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服务员拿着菜单退出包厢, 周琢斐也没忘记这次饭局的重点是什么,于是问:“那我们现在先说?”
“等会吧,吃饭前讨论这些影响吃饭的心情。”接着肖望便有意识地提起了一些无关的话题。
两人聊了一会儿, 直到上菜,周琢斐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好吃的上了。
有时候周琢斐觉得自己根本生不了什么大气, 因为她真的很好哄,只要吃点好吃的, 心情就会变好。
就比如现在, 一碗汤下肚,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没事了。
肖望一直在关注着周琢斐的反应,她吃得很香, 一口接着一口, 十分具有感染力。
他忍不住问:“好吃吗?”
对方便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冲他点头, 嘴里还在咀嚼着, 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菜有多好吃,就连话都舍不得说。
看到她露出满足的表情,肖望感觉自己的胃口好像也跟着好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 周琢斐拿着纸巾擦了擦嘴, 肖望见状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差不多要进下个阶段了。
周琢斐掏出口袋里的支票,一见到这团纸, 她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了。
“这个事情要怎么说呢……要不我长话短说吧,要真从起源开始,那得说很长时间呢。”
“没关系,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肖望安慰她说:“我们有很多时间。”
“那就从一开始我和他怎么碰面开始说吧。”
迄今为止,她和谢淮也不过见了三面,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句。
所以从周琢斐的视角来看, 谢淮就是莫名其妙地要掏钱砸她当情人。
真是越想越神经啊,干!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讲述完,周琢斐向肖望。“肖秘,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肖望毫不犹豫道:“事情也说得很明白,是他不应该再纠缠你。”
周琢斐激动地说了声谢谢,“我也觉得我没做错!”
“本来就是这样。”肖望也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手段——通过不断挥洒金钱的攻势下,的确会让一些态度本就不算坚决的人转变想法。
他向周琢斐解释说:“这就和温水煮青蛙一样,一开始你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一长,等你再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就比如从送花开始,一开始你不会觉得这是多么值钱的东西,甚至不认为自己在收礼物,因为在物质上你并没有得到什么,顶多是得到同事们的几句羡慕,以及收到花时那一刻的惊喜。
但随着时间一长,当你开始习惯这种被“追求”的感觉,对方又会进一步提出要求,比如去一次高档餐厅,或者出席一次活动,循序渐进地将你一点点拉入到另一个世界。
当你已经熟悉甚至开始向往起光鲜亮丽、纸醉金迷的生活后,又怎么甘心再去面对普通枯燥的工作?
而此刻对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你真的很果断。”肖望的语气里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周琢斐面对的诱惑可不是珠宝箱包,而是一张额度任意填写的支票,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既要抵抗诱惑,又要分析情况,还要及时作出反应,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实在不能再苛求什么。
再者,就算对方做不到,肖望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就是见过也太听说过太多的反面案例,所以在察觉到谢淮的用意时才会那般心情复杂,既害怕看到周琢斐屈服,又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泄气。
人性本就是经不起考验的,那些自诩是金钱为粪土的人,也有可能只是没有遇到相同的情况罢了。
“嗯……我也觉得。”
如果是一般情况,周琢斐会谦虚一下,但是这次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我觉得要好好感谢一下我的思想品德老师,让我坚守住了底线,不过也有可能是谢淮太讨厌了,所以这个钱我不想赚。”周琢斐半开玩笑说。
在那个时候比起对于金钱的渴望,她对于谢淮的厌恶会更强烈一些。
对方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股我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你就得照做的感觉。
假如对方换个脾气,说不定她还会纠结一下,毕竟那真的是一大笔钱,她不做点什么违背祖宗的行为,都会觉得这钱拿着烫手的。
可谢淮那个丑陋的嘴脸,她是真的忍不了。
“不要这么想,无论怎么说做出决定是你,所以值得称赞的也是你。”
“肖秘……”
周琢斐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获得肖望如此高的评价,好像在这之前她还苦恼过这个问题。
没想到这次却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他的肯定。
“我觉得这对你来说非常不公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该一个人去承担这些。”
对方肯定的语气以及温柔的目光都在一遍遍地安抚着她,再这么下去她是真的要哭了。
可现在哭未免也太煞风景了,她猛吸一口气,强行打断这温情的氛围。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哭了。”
肖望没说话,只是继续用春日暖阳般的目光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就算哭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周琢斐狼狈地别开头躲过肖望的注视,借口要上厕所离开了包厢。
一来她是真的想去卫生间调整情绪,二来也是想趁机把帐给结了。
不过走在路上时,她的大脑里还不断回响着肖望刚刚说过的话。
对方一直在肯定她鼓励她,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可以坦然地面对错误、挫折甚至是失败。但是如此贴心的关怀却让她感到陌生。
就像杜虞说的那样,自从初恋失败,她对男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戒心,同时也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在不受伤的同时也失去了与人真心相待的机会。
周琢斐捂着胸口,她发觉此刻的心跳比中午在地下停车场跳得还要快。
这可不太妙啊……
周琢斐先是去了卫生间,她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整理好情绪,才去了柜台。
柜台后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穿着服务员的工作服,男人穿着常服,却安然地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服务员对此毫无反应,看来这人不是老板也应该是什么店里的重要人物。
于是周琢斐便向着服务员开口:“您好,我想买单。”
“好的,请问是哪个包厢?”
周琢斐报上了包厢的名字,服务员转身去查账单,而那个看似在玩手机的男人却突然向周琢斐搭话问:“你们两个人?”
“是的,两个。”
男子立即对服务员说道:“给人打个折。”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人的确是老板之流的重要角色,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给她打折,但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周琢斐当即笑眯眯地向老板道谢:“老板真大方,一定发大财。”
对方听后也笑了,抬手冲周琢斐示意:“那就承您吉言了。”
“肯定会的,您这么会做生意,回头客肯定不少。”
男人听后乐得哈哈大笑,气氛十分融洽。
她们俩也是在讨论钱的问题,但周琢斐的感觉却要好得多,完全不会有束手束脚的拘束感,这是因为她是消费者,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就算老板不打折,她也不会觉得冒犯。
此时服务员算出了价格,点菜时周琢斐早就算过一遍,所以听了价格也就知道人家是真的给了折扣,让了利。
于是免不了对老板又是一顿夸。
她麻利地结了账,又说不要发票,男人直接从柜台后拿了两听饮料送给她。
周琢斐拿着饮料就像是拿着战利品凯旋的战士一样回到了包厢。
她把饮料往肖望面前一摆:“喝饮料!”
对方问:“汤还没喝够吗?怎么又买了饮料?”
周琢斐晃了晃食指,得意地说:“这可不是买的,是店家送的。”
“送的?”肖望想了想,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他问:“老曹找你聊天了?”
“老曹是谁?”周琢斐纳闷地问,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老板?”
“是啊,这里的老板是我的朋友,姓曹。”
“啊?怎么刚才没听你说?”
怪不得人家一听包厢号,问了人数就说要打折,她还以为是老板会来事,搞了半天是给了熟人价。
“这不是一上来要谈正事我就忘了,不过来之前我就和他打了招呼,问了今天什么食材最新鲜。”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位曹老板蛮有意思的,说话很幽默。”
“他人是挺不错的,你下次来直接报我名字就好。”
“好啊好啊,我下次带杜虞来尝尝。”
“那现在走吗?”
“我想把汤打包一下。”周琢斐指了指还剩了大半的汤,“热一热还能当夜宵,别浪费。”
“那我去叫服务员。”
说着肖望便走出了包厢,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位服务员拿着打包盒进来替她打包。
肖望却是又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他抬眼便看到周琢斐正在给服务员帮忙。
想到刚刚与老曹的谈话,他的语气无奈中又透着一丝嗔怪:“你怎么把账给结了?”
今天是他叫周琢斐出来吃饭的,对方的心情又不好,他请客也是理所应当的。
谁能想到对方一声不吭地跑去把钱给付了。
周琢斐不在意摆摆手说:“哎呀,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可讨论的,我还没请过你呢,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呀。”
这时服务员已经打包好汤,周琢斐拎着袋子便招呼肖望走人,同时也是不想让他在请客这件事情上再纠结。
她是真的觉得比起两个人的交情,这顿饭钱不算什么。
肖望见那碗汤的分量不轻,便伸手示意,“我帮你拎。”
周琢斐也没有客气,直接交了过去:“嘿嘿,谢谢肖秘。”
“是我谢谢你请我吃饭。”
既然账都已经结了,再谈钱只会显得两人关系生疏,这显然那不是肖望想看到的情况,所以他也就跳过这个话题,不再纠结了。
两人从包厢一路走到大厅,那位为她打折的老板还坐在柜台后,肖望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曹哥,我们走了。”
“阿望要走了啊,美女下次再来啊。”后半句话曹老板是对着周琢斐说的。
周琢斐忽然发现对方的态度比先前要热情许多,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她心里觉得奇怪,但也不方便问出来。
直到出了餐馆,才问肖望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方回答说:“没什么,因为我平常都是和朋友一起来吃的,他第一次看到我带女生过来,所以好奇地多问了两句。”
周琢斐捧场地发出感慨声:“哦~那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话说到此,两人恰好走到车边,肖望看到另一旁笑靥如花的周琢斐,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是我的荣幸才对。”
周琢斐听后笑得更开心了。
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假,但是从肖望嘴里说出来的,就足以值得她高兴一会儿了。
上车后,肖望对周琢斐说:“我回去打听一下谢淮的情况,有发现就告诉你。”
周琢斐不由得一愣,她没想到肖望还是选择了掺和进来帮她,其实事情已经很明了,她能做的事情就是很有限,关键是谢淮愿意不愿意停手。
至于能让对方停手的办法肯定是有的,问题是她有没有那个实力。
这也是周琢斐一直不愿意让肖望牵扯进来的原因,她们都是普通人,想要对抗特权阶级实在是太难,不过她好歹还是有个PLAN B可以兜底的。
“肖秘……你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
“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些事情,你没有任何错,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肖望用最朴实的话语说着最贴心的话,听得周琢斐鼻子一酸,这是今天一定要她哭一场的意思吗?
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让肖望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只能低下头假装揉鼻子。
就在她沉浸在“拙劣”的表演时,忽然感觉头顶被人轻轻抚摸了两下。
这感觉来得突然,消失地也突然,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便又被收了回去。
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收回动作的肖望。
“抱歉。”对方一脸歉意地对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想要安慰你一下,好像吓到你了。”
刚才那一刻完全是他的本能反应,一看到周琢斐露出泄气迷茫的表情,他便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助安慰。
周琢斐听后急忙摇头,“没有的是,相反我很庆幸今天能遇到肖秘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怎么办。”
尽管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假设没有肖望,她今天一定会约杜虞出来吃饭聊天,然后晚上回家再吃上一堆东西发泄,这也是她最常用的一种方法。
其实这种发泄方式是很不健康的,但胜在有效。
“你不介意就好。”肖望不自觉地将刚刚抚过周琢斐头顶的那只手紧握成拳,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好。”
随着汽车启动,周琢斐则陷入了沉默,头顶仿佛还残留着被肖望拍过的触感,心中原本已经平息的念头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
这股感觉太奇怪了,她以前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个小行为就胡思乱想,记挂这么久。
以前肖秘对她也很照顾,但她更多的是觉得不好意思,想着怎么去报答才好。
可现在她却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甚至刚才她还在想,肖秘对其他人也会这样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自作多情,那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他对自己额外多照顾了一点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