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随着这一声娇气十足的惨叫声想起, 施令窈和来人四目相对,眉间顿时开出一朵小花。

这儿的动静瞬间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施令窈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猴子,一把抓住隋蓬仙的手, 一阵香风伴随着珠玉轻晃的悦耳鸣铛声擦过她身边。

隋蓬仙更想尖叫了——真的是鬼!

施令窈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臭阿花, 你闭嘴!”

除了她的死鬼手帕交,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知道她这么俗气的小名了!

她将此视为绝顶机密,连枕边人都严防死守,自然了,定国公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北疆, 她梦里说漏嘴的可能大大减少。

跟在隋蓬仙身后的女使白露看着那个年轻女郎一把把住了国公夫人的手腕,语气还很不客气,眼睛都瞪大了, 连忙去看隋蓬仙的反应。

满汴京都知道, 定国公夫人脾气又娇又怪,不好惹。偏偏人家有一个手握重兵戍守北疆劳苦功高的夫君,圣上都格外偏爱他们一家, 是以定国公夫人能够在汴京横着走。

白露看着施令窈抓着夫人的手, 语气凶巴巴的,但夫人竟然没生气, 吓得来下巴都要掉了。

夫人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难道那位长得尤为美貌的年轻女郎真是鬼, 有让人闭嘴的法术手段?

大白天的, 白露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冷汗。

隋蓬仙惊恐过后,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她的死鬼手帕交, 怎么样子一点儿没变?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施令窈的脸,又软又嫩,像是透润细腻的羊脂玉。

隋蓬仙顿时有些酸溜溜:“当鬼, 还能青春永驻啊?”

施令窈瞪了她一眼,但也松了口气。

十年过去,很多人都变了,但是隋蓬仙好像没有——她的脑回路,永远那么清奇、可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铺子对面就有一家茶楼,施令窈拉着人往那儿走去。

她的手温热、微潮,隋蓬仙迷迷糊糊间,仍不忘对身后的女使和门外的侍卫们丢眼刀子,示意他们不要过来捣乱。

出了铺子,有阳光洒下,落在她乌黑浓密的发髻上,隋蓬仙能看到,她耳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红痣。

“你不怕阳光吗?”

现在的鬼都那么厉害啦?

施令窈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下她想要用袖子替自己遮阳的手:“很明显,我不是鬼,所以不用怕阳光。”

但她心里仍觉得暖呼呼的。

臭阿花以为她是鬼,但还是担心她会受伤。

施令窈的心情更加明媚起来。

被她的话闹得脑子晕晕乎乎的隋蓬仙和她进了茶楼,雅间的门一关上,她就迫不及待地攥住施令窈的手:“你快说,你是怎么做到过了十年容颜未改的?死丫头有这种好事儿你不和我说?”

施令窈被她吵得耳朵疼,幽幽瞥她一眼,吐出两个字。

“跳崖。”

隋蓬仙撇了撇嘴,这样的动作被她做出来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粗鲁,搭着那张牡丹花似的明艳脸庞,只有一股子让人心痒痒的活色生香。

“我可不是谢纵微,没有跳崖的爱好。”隋蓬仙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深情地注视着镜中的容颜,“万一掉下去的时候伤了脸怎么办?”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施令窈哼了哼,顿了顿,她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奇怪,拉住女人揽镜自照的手:“你说什么?谢纵微跳崖?”

隋蓬仙拍开她的手,继续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的绝世容颜,漫不经心道:“是啊,当年你前脚坐着马车掉下悬崖,后脚他就要跳崖追随你去了。要不是你婆母抱着你两个儿子追过去,只怕……”

她冷笑一声:“现在变成老妖精的,就是两个人了!”

好友的思绪常常不是她这等凡人能理解的,再者,那句话的冲击量太大,像是有汹涌的潮波重重冲过她周身,不算很疼,却让她浑身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谢纵微曾经要为她跳崖。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隋蓬仙在欣赏美貌的间隙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碰了碰她的手:“行了,知道你在为谢纵微为你守身如玉十年的事儿高兴了。等你回去搂着他怎么感动都好,再给我两个好侄儿生个妹妹也不错……我记得你之前有送我一盒香粉,涂上脸蛋可滑嫩了,再给我做一盒好不好?窈娘窈娘窈娘你快答应我——”

女人娇滴滴地说着话,身上的香气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

耳边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吵。

施令窈现在脑子比在地上滚作一团的线团还要乱,胡乱点头应下她的话:“行行行。”

隋蓬仙满意地笑了,她看着好友那张仍然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忍不住哼了哼。

“要给我用最好的材料,不许敷衍我!”

在比美这件事上,隋蓬仙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

施令窈么……另当别论,她可以勉强和她并列第一。

隋蓬仙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一寸一寸扫过施令窈周身,饶是她正在为谢纵微曾要殉情随她而去的巨大冲击而头昏脑胀,也忍不住抚了抚胳膊,瞪她:“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这颗水灵灵的小草,要被谢纵微这头老牛吃了呗。”隋蓬仙笑得暧昧极了,忍不住捅了捅好友的胳膊。

“欸,你们俩现在是不是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一晚上得滚个七八九遍吧?天哪,我都不敢想,你这死丫头有多幸福!”

……幸亏雅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施令窈先纠正她:“我和谢纵微没有,那个。”顿了顿,她看着好友华妩娇媚的脸庞,一如从前,只是多了些成□□人的风韵,“定国公对你不够好?我记得你刚成婚的时候足足七日都没下过——”

这次被捂嘴的人变成了施令窈。

隋蓬仙耳朵尖尖都染上了靡丽的红,娇里娇气地瞪了她一眼:“不要提那个老东西!他还在北疆没回来呢……”

施令窈大致明白过来了,定国公戍守北疆,那里气候恶劣,物资短缺,隋蓬仙这朵娇贵的牡丹花去了那儿,可不得水土不服吗。

姐妹俩大眼瞪大眼。

隋蓬仙想起她的前半句话,疑惑:“没有那个?为什么?谢纵微当了十年鳏夫,不行了?”

两个已婚妇人之间说话自然是百无禁忌,施令窈从前也不是没和隋蓬仙悄悄交流过某些事。

听着她的话,施令窈脸有些红,低下眼,把昨日和谢纵微摊牌的事儿说了。

隋蓬仙的重点偏移了一瞬:“桃花靥是你做的?死丫头这么好用的东西你不先送我一百盒?”

被施令窈瞪了一眼之后,她才恢复正常,深沉道:“嗯,这事儿吧,是有些棘手。”

施令窈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好棘手……”

谢纵微。

殉情。

这两个根本不可能的字眼凑在一起,施令窈觉得自己糊涂了。

想到自己昨天信誓旦旦义正言辞的责任论,她头疼之余又有些心虚。

谢纵微,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答应她的呢?

隋蓬仙注意到她有些低落的心情,心底竟然生出些怜爱——就像对着她的满姐儿一样。

说到女儿。

她想让施令窈开心些,自然了,有一大半原因是她忍不住要炫耀。

“我有了女儿,今年才满三岁呢,叫满姐儿。你准备的见面礼要是差了丑了,我可不会带你去见她。”

施令窈忍不住笑了:“好啊。”

隋蓬仙想到她回来那么多天,却不曾来找她,还是有些生气:“就算你怀疑谢老牛琵琶别抱也不能怀疑我啊!我的美好品德和我的美貌一样,都是不会变的!”

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好友沦落街头?

施令窈心里又酸又胀,搂着大美人的手哄了好一会儿,才把隋蓬仙哄得又高兴起来。

两人约好了过两日一块儿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上玩儿,临分别前,隋蓬仙突然道:“窈娘。”

施令窈看向她。

隋蓬仙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老牛也不错……至少,挺有嚼劲儿的,能细细品,对吧?”

说完,她就火速登上了那辆漂亮招摇的马车:“走了!”

施令窈愣了一会儿,才沉默着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的思绪一下又被拽到了谢纵微身上。

殉情。

他有着大好前程,有需要他尽孝的母亲,有两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但他在那一刹,做出了随她而去的决定。

施令窈捂住发烫的脸,回忆起昨天两个人不太愉快的对话,心里更是郁闷。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谢纵微很多。

这种债,不好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绿翘坐在她旁边,见她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捂脸沉默,有些担心。

马车很快到了槐仁坊,施令窈下了马车,脑子里的乱线球滚来滚去,绕得她愈发迷乱。

直到,她在小院门口看见一个人。

“……苑芳?”

施令窈先是不确定,看到她眼里浮起的泪,连忙疾步跑了过去。

她回来的消息本该一早就告诉苑芳的,但不巧,前些时日苑芳阿娘生病了,兄嫂要她回去侍奉,一来二去,竟然耽误到这时候两人才见面。

苑芳看着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忍不住红着眼哭了出来,她失态地拉着施令窈的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见她鲜妍美好,一如当年,她的笑里带了满满的欣慰,眼泪却又忍不住滑落得更快、更多。

“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苑芳握着她的手在发抖。

当谢纵微告诉她,娘子还活着的时候,苑芳心头犹如重石坠下,咚的一声,激起很高的水花,淋了她一身。

苑芳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书房的门开着,谢纵微的视线落在桌案上的山水摆件上,冰意逼人的翡翠上绿光欲流,浅浅倒映出他此时冷凝的面容。

“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和她一起长大,你的话,她好歹能听进去几句。”谢纵微面无表情,神情寡淡,“这儿有一些补身子的东西,你每日给她炖一盅,盯着她吃下去。还有,我和白大夫交代过了,之后每隔七日,他会去替她请一次脉。若有什么缺的东西,你遣人和山矾说一声就好。”

事无巨细,都安排好了。

苑芳默了默。

她心中一直觉得,是因为阿郎昔年对娘子过于冷淡,娘子负气出门,阴差阳错之下,招致了后面那场惨绝人寰的祸事。这些年,她之所以还留在谢府,也不过是担心他很快就要迎娶新妇,没有人会真心疼爱施令窈辛苦生下的一对孩子。

看着谢纵微茕茕孑立,独身过了十年,苑芳心中竟然泛起诡异的快感。

他本就该这样赎罪。

娘子年纪轻轻便玉陨香消,要是阿郎过得太幸福,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但现在,他竟然说,娘子还活着。

去往槐仁坊的路上,苑芳的心一直高高悬着,哪怕她知道,谢纵微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也说不准,万一他是真的疯了呢?

只有紧紧握住施令窈的手,确认着她的温度与存在,苑芳的心才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

“苑芳,不要哭。”施令窈温柔地替她拭去面颊上落下的泪,“喜极而泣的眼泪很珍贵,滴两滴应应景就好啦。”

苑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她确定了,是娘子,是她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娘子,她的一颦一笑,熟悉的俏皮语气,都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随着她熟悉的玉麝香气一起涌了上来。

“走吧走吧,我们进去说。”

施令窈的话音刚落地,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等了好一会儿的绿翘连忙上前,帮着拎过苑芳带来的几个包袱,又主动推开了门,请她们进去。

苑芳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着看了她一眼:“是个伶俐的丫头。”

绿翘脸红了。

施令窈笑着拉苑芳进了屋。

苑芳一进屋,把屋里的陈设、用品都打量过一遍:“委屈娘子了。”

绿翘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更怕那位看起来便很精明能干的姐姐待会儿点评到她身上,放下包袱之后又连忙去烧水泡茶,越急越慌,她失手把茶壶盖摔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绿翘脸都涨红了,道过歉后连忙蹲下,想用手捡起来。

却被苑芳厉声喝止住。

绿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施令窈。

“直接用手去捡碎瓷片?也不怕手被割伤吗。”苑芳叹了口气,去院里拿了扫帚过来,“不用慌,慢慢来就好。”

见施令窈也笑眯眯地点头,绿翘心里没那么慌了,红着脸接过扫帚,说了声是。

施令窈和苑芳的关系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施朝瑛很疼爱妹妹,但她生性要强,将自己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怎么有空陪伴妹妹,小小的施令窈便将苑芳视作了她的第二个姐姐。

现在二人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苑芳得知了施令窈的奇遇,也是感慨不已,双手合十连连作揖:“老天保佑,娘子是有福之人,必定逢凶化吉。”

当年她被人一棒子从背后敲晕,再醒来,便得到了施令窈坐着马车冲下悬崖的事。

苑芳这些年不知哭过多少次了,但看着面前年轻鲜活的女郎,她闭口不谈自己的伤心难过,只高兴道:“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施令窈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嗯……谢纵微派人去给阿耶阿娘送信了,应该不久就能到江州了。”

说到这个,施令窈不明白:“苑芳,阿耶阿娘,还有阿弟,为什么要离开汴京?”

在她眼中,汴京安仁坊的施府,就是他们的家。

还有,姐夫远调去了漳州的事,若是放在前几日,施令窈或多或少还是会怀疑是不是谢纵微心狠手辣铲除异己。

但,从好友口中得知了殉情那件事之后,施令窈对谢纵微的态度就难免别扭了起来。

……她为从前暗暗把谢纵微想得很坏而感到愧疚。

听她问起施父施母离开汴京的事,苑芳有些犹豫,不忍心将实情告诉她。

施母出身书香门第,雍容典雅,气度远华,对三个儿女都是一样的疼爱。

但这样体面的人,因为小女儿的死,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也急速溃败下去,短短几日,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苑芳还记得,在为施令窈出殡的那一日,施母拖着病体,死死抱住只装着女儿衣衫的空棺,情绪激动,不许他们带她走。

两鬓霜白,沉默威严的施父握着妻子不停颤抖的手,没有说话。

苑芳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看得分明,那口棺材旁,积了一地的泪。

“苑芳?”

施令窈有些迟疑地唤她。

苑芳连忙收拾好心情,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她,只能佯装轻松道:“娘子也知道,老爷与夫人从前便喜爱山水自然,江州风景好,人待在那儿,心情也能好些。”

她说得委婉,施令窈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攥紧了手,恨不得下一瞬就飞到耶娘身边。

阴差阳错……不,不是阴差阳错。

施令窈想起谢纵微昨天说的话,那是人祸。

可是,是谁要害她?

她想不明白。

她又想起昨天的谢纵微。

打扮得很夺目,想讨她欢心,却被她狠狠泼了一身冷水的谢纵微。

都肯装扮成花孔雀了,再多张嘴告诉她实情很难吗?

施令窈有些忿忿,但更多的,是莫名的烦躁。

她想起谢纵微那句‘没心没肺’。

他好像没说错。

他昨天沉默着,听她要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一边骂着她是没心没肺的小骗子,一边又在骂曾经那个傻到要随她跳崖的自己?

施令窈趴在小几上,心烦意乱地垂下眼。

她好像揭开了笼罩在一座庞大冰山之上的幕布一角。

只是一个角落而已,就已经有铺天盖地的蝴蝶飞出,将她淹没,在她周身扑簌簌飞个不停。

冰山与蝴蝶。

很不搭调的两个事物。但它们就是那么奇异地、刚好地发生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谢纵微。

施令窈无声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

另一厢,谢纵微出了紫宸殿。

他让山矾去处理那些流言,百姓们识趣,私下嘀咕几句便罢,但他的同僚们,可不会这么知道好歹。

就比如迎面向他走来的尚书左仆射安衡。

安衡时年四十,发福的迹象却远超同龄人,将身上的绯色襕衫撑出了一个奇怪的轮廓弧度,他笑呵呵地举起手拍了拍谢纵微的肩:“人不风流枉中年啊,没想到谢大人素来稳重,也有为女人昏了头的时候。是否好事将近?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张请柬,我必定亲自上门道贺。”

他想起因为妻子替谢纵微牵线做媒,却被连累挨揍的儿子,面色并不好。

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感到嘲讽。

他就说么,这世上哪儿来的洁身自好的男人,装了十年,如今还不是露馅儿了?

谢纵微脸上神情淡淡,却问:“安大人近来可是胃火旺盛,易感口干舌燥?”

安衡一怔:“你怎么知道?”

谢纵微面无表情:“因为,你口中异味颇重。”

说完,他对着脸迅速涨红的安衡礼貌地微微颔首,径直往内阁走去。

徒留安衡在原地恼怒,他不就是还记恨着谢纵微的小儿子打了他儿子的事,过来挤兑了他几句吗?至于说他嘴臭?

昨日还在街上和美人你侬我侬呢,今日就把邪火往他身上发?!

安衡拂袖而去。

谢纵微生性冷淡,兼之他政事上作风颇为强势,许多官员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少有直视他的时候。

所以他眼底异于平时的红血丝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见、发现。

谢纵微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看着高高堆起的奏疏,心平气和地开始处理堆积的公务。

但是很难,心平气和。

他的神魂、思绪,总会被一道带着玉麝香气的身影勾去、沉迷。

谢纵微想起昨夜那碗甜汤。

到了后半夜,那碗甜汤已经冷透了,沉出发腻的甜,但他还是一口一口,把它们吞吃入腹。

她在厨艺上的确没什么天赋,但这碗甜汤,意外地好吃。

或许是因为她是想要做给两个孩子吃的,格外用心。

他也算沾了光。

握住紫玉笔杆的手紧了紧,谢纵微平静地注视着手背上迸出的青筋。

很丑。

他应该再耐心些。

但,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谢纵微出了会儿神,又继续伏案工作。

只是他也没想到,和妻子见面的机会,会来得那么快。

……

施令窈匆匆赶到太学时,门口扫地的老大爷还记得她,一见她就乐了:“妮儿,还没放弃啊?”

一个好好儿的姑娘,怎么就吃了秤砣铁了心似地要去给人当后娘?

事情太紧急,施令窈只能对老大爷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进了太学。

老大爷一愣:“欸,妮儿,可不能乱闯!”

但施令窈走得太快,转瞬间就没了影。

太学来人说,谢均霆打了人,又翻墙逃了出去,连谢均晏都跟着不见了,他们没办法,只能按着册子上登记的信息,请她过来太学一趟。

小童说得很着急,因为他还要去册子上登记的另一处地方找人。

施令窈头痛,苑芳知道谢均霆的性子,有心想劝一劝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能陪着她一块儿去了太学。

这会儿施令窈急匆匆地进了太学,苑芳对着老大爷颔首,礼貌解释了一通缘由,也跟着进去了。

徒留老大爷在原地恍惚。

原来那小妮儿成功了?还以人家后娘的身份处理事儿来了?

施令窈有些紧张。

她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进入太学,更是第一次看见太学里的先生态度这么激动,她甚至看到因为过于激动,对方嘴里喷出的口水落在青石地砖上。

她依循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这个小动作是否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柳先生,他用一种格外鄙弃而厌恶的口吻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和谢均霆是什么关系,但他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上次他就一拳打得尚书左仆射家的公子鼻血哗哗淌,这次更过分,打得人牙都落了一颗!”

柳先生寒门苦读,凭着科举翻身,在太学教书育人,因此,他格外看不惯谢均霆这等出身高门,却习性顽劣之人。

看着施令窈年轻,他理所当然般,将训斥的姿态也用在了她身上。

施令窈的脸窘迫得发红,她试图解释:“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均霆不是……”

没等她的话说完,柳先生的语气更加严厉,言辞犀利到人不忍细听,喷出来的口水沫子也飞得猛烈了许多。

施令窈默默又后退一步。

却撞到了一个人。

她愕然抬起头,在一阵青竹香气中,看见男人线条清绝的侧脸。

谢纵微伸出手,将她护到身后。

“别担心,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