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一样大小的空间里, 系统看着缩成一团的弟弟，稍一查看，不出所料, 又是与那张冷静小脸十分不匹配的一个恐惧值。
想到弟弟已经看见过墙壁里的画面，系统心软道：【没有危险了，八点五十五把画板还给它, 我们就能离开了。】
“嗯。”温时淳应声。
明了但很难忽视空间制造的压迫感。
一时间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了挂钟的秒针声。
直到好一会儿过后, 系统看着那项始终高居不下的数值, 机械声再次放缓：【……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闻声, 温时淳也抬起了脑袋，幅度很小：“？”
……统还有这功能？
系统说完便有些拘束：【我是智能系统，筛选故事集这种小事难不倒我。】
不过是讲故事而已, 这有什么难度。
但听到解释的温时淳显然更懵了, 大约就没想到系统会有这样的提议, 而且这道机械声听起来还格外认真。
……其实是不需要的, 他只是身体缩小成了小孩，又不是真的六岁小孩, 这鬼环境忍忍就过去了。而且不能大意, 毕竟他们还在副本里。
但是征愣间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 确实缓解了他一直紧绷的精神。
最后温时淳道：“你讲。”
……
在和泥白小孩达成共识后，如温时淳推测，空间并没有缩小到无。现在这个空间的墙面上, 红、白、蓝三色相间，杂乱无章。
这是空间里第一次同时出现了三种颜色。
平静的白，愤怒的红, 和欣悦的蓝。
将那小白人离开时的心情反应得也算彻底。
温时淳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角余光还有墙壁黑影与落地灯灯罩的图案。
谈不上舒适。
而系统的机械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缓缓响起的。
天然冷质的声音中意外带着一缕明净温情, 讲述间如同旭日中汩汩而来的清澈溪水。
温时淳原本是想将它当作一道减压的背景音。
虽然他推测这个副本不会再生变故，系统也印证了这一点，但不到真正通关那一刻，温时淳从来不会轻易的放松警惕。
但尽管如此，此时缩成团的人还是在这道声音中差点出了神。
恍惚的瞬间，温时淳好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类似的语调，在一些个朦胧的夜里，做过相同的事情。
不过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刚起，温时淳就将它掐断了。
他大概是真的高压太久了。
等到泥白小孩在夜晚的8:55分准时出现时，温时淳几乎一刻也不迟疑地将身前的画板与画笔推给了对方。
“你的。”
温时淳说完就抿起了唇。
因为空间太小，这小孩就一颗脑袋和一截脖颈探入了房间，还是趴在地上进来的，看着实在不友好。
温时淳现在只想它快点将东西拿走，结束副本。
于是又将画板往前推了推。
泥白小孩大约也感应到了他的情绪，一层泥皮下的嘴若有似无地瘪了瘪，在抓住画板与笔后，嗖地一下钻回了墙壁里，最后还起了一点脾气，一时间整片空间都变成了红色，不过也就短暂的一秒，下一秒，这个狭小空间便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纯白墙壁，明亮吊灯，挂钟与倒计时也恢复至最初的位置。
最后这几分钟并不难熬，温时淳站起身后便静待副本结束，而副本通关的那一刻，空间的六面同时浮现出白色光晕，朦胧中几张墙面似乎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镜子，倒映出房间中的一切。
这是温时淳这十二个小时里，第一次在房间里看见反光物。虽然眼前的墙面并不能清晰呈现出他的模样，但温时淳还是往前走出了几步，被眼前梦境一样的白色镜面吸引。
他看着倒影中的自己。
柔顺的白发。
……灰白的眼眸。
足足看了几秒钟，温时淳才开口：
“……这不是我的身体。”
……
白发灰眸，温时淳很容易想到了童善。
在第四区见到对方时，站在阳光下的男生就有着倒影中这样一双灰色凤眸。
【我说过，通关时你就明白了。】
方才还在温时淳脑中念故事的机械音早已恢复平静，系统在弟弟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就看见了弟弟的身份。
弟弟在副本里找不到四区的怪物，因为温时淳的副本身份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而在副本通关的提示音响起后，这处空间从墙角处开始分崩离析，眼前的房间如同碎开的玻璃，一点一点的从最边缘处消失，先是碎作银白细粒，在这些灰烬彻底消散前，梦境的光芒不断折射，等到空间彻底消失时，温时淳又见到了那些五彩斑斓的泡沫。
只是这一次他看得异常清晰，不再是之前的一闪即逝。
他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原样，蓝色眸子正望着这片一眼无垠的深黑空间，他的脚下踩着深不见底的黑色，而他之前看见的彩色泡沫，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悬空玻璃球，正在空中折射出不同的光，球体之间有一定距离，又似乎有所关联。
光芒交相辉映。
温时淳能够看见那些玻璃球中的画面，像放映的彩色影片，每个玻璃球中都正在发生着什么。
身处这片空间之中的人沉默的停驻片刻。
刚刚那个副本已经通关了，但他并没有回到梦河中，这只能说明……
温时淳面上情绪不明。
但联系到眼前的一切，他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玻璃球走去。
靠近之后，它的外层又像是裹上了朦胧面纱的彩色泡泡。
似乎越靠近它便越模糊。
不过想要看清面纱后面的画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温时淳只看了几秒便确认了。
里面像另一个梦境。
而在某个方向，温时淳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啪’，伴随着薄弱如泡沫碰撞后的融合声，在温时淳转向那个方向时，原本互不侵犯的两个玻璃球已经撞在了一起，温时淳看着眼前正发生的变化，两个玻璃球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融合，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就吞没了另一个，变成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彩色球体。
球体的碰撞与融合令温时淳想到了什么。
而这之后他又见证了两颗球体在碰撞之后再度分开——
系统开口道：【你没猜错，之前你穿过墙壁，就是进入了梦境主人的另一个梦中。这些玻璃球皆是对方的梦境，有些梦境在碰撞之后会融合为一个更大的副本空间，有一些，则像你经历的那样，因为排斥而再度分裂。】
温时淳听着系统的解释，他确实猜到了这一点，只不过——
看着眼前这片空间中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梦境球，或者说梦境副本。
这令立于这片泡沫之中的人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
声音中有不解，也有了然。
难怪童善被困住了，这是要通关多少副本，才能从这梦河中清醒？
温时淳的眉心几乎拢到了一起。
【你刚刚在副本里用的是梦境主人的身份。】系统提道。
这就是为什么它一开始希望弟弟能退出副本的原因。
心底并不想弟弟顶着那一张脸。
【刚刚那个副本……‘你’才是梦境的主人，该听话的是它们。那个墙鬼把玩具给你，你不收，受惩罚的是它，你不还，受惩罚的也是它，只要它乖乖的用餐和午睡，房间就不会发生变化，所以那几个小时的你一直处在安全时间段里。但惩罚它的方式是缩小你的生存空间，所以很难说这是在惩罚谁。】
弟弟虽然将‘到点要乖乖’的对象弄错了，但还是机缘巧合地帮助墙鬼遵守了规则。
最后主动要求增加一小时玩耍时间的提议也确实令系统没有想到。
……
“嗯。”
巨大的空间里，温时淳的应声显得很轻。
在看见墙壁上的倒影之时，他便猜到了为什么自己在副本中找不到对方人了。
因为副本中他就是‘童善’。
但在清楚一切之后，温时淳的心情却越来越沉。
因为他想到了——
副本中的童善是六七岁模样，之前他在第四区见到对方时，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看起来比他小几岁。而刚刚他闯入的另一个梦境，那被他视为梦境破绽的线索——
那个十七八岁的‘大哥’。
如果温时淳在副本中的身份是‘童善’，那他哥的年龄就对上了。
而他哥之后警告‘他’，实际警告的是……童善吗？
温时淳蓦然意识到，‘大哥’，或者有一个像‘大哥’的人，可能在很早以前就与童善相识。
童善一定见过那个年龄阶段的‘大哥’，梦境里才会出现他哥。
温时淳看着眼前的梦境球。
这些梦境里发生的会有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
虚空中，系统没想到弟弟还惦记着之前的意外，甚至在结合缘由后有了更准确的推测。
这令系统有些不安，它试图转移弟弟的注意力：【我们离开这里吧，你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吃饭和休息了。】
外面世界已是傍晚。
而经系统提醒，温时淳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在这个空间中漫步了一定范围。
他在观察那些梦境球，而他很快也发现了那些在球体中展现的画面并非持续性的。
那是一些碎裂的片段，并且这些片段还会重复。
它很聪明。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梦境球中只有一个副本，它只是不将副本完整的面貌展现给外面的人而已，只透露出一点副本的信息。
“……所有这些副本通关之后，童善才会醒来？”温时淳问。
在这没有边缘的空间里侧过了身。
他的视线转动一圈，依旧会因眼前的惊人任务量而升起一丝紧张感。
系统跟着沉默了几秒，它看了眼布满整个空间的梦境，再看向弟弟陷入思虑的眼眸，正要出声——
“但童善本人也在副本之中。我是说真正的他，而不是由我取代的角色。”温时淳看向梦境球，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应该不可能同时进入多个副本，对吗？”
系统见状，无声叹了一声，弟弟已经发现了：【对，如果你能找到他主魂所在的那个梦境，在那个唯一的梦境中将其唤醒，其他的梦境球自然会碎裂。】
系统说完就放眼望去。
语调里传递的信息也很明确，要在这么多的梦境球中找到对方，这个任务比大海捞针还难。
温时淳微微点头。
【你要找？】
“嗯。”
得到答复，系统不说话了。
但温时淳的下一句话却令系统怔住了。
“找到他我才能知道他梦境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