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琢斐接过裙子比划了一下, 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
一穿好便往外面走,谢澜的卧室在二楼,她一出门就听见一楼传来谢淮的声音, 时间卡得正好。
刚才听谢澜这么一说,周琢斐也想起不少事情来, 谢淮每次看到她也是会盯着看很久。
说不定谢淮看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在她身上寻找某个人的影子呢?
所以她需要亲自验证一下, 为了保证效果, 她还特意没有让谢澜出来。
她刚要下楼,好巧不巧对方也正准备上楼,于是两人便在楼梯上撞上了。
这次大概是心里有了底气, 周琢斐发觉自己在面对谢淮时异常从容, 完全没有上次的慌张感。
她走着走着便在楼梯中段停了下来, 静待谢淮的反应。
对方在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时并没有在意, 毕竟家里时常有人往来,脚步声突然停下反而让他抬头看了眼情况。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在他为数不多感到幸福的时光里, 就是这道身影的主人守候在这里等着他放学, 会用最耐心最温柔的态度问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可惜这段时光非常短暂,短到就像是场梦。
所以幻觉也在一瞬间破灭,谢淮冷静下来, 告诫自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眼前的人也不会是她。
他定睛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周琢斐。
而对方也是一反常态地冲他露出笑容,主动打了招呼:“谢总。”
周琢斐一直在观察谢淮的反应,哪怕对方掩饰得极好,但还是被她抓到了破绽。
所以她现在的笑容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她好像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此时谢淮也已经整理好情绪, 故作平静地与她对话:“周小姐怎么会来我家?”
“是谢叔叔请我来的。”周琢斐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没告诉你吗?”
谢淮对此的确不知情,他的绝大多数精力都花在了公司以及自己身上,家里的事情很少过问,更别提和父亲聊天,可好端端的他爸为什么要邀请周琢斐?
二者根本不应该有认识的机会才对,难道是他父亲发现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他爸早就把那个人给忘了,当初接谢澜回家,他甚至记不起她的名字,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接触周琢斐。
纵使心里有万千疑问,谢淮都没有表现出好奇心,这也是他惯有的习惯,绝不会把主动权留给别人。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是要回家?”
“不,只是下楼拿点东西。”
谢淮满腹疑虑地侧开身子,为周琢斐让出一条路,“女士优先。”
周琢斐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依旧能感觉到谢淮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她极力忽略掉这股不适感,就在经过谢淮后,猛然转身,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谢淮发问。
“我是不是和她很像?”
对方反应不及,竟直直地愣在了那里。
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
周琢斐的语气轻松,还带着一些调侃:“看来的确是有几分相似的,不然谢总也不会考虑这么长时间。”
谢淮的眼神逐渐转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琢斐已经不会再被对方的一个眼神震慑住了。
她笑眯眯的拎起衣领,冲谢淮抖了抖,“谢总觉得这裙子怎么样?这还是谢澜帮我选的,我觉得挺不错的。下次要是还想再送我东西的话,也别送什么华而不实的包包。干脆送我这个吧,正好可以换着穿。”
“……而且我又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说的对,现在的工作的确太累了,想来想去还是当老师好,起码还有……”
话还没说完,谢淮便已经打断了她:”“周小姐。”
如果说一开始周琢斐的话还有误打误撞的可能性,那么后面的话指向性就太明显了。
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周琢斐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我这不是在很认真地回答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吗?”
才说这么点就听不下去了,那天在车上谢淮可没有考虑过她的意见,不是一直在自说自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淮沉声回答。
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些自欺欺人的泡沫也随之消失,如今他在看周琢斐也不再会有那样的感觉。
当一个人开始有意识地去像另一个人靠拢时,剩下的便只有拙劣的模仿。
“这样吗?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谢总能不能帮我指点一下迷津?”
周琢斐不慌不忙地回答着,平常她不是一个喜欢戳人痛点的人,但是现在她很喜欢,尤其是在看到谢淮不想讨论,但又不得不说的表情后。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谢淮非常清楚周琢斐和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我不会再打搅你。”
“首先你这不是打搅,是骚扰,其次事情结束与否你是控制不了的。”周琢斐强压着怒火说道。
比起谢淮对她造成那些难以言状的压迫感,对方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更让她感到恶心,直到现在,他依旧在用这种态度与她对话。
她忽然觉得谢澜出去留学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如果继续在这个家里呆下去,迟早也会和他一样烂透了。
谢淮看上去很淡定,但实际上正在思索对策。
周琢斐知道了太多,他自然会选择放弃,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确保周琢斐不再接触到他的社交圈,保证秘密封存起来才行。
一旦事情暴露出去……
正当他还在思考之际,余光瞥见谢澜正在楼梯口探头张望,当即不再思考,对周琢斐说:“我们在这里争论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坐下来谈谈,我相信总会有让你满意的方案。”
“想谈可以,你先回答上一个问题。”周琢斐掏出手机,她还没能熟练掌握快速打开录音机的技术,所以打开了聊天软件的语音功能,将手机冲着谢淮说。
“我们之间不存在纠纷,一切都是你在单方面的骚扰我,你先承认这一点,我们再谈别的事情。”
谢淮冷眼看着递来的手机,面部紧绷,隐隐有着发怒的前兆。
“争论这种事情有意义吗?”
周琢斐丝毫不犯怵,她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性格,相反在挫折面前她往往是会攒着一股劲等待爆发的。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她挑了挑眉,语气不耐:“那就是没得聊咯,谢总求人办事,总该拿出点像样的态度吧?我可不是你被你呼来喝去的手下,说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用。”
“除了这个。”谢淮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显露,每一个字仿佛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别的条件你随便开。”
“看来谢总还是没诚意啊。”
下一秒手机便发出了“嘟”的一声,这是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周琢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看到谢淮难看的表情,十分遗憾地冲他展示手机界面:“六十秒到了信息自动发送。不过没关系,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六十秒的时间。”
周琢斐的态度让谢淮很清楚一件事情,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事到如今,他似乎也别无选择,再折腾下去,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他必须当机立断。
谢淮按住周琢斐的手机,防止她有新的动作,语气生硬地说出一串话:“很抱歉骚扰了你,可以了么?”
能看到谢淮低头道歉,这已经大大超出周琢斐的预料,毕竟她原本的计划只是让谢淮远离她的生活。
既然能做到这一步,那是不是说明,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并非这么强大,她是不是可以再做得更多一点?
周琢斐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她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此时也不能场外求助,同时还不能让谢淮看出自己其实毫无计划。
她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同时思考着假如她是肖望的话,他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周琢斐渐渐有了点头绪,她直视着谢淮,斩钉截铁道:“我不想和你本人谈,叫你的律师带上解决方案来找我……”
“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周琢斐立即打断他:“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律师越快来找我,对你才越有利。”
至此谢淮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权,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无疑是极大的侮辱,他不愿再多和周琢斐多言,只是丢一下一句“会让律师尽快联系”便匆匆离去。”
等他上了楼梯看到谢澜时,甚至无暇回应对方的问好,径直离去。
看到这情况谢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周琢斐走过来看到谢澜一副纠结难过的表情,摸了摸她的头问:“你还好吗?”
谢澜抬头看了眼周琢斐,语气失落道:“本来我以为大哥只是对我严格一些,其实对我还是很好的……”
但现在她也不确定对方对她的好,究竟是源于什么原因了。
这下周琢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哪怕她是个成年人,却没有过这样复杂的经历。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便顺应着直觉说了出来:“不要因为别人的问题来困扰自己。”
等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肖望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周琢斐没有犹豫,继续说道:“你想想看你已经克服了这么多问题,真的要让眼前这点事情绊住你的脚步呢?你并不需要这个答案,好好学习,你的生活拥有无限可能。”
“真的吗?”
“对呀,我相信你可以,你相信你自己吗?”
她好像从周琢斐的话中汲取了到了莫大的勇气,继而坚定地点点头说:“我可以的。”
周琢斐回到房里换下衣服,本来谢澜见她穿这条裙子效果很好,还打算把裙子送给周琢斐,但被她果断拒绝了,这要是真的带回去,真成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她与谢澜道别,直到坐上返程的车才有空看一眼手机,发现肖望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在哪里?]
[语音我已经存起来了,你还好吗?]
[看到请速回。]
刚刚的录音也是临时起意,她看了一眼就急急忙忙点开了肖望的对话框,因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发给肖望最保险。
看样子对方应该挺着急的,她立即给肖望回消息保平安,并且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经过,不过略过了自己的发现,这是和谢淮博弈的重点,对肖望隐瞒也算是对他的保护。
[你认识靠谱的律师吗?到时候我可能需要咨询。]
[我正好有朋友就是律师,我去问问看。]
[好的,感谢!]
[虽然很高兴听到事情有进展,但是你今天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嗯……情况比较复杂,当时也来不及想这么多。]
[下次别这么做了,会让人担心的。律师的事情我帮你打听看看,有消息通知你。]
[嗯嗯!]
周琢斐回完消息,盯着肖望的回复看了半天。
明明只是一串文字,可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当她再将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隐约觉得肖望的情绪不太对,感觉像是生气了。
可是当时那个情况,她的确没有太时间去思考,很多决定都是依靠本能作出判断的。
重看对话,她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还不够清楚,是不是要再补充一句比较好?
可话题已经结束,自己再去找他解释,会不会显得是她太斤斤计较了?
周琢斐想了一路,直到回家也没得出结论。
如果肖望压根没生气,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又该怎么办?
她是越想越烦躁,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她真的很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啊!
等一等,她不是刚劝过谢澜不要用别人的事情困扰自己,怎么她就开始重蹈覆辙了?
周琢斐拍拍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事情过了就是过了。
她再度掏出手机,给江慎发消息告知情况,自己能搞定的话,就不需要麻烦他去找谢淮了。
没想到刚发过去没一会儿,对方便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周琢斐刚一接通,江慎特有的慵懒语调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你这真是神速啊,就这么把事情给处理好了?”
“也不算是处理好了,回头还得和他的律师见面。”
“律师都搬出来了?”江慎语气古怪地问:“你不会抓到他们公司偷税漏税的把柄了吧?”
周琢斐干笑一声:“我哪有这个本事。”
江慎意有所指道:“本事够大的啊,那你是不是还得找个律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我已经拜托肖望帮忙了。”
“我猜也是。”江慎嘟囔了一声,随后开玩笑地问周琢斐:“那你说我这到底算不算帮上忙了?”
“当然算了,谢澜的事情不就是你查出来的吗?前两天我还在说要请你吃饭呢。”
“请我吃饭?那我可不吃便宜货,要吃就吃澳龙。”
“可以啊,不过我不太了解哪家好吃,要不你来安排店我来付钱?”
江慎没想到周琢斐竟然回答得这么认真,诧异地问:“这么大方?你这是打算下血本?”
“应该的,你们帮了我这么多,请你们吃点好的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江慎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你要叫上肖望啊。”
“当然了,你们都有帮忙了。”
“饭就不吃了,给你省点工资,赚点钱容易嘛,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周琢斐并未立即应下,十分谨慎的问:“你想问什么?”
“别那么紧张嘛,我能问什么,我就想知道你和肖望到底什么关系,不用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
“我们……”本来朋友二字已经都到了嘴边了,但是因为江慎的后半句话,周琢斐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就好像自己回答得太快,显得她不真诚似的。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当然是好奇,这你就不懂了,侦探就应该时刻保持着好奇心,并且找到真相,所以我对你们的关系非常感兴趣。”
“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你就没有一点其他想法?我是真的觉得肖望对你的态度不一般,你看他防我都防成什么样了。”
“啊?”
江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肖望的心思,前几次都巴巴地跑过来打岔,不就是怕他对周琢斐下手吗?
“你放心,我不会对客户出手,这是职业素养。”
周琢斐已经快被江慎给绕晕了,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出手?”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呢?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江慎轻笑一声,“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打破一下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