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捉虫

后宫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之事自是屡见不鲜的。

大晟三年一次大选,如今落寂已久的荣安伯府因荣安伯花甲之年抬棺出征,在大殿上说出‘文死谏者为贤,武死战者为荣。’这句可流传千古之言,被圣人封为西征军统帅,白捡了一份战功保荣安伯府十载安稳富贵。

荣安伯赤胆忠心,圣上又怎会辜负。

荣安伯世子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这荣恩自是要落在进宫的程五姑娘身上。

圣人对后宫嫔妃位份极为吝啬,除了从潜邸陪着圣人一路走来的几位娘娘,只晋封了拼着命生下小公主的林嫔。

按照惯例新入宫的小主,哪怕是名门世族,高门贵胄出身的贵女初封位份也仅是正五品美人。

待承宠后,若得圣上爱怜便会晋一位封为从四品宝林,再想晋位便要等圣上大封后宫时随众晋一位,亦或者如林嫔那般肚子争气,便会连越几等封为主位娘娘。

圣上登基十六载也不过才大封过两次后宫而已,除了淑贵妃这些年也就只有林嫔为圣上诞下子嗣,但那也是九死一生,险些一尸两命。

林嫔虽救了回来,但也彻底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小公主也是个身子羸弱的,不过是个哄娘儿,恐是难养成的,便是精心护着这一辈子也是离不开汤药的,活着还不如来个痛快。

故而,林嫔不足为惧。

现如今除了有了身子的赵婕妤、王宝林外,初封便是正四品,荣安伯府嫡出五姑娘程顺媛自是备受瞩目。

者有圣上亲自着人护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自己宫里养胎,便是有那动心思之人也是无计可施。

这般程寰玥变成了众矢之的。

林嫔同程顺媛本应合衷共济,便是淑贵妃也难免心生忌惮,故而昨晚她并未有任何动作,谁能想小公主竟在昨晚上身子不妥,若不是发现及时恐是会不好。

想来不论是林嫔还是程顺媛此时都呕得很。

就是不知那程顺媛是不是个宽豁大度的,便是她是,但林嫔是否又能全心信她。

这裂痕便是修补好了,也是留了痕迹的。

这痕迹,终有一日会变成一把刀。

虽知晓,圣上定不会冷了程顺媛,但也不妨碍心生嫉羡的后宫小主娘娘们瞅程顺媛今儿个的笑话。

苏叶虽垂着头,但脊背挺的很直,她见程寰玥选了件杨妃色云纱锦制衣裳,眸中不留痕迹的闪过诧异,她原以为她会在今儿个收敛锋芒。

伺候程寰玥穿上衣裳便为她梳了朝云近香髻,思衬再三便选了一支通草花制的芍药花软簪别在发鬓后侧。

牡丹被誉为花中之皇,便是淑贵妃也是不敢肆无忌惮佩戴的。

芍药却是不同,与牡丹形似,最得淑贵妃喜爱。

忠国公四公子瞅上程寰玥之事在盛京并不算秘密,原以为程寰玥入宫选秀不过是求个体面,谁能想竟被留了牌子赐了簪。

这般便是把忠国公四公子的脸面狠狠的踩在了地上碾。

故而她同淑贵妃之间自是不会和睦相处,如此倒是不如更极致些。

碍于祚王是圣上至今唯一之子,便是已有身孕的赵婕妤、王宝林都肚子争气为圣上诞下皇子,可待两位小皇子顺利长成那日,想来祚王已然坐稳朝堂了,故而无人敢真的不顾一切同淑贵妃对上。

想来圣上也是不愿瞅淑贵妃一人独大的。

苏叶暗自分析利弊,眼眸越发的亮,若是她未猜错的话,她的主子程寰玥要做的便是圣上手中对抗淑贵妃的棋子。

以身入局。

程寰玥抬起手拂了拂发髻上的芍药花软簪,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满意,对着铜镜道“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从妆匣中随意拿了一支洒金琉璃石榴花簪递给苏叶。

“宫规森严,宫婢穿着不得随心所欲,这绸锦的料子季夏最是难熬,好在没几日便要入秋了,这石榴花倒是搭你,带着玩吧。”

苏叶躬身福礼“奴婢谢谢小主赏。”她抬手便把琉璃石榴花簪别在了发髻上。

如同程寰玥所言,宫规森严,宫婢小监衣着由针工局掌造,宫中杂役宫婢统一穿着青花胭脂两色搭配的绸棉衣裙,有主子的宫婢是松石色绸棉衣裙,掌事宫女则是胭脂扣色绸锦衣裙,梳小百合髻。

宫婢唯一能随心,暗自攀比的便是发髻上的珠钗花簪了。

正四品顺媛之位自是无使步撵之权的。

瑶华宫位置偏僻不仅仅只对乾清宫,若是去淑贵妃的长乐宫还需绕过福海湖。

这般便只好早些动身。

长乐宫

林嫔竟也来了,淑贵妃稳稳坐在上首端起茶盏抿了口清茶,不留痕迹是瞅了眼林嫔眸下青色,唇角微微翘起,眸中却填满了鄙夷。

“林妹妹瞅着着实憔悴,今儿个何必来我这儿凑热闹,理应专心顾着小公主才是。”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林嫔倒是好气魄,小公主那羸弱的身子骨也不怕直接折腾没了,届时恐要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般稚嫩之法还想嫁祸于她,盼着她同程顺媛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成,着实可笑。

林嫔未曾想淑贵妃竟这般不给她脸面,抿抿唇声音娇柔道“回贵妃娘娘,臣妾不过是想早些见到程顺媛妹妹,同程顺媛妹妹道个歉,昨夜之事虽不是臣妾所愿,但却是让程顺媛受了屈。”

话音才刚刚落下,守门小监便通唱道“程顺媛到。”

苏叶虚扶着程寰玥,站在她左侧靠后一些的位置,按宫规对淑贵妃福礼。

淑贵妃并未叫起,而是借着林嫔的话道“小公主何等尊贵,别说是程顺媛,便是本宫也是要靠后的,程顺媛侍寝之日撞上小公主身子不适便是她福薄,何需你来道歉,程顺媛你说呢?”

程寰玥微微垂着眸“淑贵妃娘娘可真会说笑,妾身自是不能同小公主相提并论的,只是妾身有些不明,昨儿个是妾身侍寝之日吗?因乾清宫未有宫婢小监传信给妾身,妾身才刚刚知晓此时,若是这般却是妾身福薄了些。”

“还真是伶牙俐齿呢,林嫔你可听到了,你心里忧着,不顾小公主也要来本宫这长乐宫,只为了早些同程顺媛有了解误之事却是不存在的。”

林嫔自程寰玥进来之时便一直瞅着她,一个没了阿爹阿娘倚靠,唯一同胞弟弟又是得了痨病之人凭甚还能有这般好运道,一入宫便得了圣上青睐,初封便是正四品顺媛。

姨母祈求家里递来话时,她原本是想通透了的,她如今这般自是一眼便望到头了,确是需要得力之人在这后宫之中守望相助。

但知晓其初封便得了顺媛之位,心里那股子屈气便顺不下去,这般便想着给她个下马威,至少压一压她的气焰省的其心气高起来不好把控。

未曾想,她竟是这般毫不在意。

云锦纱,淑贵妃都极少穿的,她不仅穿了头上还别了芍药花簪,这般招摇之意想来是不会以她为先,这哪里是寻了守望相助之人,恐是打着踩自己上位的心思。

“是臣妾想左了,程顺媛妹妹心里不怪臣妾,不怪小公主就好。”林嫔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落在程寰玥眸中只觉得厌烦。

原以为能怀上身子,虽有波折但也算是顺利为圣上生了小公主之人,总有过人之处,却未曾想这般蠢笨。

如今看来她能怀上纯属是运气,能活着生下来应是依靠圣上护着。

“林嫔娘娘此话之意,妾身着实不明。”程寰玥并未打算给林嫔半分脸面。

淑贵妃冷‘呵’了一声,不留痕迹的瞅了一眼程寰玥鬓上的芍药花簪,暗自捏了捏手中的云锦纱帕子,只觉碍眼得很。

“程顺媛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林嫔也无需与她虚以委蛇,你们不累,本宫瞅着却是无意思极了,起来吧。”

苏叶扶起程寰玥,程寰玥便直接寻了靠后的位置,竟这般自顾自坐了下去,未同淑贵妃言谢,殿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程顺媛的规矩是同哪个教规矩的嬷嬷习的,怎这般有头无尾的,贵妃娘娘心善不忍你一直半蹲着叫你起来竟不知晓谢恩吗?”

程寰玥看了一眼王行香,眸中故显鄙夷似笑非笑道“原来是王选侍王妹妹,妾身进宫前便仔细读了大晟宫规,按宫规五品以下未曾受宠的小主是无资格请安的。

贵妃娘娘虽暂代宫中诸多事宜,却是未曾掌管凤印,若是按宫规自是没资格受妃嫔请安的,妾身便琢磨,想来是贵妃娘娘心善喜热闹,寻个由头与宫中姐妹热闹一番罢了,这般便松散了些,还请贵妃娘娘勿要责怪。”

程寰玥这般言论自是戳了淑贵妃的心窝子。

她如何也想不到程寰玥竟如此胆大,话中明里暗里讽她名不正言不顺。

“放肆!”淑贵妃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来人,程顺媛目无尊上不知规礼,掌嘴。”

“妾身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贵妃娘娘这般恼羞成怒竟要用私刑。”

苏叶上前一步侧身挡住程寰玥,她已经做好今个儿要受皮肉之苦的准备。

只望她心中预想未错,她家主子已然先同淑贵妃当众撕破脸了,这般投诚之举想来圣上应是满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