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相来临的时候, 施令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施令窈怔怔听着,从前她就知道, 谢纵微的声音很好听, 甘冽得像从高山之巅淌下的雪水,两人的新婚之夜,他从喜婆手里接过喜秤,揭开了她的盖头,红色的纱影从她眼前抽离。

映入她眼帘的, 是俊美无俦,超逸若仙的新郎。

“阿窈。”

谢纵微唤着新婚妻子的小名。

他的声线明明冷淡得像是压低松柏的霜雪,但她偏偏又能从这两个字里读出别样的缱绻滋味。

十年过去, 他的声音没有变, 施令窈听着他低声将十年前的真相道来,却觉得寒意上涌,冻得她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只能顺着他伸来的手, 靠在他怀中。

谢纵微察觉到怀里的人隐隐的颤抖,没有说话, 沉默地收拢了手臂, 另一只手拢在她后颈, 轻轻按了按,她苍白的脸庞便抵在了他胸膛前。

“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 阿窈。”

施令窈不明白, 为什么谢纵微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要悲伤,像是潮湿的海雾,悄无声息间将她裹住, 害得她的眼睛里像是下了一场雨。

“都怪你,都怪你。”施令窈把脸埋在他怀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衫,雨过天青的云被她拧成一团咸菜干,她犹觉得不过瘾,手指继续往里钻,非要掐到他的血肉,让他陪着自己一起难过才高兴。

她不明白,几个大男人之间争权夺利,明明该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却能不约而同地把心思放在通过伤害一个女人来达到目的的下作手段上。

她与挚爱的亲人之间十年的别离,不过是几个皇子间争夺储位的野心牵连下的一场风波,甚至都不会引起他们过多的注意。

而这样的人,未来却能成为大聿的君主,受到万民敬仰臣服。

还有她的阿耶,一想到他无知无觉地朝着自己的杀女仇人行礼、道贺,施令窈就恨得想杀人。

她越想越憋屈,手上的力气不由得更重了些。

“唔……阿窈,换个地方掐吧。”

谢纵微原本不想作声,但她掐捏住的地方实在刁钻,他不得不伸出手覆在那一片微凉的柔软上,握着她的手去往肋下一寸的地方:“这里掐着最痛,试试。”

被他这么一打岔,施令窈泄愤的兴致没了大半,只能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瞪他,冷笑道:“这会儿怎么就开口了?可见没痛到你身上的时候,你才不会着急。”

谢纵微抬起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泛着低低的沙:“再打我一巴掌?”

她没说话,重又低下头去,表情有些郁郁。

“谢纵微……”她拖长了语调,染上哭意的声音里洇着哑意,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娇。

谢纵微低低嗯了一声,温热的指腹不断揉着她白嫩的耳垂,轻轻捻,慢慢磨,见她一时间舒服得来眼睛都眯起来了,原本一片苍白的小脸上也透出靡丽的红,他才松开手:“不要害怕,吴王、安王,还有昌王,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我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伤害你。”

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其中暗藏着的狠戾却让人忍不住心颤。

施令窈嗤了一声:“你连你阿娘和谢拥熙都挡不住呢,还拦着别人……”拖长的尾调里藏着浓浓的嘲笑之意,谢纵微面颊微红,不知是刚刚被打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的缘故,还是他被施令窈说的实话给戳中了伤心事。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只有不远处的神骏白马在撅蹄子吃草的声音。

施令窈埋在他心口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忽地想起她在善水乡那株桃花树下醒来之后,听到关于当今首辅心狠手辣,大力排除异己,甚至与昔日连襟反目为仇,将人远远调去漳州的事。

就是从他替自己报仇开始的吧。

有一个曾有着善于揽权、肆意攻讦政敌,声名狼藉的首辅,将来无论是谁登基,想要处置他,都能轻松许多。

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的默许与推动。

施令窈只心软了一瞬,又抿起唇。

谁叫他那么多年都没长嘴,多受些苦也是他应得的。

谢纵微摸了摸她的脸,还是有些冷,眉头微颦:“回去?”

施令窈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当年的事,还是别告诉我阿耶阿娘他们了吧。”

耶娘年纪已高,阿娘甚至因为她当年坠崖的事患上了癔症,施令窈不想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徒增自责与伤感。

却半晌没听见谢纵微应声。

施令窈狐疑地抬起头:“你又哑巴了?”

谢纵微看着她,目光晦涩,温和地提醒她:“阿窈,我隐瞒你一些事,你说我不长嘴。但刚刚你不是也做了一样的决定吗?”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施令窈可不是之前痴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做恩爱夫妻的清涩新妇了,她现在看着谢纵微,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我这是善意的隐瞒,你不是。你前科太多了。”施令窈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点儿可爱的骄矜之色,“总之,你不许说!最多再多我长姐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谢纵微脸上露出了些微妙之色,施令窈瞥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告诉她了。”

自然不是。

谢纵微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把长子给供了出来:“他也知道了。”

大宝也知道了?

施令窈愣了愣,咬牙切齿地拧他胳膊。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宝多好多乖巧一个孩子,也被你带得不知道张嘴了!”

轮到他是没长嘴,到了儿子身上,就是忘了张嘴,瑕不掩瑜。

谢纵微沉默地承受着妻子的区别对待。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你站得太高,望得太高,我时常怀疑你的眼睛到底有没有装下我。”

施令窈手背绷紧,说起这些话时,心头仍然觉得苦涩。

哪怕她知道了真相,知道她与谢纵微之间亦是阴差阳错之下错失了十年的相伴,但彼此不对等的心意造成的隔阂,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是不会消失。

谢纵微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恰好能够保持一个眼瞳里能映下他的姿势。

“我们浪费了十年,阿窈,人生苦短,但倘若你愿意,留给我们相爱的时间却还能有很久,很久。我们试着对彼此敞开心扉,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吗?”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认真,或许还夹杂了些忐忑。

他害怕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

就像前不久他听到她斩钉截铁地说要与他义绝那一刻,心跳猛然停滞,连脑海也跟着空白一片。

谢纵微想,那种滋味,他大抵永生难忘。

施令窈看着他,嘴角翘了翘,她神情的变化让谢纵微的眼亮了亮,好像找到了希望。

但施令窈一开口,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谢纵微,谁给你的自信,那么多年不长嘴,这会儿就有自信告诉我,之后有什么说什么了?”

妻子的嘲笑与怀疑是那样明显,谢纵微只是笑:“你要是不信,试试?”

试试就试试!

施令窈正准备认真,却听得谢纵微先开了口。

“我先说我现在的想法,可以吗?”

施令窈觉得他此刻的态度温和到有些过分了,反而让她觉得别扭。

见她微微红着脸,点头,谢纵微捧着她面颊的手没有松开,指腹在那片嫩若新荔的腮上蹭了蹭:“想亲你。”

三个字,他说得很是正式,话音落地,他带着些粗砺感的指腹划过她嫣红饱满的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施令窈看着坦然表露出自己的贪与欲的谢纵微,面颊微红。

气的。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施令窈抿紧了唇,桃花一样嫣红的唇被她抿出更潋滟的光泽,“要不是和你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儿,你那张嘴可舍不得张开!”

妻子教训得很对,谢纵微点头表示悔过,还不忘补充一句:“亲你的时候,会张开。”

还会伸进去。

施令窈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

“我可没说我要原谅你,你少在这儿拿腔作调。”

别牛都串上了鼻环,他倒好,直接串嘴巴上了?

“阿窈。”

又用那种会让人神魂颠倒的声音和语调唤她。

施令窈斜斜睨他一眼:“你最近很忙,很辛苦吧?”

她这是在关心他,心疼他吗?

谢纵微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但看着施令窈那双漂亮水润的眼,又点头。

接着,又怕只是一个点头的动作太敷衍,不能让她心疼,谢纵微又握着她的手,抚上心口:“嗯,是有些累。但见到你,就都好了。”

连她柔软芬芳的手贴在他胸膛上,都会引起他难以言喻的震颤与激动。

有源源不断的春意通过她的掌心,输入到他浑身的筋理脉络之中,他能感受到,那颗心在她的抚慰下愈发蓬勃、强壮,恨不得跳出胸腔,把所有的热情与原始的欲望都献到她脚下。

踩一踩,也是很好的。

施令窈哪里清楚谢老牛脑海中此时在想什么下流又龌龊的东西,她看着他那副脸色苍白中又透着点红,瞧着十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想笑又想吐。

她连忙抽出手,嫌恶道:“我是想说难怪你看着那么显老相!一大把年纪了,还搞这种小年轻的把戏。你不嫌腻得慌?”

谢纵微知道妻子心里还有气,只要她能发出来,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我们腻在一起的时间太少,阿窈。”谢纵微轻轻寻住她刚刚挣脱的手,像是宽阔无垠的海水重新裹住那条调皮蹦上了岸的小鱼,“我会读书,会做官,却不会做人,不会爱人。”

“更不懂得该如何去爱你。”

少年夫妻,三载结发,中间十年生死相隔,他知道这是他的报应。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与绝望中,他甚至在想,倘若当年在秦王找上门来,听完那些在他当时看来很是滑稽可笑的话之后,他能够选择放手,让她与秦王成婚……

不,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谢纵微面无表情地狠狠掐灭了。

旋即,他又落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哪怕知道她会不开心,会难过,会意外殒命,他也还是不愿放开她,这又算什么爱?

谢纵微时常觉得,外人眼中光风霁月、威严持重的谢纵微只是一具死板的躯壳,只有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阴暗、无趣、自私,这才是他。

施令窈睨他一眼,不为所动:“我早知道了,你就是个不解风情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还爱小心眼的臭老牛。”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气也不带喘。

谢纵微的思绪莫名歪了一下,或许下次可以迟一些再抽离。

“阿窈好聪明,每一个成语都用对了。”

施令窈受不了他这样低而温柔的语气,她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谢小宝。

“你反思完了吧?我不想再听了。”

他们两个人,当然都有毛病,施令窈坦诚地承认这一点。

但肯定是谢纵微的错更多,而且他屡教不改,更可恶。

想到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他瞒着她,自个儿苦情地做下了决定,还敢对着她又亲又抱搅得她气喘吁吁……

施令窈越想越觉得此人面目可憎。

谢纵微轻轻嗯了一声:“我记住教训了。多说,多做,你监督我,好吗?”

‘好吗’这两个字,配上不确定的,微微犹疑,期盼着她给予的肯定回复,又害怕遭到拒绝的忐忑语调。

施令窈爱听。

看着高高在上的谢纵微在她面前低下头,与从前那副冷若冰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模样完全不同,施令窈更爱看了。

“看我心情吧。”

施令窈语气里带了些漫不经心,紧接着,她没有给谢纵微缓冲的余地,只抬了抬下巴:“现在,你快点送我回去。但你的手不准乱摸乱碰,不然……”

在谢纵微温和又纵容的目光里,她想出一个很好的惩罚方式:“我就把院墙上插满小刀。”

小刀刺人,一刺一个准。

妻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谢纵微面不改色地忽略了她气急之下要与他义绝的话,点头:“好,就这么惩罚我。”

“阿窈,什么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施令窈睨他一眼,没说话,眼神却简单直白地传递出了她的意思——“痴心妄想。”

但人本来就该有妄念。

谢纵微唤来马儿,问她还记不记得:“它知道你,是它的女主人。”

浑身雪白的马儿那双温柔的大眼睛正看着施令窈,她笑着伸手过去,它便温顺地过来蹭了蹭。

刚刚事态紧急,一路上光顾着生气了,她都没有好好看一看它。

“超光,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神骏优雅。”

听着妻子对他的坐骑赞叹连连,谢纵微保持微笑。

沾光罢了。

施令窈享受着马儿的亲近,思绪忽地一歪,想到隋蓬仙头一回见到超光时,对她说的话。

“天呐,浑身雪白的马!死丫头你有福了,你们家小谢大人定然是人前闷骚,人后明着骚!”

施令窈似信非信,脸却不争气地红了大半。

彼时的她刚刚新婚,对于在床帏间与她亲密无间的夫君还有着许多憧憬,也暗暗期待好友的话成真,她希望能多和他亲近一些。

结果现在,至亲夫妻都是笑话。

谢纵微敏锐地察觉到她此时的情绪有些差:“你的那匹马,我将它养在了骊山温泉别院里,改日有空了我带你过去看看它,你想去吗?”

骊山温泉别院。

施令窈瞪他一眼:“我不想去!”默默帮她养马什么的……

施令窈蓦地想起那只很会引吭高歌的白班黑石鵖。

有时候她都被那只大嗓门小鸟吵得受不了,真不知道谢纵微这些年是怎么忍受到它们祖祖孙孙到第七代的……

在这件事,施令窈对他很是钦佩,实话实说道:“谢纵微,你真聪明。”会读书,还会养鸟。

怎么突然夸他了?

平生不知道被外人夸过多少次的谢纵微难得生出了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他唇角微微翘起,正想谦虚两句,却又听得他越发活泼可爱的妻子幽幽道:“但你还是个笨人。”

长姐骂得没错!

猝不及防又被骂了的谢纵微点点头,表示接受良好:“阿窈说得对,我的确很笨,所以你能不能……”

施令窈及时截停他那些说了要让人心浮气躁的话:“我要回去了。”

谢纵微也不遗憾,颔首:“好,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施令窈有些沉默,谢纵微几次开口想和她说话,都被她用仔细吃风窜进肚子拉到脚软的话给堵了回去。

联想至刚刚妻子对自己的关心,谢纵微贴心地闭了嘴。

他想,他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若是保养得宜,以后阿窈还能忍不住,用一用。若是崩成了中年老头模样,她该嫌弃了。

今夜还是用冷水沐浴吧。

两人心思各异,到了槐仁坊,谢纵微扶着她下了马,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小院走去,他心头微涩,叫住她:“阿窈,我有些渴。”

施令窈觉得他说这话很莫名其妙,瞥他一眼:“那你快点儿回家去喝水。”她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还特地加重了‘快点儿’三个字。

谢纵微看着她,没挪步,语气坦荡而温和:“阿窈,我可以进去喝杯茶吗?”

“水也可以,我不挑的。”

施令窈抱着臂:“你不挑,我挑。不许跟着我进门。”

这会儿就想登堂入室?她一肚子火还没发出去呢。

施令窈说完,没再看他,径直往小院走去,余光却瞥见那道挺秀身影仍跟在她身后。

赶在她皱眉之前,谢纵微温声解释:“先前绿翘过来叫人时,我正好上门拜访岳父岳母,后来一时情急,走得匆忙,都没有与二位长辈道别,这会儿理应去赔礼道歉才是。”

阿耶阿娘刚刚回到汴京的时候他不露面,这会儿想到要弥补了?

不过施令窈转念一想,有些幸灾乐祸,反正受刁难的不是她,看谢纵微吃一通挂落也挺好。

她正要上前叩门,谢纵微抢先一步:“仔细手疼,我来。”

面对这样处处妥帖的谢纵微,施令窈还有些不习惯,还好门很快就开了,她避开谢纵微那道会令她心浮气躁的视线,低着头就要进去,却听得一声深情的“窈妹。”

她抬起头,看见俊美潇洒的青年正站在门边,对着她笑。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他的笑容更耀眼,还是他头上的宝石发冠更夺目。

施令窈眨了眨眼:“秦王殿下?”

“窈妹,你像小时候一样唤我子桓哥哥就好。再不济,叫一声秦王哥哥也可以,毕竟我们与旁人的情分不同,生分了多可惜。”

秦王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唇角含笑,那副模样看得谢纵微几欲作呕。

施令窈忍笑:“殿下,您往后面瞧一瞧。”

嗯?

秦王不解,但还是照做,他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窈妹身上挪开,往旁边一看。

嗬,真是好黑一张脸!

“首辅大人不是告病在家了吗?怎么有空跟在窈妹后面纠缠?要不是窈妹提醒,我还没注意到你,只当是不知道哪家的臭狗那么不懂事,非要追在漂亮小姑娘身后摇尾巴,等着吃巴掌呢。”

秦王不知道,谢纵微此人,就喜欢吃巴掌。

自然了,这一条前须得加一个前缀,须得是施令窈亲自打的,他才受用。

谢纵微面沉如水,瞥了秦王一眼,淡淡道:“秦王殿下说笑了,毕竟你使劲儿把你那张三十几岁的粗糙老脸往阿窈面前凑,还能忝颜让阿窈唤你哥哥,也不怕吓坏阿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厚颜无耻之人么,今日尤其多。”

看着他们俩又开始刀光剑影地怼上了,施令窈施施然进了小院,时刻注意着她的谢纵微立刻停下,对着秦王微笑道:“我们一家人还有事要谈,秦王殿下,不太好继续留在这里吧。”

“谁跟你是一家人?”秦王嗤笑一声,又放低了声音,“我虽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叫我母妃点头,让她愿意帮忙替窈妹遮掩一二……但这份情,我替窈妹承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我提。休要用此事要挟窈妹,让她又忍辱负重地和你在一块儿!”

秦王不是没想过让卢太妃出面,但他的母妃因为他多年未娶之事,对窈妹颇有些微词,无论他怎么相求,都不肯答应。

他谢纵微一出马,事儿就成了,凭什么?

秦王很不高兴。

忍辱负重。

谢纵微讨厌这个成语。

“我记得殿下也曾在我岳父座下读过几年的书,怎么您的文学素养,如此堪忧。”谢纵微面无表情,声音亦冷冷淡淡的,“今后出去,可别扯着我岳父的大旗给你面上增光,免得有损老人家桃李满天下的金字招牌。”

“少一口一个你岳父你岳父,你现在叫两声,人家会应吗?”

秦王本就看不惯谢纵微这副清冷到不近人情的样子,就是再热情的小太阳,遇到这块儿冰山都得被冻伤吧。

谢纵微神情微僵,但他绝不可能在秦王面前露出败相,正想再出言讥讽这位昔日的手下败将几句,却见有一把大扫帚横空出世!

两人皱眉,同时望了过去。

压力很大的绿翘战战兢兢地解释道:“二位大人别吵了,娘子让婢用扫帚把你们都扫出去。”

秦王不可置信:“连我也要扫出去?”

他何其无辜!

绿翘弱弱地点头:“娘子说,咱们这儿又不是百兽园,不需要老牛和花孔雀……”虽然绿翘没望见娘子口中说的牛啊雀的,但娘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因此,不顾谢纵微和秦王二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仍铁面无私地拿着扫帚把人给扫地出门了。

谢纵微和秦王断不可能和绿翘一个小丫头计较,又不想扫帚真的打到自己身上,痛不痛是一回事,在对方面前丢了面子,这才是他们不能忍的。

两人退到了门外,抬起头,遥遥看见一抹丽影正立在阶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看到他出糗,她一定很高兴。

谢纵微定定地迎着那道视线,微微笑了,唇瓣无声翕动几下。

施令窈扭头就跑。

秦王还在一旁抱怨:“都怪你,我今日可真是无妄之灾!”

他越想越难受,先生他们知道他和谢纵微吵嘴,不会又加深了对他幼稚不堪大用的印象吧?

谢纵微淡淡睨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秦王气得跟在他后面骂个不停。

绿翘关了门,又扫了扫门口的灰尘,一瞧,很是满意。

娘子说得真对,没了什么牛啊雀的,家里看起来干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