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盛的今天也是一如既往。
聊生以太重复着每周一次的惯例活动——去歌舞伎町。她没有在并盛找,而是直接搭车去了离这不远的东京。列车两小时,在她短暂一觉醒来后半昏沉着脑袋下了车,随后则熟门熟路地搭车到了歌舞伎町二番。
“呀,您来了。”施着粉黛的女子眼尾媚意横生,丝毫没有因为顾客的年龄尚小而轻视对方。
“啊。”聊生以太环顾四周,最终把眼睛定格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前五号今天有人空着吗?”
女子掩起唇轻笑,“那是自然,阿氟可是每日都在等您来呢。”
“……是么。”
聊生跟着女人的脚步走,进到拐角处一个更偏安静的房间来。她蹲下身褪了鞋,踩着榻榻米走了进来。黑直发的女人发丝散乱地垂落着,正慵懒地倚靠在一旁的柱间上,听见门声动向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地拿着一杆细长的烟斗吸着。
光看这幅模样,可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每日都在等您来”啊。
聊生以太微微扯了扯衣襟,踱步到女人的身侧,缓慢地半跪坐了下来。
“来了啊。”
女人略显沙哑的声音连带着烟草气息一起飘到聊生的脸庞上。聊生笑起来,一只手捉住女人的手腕,半个身子也倚靠在女人的身上。对方一身红色的和服显得尤为瑰丽。
“……啊,你总穿得这样漂亮。”
阿氟不答话,许是还有些生气她上周没来,漂亮的眉眼微微遮了下去,睫毛在暖灯的照射下打出根根分明的阴影。
聊生轻轻叹气,另一只手压过女人的脖颈,随后亲吻上那只漂亮的眼睛。
“抱歉,原谅我吧?”
“……什么啊。哪有客人给艺妓道歉的?”
“是你就没关系嘛。”聊生把额头轻抵在女人的胸前。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明明只是个国中生而已……小孩子、满嘴的甜言蜜语。”
……
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只剩门外隐隐约约的歌曲传进来。
聊生枕在阿氟柔软的腿上,双眼宛如熟睡般阖上。而女人则靠在柱子上,青葱般的纤纤玉指从对方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顺过。
她们二人,或者说聊生以太每每来到歌舞伎町,无论是与谁相处基本都是这般温和安静的。她乐意来这里花销,花正常的价钱也只买得一个安静的空间、一位美人的时间兼得温顺又自由的时光。
所以、虽然大家都不说出口,但每一个知道聊生以太——这名小小的国中生女孩,都很喜欢与她相处。
聊生不说话,只是依偎在阿氟充满香气和柔软的怀抱里。阿氟也就如她所愿,不说半个字,只是垂着眼看她:女孩的面相已经显出了棱角,浓密的睫毛微颤,眼尾略略向上挑起。是个标准的冷清美人胚子。
阿氟的手指插进她的发根,随后一直梳到发尾。
那些没有与小孩接触过的女人听到这则趣闻后都觉得是小女孩来歌舞伎町寻找妈妈的怀抱;但实际上每一个与她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聊生这个小女孩是在真正把她们当做女人来看待的。
既不是母亲和家人,也不是什么爱情,或者如男人般的寻欢作乐。她仅仅是把她们当做女人,而她们也总会不约而同地忘却她的年龄身份。
“最近。”聊生阖着眼开口,“人生就像被玩家开启了game一样,往常奏效的小透明人突然被暴露出来,平静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哈、这可真是……”阿氟掩着嘴笑起来,“不过那才是人们正常的度过方式吧。总是有意外发生呢。”
“……嗯,是啊。”
她的脑海中浮现云雀、京子、黑川,兔子,还有找茬的章鱼头。
“——不过,这世上怕是也不会再有如你一样的人存在了。”阿氟轻声道。
“是么。”
聊生以太睁开眼。她的眼瞳是完全透不出一点光的漆黑,放在她狭长的丹凤眼里,显得薄情又勾人。她轻轻握住女子纤细的手指。
“阿氟,对于我而言,你同样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也不会再有如你一般的人存在了。”
“……”阿氟轻轻笑起来,抹了红脂的嘴唇勾出漂亮的,经过千百次练习的完美弧度。
“真是的,翻过来倒是被你安慰了啊。”
女人微微闭上眼,额头与聊生的额头轻抵,二人的呼吸都在彼此间缓慢地交融着。聊生抬起手,放到女人散发的头顶上。与她在一起,阿氟不需要戴繁琐华丽的头钗,甚至连化妆都不需要。因为她曾经说过,她对于她的感情,从来都不论相貌与华贵。
阿氟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如帘子般将聊生的面庞遮住了。那些黑色的、柔顺而秀丽的长发,遮住了聊生以太所不喜的阳光。
“我爱你。”聊生以太轻轻说道。她的吐息均匀喷散在女人的面庞上。
“爱你。”阿氟缓缓侧过了脸,半搂着聊生的手臂微微高抬,然后将自己买进女孩的颈窝里。
“我也是呀。每次我见到你时都真希望自己能够晚出生几年,做个男人,然后和独一无二的你一起谈一场独一无二的恋爱。”
“……阿氟。”
她的指尖从她的发根一直滑到发尾处。
半截阳光被窗户切割成方块的形状,落到阿氟的侧脸上。她那半截暴露在阳光下的眉眼此刻正因此不断地轻眨着。聊生微微抬手,替她遮住。
“真漂亮啊。”
聊生以太轻道出声。她既不明说也不做代指,然而阿氟知道她其实是在夸她。
“也就只有你会这般说了。”
女人弯弯眉眼,漂亮的笑颜在从指缝间露出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长大后,也是个大美人啊,”她道,“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想来,你还真是狡猾呢。来歌舞伎町这么多次,早就习得了怎么讨女人欢心吧。”
“也讨得了你的欢心吗?”聊生问。
少女的手臂在她腰后收紧,两人完全以侧躺的姿态躺在榻榻米上。
“你呀。”女人点点她的鼻尖,“我的欢心不是早就被你讨走了吗,总这么贪得无厌可不行啊。”
聊生笑笑,一只手掏出钱夹,抽出几张支票晃了晃,“那么,作为回报,能否给我一个吻呢?”
于是,随着钱纸轻飘飘地落在榻榻米上,一个同样轻如鸿毛的吻也落在了聊生的额头上。
吻只是吻,不含有任何的爱欲与妄念,只是两个女人互道离别的吻,也是约定下一次的吻。同理,聊生以太和阿氟之间的爱也如同纸钱一般,即轻飘飘,也重如泰山。
世间有谁不是独一无二的呢?与阿氟而言,自己身在红尘间,无论消逝还是存在都是无关紧要的。这于聊生而言实则一样,她并不觉得自己特殊,但却独独孤立了整个世界。但两个相似之人的遇见,就好像遇到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无论是寄情,还是自恋,都是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