君衡还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左右不过是那帕子的主人,这样问倒显自己好像很在意顾君衡喜欢哪样的女子似的。
茯苓却高兴起来,王妃还是在意王爷的。“奴婢就是知道......”她是被王爷特意送过来服侍王妃的,最近王爷对王妃这么上心。茯苓从没见过王爷这样,肯定是喜欢王妃这般的女子。
“而且,秦小姐的名声都是上京城里传遍的,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秦小姐就是左相秦如许的女儿,全名秦晚歌。
“别人传出来的又不是亲眼所见,不可尽信。大家不也觉得我镇北将军府落魄了,配不上王爷。”
镇北将军府一朝败落,多少人看她们家的笑话。大姐入了冷宫,二姐与丈夫相处不和睦,那一年确实是难挨。乔瑾感念于顾君衡帮她撑起来镇北将军府最后的颜面,多年前又曾出手相助阿爹。
因着这些缘由,还有自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面对顾君衡的求娶之时,乔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原以为是两情相悦,夫妻琴瑟和鸣,现在想来不过是她痴人说梦罢了。
世上哪有这种好事能叫她遇上。
乔瑾苦笑着摇摇头,拿着茶盖撇着杯中浮沫。
忽而想到春桃那番言语,不由感叹:“我们能堵得住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堵得住整个世家公子小姐的嘴不成?想说便让他们说去吧,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乔瑾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不会一昧受人欺辱。
一想到春桃,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茯苓那擒拿的手段。挺娴熟的,看样子是练了不少年。“茯苓,你学过武?”
茯苓没想到王妃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支支吾吾地说“是学过一点。”她也是这个月才被王爷调过来的,让她暗中保护王妃。所以茯苓也拿不准是不是要告诉王妃自己学过武,只含糊的说了会点。
乔瑾听见答案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王府有些会武功的丫鬟倒也在情理之中。只说了这么一会话,她便有些疲乏了,让茯苓退下,自个准备歇息了。
而书房那边,顾君衡拿着那方帕子伫立良久。
看这帕子上用四色丝线绣好的梅花‘瑾’字,一时失神。待阿肆从厨房回来,他把帕子塞到自己怀里。“刚刚何事发生?”乔瑾和春桃的事就发生在书房外不远处,顾君衡在书房这边也能听到一些动静。
阿肆本来站的好好,被这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心中腹诽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这事也是他回来的路上从侍卫那里打听来的。
阿肆据实回答:“府中有婢女在背后议论王妃配不上王爷,被王妃听到了。还说...还说了...”阿肆看着王爷吞吞吐吐地,不太敢说出来。
“还说什么了?”顾君衡漫不经心地问。
“还说了,王爷您根本不爱王妃。说王妃是个妒妇。”阿肆一鼓作气,将听到地说了出来。
顾君衡向来不过问府里的事,一直忙着在外揽权。他以为乔瑾在府里过的很好,也没想着亲自问问她。
如今府里明面上就敢发生这样欺主的事,背地里还不知道多少下人编排乔瑾,现下府中探子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必再有顾忌。“府里不听话的都处理干净,别让他们碍王妃的眼。”
顾君衡早就忘记了春桃是谁,他当时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探子看,多问了几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阿瑾心思细腻,警惕性又高,眼下老天爷好不容易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定要徐徐图之才是。
顾君衡处理完所有的公文,夜已经有点深了。他回到暗香院,室内有盏昏黄小灯。
是阿瑾给他点的,他最近都是回暗香院过夜,回的晚了,总会为他留这么一盏灯。
乔瑾已经睡下,顾君衡放慢脚步走进房内。解下外袍搭在屏风上,小心掀开锦被躺了进去。
尽管他动作很轻,乔瑾还是被弄醒了。
她感觉到顾君衡上了床,乔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顾君衡的胸膛贴着乔瑾的后背,熟练地把她搂进怀里。乔瑾眯着眼但睡意全无,她能感受到后背传来惊人的热度,在一点一点透过衣物沾染到她的皮肤。
还有顾君衡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顾君衡的唇紧靠着乔瑾的脖颈,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
他轻轻咬着乔瑾的耳垂,反复舔舐着,引得乔瑾止不住的颤栗。
顾君衡喉咙里传来含糊不清的一声‘阿瑾’,平素他的声音温和有礼,此刻在深夜里透出几分缱绻难耐。
乔瑾听着愁的有点头大,顾君衡这几天总是缠着她要她,活似饿虎扑食。纵使是一个正常女子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别提乔瑾这种从娘胎里带点病弱的身子。
“最近公务怎么这么多,已经连续好几天晚归了。”乔瑾不动声色问他,企图转移顾君衡的注意力。
顾君衡转过乔瑾的身子,盯着她在夜里微微发亮的眼睛,回道:“刚过完年不久,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积压的事物太多,这一阵子恐怕都要这样了。”又摸着乔瑾脑后的小包,关心道:“不说我了,阿瑾这还疼吗?”
乔瑾摇摇头:“没有起先那么疼了。偶尔有些疼,不重,就是夜里有些难眠。”
关于乔瑾头上的这个包,顾君衡说是她下台阶的时候,地面结冰滑了一跤。也正是这一脚跤导致地失忆。
“明日,我叫茯苓拿点安神的熏香过来,听说有止疼的效果,不妨试试。”顾君衡在乔瑾眉心落下一吻,又给她把被子拉上来盖上防止着凉。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睡吧。”顾君衡不再有所动作,就静静地抱着她。
乔瑾看他恢复冷静,也渐渐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乔瑾很早就醒了。见顾君衡未醒,眼下乌青严重,所以就没叫醒他。
吩咐茯苓打点热水,清洗洁面。乔瑾坐在镜前,目光瞥见梳妆木盒中一盒新买的朱砂。
这是顾君衡前几日给她买的,说是上京女子都最爱以朱砂装点面容,于是便给她精心挑选了一盒。
乔瑾执笔在朱砂盒中轻轻转了几圈,那狼毫笔尖顿时被浸染成如血般的颜色。正欲动作,手中的笔却被顾君衡夺过。
乔瑾被吓了一跳,仰头看他:“怎么不多睡会?”
“我若是再睡下去,岂不是错过了为阿瑾点朱砂的美差。”顾君衡抬起乔瑾下巴,笔尖一点,眉头之间赫然出现了殷红似血的朱砂痣。“阿瑾真是好一张芙蓉面,平时看着清丽。这朱砂一点,又增几分明艳之色。”
乔瑾听了他的话,不由垂头。在衡王府的日子,只要逮着机会,顾君衡就会为她亲点朱砂。她并不知道这有何用意,在临原的时候,顾君衡也为她点过一回。
“王爷...夫君为何执着为我点朱砂?”瞧见顾君衡脸色将变,她立即改变了的称谓。
这个问题藏在乔瑾心里有段日子了,其实她更想问的是:‘王爷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只是到底顾及着分寸,才堪堪止住话头。
为了给她点朱砂强撑着困顿的身子早起,第一日给她点朱砂时,画的简直惨不忍睹。她不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总是违心说‘好看’。后来又在书房中看见他在宣纸上练习点朱砂不下百次,才有现在这浑然天成似的手艺。
若不是经历了婚后的那段日子,乔瑾就真以为顾君衡喜欢上她了。
“时间久了,夫人便能知晓答案。”顾君衡不欲过多解释,叫来茯苓给她梳妆。
乔瑾得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视线收回触及梳妆匣子里大姐出嫁前送她的鎏金芍药步摇,她没缘由的格外想念在镇北将军府的日子,那里远离上京城,没有太多繁文缛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和姐姐们一人一匹快马驰骋在临原城外的草原上,夏天赛马,冬日煮酒。想到姐姐,不由叹了一口气。乔瑾的大姐入了宫,除了年节进宫赴宴之外基本看不到。
她二姐好点,嫁给了李小将军。小将军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与二姐甚是般配。李小将军府邸离衡王府不算太远,乔瑾和二姐时常走动,只不过前阵子撞到了头,已经在府里休养了好一阵子了。
顾君衡看她叹气,问道:“是觉得这妆发不合心意?”
乔瑾否认:“府里待了大半个月,想出去走走。且我也好久没有拜访我二姐了,有点想念。”
顾君衡听到她说起乔瑜,眼中笑意一滞,吃味道:“阿瑾,你偏心。你就知道出府看你二姐,怎么不见你挂念我。”
“啊......”乔瑾是没想到顾君衡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她认真争辩,十足的女儿家情态。与他相识相知多年,也是第一次看顾君衡露出这副摸样。
偏她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地解释道:“她......她是我二姐,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你是我夫君,你们是不同的...?”
顾君衡将手撑在下巴上,浅笑着看着乔瑾。
乔瑾饶是迟钝也反应过来顾君衡是在捉弄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幼稚呢。
又听顾君衡正色道:“你姐姐前几日和李小将军去军营巡查了,没个三五个个月是回不来的。她走前送了些东西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你那几天正卧床修养,我便暂时没有拿给你。待会差人给你送过来。”
乔瑜从小就跟在阿爹身边,平生最爱武枪弄棒,去军营这种事更是家常便饭。乔启然知道她天赋禀然,就拿她当男孩养,一身武术绝学都传承给了乔瑜。
乔瑾说李小将军和她般配不是没有缘由的,李小将军是乔瑾目前见到唯一一个可以和乔瑜打的不相上下的。
每次去见她二姐,两人多半是在切磋武艺,让她颇为震撼。
“要是无聊的话,明日让茯苓带你去街上转转,解解闷。”顾君衡边穿衣边和她说道,临走前抱住乔瑾补充道:“我今天还有贵客要接待,不能陪夫人了。有商贾进贡了一些梅树品种,夫人若是无事可以去看看。”
客人?看样子真的是左相。乔瑾的心蓦地被揪了起来,原来在面对眼前人另娶时,她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乔瑾暗吸一口气,勉力微笑,最终落到嘴边成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