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见过公公

《宦官折娇颜》/南珣著

树影幢幢,两人一路往宫正司刑房走去,顾典正嘴里嘱咐不断:“说起来,妹妹你还是和凌凤宴凌秉笔同一年入的宫,但万万不敢对人不敬。”

沐雨慕缓缓眨了下眼,低低应了。

顾典正不疑有他,继续道:“司礼监的秉笔那都是要根据旨意,对奏折批红的,就是内阁重臣都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我们小小女官。”

“如今贤妃娘娘丢了青簪,按理我们宫正司负责审问锦乐宫的宫婢,司礼监负责审问小太监,甭管是宫婢还是小太监偷的青簪,我们都好处理,可偏偏那宫婢咬着凌秉笔不放。”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捅了捅沐雨慕,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儿,“问题就出在这,司礼监协同宫正司追查青簪的人,就是凌秉笔,凌凤宴!”

胳膊被捅得生疼,沐雨慕停下步子,隔着细丝雨帘望去。

细雨朦胧,渐起朵朵微小水花,水花打不湿檐下之人的一片衣角。

他着一身大红斗牛服,腰扣玉带,革带上悬挂牙牌,刻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字样。

身形单薄沁凉,明明瘦削得仿佛能被风折断,却有一柄即将出窍宝剑般挺直的背脊,和一双淡漠的眸子。

此时他微微扬着冷白的下颔,清冷疏淡的容颜透过雨幕,只让人觉得,沦为宦官,芙蕖被染,令人惋惜。

沐雨慕垂下眼睑,回避了他望过来的目光,跟在顾典正身后行礼,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可闻,“见过凌秉笔。”

凌凤宴瞧见是她,淡漠的眸底泛起波澜,须臾又被他压了下去,只冷淡的嗯了一声,继而颔首道:“锦乐宫丢了青簪,便劳烦诸位女官寻到偷窃者,还我一个清白了。”

顾典正忙不迭应下,又赶忙撑着伞,挟着沐雨慕走近,手掌轻轻推了沐雨慕后背一下,将人又往他那推近了两分。

打包票的说:“这位是我们宫正司的女史沐雨慕,查案有一手,我特意将人请来,凌秉笔就放心吧,断不会让人平白污蔑你。”

凌凤宴掀了掀眼眸,注意到沐雨慕紧绷的身躯,只道:“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顾典正拉扯着沐雨慕进了屋,窃窃私语,“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你就负责审问那个咬死凌秉笔的莲心,其余人交给我们便好。”

进了屋见不到凌凤宴,再没有如芒在背之感,沐雨慕方才松了口气,主动拉扯住想跑的顾典正,浅淡笑道:“顾姐别急,总该给我些人手帮忙才是。”

顾典正被她一拉,汗毛直立,望着沐雨慕仿佛看透一切的杏眼,咽了下口水,尴尬一笑,“好妹妹,我们都帮你。”

沐雨慕这才放开手,听从她的指使进了审问莲心的屋子。

屋内女官见状,将自己审问出来的记录悉数交予她,而后忙不迭地找借口出去。

沐雨慕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就着烛火拿起审讯记录看了起来,眼神都没给宫婢莲心一个。

用来记时的铜壶滴漏,水滴一滴一滴往下落,“滴答、滴答”,无形的压迫自她处发出。

浑身被绳子捆绑,跪在地上的莲心很快就受不住这份寂静了,她披头散发,面容狼狈,却依稀能窥见那抹清秀。

此时她仰着头,率先开了口:“奴婢都说了,就是司礼监的凌公公送奴婢的青簪,女史还要审什么?”

沐雨慕放下审讯记录,手撑在桌上,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这样的动作无疑会加重她的气势,她道:“审你话里的错漏百出。”

莲心张口就要辩驳,沐雨慕没给她机会,直接问道:“一问你,凌凤宴是司礼监的太监,他如何能到贤妃宫里偷得青簪?”

“二问你,纵使青簪价值万贯,他又为何要送与你?千万别说他强迫你当他对食的话来糊弄我,谁不知凌秉笔、凌凤宴在宫中,那是被宫女们追着要与他结对食的。”

对食便是指宫里宫女与太监相恋,露水情缘。

而若互相有意,要结成夫妻,保证对对方的忠贞,便叫菜户。

凌凤宴识文断字,才气逼人,身为司礼监秉笔,也算是权宦了,加之长相不俗,脱去阉人身份看,也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怎会不吸引宫女。

莲心说凌凤宴强迫她,要同她结对食,实不可信。

沐雨慕紧紧盯着莲心,观察她的表情变化,见她紧紧咬着下唇瞪视自己,她便又加了码,重重将记录放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

“莲心,想好了回答我。”

莲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呸一声吐出滑进嘴角的发丝,恶狠狠道:“凌凤宴是我们娘娘的入幕之宾,你说他能不能拿到青簪?”

沐雨慕眉梢一挑,神情冷了下来。

贤妃娘娘好美人,她也有所耳闻,但凌凤宴……她垂下眼帘,他不会的。

只听莲心继续编排道:“女史,你不懂那些阉人内心有多阴暗多变态,上赶着得不要,他就喜欢我这种拒绝他的,那青簪就是他特意偷出来送我的证据。”

见她一副梗着脖子就是拉凌凤宴下水的模样,沐雨慕嗤笑一声,“若照你所言,你不喜他,还会妥善保管那青簪?”

随即起身,走至莲心面前,突地伸手掐住了莲心下巴,迫使她仰头看来,声线冰冷道:“你当真是执迷不悟,还在继续诋毁凌凤宴。”

莲心嘴硬,“女史,怎宁愿信一阉人,也不信我?”

沐雨慕看着莲心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还指望我来信你?凌凤宴是读书人,骨子里的君子,干不出偷盗之事。”

她又将手往下滑,掐住莲心的脖颈,以增加两人接触的面积,“我虽不喜动刑,但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口口声声凌凤宴送你青簪强迫你,言辞肯定,让我猜猜,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送你东西了,让你在这混淆视听。”

“要知万事必有痕迹,定有人察觉不妥,你猜我能不能找到他?”

莲心瞳孔紧缩,沐雨慕甩开她,当即坐回椅上,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颗药丸吃下,这是能叫她迅速睡着的药。

她伸手撑着头,药效上来,身体刚一收到可以入睡的信号,便拖着她进了梦境。

自她通过与继母相触碰,梦见会被卖乐女之后,她就发现,只要与人肌肤相碰,她就能梦见那人一些未来的片段,并从中总结了一些规律,可以用在审案上。

若她与人肌肤相碰,接触面积越大,时间越长,越能有机会梦见,触碰之人的未来一角。

若她想知道案情相关的事情,则需要在被审之人耳畔念叨此事,冥冥之中被审之人要真的与案子有关,她就会梦见线索。

只要有一丝,她就能以点带面,从而破局。

这一回的梦,在浣衣局展开,寒冬腊月,莲心双手泡在冷水中,正在清洗衣物,显然她被罚到了浣衣局做苦役。

一大盆的衣物,她花了好久才洗完,蹲的太久,腿都麻了,她一瘸一拐回了房,不舍得点油灯,摸黑坐在窗边,从贴身衣物中掏出一个桃木梳子来。

她珍惜地摸着这梳子,骤然将梳子贴在脸上放声大哭起来。

沐雨慕视线聚焦在梳子上,刚记下样式,周遭漆黑一片,梦碎了……

撑在桌子上的沐雨慕睁开了眼。

“找到了。”

梳子不用来梳头,反而珍视地揣在怀中,意义定非比寻常。

这类物件多为男子相送,同青簪想表达要与莲心结为夫妻的作用一样,意为要与她白头偕老。

一如她猜测那般,青簪是莲心真正的对食相送,而莲心为了维护对食,才非说是凌凤宴相送。

具体是与不是,查查便知。

她立即起身出屋,寻到了顾典正,让她派人去询问和莲心住在一屋的宫婢,莲心最近可有反常行为,是否同宫内哪个公公关系亲密。

宫婢们都快被吓破胆了,什么都往外说,有说莲心最近又哭又笑的,有说莲心总是捧着个梳子亲的。

还有说没见莲心和哪个公公走得亲近,不过莲心倒是经常和以前在锦乐宫的一个小太监,一起共事。

沐雨慕敏锐捕捉到不同,“这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叫争子。”

她点头,转身就要回去重新审问莲心,却见顾典正匆匆而来,一脸急切,“你可审出了眉目?贤妃娘娘派人来催,还说既然供出了凌秉笔,就先将人压入司礼监牢房,一个有嫌疑的人,不能负责审此案。”

“这可真是,到底要得罪司礼监这帮太监了!”

沐雨慕跟着蹙眉,立马道:“我们先去前厅看看,我有九成把握莲心是为了自己对食,故意冤枉凌秉笔的。”

马面裙走动间裙摆飞扬,金纹泛着泠冽的光。

一进前厅,便见贤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婢月莹同凌凤宴呈对立之态,月莹站在凌凤宴左侧,气得脸都红了。

而凌凤宴端坐在梨木宽椅上,正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对眼前宫婢视而不见。

“凌秉笔!贤妃娘娘的话你也敢不听?”

凌凤宴只掀了掀眼眸,淡淡道:“纵是贤妃娘娘也需得拿出证据,令司礼监掌事太监审问在下。”

“你!”

顾典正忙道:“哎呦,都别生气,我们沐女史将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凌秉笔是冤枉的,沐女史,你说是不是?”

沐雨慕只瞥了眼又将她推出去的顾典正,主动走上前道:“不如我们将莲心带上来,与凌秉笔一起对峙,凌秉笔可敢?”

凌凤宴手指摩擦着茶杯,黑眸一寸一寸掠向沐雨慕,刚还拒绝宫婢的他,却开口道:“自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整点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