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赈灾,剿匪的来了

此时的山寨已经在准备过年了。

山寨要备年货,山货铺子那边也要趁机做生意卖年货。除了干果、干菜等货品供应,赶在腊月初,山寨开始收取赊鸡苗的鸡蛋了。

山寨春季养的两千只鸡,入秋就开始下蛋了,除了自家吃,吃不完当然就拿去卖,各家送到收货处就能拿现钱,山寨以略低于陵州市价的价格收购。俞虎那边每隔三日都要派人往山货铺子送几筐。

鸡苗都是山寨出钱买来,赊给各家养的,当时约定好,年底山寨一只鸡苗收取五个鸡蛋。山寨原本给了期限,腊月初一开始收的,半月内交上来就行,这样不必一下子积压,铺子那边也好慢慢卖。

可是养鸡的各家太积极,养鸡都吃上鸡蛋了,鸡苗钱还没给,这怎么好意思呢,争先恐后,结果第二天就全部交齐了。

两千只鸡,一万个鸡蛋,俞虎叫人用藤条编的大筐垫上软草装好,为了方便算账,一筐按三百个装,足足三十多筐。原本特意安排在腊月备年货好卖,可一下子这么多,多少还让人有点担心,毕竟他们山货铺子也不是专门卖鸡蛋的,零售量一下子恐怕没那么大。

结果送到铺子里,两三天就全卖光了,通知山寨继续如常供应鸡蛋。

腊月初六,张顺回山寨来禀事,跟谢让和叶云岫说起这件事,笑得不行了,连声夸赞谢凤宁点子多。

本来这批鸡蛋,张顺和周元明商量价格低一点赊销给小贩,让小贩去兜售。凤宁却不同意,这姑娘主动揽下了这差事,凤宁决定,即日起凡是来店里的客人,不管来店里买什么的,每人白送一个鸡蛋,买东西超过一百文钱,就白送五个鸡蛋。

原本张顺和周元明没觉得有多大用,谁还为了一个鸡蛋特意跑来买东西。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法子的绝妙之处。不管来店里买什么的客人,白送一个鸡蛋肯定高兴,那当然得拿着,可独独一个鸡蛋拿在手里也不方便,再说一个鸡蛋怎么往家里拿呀,铺子里卖的鸡蛋都是山上散养的,好吃还价格不贵,索性就再多买几斤吧。

一时间凡是光顾店里的客人,人人手里提几斤鸡蛋,旁人一看,怎么这么多人来这家铺子买鸡蛋,好奇,赶紧去凑热闹看一看。就为这一个鸡蛋,却也有精打细算的主妇特意跑来的,也有为了送五个鸡蛋多买点儿凑够一百文的。反正腊月里了,各家各户原本也得备年货。

这么一来,不光鸡蛋卖得快了,铺子里各样货品都比平日多卖了不少,生意格外兴隆,最后一算账,比低价赊销给小贩还多赚。

谢让就很纳了闷了,他这个妹妹,到底怎么想出来这样的歪点子的?

谢让问张顺,凤宁到铺子里也有几个月了,做事怎样,是否都能适应。

张顺道:“大当家,我就说句实话吧,谢姑娘在铺子里游刃有余,比元明这个少掌柜可强多了,我觉得谢姑娘比元明适合掌管铺子。元明兄弟他确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如今每日在铺子里,都是谢姑娘管事儿,谢姑娘真是颇有大当家之风,她说话在理我们当然听,元明兄弟如今沦落到跑腿扛活当伙计了。”

张顺说着憋笑,又央求谢让:“大当家,您什么时候让我回山寨来啊?我还是想回山寨来。”

他刚才来的时候,宋二子不无得意地跟他显摆,说山寨如今“军事化管理”,按时起床、统一就寝,兄弟们整日住一个屋,一个锅里搅勺子,可热闹了,倍儿香,倍儿亲,半夜里敲铜锣紧急集合,那谁谁半路背包抖开了抱着跑,那谁谁一着急把裤子穿反了……

可把张顺给急坏了。

谢让无奈,山寨里少一个张顺没什么,可铺子那边想找个合适的人不容易。他只好勉励忽悠张顺一番,叫他在铺子里好好干,铺子如今担负着山寨买进卖出的重担呢,都是为了山寨立功。

腊月初九,谢让和叶云岫下山去探望外祖父,顺便看看给山寨和自家备办些年货。两人给外祖父和凤宁送去了一些吃的穿的,还带了山寨打来的皮子给他们做冬衣。

然后谢让终于松口答应了周元明,年后接他上山,把山货铺子交给谢凤宁。

两人这一路上看到了许多灾民。这些灾民都是北方边关逃难过来的,匈奴入侵,匈奴啊,穷凶极恶,来了就是烧杀抢掠,屠村,屠城,男人统统杀了,女人统统抢了,也不知朝廷大军怎么御敌的,匈奴的人马就整日在边境内外来回地猖狂……但凡还惜命的,谁敢不跑?

大量灾民沿着官道南下,官府却还在忙着征丁征粮,抓差抓民夫,要给北方边关押运粮草、修筑城墙。有些州县的父母官甚至还围追堵截,阻拦灾民进入自己的辖区内,避免这些灾民给自己带来麻烦。

从冬月开始,陵州、沂州、临阳一带陆陆续续,聚集了大量灾民,数量估计有数万之多,拖儿带女,扶老携幼,饥寒交迫,只为了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我总觉的,这两年匈奴行事有些怪异。”谢让望着城墙下成群结队、或坐或卧的灾民,跟叶云岫说道。

“?”叶云岫侧头看他。

谢让沉吟着跟她解释:“打个比方吧,匈奴惯于在冬季侵扰边境,以前匈奴是狼,狼行一线,逮到机会就突入境内狠狠咬一口,现在匈奴却像一群苍蝇,就嗡嗡嗡围着边境转悠,今年夏季竟也出兵犯边,号称三十万兵马,就在北方边关四处出击,每每弄得朝廷疲于应付,实则并未深入境内,似乎就只是为了捣乱。”

他这个比方让叶云岫不禁笑了起来,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匈奴我不懂,但是你这么一说,叫人觉得确实有些不寻常。匈奴人又不是闲得慌,总不会专门跑来调皮捣蛋的吧?”

谢让皱眉思索半晌,不得而知。

罢了,他一个落草为寇的山大王,关心这些朝廷大事也关心不来。

叶云岫和谢让是腊月初十回来的,回来的可巧,差点被雨雪拦在了陵州,他们回来的当天夜里就开始飘雪,一场罕见的雪灾不期而至。

这场雪说大不大,却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五六天,下下停停,下雪的时候天气没那么冷,雪都开始融化了,又接着下,期间还下起了雨,雨雪交加,天气骤冷,雨水落地就成了冻雨。

这样的灾害天气,不光眼下的贫民百姓难熬,越冬的农作物也要减产绝收,来年只怕年景不会好了。谢让此刻无比庆幸,得亏把何守庸抢了,有钱好办事,他们山寨和庄子里,如今都已经储备了充足的粮食,不必担心这六七百口人的衣食温饱。

紧接着就是持续的严寒天气,屋檐下冰凌子挂得多长,地上的雪根本不是雪,全都成了硬邦邦的冰层,厚厚的扫都扫不动,两营的兄弟除雪都是用铁锹铲、用锤子砸。

好在他们不缺木柴,也备了不少的木炭,木炭不够后山随时可以开窑再烧。俞虎看着错落有致的新房子跟谢让感慨,若是去年摊上这天气,窝棚里不知道得冻死多少人。

可是这样的天气,数万灾民该怎么熬。

叶云岫穿着枣红滚毛领子的棉袄窝在床上,床前炭盆里烤着山栗子和芋头,旁边红泥小炉子上炖着野鸡,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她对这场雨雪没什么反应。末世之中,什么极端天气没见识过。她又特别怕冷,这几日天气太恶劣了,滴水成冰,索性连两营练兵都暂停了,只叫他们在室内做一些技巧训练,或者不下雪的时候,晨间在室外打一套拳脚、练习兵器劈刺。

一群精力过剩的山匪们却不肯消停,杨行和马贺带队比赛跑去后山清山,猎杀了两只深山中出来觅食的狼,锅里炖得那野鸡就是他们打来的。

谢让坐在床边,拿着火钳拨弄炭盆边上的栗子,把烤好的捡出来放到盘里。

“乔五从庄子里送来的消息,石泉庄外头聚集了几百灾民,问我怎么办。”

乔五这半月恰好轮到探家,如今正好在庄子里。他递来的消息说,官道路旁已经随处可见无人收殓的饿殍了。

谢让摇头道,“咱们那庄子,却不是好随便收留外人的,且灾民饥寒交迫又无人管束,最容易生乱,也不敢放进去。但是他们又不忍心驱赶,都是穷苦人出身的,焦嫂子和乔五就在庄子外头空出一片地方,留了几个草垛给他们,每日给他们送一些热粥、热水,已经有三四日如此了。”

叶云岫道:“他们这样,庄子外头的灾民只会越聚越多。”

谢让点头,事实如此。起初只是一小股灾民乞讨,等到发现这里可以停留,不会被驱赶,甚至还有热粥吃,灾民的数量就急剧增加。

来自北方边关的灾民们哪见过这种天气,北地虽说极寒,就只下雪,大雪都能没过屋子,可是雪干冷不会化,雪窝子甚至能用来保暖,冻不死人。

这样的天气,却是能冻死人的。

陵州城门紧闭,生怕放了灾民进去生乱。临近的柳河县官府怕出事担责,更是出动了官兵衙役驱赶灾民。如果得不到救助,只怕这场严寒过后,数万灾民大部分都得冻饿而死。

他们山寨如今管的严,平日里人员消息连山寨大门都出不了,更不曾下山扰民,大半年相安无事,周围老百姓几乎都快忘了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山匪窝,灾民就更不知道了,因此玉峰岭周围倒不曾出现灾民。

可是石泉庄,就快被灾民围满了。

“你是不是想帮他们?”叶云岫抱着汤婆子从被窝里坐起来,说道,“谢让,你午饭都没吃几口。”

对叶云岫来说,“吃不下饭”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程度了。

“云岫,我们也是经历过灾民逃难的。”

谢让无声一叹,那是好几万条人命。

“可我也是纠结为难。单是我们临近的陵州和柳河县一带,大概估计,少说也有三四万灾民,山寨首先不能放进来,也放不下,庄子里肯定不能放进去,庄子里本身都是些妇孺老弱,就只有乔五带着探家轮值的二十名兄弟守卫,一旦生变哪里控制得住。”

“再说我们虽然储备了不少粮食,对于山寨来说足够支撑两年了,可这点粮食放到几万灾民,不过杯水车薪,够干什么用的。”

见他眉头紧锁,叶云岫不禁也叹气,汤锅里滚热的野鸡好像也不香了。

“你想怎么办?”叶云岫道,“走一步算一步,你又不是神仙,管不了那么多人,能帮多少是多少。”

“嗯,你说得对。”谢让侧头过去,额头贴过去蹭了蹭她的额头,低低笑道,“能帮多少是多少,能救几个是几个。”

他一贴即离,叶云岫抬眼蹙眉地看他,这人,这阵子怎么变得喜欢碰触她,诸如拉拉小手、摸摸脑袋,或者像刚才那样贴贴她的额头。

谢让佯装没看见少女那嫌弃揶揄的眼神,温声笑道:“云岫,我得带着俞虎下山一趟,外头太冷,你就别去了,你留在山寨守着。”

叶云岫点头:“那你多带些人手。”

“知道,我把先锋营带上,守备营那边,抽调一个队去石泉庄支援吧,提防灾民冲击作乱。”

他匆匆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出去,立刻就到聚义厅,召集俞虎和两营各队队长前来议事。

灾民虽不可控但是一团散沙,守备营一个队,加上原本探家轮值的二十人,七十人应该够了。谢让调了守备营五队去,把队长赵方叫过来仔细嘱咐了一番,叫他率领手下分成小股混在灾民里悄悄过去,不要引起注意。

同时叫人传信谢凤宁,叫她趁着城内眼下还风平浪静,不要声张,尽全力购买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城内缺粮,官府怕激起民变总还要管的。如今陵州城门紧闭,消息他们有法子传进去,购买的粮食却送不出来,就暂且存在铺子里,留作储备。

命令徐三泰、马贺带领先锋营两个队,每队再分作两伙,分头到陵州城下支起大锅舍粥。同时命令曹勇带领他的守备营四队,也分作两伙,悄悄赶到柳河县城外,同样支起大锅舍粥。

若有人问,只说是当地富户出来行善舍粥就好,不必多说。

旁的他供不起,一碗热粥却也能让灾民在这风雪严寒之中度命。

等到六个舍粥点就位,命令赵方和乔五就严守石泉庄,中断热粥热水供应,只说庄子里也已断粮,把庄子周围的灾民指引到陵州城外的舍粥点,以此来确保石泉庄的安全,同时也避免灾后石泉庄引起各方注意。

谢让也不知道他这点杯水车薪之力,到底能支撑几天,有一天算一天吧,他打算给山寨留够两个月的粮食,其余粮食全都拿出来赈灾,先扛过这一关再说。等到储备的粮食用光,他大约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谢让命令一条一条发下去,众人齐声抱拳称是,各自领命而去。

冰天雪地,群山寂静,别说人了,连只鸟儿都少见出来,几支队伍便趁着人迹罕至,迅速下山隐入了风雪之中。

谢让自己则带着俞虎跟着先锋营一起下山,他要去亲自跟进,随时了解情况,以便掌控调度。叶云岫率领守备营剩下的三个队留了下来,她裹着斗篷,站在聚义厅门前送谢让下山。

“乖,回去吧,冷。”趁着大家都在忙碌,无人注意,谢让悄悄伸手捏了下她冻红的耳垂,把斗篷的帽兜给她戴上,宠溺地一笑,便带着俞虎下山而去。

这么多人手跟他一起下山,叶云岫倒也放心,只是挨冻挨累怕是难免了。她下令守备营一二三队这几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做好山寨的值守,便回到房里继续窝着。

叶云岫是怎么也没想到,人在家中坐,大过年的,柳河县令竟突然找上门剿匪来了。

柳河县令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玉峰岭的山匪都沉寂大半年了,他原本挑个软柿子来抢剿匪之功,好死不死,这是找上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