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因为涩情小卡片,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空中飞过一群乌鸦,振翅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几人看着眼前的激情牛郎, 观察着施野的脸色。

展胜耀和郑惺只见过施野一次,秦不鸣相比他们两个和施野算是老熟人。

丁琦真和夏风生安慰完了, 该他安慰了。

秦不鸣是京大高材生, 知道最快缓解施野尴尬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不让大家的注意力再放在小广告上。

秦不鸣走到他旁边看似自然的搭话, “今天天气冷,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温度有零下负五度呢, 施野你穿少了吧, 看你一直在抖。”

施野:……

沉默的施野抖的更厉害了。

秦不鸣:?

展胜耀小声提醒:“那是气的。”

秦不鸣:!

施野看着卡片上的自己,打算回去就把背后主谋告上法庭。

手里的小广告瞬间捏成废纸。

开庭的时候记得带上你那些破卡片。

一段插曲过后, 一行人往山上走,山路由一阶一阶石阶组成, 仰头往山上看, 阶梯长的望不到尽头,想要到达山上的寺庙至少要走两个小时以上。

上山的路上人来人往, 只是夏风生觉得奇怪, 现在时间还不到早上九点, 居然已经有人从头顶高高的石阶走下山往回返程的了。

求神拜佛需要花费时间, 要是想要在那里求点随身携带开过光的东西时间就要更久。

现在有人早早下山,不免让夏风生好奇返程的人是几点上的山。

寺庙每天七点开门,客流多上山的人一批接着一批, 难道是怕人多求不上东西,早早到寺庙门口排队,等开门往里冲?

随着距离寺庙越来越近, 返程的人越来越多。

到达寺庙门口,一行人被守在大门前的一位僧人拦住了去路。

僧人竖起的右手上戴着串念珠,“请问施主是拜佛还是求物?”

夏风生回答:“都有。”

僧人:“一路上可有说脏或与人争执。”

夏风生:“没有。”

僧人:“拜佛求物需心诚意善,如施主来的路上有说脏或与人争执,今天还是先回为好,不然求到的东西也会掺有杂念。”

原来还有这种说头。

夏风生第一次来寺庙,不知道这些。

怪不得一路上不少人回程,他以为是人们来的早所以回程也早,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山路陡峭累人,爬久了有人会爆粗口,也是大部分人早早返程的原因。

好在之前夏风生对自己下手极狠,改掉了随口说脏的坏毛病,不然今日返程路上也有他一份。

以前嘴巴上的巴掌没白挨。

施野情绪向来稳定,哪怕最近职业被篡改成激情牛郎也没影响他今日的心情。

他来过寺庙很多次,自然知道寺庙的规矩。

没把规矩跟夏风生一行人说是因为遵从自然,规矩不可说,人来求佛拜神皆有命数,今日来的路上若爆粗或与人争执,那便说明今日不适合拜神。

好在一路上一行人嘴巴都很干净。

之前工作上的脏话都在工作室里说完了。

把脏话留给工作室,把干净留给佛祖。

破晓工作室:善。

夏风生一行人得以通过,进入寺庙时僧人特意嘱咐道:

“施主,本寺有三莫,莫争执、莫冲动、莫说谎,还请施主牢记。”

僧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夏风生没说什么进了寺庙。

来寺庙必然要供奉香火,求签看运。

寺庙有自己的求签规矩,步骤有些繁琐,夏风生第一次来供奉香火,在提示牌前熟练的背下流程后,开始锣密鼓的进行他的求签仪式。

排队求签的人很多,过年是拜访寺庙的高峰期,都想看看新的一年自己的运势。

夏风生在队伍中排了许久,腿站的发麻才轮到自己。

他跪在蒲团上,背脊挺直脖颈端正,闭着双眼摇晃着手中的竹木签筒。

啪——

一根木牵掉落在地,夏风生拿起,走到一旁的僧人面前,将木签递到对方手中。

僧人看到木签后,拿起毛笔俯身在宣纸上写下什么,然后递给夏风生。

夏风生打开宣纸。

凶——

夏风生:……

拿到宣纸后要到屋外的另一条队伍排队,那里的僧人会仔细给你说求来的签的含义。

夏风生有些不想听。

含义还不够明显吗?

周围人来人来,别人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只有他的简单粗暴。

夏风生求好签拿到宣纸,其他几人也都求签完成,到排队解签的队伍集合。

施野和丁琦真去求香不在这边。

秦不鸣走过来好奇问:“生儿,你什么签?”

夏风生摊开自己手中的纸。

秦不鸣:!

凶!

破晓工作室四人组开始互相看对方的签,除了夏风生的是凶外,其他几人都是吉。

三个吉中一个凶,夏风生感觉自己的签更突兀了。

展胜耀安慰道:“人生起起落落,有凶有吉很正常,而且谁说凶不好,逢凶化吉,咱们把凶化开就好了,先去那边听住持怎么说?”

凶签住持单独给看,不用在这边排队。

郑惺附和:“对!”

几人一起往主持那边走。

住持解签的地方需要穿过一处小院。

几人刚走出一串长廊,天上正好飞过一群鸟。

啪——

一坨白色的鸟屎落在了夏风生衣服袖口上。

夏风生:……

他花一万八千八买的名牌羽绒服。

眼看着夏风生脸色一黑嘴里要问候鸟的爸爸妈妈,秦不鸣赶紧捂住他的嘴,慌张劝诫道:“生儿!莫争执!”

不管是人是物都莫争执。

签还没解开,不能半路返程啊。

夏风生眼角抽搐,难看的表情瞬间变了副嘴角,拍手笑着说:“哈哈哈哈哈,拉的好,拉的好。”

一种美丽又诡异的精神状态。

给孩子逼啥样了。

住持的小院排队的人不多,显然抽到凶签的人极少,加上夏风生今天一共两个。

夏风生:……

这过于特别的人生。

住持看了他手中的纸,纸上除了一个大大的凶字,侧边还有一排小字。

住持:“施主今年命中有劫数,所以才会出现凶签。”

夏风生询问:“什么劫数?”

住持笑笑没说话,显而易见不可说。

“劫自然是需要施主自己去感受面临,劫数唯有你自己可破,无人可解。

夏风生看着纸上的字,哪怕是凶心中也未生出半点害怕与胆怯。

一个字一张纸困不住一个人的命运,显然也困不住他。

“施主,凶签未必是坏事。”住持慢慢说:“如若此劫施主自解,往后命运便会坦途光亮。”

夏风生:“要是没过此劫会当如何?”

住持:“壮志未酬,孤独终身。”

夏风生手指蜷了蜷,还真是不得善终。

但与之前七年的他也没什么两样。

他拿过宣纸便想离开,要踏过门洞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他眼中蕴含着波涛,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从小到大一直有个问题困扰他,他听父母说过,听老师说过,听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过。

仿佛他坎坷满是崎岖的人生都是因其而起。

夏风生垂下眼眸,脚下的地砖经过岁月风霜有了裂痕。

他回到主持面前,“住持可否看看我的面相。”

从小他常听别人说他面相不好,上扬的眼睛和尖锐的嘴角使他面容阴邪,他听老小区的老人念叨过,孤寡的灾星相,说直白些就是扫把星,不旺自己更不旺别人,和他呆久了容易倒霉。

夏风生以前从不在意这些。

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付出太多太多。

他累了,无法宣之于口的疲惫。

他不信命运,可命运如影随形,他仍有打破一切劫难的决心,可劫难总是历经于他。

他身边没有长时间在一起的人,从幼时到现在他身边离开了太多人,父母,施野……

在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好结果,哪怕他生理上的父亲离世也不是善终。

和他在一起,别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磨难。

如果不是他夏志远也许不会出车祸身亡,如果不是他施野不会被打断腿。

那是他跳舞的腿。

那是施野跳舞的腿。

夏风生想不通人生为什么总是被痛苦包裹,他一次又一次的奋力挣扎,但痛苦没有尽头,或许真的像那些老人家说的一样,他的面相不好,他的命不好,一切磨难都来源于他本身。

住持认真的看着他面容。

夏风生屏息,手指陷在手心,眼睛长时间没有眨动。

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便在金融圈崭露头角的业内新贵,而是那个看着父母吵架想要尽全身力气让两人和好不再争吵的孩子。

或是那年冬天雪夜,想留住施野却不得不收回手的少年。

他从来没有从噩梦的阴影中走出来过,他被自己所谓的这张脸这张面相困了半辈子。

“是不是我的眼型不好,我听人这样的眼型容易有灾祸,或者是我的嘴角……”夏风生强迫自己清醒组织语言。

“通过手术可以改变面相吗,或是我整张脸都改,眼睛鼻子嘴巴原本的形状都不要了,我去医院…我……”他越说越激动,仿佛主持说可以,他现在就会把脸撕下来。

手腕突然传来一股沉重的力道。

他低头去看,主持握住他颤抖的手腕。

连夏风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抖,寒冷的冬日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意识到自己失态,夏风生大睁的眼睛慢慢恢复到常态,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有些狼狈的道歉:“不好意思。”

“孩子,你的面向很好,没事的。”

住持的话砸进夏风生耳间。

夏风生抬起头。

主持握上他冰冷的手,“面相只是你的脸而已,你长的很漂亮,应该开心才多,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面相不好,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夏风生哑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住持:“以前因为这个受了很多苦吧。”

夏风生红着眼睛怔愣的点点头。

流言蜚语伤人心,哪怕是假的也会让人怀疑自己。

住持温柔的声音环绕着他, “那些都是他们骗人的,没事的,错不在你。”

夏风生闭上眼脸上是藏不住的痛苦,那一直压着他的阴霾,终于在这一天慢慢开始散去。

风雪压我两三年。

而风雪又何止压了夏风生两三年。

破开面向的说法后,主持拿过夏风生手里的宣纸,“施主随我来。”

夏风生跟上住持的脚步。

两人一路向南,到了寺庙养花育植的后院,这里有许多给花草浇水的僧人。

冬季生长的花在僧人的呵护下开得明艳。

主持:“施主今日抽到了凶签,可以在这里跟着一起浇浇花洒洒水。”

“这里的花草在神佛庇护下生长,生来自带灵气,多与相处能增施主好运。”

一般抽到凶签的客人,住持都会带他们来这里浇浇花静静气。

“除这里之外,还有一处。”住持又把夏风生带到一座屋前,屋里的高台上供奉着神像,屋内地上的蒲团跪了许多念经的人。

少说有七八人。

住持跟他说:“这里是求平安符的,在里面念经跪满一个时辰,方可得此符。”

一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太久,何况经文他不了解读不明白,符求来心也不诚,夏风生拒绝了求符选择去后院里浇花。

有一个小和尚带着他一起浇,小和尚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干起活来有模有样。

夏风生拎着水桶来到一族花丛前,拿起木瓢舀了一瓢清水尽数倒在花草上。

水珠蓄在花朵里,枝叶和土壤吸收着水分。

浇花没什么难度,三岁的孩童都能做的很好,然而在夏风生要去舀第二瓢时,啪——只听一声脆响,木瓢裂了。

木瓢裂成两半,一半在夏风生手里,一半在水桶里。

夏风生:……

人怎么可以倒霉成这样。

小和尚看见木瓢裂了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用木瓢这么久第一次见裂开的。

知道是抽到凶签的客人,挥着稚嫩的手拍着夏风生的腰安抚说:

“你别慌,我帮你黏上就好了。”

“一定是木瓢用久有裂痕了。”

说着小和尚扭头去找胶水。

夏风生捧着断开的木瓢站在原地,很快小和尚拿着一小瓶502跑了回来。

小和尚指挥道:“你托着底,我在缝隙上涂胶水。”

夏风生双手托着木瓢按照小和尚说的来。

胶水涂好,小和尚说:“你可以松开了,我拿着晾干就行。”

夏风生松开手,小和尚拿着木瓢在空中挥了挥,想让胶水快点干。

一天发生了不少糟心事,先是鸟屎再是木瓢,夏风生抬起双手在太阳穴按了按。

心中默念没关系,倒霉的一天很快会过去。

中指轻柔穴位,短暂的按摩让紧绷的神经好受些,夏风生没什么是过去不的z

然而当夏风生按好穴位想放下双手时发现……手指拿不下来了。

夏风生:……

刚才托着木瓢底时,胶水从缝隙中流到了手指上,而手指现在粘在了太阳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风生脸上克制不住出现笑容,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见夏风生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小和尚问:“你怎么了?”

夏风生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拿不下来了。”

小和尚:!

小和尚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人怎么可以这么倒霉。

木瓢裂了,现在又把手粘上了。

小和尚慌慌张张:“你等我!我去给你拿热水!”

热水可以溶解胶水。

说着小和尚再次匆匆离开。

四周的人都在浇花,只有夏风生手粘在太阳穴cos一休什么也不干了。

有人好奇的向他这边看过来。

夏风生赶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做眼保健操。

不亏是凶签,短短半天时间让他感受到了十足的威力。

还好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不然夏风生想不到自己会丢脸到什么地步,他心里庆幸着,然后睁开眼就看见了走进后院的施野。

夏风生:……

施野听说夏风生抽到了凶签在这里浇花过来看看,一进来便看见夏风生站在远处,双手放在太阳穴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施野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黏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桃花眼眨了眨,“你头疼?”

夏风生面无表情:“502。”

施野:O.O

施野:OuO

施野看着他的模样努力憋笑,一时间笑点和道德在打架。

夏风生因为窘迫难得脸红,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施野憋得辛苦,最后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出来,“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手怎么粘上的。”

手指好好的为什么沾上502。

阳光下他笑容灿烂,一双眼睛含着夏风生,抬手去碰夏风生黏住的手指。

“真黏住了,疼不疼?”

夏风生懒得理他,另一头一名僧人叫施野去取香,施野又看了一眼在做眼保健操的夏风生,得知有人去帮夏风生取热水溶胶后这才离开。

施野走后小和尚很快回来,502也终于在热水的洗涤下溶解,夏风生的中指和太阳穴得以拯救。

凶签来势汹汹,夏风生这回就算是不信也得信,浇花的心逐渐虔诚。

一下午不光在后院浇了花,夏风生还跟着小和尚去后山拾了柴。

他在寺庙要花费的时间多,事先发消息告诉秦不鸣他们先下山不用等他,他下山之后会自行回旅馆。

要说人倒霉时是真倒霉。

拾了柴夏风生以为灵气沾的够多了,今天的倒霉也该到头了,谁知出寺时被门槛绊了一跤,瘸了脚。

夏风生:……哈哈哈哈哈哈,无所谓。

无所谓!

夏风生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往下山口走,瘸脚算什么,比瘸脚更倒霉的是瘸脚下山。

一天倒霉的经历让夏风生情绪彻底躺平,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被折磨的发不出火来。

夏风生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也不知道瘸脚下山要花多久时间。

估计得走到天黑。

他一瘸一拐往下山口移动,就在夏风生走到山梯口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寺里出来的客人夏风生是最后一个,他没想到山梯口居然还有人。

听见身后的声音施野转过身,看见了一瘸一拐的夏风生。

夏风生口中飘着雾白的寒气,“你怎么在这?”

施野因为天气冷手插在兜里,“等你啊,一直没见你出来。”

他注意到夏风生一瘸一拐的腿,大步上前。

“你脚怎么了?”

夏风生还记得下午时施野取笑他,冷着脸道:“瘸了。”

他越过施野身残志坚要往山下走。

施野拉住他,“我背你。”

夏风生充耳不闻,打算自力更生下山。

谁知施野直接拦在他身上前,往他脖子上挂了什么东西,然后不容夏风生拒绝弯腰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你一瘸一拐下山要下到什么时候?”他没好气的说。

脚瘸了为什么还要逞强。

一阵天旋地转,施野有力的手臂穿过夏风生腿弯,夏风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趴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夏风生眉眼竖起刚想说不用你背,眼前的一抹红突然吸引了他的视线,目光顺着红绳下移,绳子坠着一个小小的囊袋。

那是一枚平安符。

夏风生瞳孔一缩,红色平安符用红线串着挂在他脖子上散发着温热。

他哑声开口,“你哪来的符?”

施野背着夏风生下山,背的牢牢的,不会让人摔着。

“求来的啊。”施野侧头看他,“你不是抽到凶签了吗?听说凶签倒霉,我给你求了一个。”

他口吻轻松,好似求符不是什么难事。

求平安符要在庙里跪两个小时,夏风生不敢置信,施野念着经文在庙里跪了两个小时。

庙里长跪求平安符的人几乎都不是为本人,有的为重病在床的母亲,有的为年幼体虚的爱子,有的为阴郁低谷的爱人,他们为所爱之人求平安符祈求平安。

别人为爱的人求的符,施野也为他求了。

求他平安顺遂,无灾无祸。

平安符的火红仿佛是烫穿皮肤的烈火,夏风生握着平安符沉久久没有回神。

怕他心里有负担,施野故意挑开了说,“怎么样,我给你求符是不是特感动?”

夏风生趴在他背上不与人交流,像是还在气下午施野笑他,白嫩的脸颊枕在他肩头不说话。

施野被可爱到,心里发软,声音放轻了些,侧首小狗一样用脸颊贴了贴夏风生的头发,满眼爱意嘀嘀咕咕的问:“那我给你求符,你爱不爱我?”

一个符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夏风生想要说不爱,可张开的唇在启开的那一刻又重新抿住。

施主莫说谎。

夏风生趴在施野背上看着天边蓝紫的晚霞。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