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是询问过太医了,苏姑姑吉人自有天相,避开了要害,如今需静养。”圣上抬眸看向程寰玥,眸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程寰玥见此冷“呵”一声,嘲讽道“怎么,皇儿是觉得哀家容不下苏叶吗?哀家在皇儿心中竟这般不堪吗?哀家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疑惑,要说照顾,苏叶应是没有与你日夜相伴的王盼儿、福安他们仔细,怎么皇儿对她单单有了孺慕之情,为了她不惜与哀家作对。”
程寰玥捏紧手中的帕子,她从未想过,苏叶竟会在瑜儿心中有如此的分量,她昨夜几乎未眠,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便是瑜儿在苏叶身旁声音哽咽,满脸泪痕的大吼大叫传太医的失态模样。
她的瑜儿可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啊!怎可如此毫无仪态。
为的不过是个奴婢,她怎能允许有旁人代替她在瑜儿心中的位置。
自古以来,忠言逆耳,她为了教导瑜儿做一个明君自是对他严厉,不假以辞色,但她都是为了瑜儿好。
但她忽视了苏叶,苏叶全心照顾瑜儿,关怀宽慰瑜儿,瑜儿便觉得那是好,实则口腹蜜剑。
甚至,甚至瑜儿与她离心,恐也同苏叶脱不开干系。
她这是终日玩鹰,竟一时不察被个小雀儿啄了一口。
瑜儿刚刚那眸中警惕之色更是让程寰玥心中怫然不悦,更多的则是愤愤不平,她难道不想像齐太妃那般与靖王扼臂啮指,母慈子孝吗?只是她不能,她的瑜儿如今还并未成熟,她需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还不能放手。
哪怕瑜儿心中疑她,怨她,但她都是为了他好,为了大晟百年基业,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好,这些年来,她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她原想着待瑜儿长大了,心智成熟可独当一面时,便能理解她的
不易。
现今瞅来,有苏叶在一旁暗自离间她与瑜儿,这一日怕是遥遥无期。
若她警醒些,早些发觉,便能除了苏叶。
如今怕是不行了,苏叶有了免死金牌,救驾之功。
再加上瑜儿如今之态,她便是想让苏叶神不知鬼不觉的病逝,恐也难上加难。
“苏姑姑对朕,对皇妹如何想来母后是知晓的,如今苏姑姑又为了救朕险些失了性命,救驾之功难不成不值得朕亲自去瞅一瞅吗?朕还觉得不够。”
程寰玥微微蹙眉,心中更是一紧,挑眉道“不够?皇儿要如何?”
“自是要给苏姑姑封赏。”
“何封赏?大晟祖制,宫中女官只设九品,要说是那些个黄白之物,还用不上皇儿,这些年来哀家没少赏她。更何况,她如今代哀家管理宫中事物,皇儿身边竟藏着狼子野心之人,也是苏叶失职,还好皇儿你吉人自有天相,是大晟的祥瑞,故而也算苏叶将功补过了,皇儿你可明白,更何况,皇儿难不成愿送苏叶出宫,你又可放心。”
程寰玥一语双关之意,圣上自是听出来了,他背在腰间的手死死攥着拳,心中只觉憋屈万分,更多的则是对程寰玥的怨意,以及对苏叶的担忧。
是啊,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他早就想好会给苏姑姑派去暗卫,护着她,但若是出宫,他怕万一护不住苏姑姑。
沉默半响道“母后所言极是,朕确实是离不开苏姑姑,黄白之物苏姑姑确实也不稀罕,那依母后该如何封赏苏姑姑。”
“皇儿说笑了,苏叶虽不缺银钱,但这世间哪里有嫌银钱扎手的,何况苏叶的阿爹阿娘如今年岁已然大了,也该让他们享享福了。”
母后是在威胁他,同样也是在威胁苏姑姑。
“那便劳烦母后费心了,时辰不早了,母后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需赶路。”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苏叶披着厚厚的雪狐斗篷在王盼儿的搀扶下漫步在雪地上,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抬眸望向远处,蓝天与一望无际被白雪覆盖的草原相交辉映,好似能让人忘了这世间的烦忧。
苏叶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远离那勾引斗角尔虞尔诈,她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侧头看向王盼儿道“你想好了?”
日前王盼儿与她说不想留在宫里了,着实让苏叶诧异,毕竟王盼儿一直在圣上身边,其前程自是毋庸置疑,她从未想过王盼儿会想出宫。
“姐姐,奴婢懂得不多,但也知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如今局势,娘娘与圣上越发的不和睦,仙人打架凡人遭殃,奴婢有些怕了,还不如趁着奴婢与圣上还有些香火情,早日出宫,奴婢也不想再过日日紧绷着生怕御前失仪的日子,也怕娘娘迁怒,奴婢如今这个岁数已然不会再嫁人了,好在奴婢是伺候过娘娘跟圣上的,待出了宫奴婢可做教养姑姑,便是那些个权贵也会敬着奴婢一二,这段日子在姐姐身边,没有那些烦劳之事,整个人都好似重活了一般。”
她原本从未想过出宫,圣上也算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她以为她是想做项嬷嬷,但这些日子,在这木兰围场之中,她改变了主意,她想出宫,想过轻松的日子。
她阿爹阿娘前两年便先后逝世了,故而也没人能用孝道压着她了,这些年来在宫中攒下来的体己,足够她在盛京的好地段置办个两进院,再在京郊买几亩田地,剩下的银钱也足够她过富足的日子,以她伺候过皇太后娘娘,又照顾圣上长大的经历,想来也不会有那不长眼的敢欺辱她。
她还打算去育婴堂,收养一个儿子一个姑娘,这般也不用担心在她老了后无人养老送终。
王盼儿把她的想法说给了苏叶听,苏叶听言自是支持的,宫中要乱了,若非不能她也想出宫的。
“其实奴婢是想养两个姑娘的,这般也能姐妹相互扶持,但这世间女子难为,大晟又无女户,奴婢活着时候自是无人敢欺负占便宜,但奴婢走了呢,怕是要被吃抹干净,如此不如养个儿子,一儿一女也算是凑了个‘好’字。就抱养那襁褓之中的孩子,这样也能养熟,若是他大了不孝顺,那便是奴婢命不好,届时奴婢便做回散财奶奶,想来拿了奴婢银钱之人也会为奴婢办后事,让他一分银钱都得不到。”
苏叶眸中带着笑意,王盼儿所想的日子也是她向往的,只是她并没有王盼儿有勇气去收养孩子,毕竟人心易变,哪怕是亲骨肉也不见得会孝顺,何况是抱养来的。
她也不敢自己生一个,毕竟若是儿子也就罢了,可若是姑娘,那岂不是害了她。
至于待她老了,瘫了时,无人照顾便无人照顾,她也不想那般活受罪活着,届时便吃药自戕便是,至于身后之事,她人都死了,便是风光大葬又如何,她又不知晓,不过是给活着的人瞅的。
苏叶并不在意。
思衬了一会儿苏叶道“若你想好收养孩子,便不要在盛京的育婴堂,离得太近了些若是待孩子大了,被家人找到徒增烦恼,也是难为孩子。”
“还是姐姐您想的周到。”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眸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苏叶含笑的望向远处,草原的风很是寒冷,但她的心却难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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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
自回宫后,程寰玥便命人修缮寿安宫,待修缮好后她便搬出了乾清宫,此举自是赢得满朝文武的赞美。
她也尽可能的克制自己,不与瑜儿冲突,哪怕是政见不同,程寰玥也未像以往那般斥责圣上,而是耐着心劝慰圣上,即便也会因此产生争执,但至少比起以往针尖对麦芒那般,好了许多。
程寰玥终归是怕了,故而压抑着自己想缓和。
但其效果并不明显,本就心烦意乱的程寰玥未曾想蕊儿竟在御花园中赏荷时不慎跌落到荷花池中,被瑞王救了上来。
这般自是失了名节,如何也不能做大晟的皇后了,只能嫁给瑞王,这其中必有内情,蕊儿并给不稳妥之人,怎会不慎跌进荷花池,还好巧不巧的让瑞王瞅见。
瑞王本就鲜少入宫,他又是个患愚症之人,哪怕是一字王又如何,王妃之位哪里比得上母仪天下。
更让程寰玥怒不可遏的则是她竟查不到端倪。
这种不受掌控之感自是让她不适,甚至有些恐慌,她竟发觉,在这宫中没了苏叶,竟事事都不顺手。
“娘娘,圣上往寿安宫来了。”
程寰玥放下正捏着眉心的手,抬眸看向跪在殿内的福禄,微微颔首道“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福禄往日里私下与苏叶也是交好的,程寰玥微微蹙眉,只觉心中烦乱,她知晓,她身边伺候的宫婢小监与苏叶都私交甚好,若她继续这般疑神疑鬼恐要无人可用。
但她无法控制,可她又不能把这些同苏叶交好之人全部都打发了,否则她恐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她竟落得如此之进退两难的地步。
苏叶,真真的是下了一盘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