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
温时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何一的脸上。
即使对方几次明里暗里地威胁自己, 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过。
情况不太对。
温时淳看着往后退开了一步的何一。
虽然对方的身体——尤其是五官，已经在发生明显的变化，但他的队友们不是说变鬼在意识到自己是鬼的时候……会立刻变成鬼物吗？
而温时淳面前的这个人, 不仅能够思路清晰地同他说话，还自己说出了自己是鬼的事实。
对方生为人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消散。
也没有立刻变成鬼物。
这和荀已口中的变鬼明显有出入。
——这该不会是什么变鬼进化体吧。
温时淳面无表情的想。
……
房间里，何一的黑目一动不动的看着温时淳。
而他自己早已经死了。
第一个进入宅子。
原本以为副本刚开启的时间是相对安全的时段。
仗着自己的主卡技能, 可以在其他人进来前便将整个副本场景翻查一遍。
结果……
果然不能太相信经验。
何一的嘴角又扯起了一个笑容。
小E都发现了床底的抓痕。
他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何一用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
自己已经死了啊……
在他检查那间明显有问题的卧室时。
在他探入床底, 第一个发现木板上的线索时。
他就已经死了。
被这座宅子的主人杀死了。
真是可恶。
此刻, 何一脸上有笑容咧开。
这个副本中, 除了被副本BOSS选中的‘爱人’。
其他撞上宅子主人的人都难逃一死。
条件真是苛刻……
温时淳看着对方嘴角边越来越古怪的笑容。
平时这人就总挂着这副嘲讽的表情。
温时淳握着刀柄的手指已经收紧了。
何一却在看了眼白发青年的动作后，开口道：
“别紧张，小E, 我刚刚开门……是想救你来着。”
“结果你往右边跑了。”
“有什么用呢。”
最后还不是又跑出来了。
何一说着, 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不过。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独处。”
说着就抬起了手。
“你到底是什么。”
温时淳用刀挡开了何一的手。
对方也没有生气。
但检测到宿主如同爆表般攻击性的系统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怂恿道了：【砍他。】
温时淳感应到系统的脾气, 不过并不太赞同这机械的拱火行为。
委婉的在意识中说了一声：【安静。】
这个只知道动动嘴皮子的系统。
似乎完全不考虑大环境。
温时淳屏蔽系统后不动声色的研究着逃生路线。
只会动嘴的系统：【……】
……噤声生闷气。
不过投向对面怪物身上的虚无目光已经是在看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东西了。
房间外, 走廊里的生物也已经开始发出躁动的响声。
何一嗤笑一声。
“我刚刚看见了。”
他说着。
“外面那只鬼物在帮你。”
“小E，你说说你。”
“魅力怎么这么大呢。”
何一的话提醒了温时淳。
主卡技能使用后, 有24小时的使用间隔。
而技能施放成功后, 目标受到影响的持续时间是不一定的。
也许外面那只鬼物已经恢复鬼智了。
想到这里, 温时淳心底一声叹息。
刚刚距离楼梯口最近的那一瞬。
真的是绝佳的机会了。
结果全被眼前的这只变鬼搅和了。
看向何一的目光不由的幽暗了几分。
想想看，系统刚刚的建议其实也不错。
……
“你刚刚是想去楼下对吗？”
何一继续开口，裂开的脸上已经有小块皮肤像瓷片一样掉落了, 他却浑然不觉。
还在继续说着：
“是因为门口的那两个人吗？”
温时淳沉默不语。
这只变鬼的思路太清晰了。
不看他的脸，只听声音的话跟活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作用。”
“小E，我来帮你吧。”
“我说过了不是吗。”
“我刚刚开门就是想救你的……”
……
宅子门口。
燕商收到新的指示后, 立刻停下了攻击。
他的视线很快锁定了二楼的某个房间。
得月沉也看向了二楼尽头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不难察觉到那唯一还能行动的玩家就在那间房里。
他刚刚分了一点神留意着宅子里的动静。
这个E级倒是很会跑。
得月沉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燕商。
这人虽然还防备着自己，但是看样子是想有点别的行动了。
燕商刚想动身, 一道能量就挡在了他前方。
这是……？
鬼宅前的人神色一变。
得月沉也看着眼前这道来自五区掌管者的见面礼
并没有很意外。
不过看样子，身旁这位对这副本的情况倒不是很了解啊。
有些反常。
“现在知道慌了？”
得月沉慢悠悠说道。
“他要是死于副本机制，卡片可就自动落在五区那位手里了。”
另一侧。
燕商闻声后面色不变。
但心中有些疑惑：什么卡片？
而且，确实有些慌。
……
“主人。”
“您这样干预副本和救援。”
虚空中，五区掌管者系统的声音都迟疑了，没将之后的惩罚措施说完。
透明人胸前的血洞似乎已经愈合了。
空气里没再有血液涌出。
过了好一会，‘殷储’才轻笑了一声。
“让他们进来了，我这个B级BOSS还能活吗。”
“您已经动用了超过副本BOSS的权限了。”
“现在退出——”
‘殷储’抬手，打断了系统的声音。
退出是不可能退出的。
他如果现在退出了，外面两个人用不上半秒就能让这个副本通关。
他还上哪去看E级哭。
而且，E级身上的宝贝怎么能让其他人抢走。
暂时拦住门外的两人后，‘殷储’将视野重新切回了E级小朋友的画面。
但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嘴边笑容没有了。
‘殷储’皱了皱那不存在的眉头。
这鬼……在做什么？
……
房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温时淳，轻轻地换了一口气。
差点信了对面的鬼话。
如果对方不是鬼的话。
走廊里，动静越来越大。
在门的方向传来撞击声时，温时淳脚底发力，迅速退至了这个房间窗户边的那堵墙前，手中的刀亦扬了起来。
清晰的大脑中思绪飞转。
外面的青鬼之前没有攻击荀已和沈静的房间。
也许是游戏对玩家的某种保护机制。
但现在却在砸这间卧室的门。
何一绝不可能是人了。
果然，下一秒，在走廊里声音的刺激下，何一的上身蜷缩了起来，那具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脱壳而出，何一的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震颤。
短暂的几秒钟，温时淳的脑袋里大概将能用上的应对措施都演练了一遍。
等到一只灰白色的怪物从原本是人类的身体里生出时，温时淳与这新出生的鬼物对视了三秒，三秒里，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绷到了极限。
敲打在房门上的响声更大了。
原本屈腿站立的新生鬼物有了一点动静，那一瞬间，温时淳在鬼物的脸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神色。
一道人类的神色。
冰蓝眸子中目光微凝。
何一——？
他的身前不远处。
鬼物扭过脑袋看了看房间门。
又看向墙边的人类。
嘴里发出一声怪物的低吼。
就在温时淳感觉房间门快要从外面被撞开时，下一秒，这只新生的鬼物无视了他，转身走向了这间卧室的门。
触手缠绕在门把手上将它打开时，温时淳心底升起一丝怪异。
这只鬼物的智识有些像人。
但来不及多想。
卧室门敞开的那一瞬间，温时淳脚下的步子再次动了，只是站在门口的鬼物比他的速度更快，那些触手瞬间将门外的青鬼缠绕甩开，另一只想要袭入门内的鬼物也被这只新生鬼物挡了下来。
在将外面那些东西全部扫开一些距离后，新生鬼物踏出了这间卧室，背脊上的一只触手在它出去时将身后的房门给关上了。
之后，走廊里又是一阵更大的动静。
外面的东西似乎在离这间卧室越来越远。
温时淳从声音判断那只庞大的新生鬼物在把另一只鬼物和青鬼往外扔。
真的在帮他？
墙壁边，美人眼中闪过一瞬的迟疑。
……
十区，别墅。
“精彩啊。”
看着两个直播间画面的顾亨感叹了一句。
“顾哥你快别挖苦人了。”肖奇无语道，虽然其他人看不见，但他还是抬手指了指只有自己可见的面板，“主播差点没了。”
“他这不好好的吗？”顾亨笑道。
不仅身手了得，冷静、临危不惧。
顾亨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敲了敲。
这个E级……该不会也是谁的假身份吧？
沙发上的人眯了眯眼，开始回忆这个小主播从开启直播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如果真是个假身份。
这脸捏的也太漂亮了。
谁会闲着没事给自己的假身份捏一张这么引人注目的脸？
而且……演得太像了。
还买了老谢那个没用的道具。
看着就跟一个对游戏没有多少了解的新人一样。
还开了直播。
难不成对方在玩什么反套路？
有可能。
毕竟会用那种方式给自己造出假身份的人，哪个不是疯子。
而且，确实有个疑点。
像是想到什么，顾亨将自己的面板切换到了排行榜页面。
随后在那一列列象征着权力、力量、财富和实力的排行榜中，找到了那个与之前那些排行榜略有不同的一个榜。
然后从【白月排行榜】的第一位扫下去。
这个代表着美貌与魅力的排行榜。
第一位到第一百位。
没有‘时’这个代号。
……
难道真是谁的假身份？
顾亨陷入沉思。
另一侧。
“那些鬼物是什么情况？”歌白元看着直播画面，弹幕里因为鬼物的反应都吵开了，歌白元抬眸，“之前有过鬼物受玩家控制的情况吗？”
还有这第二只鬼物。
意识到自己死亡之后，生前人的意识既然没有立刻消失。
歌白元看着全视角直播画面里的E级主播。
之后视线落在已经停止交手的两位外援身上时，说道了：“这两位都是冲他进去的吧。”
“看样子是了。”顾亨应了一声。
不过这会儿画面里的两人像是被什么阻挡了。
“鬼物受控制……”谢槐还在想着主视直播之前的画面，迟疑了许久，才说道，“这个小主播身上到底有什么稀有道具卡片？”
顾亨也看着屏幕上那一个个直播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里，小主播的模样看上去正在查看面板。
现在这个副本里的违规行为已经严重超标了。
能把两个S级拦在入口处。
恐怕五区那位本人就在副本里。
“五区这么明目张胆地干预副本？”歌白元皱眉，这可是直播。
顾亨也看着画面里的白发青年。
不管这个E级是谁。
他请来的外援迟迟不到，想要通关活命，肯定就会露馅。
“很快就知道了。”
把稀有卡片藏在了一个假身份上吗？
顾亨心想。
……
卧室里。
变故发生后。
温时淳向着房间中央走出了两步。
走廊里的动静越来越远。
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
现在是一个机会。
温时淳没有忘记队友们之前说过的。
不管副本如何升级。
它本质上还是一个B级副本。
上一次副本升级是因为鬼管家和鬼佣。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何一转变的鬼物似乎都能对抗走廊里的青鬼。
那些青鬼应该不是S级的鬼怪。
荀已和常兆陷入沉睡和副本升级脱不了关系。
沈静一直没有消息，情况应该和这两人差不多。
温时淳眉心微皱。
视线看了一眼手中的切片刀。
随后又看向了他前方的那扇房门。
要趁现在去找到那个B级BOSS吗。
虽然直觉不会那么容易。
过程中大概会遇上那只S级的生物。
温时淳深吸了一口气。
脑中已经开始排查那个鬼玩意儿可能会躲去哪了。
之前走廊里情况危急，他只大概瞥见了前往三楼的楼梯上有血迹。
三楼吗？
……
就在宿主的想法逐渐危险时。
系统出声道了：【长话短说。】
【外面来的两个外援。】
【如果撞上了，信二区的人，远离九区那个。】
温时淳：“嗯？”
房间里。
温时淳缓缓抬起眼眸。
系统终于等到宿主有空，立刻把之前在另一间卧室中想同宿主说的话一并道出了：【打开面板。】
系统忽然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
温时淳目光微动。
但还是打开了游戏面板。
系统的声音还在响起，既机械冷质，又好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卡片页面。】
“嗯。”
在系统的提示下。
温时淳已经将面板切换到了卡片那一页。
这个页面看上去像一个收藏夹。
而在这一页的左侧最上方，赫然就是他的那张玫瑰主卡。
金色玫瑰在纯白底色的卡片上仍然散发着明亮而耀眼的光芒。
确实很美丽。
而其他卡片的位置都空置的。
看着页面的系统继续说道了：【往下翻。】
“嗯？”
虽然心中有疑。
但温时淳的手指还是自然地翻了起来。
一页页空置的卡片位置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
然后又是一声：
【翻到底。】
在说出这几个字时，系统的声音已经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了。
而在它说完后，温时淳划动指尖的速度也更快了。
很快，面板页面就显示到了底部。
而在这最后一页的右下角。
一张表层溢着微光的黑色卡片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
温时淳看着这张闯入眼眸的黑色卡片。
眉心一跳。
房间里安静了好几秒。
须臾之后，白发美人薄唇轻启。
“系统，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张卡片？
温时淳的眼皮动了动。
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
藏得还挺好。
……
在听到宿主的问话时。
系统沉默了两秒钟。
统心有些紧张。
统门上也溢出了一层看不见的冷汗。
但是情况紧急。
它只能尽量真情实意地说道了：
【进来的另一个人可能会打这张卡的主意。】
【还有别的一些不怀好意的人。】
【我之前担心你被人盯上，才会……才会把它藏了起来。】
哦？
温时淳冷漠地撩了撩眼皮。
下一瞬间仿佛听到了一个机械喉结滚动的声音。
而他的手指已经点在了这张卡片上了。
S级，黑卡。
一瞬间，好多信息似乎就串上了。
二区的新人副本。
S级黑卡。
抢卡。
……
想到系统之前时不时的溜号，和它刚刚那句立场明显的话。
下一秒，房间里的人，漂亮的睫毛微微垂下，温时淳在心中问道了：
【你是二区人的系统，还是我的系统？】
……
在温时淳明显警惕起来时。
系统感到心里苦。
虽然它之前也知道宿主对它的存在一直抱有疑虑，但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明显的怀疑过。
……
它之前以为隐藏卡片的信息能够保护他。
却没有想到宿主在不经意间使用了卡片的能力。
最后还是被注意到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得让宿主知道他现在真正面临的危险是什么。
在那之前。
【我当然是你的系统。】
系统沉声道。
【你相信我。】
感受到宿主心中的怀疑。
系统强调道：
【一对一的。】
……
温时淳听着系统在自己的耳边表忠心，心声倒还是很平静：【但你好像和二区的人很熟。】
面板上，漂亮的指尖已经落在那张黑色卡片上。
下一秒。
卡片就被投影在了屏幕上方。
温时淳的视线快速扫过卡片的相关信息。
顺便问道：【认识？】
这不疾不徐的轻缓语调令系统更紧张了。
然而，几秒钟后，在系统编好回答前，温时淳已经跳过了上一个话题：【我在第一个副本里面出事，就是和这张卡有关？】
之前在列车上时，系统不愿意同他透露上一个副本的信息也是为了瞒下这张卡片吧。
呵呵。
还让他回现实世界自己找记忆。
【不、不是的。】
这一刻，系统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有口难辩、有苦难言的焦虑情绪。
冷静。
让它冷静想一想。
话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