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满满当当全是钞票, 以及用皮绳绑起来的各类票据。
不用数,这些票子加在一块怎么都有上千元了。
“我的家当。”程缙一脸豪迈,“全给你!”
家当是让战友帮着带过来的, 因为不属于出行任务,全程都是自己搭乘火车和大巴,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夜里都不敢闭眼睡觉, 就怕身上装的这些家当被偷了。
所以这次见到人, 战友还是那个战友, 只不过他人显得格外憔悴,筋疲力尽, 眼下还带着浓浓的黑眼圈, 在国营饭店特有底气嚷嚷着要吃肉, 程缙都满足了战友,想想这一路走得确实惊慌了些。
但好在, 他总算是等到了。
拿了东西就立马赶过来, 甚至连里面的钱票都没数清楚,只是将原先找战友借的钱票还了回去, 其他全在这里了。
“想买什么就买,你尽管花!”
这就是他挣钱的意义, 以前好像还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衣食住行部队基本上都包全了,他又不抽烟又不喝酒, 每个月的津贴都是直接往装钱的盒子里一塞。
硬要说有花大钱的地方,那就是以往的战友出了事,和其他战友们一起凑了些钱给他的家人们寄回去。
至于其他就全在这里了。
姜双双垂着眼帘,看着包里面的钱票有些出神。
她上辈子见到的钱还真不少。
即使是现在, 别看她兜里没什么钱票,但是她还真不担心自己弄不来钱,要是她把心思都放在这个上面,不说大富大贵了但也绝对不会为钱的事发愁……
所以别看这一包钱多,但是还真不到她狂喜的程度,可她仍旧感觉到一股很别样的情绪。
沉默了好一会,就在程缙一脸疑惑想要发问时姜双双抬起了头,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程同志,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嗯?”
“行啊,我答应你。”姜双双也不管他理不理解,自顾自就给了他一个答案。
她在乎的不是这两千块钱。
而是他给予的一切。
他是将自己的所有全都赠予给她,就真的很难不动容。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是头一个人给予她“全部”。
即使是她最亲的人,也做不到如此。
甚至就连她也是这样。
她做不到,但是当有一个人对她做到时,她又觉得很欢喜。
既然这么高兴,那干嘛不更高兴一下?
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不就是付出了他的全部吗?
“你……刚说了什么?!”程同志目瞪口呆,仿佛这些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是不是自己理解哪里出了差错?
然而姜双双并没有给他解释,将拉链拉回来,把挎包往身上一挎,转身又回了院子。
拎着这么大一包钱她可不想去溜街。
程缙紧跟而上,有些紧张又有些无措,“双双,我听错了吗我没听错吧,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姜双双没搭理他,继续走进了屋子。
本在擦桌子的姜小舟看到走进来的人,眼睛立马一亮,“姐夫!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烤红薯?或者我给你下碗面,搞点肉臊子当浇头怎么样?”
他是真不嫌麻烦,恨不得给姐夫摆上一桌满汉全席。
“就给他下碗面。”姜双双开口,这个点一看就是没吃饭就跑过来了,总不能真让他在家里还饿肚子。
“好嘞!”姜小舟拿着擦桌子的抹布就冲了出去。
人一走程缙就凑到了双双身边,既紧张又无措,一个大男人偏偏瞧着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姜双双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别笑出声,她将挎包搁在桌面上,直接扯开了话题:“来数数有多少钱。”
“……”程缙恨自己来之前怎么就不数清楚,这样直接给个数万一双双高兴又往下说了呢?
不过很可惜,还真没这个机会了。
许英霞也是听到屋里有动静便走了出来,见到小程那叫一个高兴,还没等她说什么时又看到包里装着的钱,把她惊的是瞪大眼,都顾不上先问而是马上走到门口将房门给关上。
又一个转身死死地抵着门,生怕有人闯进来抢劫一样,“你们……这钱、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她这辈子就没见到过这么多钱。
那一沓沓,把包都撑得鼓鼓的,她都不敢去想这到底有多少钱。
“程同志给的嫁妆。”
“啥?!”许英霞根本就没听懂这个梗。
姜双双微微笑了笑,没解释继续快乐地数钱中,将数好的一百元搁在程同志手里,让他用皮筋给绑起来。
许英霞没懂双双的话,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理解,她一下子冲了过去,直接问着小程同志,“这是你给的彩礼?”
男人怎么会给嫁妆。
那不是嫁妆就是彩礼呗!
可是彩礼会不会给的也太多了,一下给这么多彩礼,她要是给双双准备的嫁妆太少那多没面子啊?
她倒是想多准备一些。
但是这才拿工资不久,就算想攒都攒不了多少。
“对,是彩礼!”程缙答得利索。
他不是太确定双双刚刚说那话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一定会特别后悔!
不敢确定,那就坐实!
胆子大一点,他马上就是要有媳妇的人了!
“还真是啊。”许英霞干巴巴说着,“会不会太快了些……”
这才上门第四天,就把彩礼给送来了。
好像是快了那么一点,不过既然两人已经说好她倒也不会拒绝,而是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婚事给办了?”
程缙立马坐直身子,俊逸的脸上满是期待,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双双。
虽然大了那么些,但和狗崽子的眼神一模一样。
姜双双抬起手,当着许妈的面伸手落在程同志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拍完还不缩回去,跟着又屈起手指抓了抓。
程同志的头发特别短,是一种很刚硬的寸头,衬着他更为英气。
“咳咳!”许英霞重重咳嗽了两声,没好气瞪了双双一眼,这孩子怎么能在她面前对小程动手动脚呢?!
搞的她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又不能躲出去,没她在谁知道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更胡闹。
她伸手拍了拍双双的手臂,“把手收回去,问你的话还没回呢,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程缙立马表态,“我都听双双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详细解释了一番,“在登记之前我得先跟部队打个结婚申请,不过放心一点都不麻烦!我直接电话联系领导请他帮忙加快一些,一个月内肯定能把手续办好。”
肯定能行!
没办下来之前他可以天天打电话提醒一下领导,省得他忘记了,相信有他的“提醒”,领导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把结婚申请办下来。
姜双双点了点头,又将数好的一百块钱递给了程同志,跟着在他的期翼下开了口,“那你有空的时候就联系下吧。”
程缙猛地起身,“我今天就有空!”
他现在就有空,特别有空!
他相信领导也有空,这时候不早不晚,正好还能把他的结婚申请表填一填。
程缙有些站不住了,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可跟着又转身走了回来,一脸慎重地表示:“双双,你等我!”
说完又转身就跑,许英霞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子就跑的没影了,“不是,就这么快决定了吗?”
她还以为他们还会再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结婚的事,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气氛到这了。”姜双双倒是没具体想过结婚的时间,有可能晚一点也有可能立马就有了结婚的念头。
就比如说现在,程同志都将自己的所有给了她,那她干嘛还犹犹豫豫?
而在老屋那边,姜清决定跟瘸子离婚了。
她突然打听过,马老太这周日就能被放出来,她得在马老太从农场回来之前把婚给离了,不然以已婚的身份去接触马家的人,多少有些抬不起头。
她想着,怎么都得和马老太搞好关系,这样她才更有底气和李珍打擂台,她就不信没马家人的支持李珍能在马家一直待下去!
所以在这之前,她已经决定要和瘸子离婚。
不过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毕竟下乡的事才过去没有,万一有人揪着这件事举报她,到时候她还真不好推说。
她便想着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把婚给离了,没人知道也就不会有人去举报。
这天晚上,她一个人偷偷来到了方家,就是为了和瘸子聊离婚的事,还担心他不同意要把她强留在家里,所以连门都没进,直接把人叫到门外和他说,“咱们先前就说好了,等明天你和我一起把手续给办了。”
方水平皱了皱眉,并没有马上答应。
可他这么一迟疑,姜清就更不高兴了,“怎么难道你反悔了?方水平你搞清楚,我可不是真心想嫁给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家的情况哪个姑娘家敢嫁进来?”
说着就往方家屋里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嫌弃。
她是真想不明白姜楠楠上辈子是怎么在方家待下去的,说的好听是屋子说的难听一些就是在两面墙中间搭了一个棚,跟个垃圾站一样。
尤其是方家还有两个瘫痪在床的老人,里面偶尔飘出一些古怪的味道,也就姜楠楠受得了这个苦,愿意待在这个家还照顾两个老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她绝对不会像姜楠楠一样,还想出言讽刺几句时,方水平先开了口,“咱们之前说好的,只要我答应和你假结婚,你就给我五十块钱。”
“……”姜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她将爹娘最后一点家当偷出来给了方水平,但好像也就三十多块钱,当时她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会把剩下的十多块给补上,结果到现在……
彻底忘到脑后了。
要不是方水平这会提起,她还真想不起来。
而她现在也掏不出钱补上。
方水平像是没看出她的窘迫,直接说:“我随时都有时间,什么时候你把钱拿来什么时候我去和你离婚。”
“我现在……没钱。”姜清视线躲闪着,她是真的掏不出一分钱,就算她想继续去偷,家里的钱也全都拿去买了布料,除非爹娘把剩下的那几个大包卖出去,不然全家上上下下兜里都是空的。
方水平没和她继续拉扯钱的事,而是拿起扫帚就往外走,脚下一拐一拐却走得特别稳当,他面无表情地表示,“我还得去扫街,就不招待你了。”
看着远去的人,姜清气的跺脚。
可她还真没法拦着,只能悻悻然回了家。
钱的事还真不好办,家里人和她一样穷,想借也没得借,只能找找其他人。
那找谁呢?
姜双双肯定有钱,但是她不敢找。
姜楠楠也能弄到钱,但是和这人打交道她怵的慌,生怕自己被她卖了。
那……
那要不找马季安吧?
迟早都是一家人,他的钱不就是自己的钱?
不过她决定还是再晚两天去见他,她计划着先把马老太接回来,到时候再亲自将马老太送回马家。
有马老太这个理由在,她进马家的大门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就算有李珍在,她就算想赶她,但总不能还把自己的婆婆赶出去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这么多天没见面也不知道马季安有没有想她,她觉得肯定有,她怎么说都比李珍长得漂亮,就不信一个男人心里不惦记。
马季安还真在惦记她。
只不过他并不是在家里想,而是在火车站想!
真的是太感谢岳父大人了,有他的帮忙成功弄到了两张今晚的火车票,虽然只是坐铺但他还是高兴的不得了,大晚上和李珍带着孩子们赶到火车站。
连最亲近的朋友都没知会一声,就怕消息泄露走不了,甚至还鼓起勇气“威胁”了替他调职的主任,说要是他泄露出去导致他走不了,那他就不活了,直接在他家门口吊死算了。
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出门是来火车站,都以为只是寻常地去走亲戚,一路跑到火车站,在这里遇到了替他们带来行李的李家人。
一通胆战心惊地忙活着,总算是成功上了火车找到座位,马季安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激动的都落了泪。
“爸爸,你要是难过咱们就别走了吧,我要奶奶,我不想去其他的地方……”冠军扯了扯马季安的衣服,看着自己爸爸哭成这样还当他也是舍不得离开,却在后妈的威逼下不得不离开。
就像他一样,后妈一进门他感觉自己就跟小白菜一样可怜了,以前胡闹都没人管,现在胡闹不但后妈会揍他屁股,后妈还让他大姐一块来揍。
说是姐姐管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偏偏爸爸不管奶奶不在,他连个求情的人都没,真的好惨啊……
“傻孩子,我这哪里是难过?”一个大男人哭的眼睛通红,这会儿说话时还哽咽着,“我这是在高兴!”
真的是太太太高兴了。
高兴的他恨不得手舞足蹈表演一番。
不过在火车还没行驶之前,他还不能太高兴,就怕姜清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光想想这一幕就让他浑身发颤,简直太可怕了,可怕到他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见一个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经过,他赶紧问道:“同志,火车什么时候能开?”
这人见马季安眼睛通红,还当他和家人分开舍不得,便宽慰着说:“不着急,还有二十来分钟才能开。”
有的是时间和家人再继续絮叨絮叨,想必这位乘客一定会很开心。
结果没想到他的话刚刚落音,这位乘客的眼泪就跟着下来,他顿时有些慌了:“这……同事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过会就好了。”李珍无奈的解释着,不得不说姜清这人对马季安的影响可真够大的。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都没跟外人透露过一句,姜清应该还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的事。
想来也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李珍其实也有点担心。
她和姜清没有正式接触过,但也是听到过姜清一些惊人的举动,她宁愿和马老太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相处,也不是太想和这种处事惊人的怪人来往。
“妈妈,外公在向我们招手。”豆豆趴在窗户边上,伸手指着某一处,“外公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李珍摸了摸他的脑袋,缓声道,“他们不跟着我们一块走,不过豆豆要是想外公了,以后可以给外公寄信回来。”
“哦。”豆豆心里有一点点舍不得。
不过只是一点点,他本来就对这个地方很不熟悉,除了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们要好一点,外面的人他都不是很喜欢。
因为他们老是说一些她很不爱听的话。
还喜欢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对于离开这里,他其实还挺高兴的。
尤其是妈妈还在身边,还有红娟姐姐!
妈妈和红娟姐姐是对他最好的人,不管去哪里只要有她们在他就很开心。
不过,那个特别爱哭的爸爸还在难过着,他不好表现的太开心,只能很辛苦的把要翘起的嘴角给按了下来,努力的表现出一副和爸爸一样难过的表情。
毕竟这个爸爸也挺好。
虽然胆子很小比他还要爱哭,但是他给他买过糖,还摸着脑袋说过以后一定会当他的好爸爸……
曾经有人教过他,说是一个人对他到底好不好不看他怎么说得看他怎么做。
豆豆也不确定这个爸爸会不会是一个好爸爸。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挺喜欢的。
能和他们一块出行,不管去哪里他都挺开心的。
除了……豆豆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小矮子,爸爸好姐姐也好唯独这个小矮子不好。
“看什么看,再看我让奶奶揍你!”冠军扬起拳头,还想再吓唬几句时就被一旁的红娟给拉住了,她一脸不满的道:“不可以欺负豆豆。”
此时的红娟和原先大有不同。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原先她只要对弟弟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奶奶就会对她又打又骂,不像现在李妈妈会为她撑腰,有人护着她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对于离开,她也不像弟弟那么排斥。
她本来就不喜欢奶奶也不喜欢那几个叔叔,他们每次见到她从来都不是叫她的名字而是叫“赔钱货”,更是当着她的面说等她长大就卖个好价钱,也算是给家里做了贡献。
每次听到这种话她都不敢跟爸爸妈妈说。
因为她知道没人能替她做主。
真要说了,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只会和她一样被吓得不轻,然后就没了然后……
可现在不同了,有人会护着她,她还多了一个特别听话可爱的弟弟,而且她以后再也不用再见到奶奶和叔叔们了。
离开对于她来说,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
甚至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她微微抬头,脆声问道:“爸爸,我们是要去哪里呀?离得远吗?”
“远!特别远。”马季安伸出了几根手指头,“光是坐火车都得坐五六天了。”
他去厂子里打申请时,其实有好几个选择的地方。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选了一个最远的省份。
不远他还不去呢,要去就去最远的地方!
“这么远啊?”红娟眼里发亮,这么远的地方奶奶肯定找不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叫“赔钱货”了。
“对啊。”马季安眼里也发着光,低声喃喃:“那么远的地方,没人能找得到。”
“爸爸,那是哪里?”豆豆也跟着问,他想问清楚在哪个地方,以后寄信告诉以前的“爸爸妈妈”,他们很担心他,他得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很好,不需要担心。
马季安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整个人也从恐慌中慢慢变得鲜活一些,轻声道:“安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火车响起一声“呜呜”的长鸣声,他们只觉得一阵轻微的晃动,火车缓慢行驶起来,奔向远方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