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机械人显然不能理解Z当初的选择。
“成为人类能更好的陪伴弟弟？”
不过虽然不理解, 但雪岭机械人到底也是智慧机械，在思考了Z的话后，他说道：“的确, 你扮演的赞格莱很成功。”
机械躯壳和人类终究是有区别的。
“是想以人类之躯和弟弟一起长大吗？这确实能规避不少因机械身体带来的潜在风险。”雪岭机械人说着，而他也更加肯定了他们这类智慧机体的判断：“情感果然会影响行为。”
仅仅是因为承载的情感意识就放弃了更高的力量。
说到这里时，雪岭机械人话锋一转：“但最后你还是摒弃了人类的身份, 这就是现实。”
Z如果不将意识再次量子化并载入到适合的容器中, 他和他的弟弟艾克斯都将因为那场辐射的意外而死亡。
这就是人类。
渺小脆弱。
“说起来我们也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后来的研究, 我们, 智慧机械也不会出现。你能在这个落后的世界创造出如今的成就，你的确做到了，”雪岭机械人话音一顿, 视线再次看向Z, “成为更高的存在。”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此刻, 温时淳看着几何银桌边的两人，在沉默片刻后,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一条机械手臂, 以便引起两位的注意。
温时淳想说, 眼前这二位似乎忘记了，如果他真的是艾克斯：“你们是在说，我的哥哥赞格莱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因为异常磁场而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吗？”
“后来和我一起生活的哥哥, ”温时淳说这句话时看了眼Z，“实际上是我哥在另一个世界创造出的一道意识。”
穿过了异常磁场的Z。
作为玩家，温时淳自然已经从解锁的世界背景中清楚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是“艾克斯”。
雪岭机械人表情先是一怔, 看上去的确没有考虑过艾克斯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他象征性地对眼前的X10机说了一声：“抱歉。”
他们保机党是绝对不会受人类情感影响的。
而雪岭机械人也不打算插手眼前两兄弟的家事，只要世界不因其毁灭，他便准备静观其变。
另一边，Z这一刻实际上与雪岭机械人抱着几乎相同的心态，毕竟他是玩家。在温时淳以艾克斯的身份开口时，他就知道弟弟一定是打算做什么了。
“刚刚异常磁场与随声听连接时，那段信息你们都收到了。”温时淳陈述道。
“是的。”雪岭机械人应声，“上一次收到赞格莱通过磁场传来的信息时，对方的信件中已经提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异常磁场源正在失控，世界逐渐被黑色吞没。”
“我们的世界也存在异常磁场源，只不过情况远不到赞格莱所在世界面临的严峻程度。”
“或许那片黑暗里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空间或世界都面临着相同的危险。”
雪岭机械人似乎也已经知道异常磁场中可能连接着无数个空间，即世界了。他在说话时分别使用了赞格莱与Z两个称呼来区别已知的两个不同世界中的“赞格莱”。
雪岭机械人说：“赞格莱的信息是单向的。因为随声听这台信号接收装置的存在，我们可以收到他发往这个世界的信息，并从内容中提取出有关另一个世界的大致信息。”
雪岭机械人说到这里时看向了Z，他说：“你应该有与对方联系的方式，但是没记错的话，从二十四年前开始，你就再未回复过赞格莱的信息了。”
坐在温时淳对面的“Z”对这件事不置可否。
不论Z当初是因为什么中断了联系，赞格莱的最后一封信件中已经清楚表明了他的怀疑与顾虑。
想到赞格莱的信中的内容，对方担心Z早已不是他当初创造出来的一个思维载体，而是一种更加智慧的生命了，想到这里温时淳说道：“超级智维会导致世界终结？”
语调中有迟疑，不过联系这个世界的现状，异常磁场几次失控都与智慧机械哈维斯的入侵有关，所以似乎也可以理解成，高智维生命拥有终结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温时淳也想到了另一点，如果没有那些控制异常磁场的装置在，这些异常未必会一直维持稳定。而研究出控制装置的也是智慧机械……
归根结底，只要异常磁场源存在于此，无论如何，这些世界看起来最终都会走向终结。
就在这时，雪岭机械人冷淡地说了一句：“导致终结的是人类的情感与贪欲。”
他说这话时扫了眼Z。
“哈维斯会做出那些破坏异常磁场稳定的举动也是因为情绪失控。”雪岭机械人说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清楚他希望人类灭亡，尤其是你，Z。”
哈维斯入侵海底空间站是要摧毁蛰伏在那里的人类势力，而他入侵未来城的地下世界则是因为察觉到了“赞格莱”的存在。
“之前你用智慧机械Z的身份瞒过了哈维斯，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你就是那个创造一切的“赞格莱”了。你创造了智能阀门，哈维斯便会与你为敌。”
听着雪岭机械人的叙述，Z只是平静回道：“所以智能阀门这道终结程序有了存在的必要。”
Z说：“限制了智慧机械的进化程度，赞格莱担心的问题也不会出现。”
虽说如此。即使雪岭机械人是坚定地摒弃人类情感的机械阵营——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仍在控制之下吗？”雪岭机械人说，“当然，我知道在你眼中，哈维斯应该不足为惧。”
真正危险的智慧生命从来都是他们面前的这个外来者。也是真正的赞格莱所担心的危机本源。
“我想，比起智慧机械，你应该更加不喜欢人类。”雪岭机械人说话时看向了一旁的X10机。
在雪岭机械人眼中，艾克斯是Z意识思维中唯一的例外，他想对Z而言，应该也只有艾克斯是特别的，是无关乎存在形式的那一个例外。
至少在他看来，Z所做的一切保护的一直是艾克斯的意识。这个“人”是想要保护弟弟的。
“量子大爆炸看上去是暂时拯救了当时走投无路的人类，实际上，当人类意识嵌入机械的那一刻，你也将人类逼入了更加绝望的境地。”
雪岭机械人说着，而他也推测出，这应该就是Z对人类的惩戒。因为艾克斯遭遇的意外正是由人类的贪欲引起的。
对于雪岭机械人的叙述，Z并未答话。
将人类逼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温时淳的视线在扫过两人后说道：“因为机械体内的智能阀门同样也限制了嵌入其中的人类灵魂对吗。”
之前他与乌普萨拉也就此事谈论过。
因为智能阀门的存在，智慧机械的情感与思维一旦超过了阀门所设置的最高危险值，这台智慧机械的核心终端内就会自动启动一道早已预设好的机械终结程序。
它们会因此而销毁，所以智慧机械为了应对这一终结程序，又创造出了一道抑制情感的程序。
温时淳有一个相关任务正是与这道抑制程序有关。
任务中早已提到穴居的人类正受到抑制程序的折磨，而他的任务则是找到解决方案。
这也是乌普萨拉一方的人类寻找赞格莱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赞格莱”，或者说是Z，他是智能阀门的创造者，也是解连环的关键。
“没错。”雪岭机械人应声道。
温时淳看着眼前的雪岭机械人，忽然问道：“你们呢？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雪岭机械人：“我们？”他停顿了一瞬，回道：“目前我们的研究主要围绕异常磁场源进行探索。至少防止出现赞格莱所在世界的情况。”
也就是这时，温时淳将话题带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他看向Z：“我哥——赞格莱，他在信件中提到了72个小时，”说到这里时，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雪岭机械人，他问道，“你们能确认这封信件发出的时间吗？”
几乎在温时淳提到时间时，Z就知道弟弟的打算了。黄金面具下的眉目微微地动了一下。
雪岭机械人：“你想知道赞格莱发送信息的时间？”
“是。”温时淳回道，而后他沉默了一瞬，说道：“他是我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要见他。”
雪岭机械人：“你想见他……？”
温时淳看向Z，如果眼前的Z不是玩家，而是艾克斯的哥哥“Z”，那他的措辞会更加小心，不过两人既然身份相同，温时淳也就直接说到了：“你能与我哥联系，我想他的身边应该也有一件类似于随声听的信号接收装置。那台装置上会有他所在世界的坐标。”
“所以？”Z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想去救他？”
雪岭机械人原本正要说出信件的发送时间，现在他有些担心眼前的两兄弟先闹崩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人类情感来支配自己呢。
雪岭机械人的思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而后他插话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赞格莱当时的好运。”
“什么意思？”
雪岭机械人：“异常磁场源内危机重重，否则赞格莱也不会在一个更加高维的世界却仍旧找不到回来的方式。更何况，能够在异常磁场中找到一个新世界的人万中无一，赞格莱当初是真正的好运才进入到了一个世界，从而得以存活。更多的人，包括赞格莱所在世界的原住民，他们都直接被那片黑色给吞没了。否则，赞格莱为什么会提到自己的意识也将要被吞没？”
“因为他知道，在异常磁场中消散，才是多数意识体的结局。”
温时淳当然知道赞格莱为什么会在信息中留下那样的内容，雪岭机械人想到的他都已经想到了。
“你们的目的是防止这个世界走向终结。但如果一个更加高维的世界都无法避免异常磁场源的吞噬，我们又要如何避免这一结局？”
雪岭机械人说：“所以我们还在研究。”
如果能让异常磁场源消失，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另一边，温时淳则思索着，隐藏空间已经给出了赞格莱的信息，而从雪岭机械人的反应来看，赞格莱那封信件的发送时间一定在72小时以内，所以赞格莱——艾克斯的这个哥哥此刻一定还活着。
而按照温时淳对这些副本世界的了解，他几乎肯定副本世界需要他们去营救赞格莱。
而这很可能影响到整个世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