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王盼儿惊愕中夹杂着怯弱道“这般小事哪能要了云织姐姐您的簪子。”语罢便要抬手,被云织先一步按住抬起的手道“妹妹这般就是跟我见外了不是,往后你我二人负责殿外洒扫,朝夕相处自是要毕力同心的。”

“那奴婢便不与姐姐客气了。”王盼儿脸颊发红,眸中露出几分感动神色,若是仔细观察其中还掩着几分贪小之色。

云织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鄙夷,只要占了‘贪’字,便易拿捏。

待云织走远后,王盼儿才抬起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子,她仔细瞅了瞅只觉银簪上两朵梅花连接处做工有些许粗糙。

思衬再三后她去寻了苏叶,把刚刚在殿外之事一五一十毫无遗漏的同苏叶说了后又道“原本奴婢并未多寻思,只是这支银簪子整体做工如此精巧,偏偏这两朵梅花相连的地方却稍显粗糙,奴婢试了不像是有什么机关,可总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苏叶接过簪子,仔细观察了下也觉得有些不对,簪子上这两朵梅花像是后接上的,心下了然对着王盼儿莞尔而笑道“你先回去,仔细些别被她发现端倪,平日里你与她一同当差,若是觉得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便私下来寻我。”

“奴婢晓得,请姐姐放心。”按宫中惯例,应是唤掌事女官姑姑的,但苏叶年岁尚小,唤姑姑着实怪异。

苏叶待王盼儿离开后并未耽搁,直接去寻福禄同他说了此事,福禄蹙着眉接过银簪子道“姐姐,福安原先家里是在铁匠铺打杂的,他同内务府银作局的长光是老乡,刚入宫那会儿本想去投奔的,但他手笨就没能留下,不若等晚些奴才带着福安一同过去。”

“可信吗?”苏叶担忧走露了风声。

福禄思衬再三颔首道“奴才同长光虽接触不多,但那小子着实爱财,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内务府当差的小监不知分寸的早就被抬出宫了,若是姐姐忧心,不若就让福安借了工具来,只是以他的能耐恐是难恢复如初。”

苏叶递给福禄一张百两银票子“办妥当了,仔细些。”

福禄接了过来“您就瞧好吧。”

他先是寻了福安过来,又去自己屋里拿出一个装满了金瓜子的荷包,数出三十五粒金瓜子带着福安去了银作局。

银作局

“哟,这不是福中监吗,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银作局来了。”

银作局管事林中监阴阳怪气道,他同福禄的师父有些龃龉不合,虽平日里不至于拿底下小的撒气,但谁让福禄升得快,短短三日就是旁人的大半辈子,别说是林中监了,便是福禄他师父心里头也是酸得很。

福禄脸上挂着笑,对林中监说的话一点都没往心上放,他得了便宜,旁人尖酸几句有何不可“您像往常那般喊奴才福禄便是,哪里当得起福中监,全是仰仗奴才师父照顾。”

林中监嗤笑‘呵’了一声“你可别给你那师父脸上贴金了,仰仗他照顾,他能有这本事,全是你小子运道好,行了,你这过来是做甚,华昭仪娘娘那有何吩咐?”

“奴才是私事,福安就是福顺,他亲妹子入秋就该及笄了便想着用主子赏的金瓜子打支金簪子送回去,还劳烦您行个方便。”

福禄往林中监手里塞了五粒金瓜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算你小子懂事,这福安比福顺听起来顺耳多了,你那师父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没有,竟乱起些俗名,进去吧,正巧今儿个长光不当值。”

言外之意福禄自是明了。

“给您添麻烦了。”

长光眸中满是歆慕之色“华昭仪娘娘出手真是阔绰,竟随随便便便赏了你们金瓜子,用二十粒就足够打个并蒂海棠金簪了,这是银作局新画的样子,旁处可是没有的,剩下的金瓜子不若换些宝石珍珠镶嵌上,别看我这私留下的宝石都是边角料,打磨好了也是能传家的。”

福禄同福安两人对视一眼,福安便起身去了门口,稍稍开了一点门缝观察着外面。

长光见此微微蹙眉,心知这是有旁事让他做,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福禄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张一百两银票子吸引住了。

“这话可先说到前面来,这后宫阴私之事我可是不掺和的。”他虽是爱财,但前提也得是有命花才行。

福禄把银簪子递给长光“你先仔细瞅瞅,这簪子有没有问题。”

长光接了过来,刚一入手就发觉了不对之处“这簪子分量不对。”

见福禄露出疑惑之色,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打小就在这银作局,你们尿尿活泥巴时我就开始玩金银块子了,这般大小的银簪子不该这个分量,虽相差不大。”

“你的意思是,这簪子被掏空了?”

“掏得不多,这两朵梅花里至少有一朵是半空的。”

语罢长光便脸露不舍的把银票推了回去“这档子事我是不沾的,我这有些用坏了的工具你们拿回去,旁的事儿我就当不知晓。”

福禄又把银票塞给长光“你只需打造一支一模一样没有问题的银簪子就成,尤其是这两朵梅花之间接口处要仿出来,这般不算为难你吧。”

长光寻思了会儿便收了银票子“丑话说到前面,这支有问题的你们拿走,后日你们再来取蒂海棠嵌宝金簪。”

福禄回了瑶华宫后半点都不敢耽搁,就带着福安寻苏叶。

“长光不愿多掺和,只答应另打一支一样的银簪子。”

“你这般随机应变定是要记你一功。”苏叶对福禄的行事做法很是满意,这长光也是个聪智懂明哲保身的。

福安带着工具在苏叶屋里便把两朵梅花相接之处掰开了,里面装着少许红褐色的药粉,小心翼翼倒在棉帕子上。

苏叶仔细观辨,只分辨出含有藏红花、川芎,旁的却是她才疏学浅了,这药理知识博大精深并非她浅学一年半载便能掌握的

但凭藏红花、川芎这两味药便能猜出这药粉定是用来害人滑胎的。

“这几日你仔细盯着云织,定然勿让她离开瑶华宫半步。”

“姐姐放心。”

苏叶收拾好银簪等物便去寻程寰玥。

“主子,奴婢已经吩咐福禄先盯着云织,待长光那边制好新簪子前,拘住她不让其离开瑶华宫。”

程寰玥颔首,拿起簪子仔细瞅了瞅,微微眯起眼眸,眸中满是深邃,透露出几分狠厉来“仔细处理干净,勿要打草惊蛇。”

苏叶躬身应下,她心下琢磨此事背后之人应是淑贵妃,只是未曾想竟这般早早提前埋雷,此事若非王盼儿机警,恐待事成之时定会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般细想苏叶只觉背脊一紧,一股子寒意涌来。

进宫不过几日,她竟有些松懈了,想来是被程寰玥接连晋封之事喜昏了头脑。

此事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内务府送来的年例还需重新仔细一一过一遍,便是整个瑶华宫也是要再筛一遍的。

药粉直接丢进小泥炉里烧了便是,这支银簪子若想处理干净自是要融了打成新首饰,一事不烦二主,此事还需要用到银作局的长光,她直接唤来福安嘱咐道“定要盯着他融了,融后再添些银块子打条百福镯子送回家里。”

“奴才谢谢姐姐。”福安忙道谢,也是巧了,待他阿妹及笄后没几日便是他阿娘的生辰。

全安排妥当后,苏叶紧绷着的身子才微微舒缓了些,这后宫之中却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在主子宫里做洒扫宫婢同内务府的杂役宫婢完全是不同的,别瞅都是洒扫的差事,除了入秋落叶、冬雪之日有些累人外,平日里还是易偷闲躲懒的。

瑶华宫后殿侧门外有一小片竹林,鲜少有人过去,云织本想着趁着无人之际溜出去,未曾想新来的小监长喜竟守在那,她先发制人道“你处在这儿作甚?不应在主殿外侯着吗?我刚才可是瞅了福顺,是福安可不在。”

言外之意他应替福安守着殿门。

“福中监吩咐我在这儿守侧门。”

云织轻声‘哦’了下便要出去,长喜拦住了她“福中监吩咐了,若无旁事不让宫里人随意出去乱走,省的凭白给娘娘招惹事端,你若是要出去需福中监点头。”

“我便在门外竹林子里摘几片嫩竹叶,并不走运,你在门口便能瞅见。”

长喜依旧拦着,云织蹙眉跺了跺脚“你怎这般木讷不晓得变通。”随即便转身离开,硬闯她自是不敢的,只得再寻机会了。

她回去的路上正巧又瞅见了王盼儿,见她头上未别着她送的梅花银簪子,心下一紧只觉事有蹊跷,同她闲扯几句顺势问了怎么不戴着她送的簪子,若是不喜欢她再送她别的样式的。

“哪里还能厚着脸皮再收姐姐的礼,奴婢今儿个梳的发髻有些松散,忧心干活时遗落了,便锁到榻柜里了。”

王盼儿脸不红心不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