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居民对外来者的抗拒, 温时淳没有惊扰他们，在悄无声息驱动金色玫瑰的守护力量后，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个特别的祈愿人。
“在那边。”温时淳重新看向东北方向的地下入口。
入口边有一个列车的标识牌。
在过去那里是一个地下列车站的入口。
找到赞格莱的具体位置后, 机械时主动走在了前方带路。一路上，他们没有撞上任何原住民。这个世界的居民们在观察到他们的动向后，主动回避了与他们产生交集的可能性。
温时淳若有所思。地下车站里的主道灯是熄灭的, 这里看起来已经停运许久, 不过每隔一段距离, 墙壁上会有一盏照明的路灯, 像是后来有人特意将它安装上去，为可能的出入者提供方便。
在走下长长的扶梯后，两人拐入了右侧一条弧形通道, 这个地下列车站比想象中的大许多, 下方的通道并不封闭, 四通八达, 行走间可以从通道两侧看见不远处停靠着的一列列列车。
那些列车车厢有明显的改造痕迹，它们停靠在轨道的尽头, 实际上, 整个地下列车站都经过了改造, 不仅如此，这下方还有着许多的生命迹象。
不过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默契的对外来者的到来避而不见。
几乎所有的车厢都没有亮灯, 除了一节——
那个特别的祈愿人，他所在的那节车厢在这个地下车站最远的一个角落，不过也就是那个角落, 白亮的光线从镀着一层磨砂的车窗透出，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但能看见车厢里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里的人没有想过躲藏，他的车厢外还立着一盏路灯，明黄色的光在黑暗中散发着奇异的暖意。
温时淳环顾四周，感应到那些生命体的反应后，那之间除了各种紧绷的情绪，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担忧，这么看来，赞格莱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并不小。
而同样是外来者，对方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
……
如温时淳所想，几分钟前，赞格莱的确收到了外来者出现在广场上的消息。
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已经见怪不怪。
赞格莱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室，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过另一边的监控画面，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人依旧在做着一件事，而在他大半生的时间里，他总会重复的做着这件仿佛没有一丝希望的事。
至于那些外来者，当这些人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他们收集的物资或价值后，自然就会离开。
让赞格莱稍感意外的是，外来者竟然没有在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离开，反而是进入了这个地下车站。
赞格莱的视线扫过一旁的钟表，距离整个世界被吞噬已经不足三十四小时。他们实际上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尽管如此，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依旧避免着与外来者接触，以防止吞噬的进度加快。
所以当车厢的门被叩响时，赞格莱有过一瞬间诧异，怎么回事？那之后他的眉头蹙起，神色间有明显的被打扰后的不愉。
但所有的情绪与疑念都在看见车厢外的人时凝固了。
那一瞬间，赞格莱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极度震惊后的空白，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而在那扇刚刚敞开的车厢门外，白发蓝眸的青年立在那儿，在与赞格莱对视间，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那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车厢里的人。
实际上，机械时的表情很柔和，蓝眸中没有一点攻击性。
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的温柔，令人心生向往，忍不住向他靠近。
“你……”
赞格莱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机械时，而后这个站在车厢里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眼前的人……不，赞格莱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机械人。
在理智与思绪恢复间，赞格莱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愣住，但所有的情绪也接连在他眼中涌现。
赞格莱看着机械时。
无疑，眼前的机械人……很像他的弟弟。
这一刻，赞格莱的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在他心里，如果艾克斯顺利成长，应该就会是眼前这个机械人的模样。
但同时赞格莱又非常清楚，眼前的机械人不是艾克斯。
收回视线的瞬间，车厢内的人后退了两步，在那一瞬间，赞格莱整个人都颓然了许多，不复之前启动车厢门时的冷静疏离。
赞格莱应该是知道眼前的机械人是由谁制造出来的，尽管他不知道它存在的原因和它来到这里的目的，哪怕心中有猜测，但这个人似乎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近在眼前的事实。
后退间，赞格莱已经靠在了工作台边，他偏过头不去看机械时的方向，这一举止几乎与他的外形产生了极大反差，也就是这时，车厢前的机械人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在机械时让开时，另一道身影走上前方，赞格莱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外来者有两个，那另一个……
想到这里，赞格莱唇边抿出了一道自嘲般的笑。
然而下一秒，回过头的赞格莱却再次愣神——他的视线凝固，明明已经有了心理防备，但此刻他依旧出神地望向了车厢外的那道身影。
不是他预想中的那个智慧生命体，在与另一个外来者视线交汇时，赞格莱微微张开了口，在惊讶与短暂的停顿后，这个人才缓慢地、难以置信地喊出了那个原始型号机器体内的人的名字：
“艾克斯……”
“我收到你的信息了。”温时淳说。
藏在机械躯壳内的灵魂试图平静地与赞格莱交流，但实际上，温时淳的心情却并没有他声音中的平静。
在见到赞格莱的那一瞬间，温时淳的反应就像对方看见机械时一样。
只不过温时淳隐藏得更好。至少没有人发现他当时未及时上前——不是出于谨慎，而是因为他看见了赞格莱，副本中的赞格莱，有着与他哥相同的容貌。
温时淳在看见赞格莱时同样怔住了一瞬。
【？？？】
【……】
【感觉弹幕已经沉默了一大片。】
赞格莱出现在画面中那一刻，直播间中无数人在受到惊吓的同时，脑子也跟着翻江倒海：艾克斯的完美契合机与时的容貌一样就算了，赞格莱的容貌竟然还与第一区的那位掌管者神似、神似啊！
神啊！
【可怕。】
【那什么……这是可以讨论的吗？】
【我的天。这到底是个什么副本。】
【X好冷静……那什么，不管X是谁……他应该能认出车厢里的人吧？】
毕竟赞格莱长得与时的那位哥哥一模一样啊。
副本里，赞格莱听见温时淳的声音时，怔愣间还有些不知所措。艾克斯说收到了他的信息……对，他在信息里都说了些什么？
赞格莱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明明眼前站着的就是弟弟——他的弟弟，但真正见到艾克斯，赞格莱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弟弟。
他们兄弟俩已经分开很久了。艾克斯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他。赞格莱被困在这个世界，无从知道弟弟后来的情况，也无从得知Z这个智慧生命体是如何对待艾克斯、以及对待另一个世界的。
赞格莱与Z的联系仅仅维持了一年。
而他在那一年收到的信息也未必是真实的。
当赞格莱在很多年后得知，原来那些能够在异常空间中存活与行走的智慧生命，一旦进入其中后就会脱离曾经世界的所有限制时，赞格莱后悔无及。
这种懊悔与愧疚几乎将他吞噬，是他亲手将未知的危险送到了弟弟的世界。
想到这些，此时的赞格莱甚至有些无法再直视弟弟的眼睛。在他最初创造Z时，他的确给那台智慧机械设置了诸多限制，那些绝对不会伤害弟弟的条件，但那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少在Z进入到异常磁场源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限制就已经不存在了。
……
比起见到机械时的那一刻还能勉强维持的冷静，此时的赞格莱已经被巨量的情绪与思绪裹挟，他的一只手撑在了工作台边，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形。
赞格莱考虑了太多，也有无数的问题。
艾克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遇上什么麻烦了吗？艾克斯竟然都来到了这里……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赞格莱很清楚这一点，也因此更加担心起了弟弟的处境。
但与此同时，赞格莱心中无疑也有着再次见到弟弟的巨大喜悦。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赞格莱开口时，他望向了弟弟，珍视与失而复得，使他显得格外的小心。
“艾克斯，你还记得哥哥吗？”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直到青年的声音响起。
“哥。”温时淳知道赞格莱能够看见他，就像TECE-03和雪岭机械人一样。
X10机这时已经走入了车厢中，机械时站在外面没有动静，他将空间留给了真正的兄弟二人。
而得到弟弟回应的赞格莱又愣神了片刻，那一声“哥”在他的脑中不断回放，赞格莱整个人都有些懵飘飘了。
艾克斯还认他。
“这里很危险，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哥。”温时淳说完时，也将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告诉了赞格莱。
Z曾经将自己变成了人。
而现在的人类被困在了机械躯壳之中。
以及哈维斯与Z之间的恩怨。
……
简洁的叙述让赞格莱了解到了艾克斯过去的生活。
那之后，温时淳将艾克斯出现过的意识道出：“Z没有伤害过我。在我心里他也一直是兄长。”
这是艾克斯真实的想法。
温时淳看着眼前的赞格莱，在那栋治疗中心时，艾克斯曾短暂的出现过。
那时TECE-03正在为普罗-19难过。
而温时淳察觉到了艾克斯的难过。
艾克斯的灵魂短暂的出现，那不是温时淳第一次在副本里作为他们时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而艾克斯的所有想法与记忆，此时都在温时淳的记忆与感知中。
……
弟弟的话让赞格莱有些失神。
他的确没有想到Z会做这么多。
那个智慧生命体已经没有了任何限制与束缚，但还是照顾了弟弟长大。
有一瞬间，赞格莱想到了自己在最初创造Z时，Z的确承载了他的意识与情感，但直到今天之前，至少在见到艾克斯之前，赞格莱从未想过那道意识会在脱离束缚后仍旧将情感保存了下来。
Z对弟弟应该是有感情的吧，赞格莱想。
那之后赞格莱说道：“我知道智能阀门是什么。”
他知道终结程序的存在，因为他才是最初的创造者。
而当初赞格莱设计在Z身上的程序分类也更为复杂、精细。
Z在复制这个程序时显然修改了很多限制与内容。
“可以解开吗？”温时淳询问。
“可以。”
赞格莱停顿了片刻，他还想与弟弟说些什么——譬如他很想问问弟弟自身的情况，不用管其他人——如果可以，赞格莱想与弟弟坐在某个露天的咖啡馆，或者公园、湖边、甚至是自家的后院中，与弟弟闲聊，他们不用说起任何沉重的话题，也不需要关心一个世界是否会毁灭，只是像普通人一样闲聊彼此的近况。
像这样寻常的亲兄弟之间的来往，这样的幻想。
但现实显然不允许。赞格莱环顾四周，眼中是他们现在身处的真实环境。
“他进来吗？”赞格莱问起车厢外的机械时。
在听完弟弟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叙述后，他对智慧生命体的防备或许降低了一点。
但是。
“外来者的到来会加速一个世界的混乱。他已经进入过异常空间，并且可以在其中自由往来，这样的生命形式，包括Z，他们都是会加速异常磁场吞噬世界的存在。”赞格莱同弟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