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谢均霆觉得, 一户一耶娘就刚刚好,哪怕他的耶娘并不在一起,但他和兄长一起同时拥有他们的爱——这份爱刚刚降临, 谢均霆想要抓得更紧、再紧一些。

他凶着脸冲上前, 虎视眈眈地看着搂着他阿娘不放的秦王。

此时,秦王这十年来给他送的那么多玩具糕饼所结下的深厚情谊已经灰飞烟灭。

施令窈推了推秦王:“激动够了吧?快放开我。”

施令窈实在想不通,怎么回回和老熟人见面,都在春霎街。

这让她之后还怎么安心逛街?!

秦王双手虚虚拢在她后背,力道并不大, 被她这么一推,他踉跄两步才站稳,立在原地, 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平心而论, 秦王能与谢纵微并肩齐称‘汴京双壁’,自身容貌风采自然过硬,此时他一脸恍惚, 有些委屈的样子, 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但……怎么说呢,三十几的老男人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效果的确没有谢小宝来得好。

施令窈顺势握住谢均霆的胳膊, 示意他先别着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王逼自己冷静下来, 但视线根本舍不得离开红衫碧裙的女郎。

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我在醉春楼订了雅间, 窈妹, 那里的燕窝鸭子做得最好,你从前很喜欢吃。”秦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还记得吗?”

施令窈:……她今年二十一, 又不是六十一,当然记得。

她有些受不了秦王这样黏糊糊跟大狗望着肉骨头似的眼神,往谢均霆身后躲了躲——有时候长得娇小一点,也不全是坏处呢。

施令窈这么安慰自己。

谢均霆深深感觉到了被需要的滋味,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双肖似她的大眼睛水亮亮地瞪着秦王。

秦王哪里会和他计较,看着他,目光愈发慈爱了。

“均霆长得真高啊,高点儿好,高点儿好啊。”

谢均晏走上前去,接过施令窈手里提着的东西,温声道:“阿娘若是累了,我们就先回去。”

隋蓬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死丫头福气真好!三个姿色不俗的男人都围着她转!

咦,那位最近据说开窍了的首辅大人怎么不在现场?

隋蓬仙略有些遗憾,不然这出戏定然可以再精彩些。

听着谢大宝的话,施令窈有些感动,她弯了弯眼眸,摇头:“从秦王殿下的衣裳上随意扣一颗宝石下来,都够我们娘仨吃一年了。一顿饭而已,没事。”

她的态度坦坦荡荡,含笑望来的样子温柔得让人心醉。

谢均晏点了点头,说好。

谢均霆轻轻哼了一声。

他可不会被一顿饭就收买!

见施令窈侧过头来看她,隋蓬仙娇滴滴地笑了:“知道你想我去,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话说得勉强,但看着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的调侃之色,施令窈用小脑想都知道臭阿花在激动什么。

秦王见她们都表示愿意去,松了一口气:“窈妹,你身子弱,坐我的马车吧。地方大,你坐着舒服一些。”

秦王望来的眼神十分殷切,亮亮的,像是施令窈小时候进宫的时候,见过的那头浑身雪白的狮子狗。

施令窈的思绪却忍不住往别的方向飘了飘。

到底是谁传的她身体虚弱,走两步可能就要原地倒下长眠的谣言!

双生子不必提了,一直很贴心,秦王也是紧张兮兮的。

还有,谢纵微,更是管她管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有一回她躺在床上看话本子,他进来瞧见,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后来他让苑芳把她散落在床上的话本子都收到罗汉床旁的小柜子里,施令窈还暗暗发了一通闷气——你又不陪我睡,我搂着几本话本子看了好入眠,何错之有!

“窈妹?”察觉到她在走神,秦王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耐心地看着她。

等待这件事,秦王做了太多遍,早已驾轻就熟。

小的时候,他便知道,施太傅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儿。

要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不仅要会编好看的花环和狗尾巴草手镯,还要耐心地等她,等到她穿得漂漂亮亮,扬着神气的小脸出现时,第一时间献上诚挚的赞美。

看着那张漂亮脸庞上露出笑容,是秦王从小到大,一直的目标。

哪怕中间断了十年,两人生死相隔,他的心亦不曾改变。

任凭边关的风如何摧人心肝,他亦如城墙上那块注视着每一次日升日落的石头,心意从来不曾转移。

现在一看到她,秦王感觉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回到她还没有嫁作谢家妇的时候。

“不必了,我和仙娘一块儿坐她的马车就好。”在会享受这件事上,满汴京就没几个能敌得过隋蓬仙的人。

双生子还在这里,施令窈不想做让他们误会的事。

她得此奇遇,能够继续陪在他们身边,母子心意相通,双生子从来没有开过口,但她明白,他们心里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被拒绝了,秦王也不失望,又看向两个少年。

“均晏和均霆提着这么多东西,一定累坏了吧。走,去马车上歇歇?”

谢均霆皱着眉,不想搭理这个想做自己后爹的男人。

“小宝,不可以没礼貌。”一码归一码,施令窈拍了拍他的胳膊。

谢均霆忍辱负重地对着秦王扯出一个笑:“我不累。”

谢均晏却替他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秦王殿下了。”

秦王很高兴:“叫什么殿下,太见外了。我和你们阿娘青梅竹马,于情于理,你们都该叫我一句叔。”

叔?之后呢,恐怕就要变成后爹了吧!

谢均霆冷笑连连。

隋蓬仙不耐烦看男人们扯头花,挽着施令窈的胳膊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娇声娇气地在施令窈耳畔重复:“青~梅~竹~马~”

施令窈立刻挠她痒痒肉。

女郎们清脆悦耳的嬉笑声落在耳中,秦王怔怔地看着施令窈远去的背影,步伐不自觉地朝她的方向挪了挪。

看着,很是痴情。

谢均霆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阿耶呢!阿耶在何处!

这时候需要他在的时候,偏偏他又不在,难怪阿娘不待见他!

谢均霆想起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爹,瞪他一眼,小小声地问他:“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声后爹你自己叫吧,我可叫不出口!”

弟弟像一头失了智的小狮子。

谢均晏平心静气地和他解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还有,凭良心说,人家只说了让叫叔叔,什么时候就快进到后爹了?

见谢均霆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谢均晏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放心吧,你我只会有一个爹。”

看阿娘那样子,就知道,她不喜欢开屏的花孔雀。

从前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这时候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心动。

兄长的话里带着莫名的信服力,谢均霆勉强消停下来。

“好吧。”

这一餐饭吃得各有心思,谢均霆难得胃口一般,见施令窈放下筷子,忙给她斟了一碗漱口的香茶,递给她:“阿娘用茶。”

乖小宝。

谢均晏笑着给隋蓬仙也倒了一碗。

就在施令窈提出先告辞时,在席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王却叫住她。

“窈妹,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单独。

这两个字瞬间触发了谢均霆敏感的神经,他想站起身来替阿娘拒绝,却被兄长死死按住了手。

不要轻举妄动。

谢均晏递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安抚之意。

谢均霆只好憋屈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用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着阿娘。

施令窈没有过多犹豫,点头:“好。”

看着两人出了雅间,谢均霆郁闷地觑了兄长一眼:“你不是说阿娘不喜欢花孔雀吗?”

他原本也觉得是这样的,上回阿耶打扮得一身风骚,不也没讨得阿娘欢心?

谢均晏老神在在地坐着:“你慌什么,这还有一块儿酥皮点心,你吃了吧。”

看着谢均霆嘀嘀咕咕地两口就把那块点心解决了,隋蓬仙托着腮,有些庆幸。

幸亏她和老东西只有一个满姐儿,要是多个儿子,不得把她买珠玉首饰胭脂水粉的钱都花光?

醉春楼每一处景设置得都很精巧,施令窈没有走太远,停在一面翠竹前,轻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秦王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她鲜妍灵秀的眉眼,却又觉得一切语言都太苍白。

“……没有。我就是想听你多说说话。”

施令窈瞪他一眼:“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幼稚。

秦王露出一个笑,喃喃道:“是啊,我一直都很幼稚。”

幼稚到,施太傅在为女儿择婿时,不会考虑他这个一事无成的皇室纨绔,当然更偏爱三元及第,风光无限的状元郎。

他们的婚事由施太傅出面,请了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王妃为她们添妆赐福,连天子都亲自赐下祝福新人永结同心的贺礼。

秦王知道,他连争取的机会都不能有。

他本以为看着她欢欢喜喜地嫁给喜欢的人,远远地旁观她的幸福,他也会幸福。

但那一切都在那场事故中戛然而止。

她下葬之后,秦王自请远赴边关,只是他心里清楚。

再努力、再想证明什么,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俏生生地笑骂他是‘花孔雀’了。

一切的一切,寂寞、不甘与思念,都在重新见到她的那一瞬结束。

秦王扬起一个微笑:“你的铺子何时开张?到时候,我多给你送些花过去,看着热闹。”

……

和隋蓬仙告别之后,母子三人回了槐仁坊。

谢均霆想问阿娘和秦王说了什么,又怕冒犯了阿娘,惹得她不开心。

一时间脸都憋红了。

却没想,施令窈自个儿提了出来。

“今日遇见秦王的事,不要和你们阿耶说。”

见双生子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施令窈佯装淡然道:“你们阿耶,近来神智有些不大清醒,我忙着铺子的事儿,可没空应付他。我不想避免多生事端,你们俩可不许坑我,知不知道?”

阿娘盈着柔软香气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面颊,谢均霆脸红扑扑地点头:“我办事,阿娘放心!”

谢均晏矜持地颔首。

施令窈笑眯眯地又呼噜呼噜两个乖宝的头:“好孩子。”

……

四月廿七这日是个好日子,一早起来便见万顷碧空,风轻云净,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变得更好起来。

今日是铺子开张的日子,施令窈心情很好,说来也亏得谢纵微及时把她的嫁妆还有这些年的铺子、田庄的盈利都给了她,施令窈见嫁妆单子上有一处铺面从地段到大小都正合她心意,乐了,省了不少事儿。

苑芳见她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出神,有些惊讶:“娘子今儿起得真早。”

施令窈哼了一声:“苑芳,你这是看不起人。”遇到正事的时候,她也是很勤快的。

苑芳被她不自觉露出的小女儿娇态逗得心头发软,笑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给娘子准备早膳赔罪。吃鸡汤馄饨可好?”

施令窈点头:“还要一碟泡水萝卜。”

她最近爱上了咬小萝卜的口感,嘎嘣嘎嘣脆,尤其是她把小萝卜幻想成某个人时,解压效果更好,小萝卜都变得更清脆了。

苑芳点头应好,又催着她去更衣打扮,施令窈慢吞吞地站起身,对着满院的花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儿。”

“自然是好事。”苑芳嗔她一眼,“还不快点儿去?”

施令窈幽幽道:“苑芳,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管家婆了……”

赶在苑芳瞪她之前,施令窈一溜烟回了屋里。等她再出门的时候,便见双生子正站在池边喂鱼,一对美少年在晨风花香中立着,很是赏心悦目。

施令窈的慈母心登时大动。

“不是说今日有新的先生过来给你们授课,不能来吗?”

谢均晏看着双眼亮晶晶的阿娘,唇畔的笑意比拂过芍药的春风还要柔和:“自然是想给您一个惊喜。阿娘的第一家铺子开业这样的大日子,我们当然要在您身边,一起见证。等到第二家、第三家,或许您就要骂儿子不孝顺,不陪着您过了。”

施令窈被谢大宝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想笑:“大宝真乖,等到阿娘赚了银子,给你们裁新衣裳。”

双生子都是手长腿长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说着话,施令窈已经在想该给两个孩子准备什么颜色的衣裳了,大宝像他爹,穿青色、白色最好看。小宝更像她,但天天像猴儿一样满地跑,穿玄色、宝蓝就不错。

谢均霆还不知道亲亲阿娘在心里默默编排他爱弄脏衣裳,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阿娘,我要告诉您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大快人心?

施令窈看着他:“池子里那条爱抢食的锦鲤真的是你喂撑死的?”

谢均霆一呆,又是一窘:“当然不是!”

他今天说的可不是这种程度的小事。

“阿娘,你再猜一猜。”

施令窈慢悠悠地嗯了一声,拉长的声调让谢均霆心里发痒,还没等施令窈开口,他就激动道:“姑姑倒大霉了!”

谢均晏:……这大漏勺。

施令窈眉尾微抬,这一霎间,她想到的却不是倒霉的谢拥熙。

而是谢纵微。

他近来仿佛很忙,虽然每日都会过来一趟,但也是匆匆露一面,说几句话就走。

施令窈很不高兴,拿她这儿当什么了,真的忙到这种地步,大可不必勉强自己过来。

她这么说,谢纵微却只是笑。

“阿窈,再等我几日。”

呸,谁要等他了。

施令窈烦躁了一会儿,又去忙别的事。

现在被谢小宝提起,她才想起来,谢纵微承诺过,会给她一个交代。

“哦,她怎么了?” 施令窈佯装毫不在意,但那双漂亮的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均晏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

谢均霆哪里会注意阿娘的那些小动作,少年脸上的笑意灿烂又得意:”姑姑没钱花了!”

没钱花了?

施令窈有些不解,谢家这样的清贵之家,看着文人风骨十足,但向来是不缺钱花的。遑论谢拥熙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儿,打小就娇宠着,出嫁时更是给她准备了八十八抬的嫁妆,在汴京贵女中也算是难得的一位了。

梁家也是世家大族,更不可能短短时日内就潦倒到需要挖空儿媳妇的小金库来救济。

“阿耶难得做了一次好事。”

谢均霆哼了哼,他早知道阿娘与姑姑不对付,回去听说了她撺掇老太君请大师来府上做法事驱邪的事之后,更是生气。

“也是姑姑自己蠢,要买什么护身灵符,一张不够,她要买上一屋子!”谢均霆想起还有些咋舌。

“大师诓她什么,她信什么。什么铺子田庄,都拿去抵用买灵符做法事了。阿娘,你说大师赚钱都这么轻松吗?”

施令窈莫名想到谢纵微那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谢拥熙反应那么大,她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啊。

感慨归感慨,听到谢小宝这么说,她立刻瞪了他一眼:“歪门邪道的事不许做!”

那个大师,恐怕是谢纵微的手笔吧。

谢均霆嘟哝道:“我又没钱给人骗。”

骗来的钱给阿娘用,他担心染上业障。

阿娘本就体质特殊,万一因为他一时半会儿掉钱眼里去了,连累阿娘,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因此,谢均霆郑重宣布:“阿娘,你放心。我要是缺钱花了,就问阿兄要,绝对不会去坑蒙拐骗!”

一席话说的很是铿锵有力。

施令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大宝,忍俊不禁。

谢均晏想叹气,但是看着那两双如出一辙的漂亮大眼睛,他脸上抿出一点儿无奈的笑:“时辰不早了,走吧。”

几人高高兴兴地出了小院,才一出门,却见有一阵璀璨华光,直逼人眼。

施令窈熟练地眯了眯眼睛。

谢均霆见来人是想做他后爹的花孔雀秦王,立刻反应很大地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

秦王抱着一座宝石盆景走上前来,见谢均霆怪叫连连,不由得关心道:“均霆怎么了?眼皮子抽筋了。”

阿娘瞪了他一眼。

谢均霆只好委委屈屈地放下手,坚强道:“没事,没事,左眼跳财,好兆头,呵呵呵呵……”

秦王慈爱地看他一眼,对着施令窈感慨:“没想到均霆小小年纪,还挺迷信。”

施令窈看着他怀里的宝石盆景,华贵得过了头,轻轻皱了皱眉:“你拿这个来做什么?”

“哦,这个啊。”秦王兴奋起来。

“窈妹,我让大师算过了,这些宝石旺你。把这些放在你铺子里,招财又招桃……”

桃什么?

看着秦王略有些心虚的神色,谢均霆恨不得一屁股把他顶回边关。

施令窈轻轻叹了口气:“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不用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王的脸一下就亮了起来:“见到我,你很高兴?”

双生子在一旁虎视眈眈。

施令窈摇头:“朋友嘛,能来的都来,才热闹。”

秦王不死心,还想再接再厉,却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冷冰冰的声音。

“秦王殿下,劳驾让一让。”

众人神情都有微妙的变化。

“哟,这不是首辅大人吗?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秦王趾高气昂地睨他一眼,见他一身寡淡,更是不屑一顾。

嗤,独守空房多年的老鳏夫罢了,如何能带给窈妹爱与热情?

“在问我之前,秦王殿下不妨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谢纵微向来不会让自己落进别人的言语圈套里,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太刺眼。

阿窈和秦王。

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如今……又都是自由身。

他毫不遮掩此时的不快,脸上挂着的霜快有寸许厚了。

秦王看了施令窈一眼,含情脉脉道:“窈妹的新铺子开张,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支持一番。”

“支持?”谢纵微玩昧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秦王殿下还想要涂脂抹粉,好好呵护你那张脸么?”

“我以为,殿下在边关吹了十年的冷风,脸皮变得又糙又厚,干脆就不要了呢。”

一番夹枪带棍的讥讽,双生子脸色微变。

阿耶这张嘴……真是刻薄啊!

秦王自然被这番阴阳怪气的言论气了个后仰,他怒道:“我是阿窈亲自请来的,你有吗?阿窈说过希望你来吗?谢大人,承认自己不被需要,也不难吧。”

谢纵微脸上线条倏地凌厉了些,他正要开口,却被施令窈喝止住。

“吵什么吵!”施令窈受不了,“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你们两个要吵架可以单独去一边吵,不要误了我的黄道吉日。”

这可是她特地找大师算过的!

秦王闻言,稍稍收敛了些,委屈道:“窈妹,不是我不懂事,是谢纵微他太——”

没等秦王的话说完,谢纵微已经受够了他在妻子面前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他上前几步,握住施令窈的手,往巷子另一端走去:“跟我来。”

秦王急得就要上前拦住他:“窈妹!快放开窈妹!谢纵微你个老王八蛋!”

谢纵微遥遥撂下一句:“山矾,拦住他。”

原本乐呵呵看戏的山矾不得不提刀上岗。

双生子对视一眼,刚想上前,就被一对三的山矾轻松拎着后脖颈。

“二位小爷,你们就体谅体谅你们阿耶吧。这些时日他……呃,也不容易。”

涉及到大人想给夫人的惊喜,山矾没有说漏嘴,只含糊地带了过去。

身后的喧嚣与吵闹都被逐渐幽深的小巷吞没。

谢纵微的步伐迈得有些快,施令窈踉跄了两步,但握着她的那只手紧得像铁钳,她挣脱不开,只能愤怒地拍他的手:“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纵微不语,超逸若仙的脸庞紧紧绷着,莫名透出一股让人心悸的阴沉。

“我要干什么?”谢纵微转过身,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他说得对,我的确是不请自来。怎么?我碍着你们的眼了么?”

这个人实在是莫名其妙!

他最近老是神出鬼没,她能和他说什么?

施令窈被他几乎冲天的怒意吓得愣在原地,却又听得谢纵微继续说。

“看秦王那样子,他与你重逢已有一段时日了。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就这般相信他,信他不会将你身上的奇遇泄露出去,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吗?”

妻子身上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当年的事虽然已有了结论,但谢纵微心中莫名觉得,背后之人仍在窥探着他们。

这意味着,她身边仍有着潜在的危险。

他的语气过于咄咄逼人,施令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我爱告诉谁告诉谁,你凭什么管我?就凭你时不时过来说几句情话,在我面前掉几滴眼泪,就要我回心转意,成为你的笼中鸟吗?”

施令窈此时出离愤怒,瞪着他的眼睛又圆又亮,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凤凰。

他像是兴致上来了,才来看她一眼,其他时间对她一点儿也不上心。

现在看到秦王,又惊觉他的‘所有物’有离开他的可能,拉着她发了一通脾气。

这算什么?

两人此时的情绪都有些不太对劲。

谢纵微闭了闭眼,竭力平复着心头的妒意:“抱歉,阿窈,我……”

“收起你的那点假惺惺,我不需要。”施令窈挣脱他的手,气冲冲地就要往巷尾走去,顿了顿,她想到什么,转过头看着他。

谢纵微静静立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憔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施令窈不耐烦地摁下,冷淡道:“我不想继续和你吵。你不要跟过来。”

“如果你想让我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和你吵架的记忆的话。你随意。”

说完,她径直走了,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回去之后,众人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敢凑上去触霉头。

到了位于朱雀大街的铺子前,施令窈整理好心情,露出一个笑。

不管谢纵微发什么疯,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她不能垮掉。

“咦,这是什么?”

谢均霆憋了一路没说话,早就忍不住了,见铺子门口放着一个大块头,上面用红布罩着,看着有些像……屏风?

施令窈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一番,在红布旁发现一行小字。

她一愣,认了出来。

那是谢纵微的笔迹。

还没等她细看,急性子的谢小宝已经揭开了红布。

一阵璀璨华光缓缓释出。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