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骨头

这时候她说不可以就真的不可以了吗?

所以结论就是, 谢淮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只是让她接受而已。

想必谢淮也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 他便气定神闲地等着周琢斐上车。

周琢斐没有动弹的意思,她反问对方:“在这儿不能说吗?”

上车就意味着要和谢淮独处,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个在车里, 一个在车外来得更自在些。

“当然可以, 如果周小姐觉得这样更方便的话。”谢淮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不介意。”

周琢斐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寰宇,要是被人看到, 明显是她的麻烦更多一点。

于是她也就不再跟谢淮在话语上争上风, 直接上了车。

一上去, 身后的车门便被关上, 隔着车玻璃,周琢斐看见白助理就守在车旁,看对方的神态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可周琢斐见了心里却生出一股怪异感。

按理说白助理的工作性质应该与肖望的职位差不多, 可对方做的事情却总给她一种不是在正儿八经上班的感觉,更像是在帮谢淮跑腿,做着毫无技术含量的杂事。

“周小姐对那些花不是很满意?”

谢淮的声音大打断周琢斐的思绪, 她回过头来随意地嗯了一声:“谢总下次送花可以考虑加一下署名,不然容易让人误会。”

“这的确是我的失误,送礼之前应该搞清楚对方的喜好才对。”

说罢谢淮从一旁拎起一个亮眼的橙色包装袋摆到周琢斐:“这是一点小补偿,作为我的歉意。”

这可不是什么小补偿。

周琢斐一眼就认出了袋子上的标志,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旗下的产品就没有低于六位数的。

所以面前的这个纸袋子就装着她好几个月的工资, 也有可能是十几个月,乃至几十个月的。

周琢斐感觉头脑一阵眩晕,“谢总,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不需要明白,收下,高高兴兴地背着它就好。”

谢淮的语气轻飘飘的,在他看来送花和送包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至于价格更不是他会考虑的内容,他唯一会考虑的问题在于自己对这个人究竟有多少兴趣。

周琢斐不自觉地身体后仰,后背紧贴着座椅以此来对抗大脑的眩晕感。

这种天降横财的事情竟然真的在她身上实现了。她不由得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实性,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就连她和杜虞做的白日梦,也不会梦到这么刺激的内容。

“你可以看看颜色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再给你安排别的。”

“不用了……”周琢斐立即打断谢淮,此时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包上,而是下意识地想要撇清和谢淮的关系。

她看也不看纸袋一眼,径直看向谢淮说:“谢总,恐怕我要辜负您的厚爱了,这东西我不能收。”

对方至今没有说明送礼的缘由是什么,她一旦收下就说明自己默认了谢淮的纠缠,以后再想说清楚那就更难了。

谢淮微微挑眉,语气中隐隐带着无形的威严,“是不喜欢还是不满意?”

仿佛忤逆他便是天大的错误。

周琢斐在心中默念着有钱人也是普通人,自己没必要摆出谦卑姿态,顶着压力抬起头来。

她还是不太敢直视谢淮的双眼,但抬起头已经是她极力抗争后的成果,“都不是,是不想收。”

花她都没收,难道换了更贵的包包自己就会改变心意吗?

对方听后,不慌不忙地敲了敲座椅扶手,语气放轻道:“周小姐好像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我防备很深。”

“我这人就这样,没有针对谢总的意思。”

“那就没有必要那么客气,我对身边的人都很大方。”

来了,重点来了!

周琢斐暗自在身边的人四字上划了重点,如此一来,谢淮的用意就很明显了,他不是在追求自己,而是希望通过金钱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他的身边人。

说白了便是不想花心思,而是用钱,因为用钱比花心思更方便也更省事。

虽然周琢斐也爱钱,也想要很多钱,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这种方式。

也许世上会有很多人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但绝对没有她,只要她还能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便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件商品。

更何况这人说的话语气真的很让人讨厌,听着客气,但就是哪哪都不对劲。

“谢总……”周琢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气回答:“我没有成为谁的身边人的想法,相信有很多人争着抢着来做这件事,您是大人物,每天日理万机,也没有必要把心思花在我这个小人物身上,我只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而已……”

想想也是很讽刺,哪怕她已经生气得想骂人,却仍要保持礼貌,不敢说重话得罪谢淮。

周琢斐的反应也在谢淮的意料之中,她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情,人对于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都会本能地表现出排斥,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机制。

他只是冷静地用近乎于残酷的口吻向周琢斐分析:“踏踏实实过日子?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朝八晚五,每天在公司和出租屋里来回奔波,以你现在在寰宇的工资,工作个十年也许可以凑上一个首付,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你在本地找一个男朋友,两个人一起供房子。”

“这当然是一种活法,但你也可以有别的选择,不用上班,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去旅游、消费,再也不用上班,理会同事客户,可以买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好么?”

谢淮的用近乎于蛊惑般的语气对周琢斐说:”你可以获得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可以过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这真的不值得你考虑一下?”

听到这里周琢斐的心狠狠地猛颤了一下,她大口大口地呼气,双手拼死攥紧,试图保持冷静。

谢淮说得实在是太有诱惑力,这是任何一个在社会上打拼过的人都无法抗拒的美梦。

如果不是为了钱,谁愿意去工作,又有谁愿意深陷复杂的人际关系,每天陪着笑脸虚与委蛇?

可是这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存在呢?

就连谢淮都无法过上他嘴中的生活,他依旧需要为了创造财富去和凌煜沟通,也要处理一堆数不清的事情,还要处理休学跑路的弟弟。

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可以无忧无虑的活着呢,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谢淮只是一味地抛出诱惑,从而故意忽略了很多事情。

成为他的身边人,实际上她就会变成一个“活在真空里的人”,她将被切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只由谢淮供养。

对方口中自由生活,一切都要在他的允许下才能进行,向下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

这个美梦也是依托于他而生的空中楼阁。

谢淮现在都没把她当人看,难道自己顺从以后还会更尊重吗?

周琢斐心里一狠,咬了舌尖一口,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被糖衣炮弹打败。

她音量不大,但语气坚决:“谢总,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说完她便看见谢淮嘴角上扬,露出了嘲弄的笑意,似乎在认为她的回答十分可笑。

“我没有逼你现在做决定。”

谢淮从口袋里掏出支票夹,当着周琢斐的面签下名字,唯独把额度那一栏空出来。

“回去好好想一想。”对方将支票塞进周琢斐的手中,“这是我的诚意,随便填一个自己想要的金额。不用替我考虑,不管你填多少我都给得起。”

他深深地看了周琢斐一眼,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只是背影有些相似。

可随着几次见面,他越发得从周琢斐身上感受到了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哪怕只是一股感觉,他也不想错过。

女人的确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但他坚信,是问题总会有解决办法,对方挣扎的表情就充分说明,金钱便是世间万物最好用的敲门砖。

周琢斐自然还是开口婉拒:“谢总,我不能收……”

话说到一半,车窗突然敲响,顿时吓了她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淮见状,神态不悦得朝窗外看去,只见白助理正挡在车前,而对面似乎站着一个人。

周琢斐也看到外面有人,她的位置比谢淮看得更加清楚,只要稍稍调转方向便看见被白助理挡住的身影是肖望。

对方正和白助理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车内的情况。

眼看着谢淮要放下车窗,她急忙低下头,生怕被肖秘发现自己在车里。

不过谢淮只是开了一条缝,白助理立刻凑上前,低声向他说明情况,谢淮说了一句什么,周琢斐没有听清。

她看到白助理又和肖望说了些什么,很快对方就离开了。

看到肖望一走,周琢斐也有些坐不住了,支票拿在手里更是烫手,她立即将支票丢进了橙色纸袋里。

“谢总,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接受不了,吃不了这碗饭。”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会被钱收买,为钱屈服,但没想到她的骨头比自己想得硬多了。

自己不是别无选择,她也没有必要走上这条路。

“另外我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了。”说完她起身正要去拉动车门,这里她是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

谢淮的手很凉,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打了个激灵,她的手里好像又被塞了什么东西。

“不用着急现在回答我。”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手上又有力朝她按了按:“好好想想。”

此时周琢斐已经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只想着快一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因为眼前的情景以及谢淮的语气都让她开始担忧自己是否能安全地下车,所以她没有再反驳,而是打开车门,干脆地跳了下去。

白助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凑过来扶她一下。

但周琢斐想也不想地就躲开,白助理看到谢淮眼神示意,并没有再靠近,而是任由周琢斐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周琢斐快步走着,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仿佛胸膛里住进了一只野兽正在横冲直撞,仿佛劫后余生,可腕间冰凉的触感又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闷着头乱走一通才想起来找出口。

停车场四通八达,她虽然来过不少次,但终究还是不太熟悉。

她掏出手机想要向詹子朗拍照求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镜头对了两次都是失焦的。

“小周?”肖望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那一瞬间,周琢斐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但还是抱着幻想朝刚刚听到肖望声音的方向望去。

原来不是幻觉,肖望站在远处,身后就是电梯间入口。

周琢斐当即不再迟疑,立刻抬脚朝着肖望的方向走去。

“这么巧?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完全没有心思闲聊,听到肖望的话,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刚她鼓起勇气和谢淮说了那么多,心里是攒着一口劲的,可现在下了车,激情褪去,后怕与惊恐才逐渐漫上心扉。

她发现电梯的上行按钮还没有亮,便想着伸手想要按下按钮,但手指不停地颤抖着,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尝试了几下都没能顺利按动按钮,不免有些着急了。

肖望见状帮她按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别着急。”

不知道为什么,周琢斐忽然有点想哭。

可她不能哭,不是因为寰宇不相信眼泪,而是做错事还有补救的机会,但要是在职场上哭了,软弱无能的帽子就会一直戴在她的头上,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所以她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周琢斐死死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情绪。

但她真的很难受,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好像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她只想赶紧回到座位上,只有熟悉的环境和事物才能带给她稳定感。

肖望又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和手有关的,但她并没有听清楚。

直到她的手腕被举起来,肖望又重复了几遍,她才模糊地听清楚对方说的是“别用力。”

原来她的指甲一直死扣着掌心,手指早已失去了知觉,仿佛变成了铁钳,只知道机械地向下用力。

肖望看她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伸手帮她把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僵硬的拳头这才松开,显露出掌心因为充血而变得异常鲜艳的指甲印。

“不痛吗?”肖望问。

周琢斐缓慢地摇头,她感受不到疼痛感,但是能感觉到肖望的掌心很暖,和谢淮的手完全不一样,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而是宽厚有力的,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肖秘……”她低声喊了一句。

肖望立刻回应她:“怎么了?”

“能不能……稍微让我握一下手?”

只要一想到刚才谢淮碰过她,后背就有一股接一股的凉意从尾椎骨往上直窜。

她知道靠自己肯定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请肖望帮忙。

但她也知道这对肖望来说是一个很出格的请求,她放低声音道:“我遇到一点小问题,有点紧张,能不能拜托你……”

如果肖望要拒绝她,她也能理解,就算她和詹子朗对肢体接触不会太避讳,但也会刻意地避开手部接触。

握手这种动作还是有些暧昧了。

“跟我来。”肖望对她说了一句,便拉着她紧急出口走去。

推开防火门,外面便连着消防通道,推开门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视野瞬间变暗,厚重的防火门也隔绝了停车场内喧闹,耳边也跟着静安静下来。

周琢斐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

肖望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吗?”他一边动作一边询问。

他的手指很长,轻轻松松就能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微热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暖意。

渐渐的,周琢斐感觉自己的手没有刚才抖得那么厉害。原来网上说肢体接触可以缓解焦虑是真的。

杜虞就是一个很喜欢搂搂抱抱的人,她早就习惯了被对方搂着,但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效果。

“好些了吗?”肖望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尽管自己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关心。

“好一些了。”

对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可是……你的身体还在抖。”

“有吗?”周琢斐对此一无所知,因为现在她唯一的感知都集中在手上,至于其他部位都毫无知觉。

“有的,抖得很厉害。”

她只听到肖望小声说了一句别介意,紧接着便觉得自己被一股温热的暖意包裹。

眼前一黑,额头抵在了柔软中又带着些坚实感的胸膛上,口鼻间突然涌入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陌生气味,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一只手正在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又富有节奏。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