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望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我在外面没看到你,所以进来看看。”
其实他就是特意来找周琢斐的。
他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发觉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她笑得很勉强, 显然是有心事,并且这次的情况和上次还不大一样。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呀。”周琢斐迟疑了一下, 还是没说实话。
还是一样的理由,她总不能因为那些无故的猜疑, 就开始向他人寻求帮助吧。
不过这样说会显得她不真诚, 所以她选择性地说了一些。
“就是刚才太不注意,端水的时候弄撒了一点,幸亏我反应快。”她将自己弄湿的袖口展示给肖望看。
肖望顺着她的动作看去, 除了看到袖子上有明显的水痕, 也看到有一块皮肤明显发红。
“你的手?”
“嗯?”周琢斐这才发现挨着袖口的部位有一些发红, 估计是刚刚碰了开水的缘故, 不过她一直没有察觉,可能是因为心思太乱根本顾不上。
“没事,小问题。”她拉了拉袖子将手腕盖住, 因为低着头从而错过了肖望看向她的担忧目光。
她好心地提醒肖望:“肖秘还有别的事吗?你一直不回去不好吧?”
“我马上就走, 对了,你们可以去我办公室休息,有需要我给你发消息。”
“好的, 我等小詹回来就过去。”
在临走前,肖望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周琢斐心不在焉地又低下头。
这已经不是他感觉对不对的问题,而是对方明显就是有心事,而且这极有可能和谢淮有关。
他就坐在谢淮的斜对面,因此刚刚他看得十分清楚, 自从周琢斐出现后,谢淮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徘徊。
肖望对那种目光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些有钱有势的上位者们总会用这种视线审视着那些年轻貌美的面孔。
谢淮的名声很大,凌煜虽然和他不熟,但也时常表现出对其的欣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周琢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肖望十分担忧。
因为他见识过太多类似的案例——年轻漂亮的女孩向往着光鲜亮丽的生活,自以为找到了捷径、可以一步登天,也许会过上几年风光的日子,但最后都在物欲的沼泽里越陷越深,只能沦为金钱和权力的玩物。
他自然不愿意看到周琢斐踏上这样的路子。
可假如谢淮真有这个打算,以他的手腕,周琢斐可以抵抗得了那些诱惑吗?
一时间他只觉心烦意乱,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虑。
因为心思太过混乱,以至于他在走到会议室门口必须得特意停一下,整理好状态才推门进入。
过了一会,詹子朗总算是回来了,周琢斐立马冲过去和他讨论刚刚的事情。
谢淮的话他也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多严重,毫不在意地表示:“毕竟认识你,和你打招呼也很正常吧?”
“他那是打招呼吗?”
“那不也是在提醒你袖子湿了,这不是好心吗?”
周琢斐瞬间哑火,因为她知道这事没法和詹子朗讨论。
首先他是男性,其次他是和谢淮同一阶层的人,他无法做到与自己感同身受,自然也无法理解谢淮对她造成压迫感以及恐惧。
“算了。”她果断选择放弃:“当我没说。”
“啊?”詹子朗依旧是糊里糊涂的,“别啊,我是真没听懂,周姐,你再好好说说,你觉得谢淮哥怎么了?”
“我觉得他在整我。”说完她看到对方迷茫的表情,本就焦虑的情绪,现在更是变得十成的不耐烦。
她的语气越发变得不好起来,索性摆了摆手:“都说你听不懂了,还非要我说,走了走了。”
说完不给詹子朗任何说话的余地,带头离开去了肖望的办公室。
按理说她们是要在会议室等着的,但是肖望答应给她发消息,所以他们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
进了肖望的办公室,两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詹子朗看出周琢斐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再凑上前触霉头,但他也的确觉得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感觉他就做错事了呢?
周琢斐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有些迁怒于人,这事和詹子朗又没关系,怎么能因为对方好脾气就冲他发火呢?
所以过了一会,她调整好情绪,便心平气和地跟詹子朗道歉。
“小詹不好意思,是我刚才说话语气不太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对方连连摆手说没事,“主要是周姐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可能显得我比较笨吧。”
“你才不笨呢,你很聪明呀,只是有事情我们角度不一样,体会也不一样。”
詹子朗挠了挠头,“这样啊,说的也是,不过你真的觉得谢淮哥在整你吗?”
“整只是一个夸张用语,其实我想说的是,他的存在就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这么一说詹子朗反而是有些明白了,因为他有时候面对谢淮也会感到犯怵。
“这可不行啊周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又不是你老板,也不是你的长辈,又不会因为和你父母说一句话就让你半年都没好果子吃,你干嘛怕他!”
“……你后半段话说的是你的真实经历吧?”
“咳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战胜恐惧的最佳办法就是直视它。”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周琢斐面露难色:“不想直视行不行啊?”
“不要有畏难情绪嘛,想想你打游戏,卡关的时候你会选择直接放弃吗?你肯定会不断地锻炼技术杀过去啊!”
“我第一次这么痛恨你用游戏来举例子。”
“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虽然詹子朗的话语颇有些不知者无畏的天真,但周琢斐不得不承认,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
她对谢淮的畏惧源于对方的权势与气场,但话说回来,两人毫无关联,对方完全管不到她。
她的老板可是凌煜,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独一无二的男主。
众所周知,言情小说的男主角都是三观健全,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因为不健全的那类已经不让写了。
自己身为他的员工,理应得到他的庇护。
当然实在不行,她还有Plan B——可以腆着脸去抱未来老板娘的大腿。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周琢斐并不愿意走上这条让自己唾弃的路。
“你说的有道理。”虽然多少还是有些不安,但是周琢斐起码不会被负面情绪牵着走了,“还是你想得明白。”
“哪能啊,其实是你对我们有滤镜,总觉得我们哪里特殊,实际上大家都是人,也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周琢斐反驳道:“但事实就是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们能做到,那我当然会觉得你们很无所不能啊。”
“话是这么说,但你是自由的呀。你就说我吧,我未来的路家里人早就给我安排好了,你以为我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拴着绳出来溜的狗,看着能撒欢出来跑,但是主人一拉绳我哪都去不了……”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周琢斐打断了詹子朗的自怜自艾,“好了好了,你是住在冰冷豪宅,抱着一屋子限定游戏机哭泣的可怜小孩,我是拥有自由和不羁灵魂,但住在出租屋吃外卖的上班族,我们都有悲惨遭遇。”
“……周姐你这样真没意思。”被打断施法的詹子朗表示十分难受。
周琢斐安然地“嗯”了一声:“我残忍我冷酷我麻木无情。”
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期间两人进去续过一次水,之后便是一直呆在肖望的办公室。
直到门外传来动静,两人急忙跑了出去,虽然肖望是允许他们在这里休息,可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影响也不好。
只见会议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人正陆陆续续走出来,其中并没有凌煜和谢淮的踪影。周琢斐和詹子朗特意找了个角落呆着,等着人走干净好进去收拾会议室。
宽敞的大厅同时容纳十数人也不算拥挤,虽然人多,但动静却并不大,众人就算是交谈也都是窃窃私语。
谢淮和凌煜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大厅内的动静也随之变小了。
所有人都在听凌煜和谢淮谈话,周琢斐听了几句便开始走神,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心想着自己果然不喜欢这种商务场合,除了上位者可以自由说话,剩下人都得看着眼色,陪着小心,这气氛实在是压抑。
就比如现在这样,简直就像是一场大型模拟人生游戏。
“周姐!”詹子朗的呼喊打断了周琢斐的思绪,同时还推了她一把。
“啊?”周琢斐低呼了一声,连忙抬头,便看见谢淮正朝她走了过来。
不是吧,又来?
周琢斐还没来得及转动脑筋思考如何应对,只见谢淮便已经开口道:“子朗今天表现得不错。”
一听不是自己的名字,周琢斐松了口气。
詹子朗反应极快,“谢总过奖,都是前辈们教得好。”
周琢斐听了就想叹气,但人家是在夸她,她又能说什么呢。
谢淮此时已经看了过来,意味深长地对周琢斐说:“同样也很感谢周小姐的帮助。”
周琢斐露出假笑应付着:“谢总过奖了。”
“我不是说今天的事情。”谢淮音量不大,因此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清内容:“谢涯的事情还要多谢周小姐费心了。”
关谢涯什么事?难道这小子把她给卖了?可这不可能啊,对方还指望她帮衬岑欢呢。
就在她思索之际,瞥见谢淮深沉的眼神立马反应过来——她应该不认识谢涯才对。
“谢总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周琢斐半真半假的露出一脸迷茫表情,因为她确实也挺迷茫的,她不知道这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那可能是我弄错了,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邀请你共进晚餐?”
周琢斐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已经瞥见詹子朗瞪大了眼睛,一副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的表情。
她犹豫了一秒,内心思索着要不要拉詹子朗下水。
但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就拉别人当挡箭牌,那她和谢涯又有什么区别?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安排了。”
“真是遗憾。”谢淮并没有继续纠缠,“那下次有机会再见。”
周琢斐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地假笑着,对方一离开,她的面前没了遮挡,便能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得清清楚楚。
世瑞的员工们反应平静,只是略带好奇的看着周琢斐和詹子朗,大概是在困惑谢淮为什么要特地和两个没有参加会议的员工的交谈。
而寰宇的人的反应则要明显精彩很多了,大家或惊讶或意外,就连凌煜也一改往日的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周琢斐好几眼。
这反应也太隆重了,周琢斐第一是不适应,第二是相当不适应。
她看着活泼开朗,其实却很社恐,这两者本身就不是对立面,是可以共存的,起码在她身上是可以诡异的同时存在。
行政部的工作非常适合她,因为她很享受站在幕后,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可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她是站在舞台上的主角一样。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太多关注也会让她感到紧张。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谢淮与凌煜握手告别,很快就带着世瑞的人走了。
大厅瞬间空了一半,凌煜回了办公室,寰宇的其他员工也各自散开,而周琢斐也早就抢先一步进了会议室。
“周姐。”一进会议室詹子朗便急吼吼地凑了过来,想和周琢斐打听情况:“谢淮哥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这我哪知道,你应该问他。”
“那他为什么要因为谢涯的事情谢谢你?”
“我再说一遍,你不应该去问他吗?”
周琢斐想得很明白,谢涯肯定不会出卖她的,除非他也是个没用的男人,想要保护岑欢但是没有能力。
“真是奇怪,那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谢涯呢?”
周琢斐已经收拾完一边,回头发现詹子朗还守在桌旁冥思苦想,立马走过去拍了他一下,“别想了,赶紧干活。”
詹子朗毕竟还是见识不多,就算能察觉到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明白,看周琢斐不断催促,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惑。
两人麻利地收拾好,关灯关门后,周琢斐特意去和跟肖望打招呼,因为会议室的钥匙通常都是放在她手上的。
“肖秘,会议室收拾好了。”
周琢斐敲了敲门,探头进来。
她看到肖望眉头紧皱,唇角紧绷,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不由得将声音逐渐放轻,唯恐影响到对方工作。
不等对方回答,便自觉道:“我们先走了。”
肖望这时抬起头来,没有笑容的面容没有往日那样来得随和,虽然有些严肃,但专注果断的工作姿态也为他增添了一分别样的魅力。
“小周,等一下。”
周琢斐正要离开,听到肖望的声音又停下来:“肖秘怎么了?”
“你和谢总认识?”问完肖望又补了一句解释:“凌总看到谢总特地和你打了招呼,所以让我问一声。”
“的确见过一面,但是不熟。”周琢斐对肖望的说法也没有怀疑,毕竟她也的确看到凌煜的反应。
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和谢淮认识的经过。
周琢斐的回答并没有消减肖望心中的忧虑,反而这种思量越发加重。
只是他该怎么开口?
倘若直接说的话,更像是对周琢斐的一种冒犯。
肖望正好又想起另一件事,便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餐券放在桌上。
“之前有朋友给了我两张餐券,但我一直没有时间吃,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