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之事自是瞒不过程寰玥的,念及未酿成大错,她也便未惩戒,巧玲家里来求恩典时程寰玥敲打一番后便赏了一匣子嫁妆。
程寰玥待身边伺候的下人最是大方,但凡当差用心让她高兴了随便赏的珠钗首饰都不是凡品,价值百两甚至千两银,更别提随手赏的金瓜子了,那是一把把的赏。
便是院子里粗使的婆子、小丫鬟没有机会在她跟前露面,但年节的打赏也足够顶上一年的月银了,故而府里的下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五姑娘的望月居。
巧玲在五姑娘程寰玥院子里当差几年,自是攒下了不菲的体己。
虽定亲时两家商量的是在盛京南北交界常乐巷租个两间房的小院子,但在盛京没有自己房子的良民便如同浮萍一般。
五姑娘赏的嫁妆除了两匹绸缎料、两支赤金嵌宝石宝扇簪子、一对翡翠玉镯外还有二百两纹银,加上这些年巧玲自己攒下来的体己,在常乐巷买一个两三间屋子的小院子是足够了,都不需要去金银楼典当首饰贴补。
苏叶对巧玲此举并不赞同,大晟没有女户,巧玲一家子就她一个人求了恩典放了籍,贱籍是不能有私产的。
这房契上自然只能写那童生的名字,若她是巧玲,至少也要等生了孩子,落在孩子身上。
她本想隐晦的同巧玲提个醒,但想到这大晟,按律法卖妻卖子都是合法合规的,若是巧玲同她这般瞻前顾后的,还不如不嫁人。
读书人重名声,巧玲又是从荣安伯府出来的,想来若非涉及生死大事,应不会这般眼皮子浅干出侵占房产之事。
三月初六,宜嫁娶。
苏叶同巧娟一同出府为巧玲送嫁。
盛京有句老话‘宁往南挪一寸,不往北迈一步。’故而能住在南北交界处常乐巷的家中也都还算是殷实些。
巧玲的阿娘专门请了人唱嫁。
“新妇陪嫁红木雕蝶百福架子床一张、红木美人榻一张、红木箱柜一套、红木书柜一套、樟木箱子四对、赤金嵌宝石宝扇金钗两只、翡翠玉镯一对、绸缎两匹、鎏金累丝点翠头面一套、白玉芍药戏蝶簪一支、云纱锦绣帕一块、通草花软簪一匣、寻常金银首饰一匣、翡翠珊瑚手串一条、四季绸缎衣四套、陶瓷碗碟一套、压腰银一匣。”
为顾及童生的脸面,常乐巷的房子只记在了嫁妆单子上,未唱出来。
即便这般也足以让街坊四邻听了眼热了。
有那好事之人,自是会同主家打听,那童生的表嫂曾氏便各处炫耀。
“我这弟媳妇可是荣安伯府出来的,别瞅原先是贱籍,她是伺候嫡出姑娘的,这不,又是放籍又赏了这些个嫁妆,这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是一样都拿不出来的,光是那云纱锦帕子就足够换匹骏马了,更别提那些个珠宝首饰。”
她炫耀时,心里也是嫉羡的,原本她还瞅不上这穷亲戚,也就是她婆母好心愿意收留,好好的读书人竟自甘堕落娶个奴婢回来,未曾想竟是娶个金娃娃回来。
这常乐巷的院子,哪怕只有三间房,院子也不大,但没个千八百两纹银可是买不起的,她也是才知晓,这高门权贵家的丫鬟,尤其是跟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过得日子便是那寻常富户、小官家的姑娘都是比不得的。
穿金戴银,日日能吃上肉的。
这般她自是起了心思的,她看中了苏叶。
她刚刚可是打听过了,那鎏金累丝点翠头面就是那个叫苏叶的送来的添妆。
那装头面的箱子上刻了‘玉韵楼’三个字,盛京的玉韵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别说进去瞅瞅了,就是离着近些都是不敢的。
出手这般大方,想来也是个不差钱的。
看着年岁也不大,同她娘家小弟正合适,听说还是荣安伯府里的二等丫鬟,光是月银就有500文钱,在府里也是花用不到的,待她同小弟定了亲,年岁还小至少能再干五年,五年下来就是三十两银钱,再加上主子的打赏,成亲时还会赏嫁妆。
想来当主子的不会厚此薄彼,届时也能在这常乐巷买个小院子。
就是这花银钱太过大手大脚,送个添妆就出手近百两银,不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待日后还需要她阿娘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才可。
这般想来,曾氏瞅苏叶的目光便带了一丝挑剔之意。
被这般毫无顾忌的打量,苏叶微微蹙眉往巧娟身后挪了挪。
“这就是苏叶姑娘吧,瞅瞅这小脸长得真是娇俏,待过几年定是个能让百家上门求娶的,多大了?”
曾氏离近了仔细打量苏叶,这身皮子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想来是能勾男人的,若是将来他小弟被他缠的亏了身子可怎好,若是再被哄得跟家里离了心便得不偿失了。
届时恐要让她阿娘辛劳,好好教教她规矩。
巧娟虽是个恬静的性子,平日里不喜同人交流但并非不知事儿的,她往前迈了一步挡住苏叶,微蹙眉道“有何事。”
“今儿个是我家弟媳大喜的日子,我便想着不如双喜临门,不知苏叶姑娘有没有定亲?若是没有”
苏叶闻言,眉头拧的更深了冷然打断道“还请曾嫂子慎言。”
被打断了话,曾氏自是有些不悦的,但也心知她这般倒是多少有些唐突了,可话已然说了自是没有说一半的道理,何况就是个贱籍的婢女,瞅上她也是她的福气。
“哎呦,咱们啊都是自家人,我家阿弟瞅着便同苏叶姑娘你年岁相当,不如改日约上相看一番,若是合适便先定亲,待你及笄到了年岁再同我弟媳巧玲一样,向你们主子求个恩典放了籍如何。”
“你这人好生奇怪,苏叶还未及笄,便是有意说亲也理应寻正经的媒人同她阿爹阿娘先谈,哪里有你这般不知规矩的。”巧娟整个人挡在苏叶前面。
“与你何干,我这同苏叶姑娘说,倒是显得你了,不过是个奴才。”曾氏挂了脸。
“曾嫂子,今儿个是巧玲大喜的日子,我自是不愿同你起争执,我们虽是奴才,也是荣安伯府的奴才,你是不把荣安伯府看在眼里吗?”
“我明明是好心。”曾氏听这话心里也是有些慌的,寻常人家哪里敢同高门权贵对上,留下一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躲开了。
“待巧玲拜完堂我们与其说一声便回吧。”
苏叶微微点头,她自是没有胃口吃席的,也不小徒增事端坏了巧玲的好日子,感激道“谢谢巧娟姐姐护着我。”
巧娟微微一笑道“理应这般的,待一会儿同巧玲知会一声,此事不用瞒着她,也好让她也防着些,这门亲戚恐不是善茬。”
苏叶点点头,并未反对。
未曾想,那曾氏竟未死心。
巧玲拜完堂后,苏叶同巧娟正准备去新房寻她,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我家阿弟如何配不上一个贱籍的奴才,怕不是心思大想爬主子的床吧。”
“我唤你一声表嫂,你便真当你是个人了么,这般污蔑苏叶就不怕我去荣安伯府求姑娘掌你嘴吗?你家阿弟又是什么货色,大字不识不学无术之人哪里配的上,便是为她提鞋也是不够格的。”
若不是今儿个是她大喜之日,她恨不得活撕了曾氏,因她别扭性子,本就同苏叶疏远了,原想着慢慢修复,谁能想竟让苏叶受了这般委屈,想来更是不愿同她亲近了。
这曾氏便同那搅屎棍般让人恶心。
“姨母您娶的好儿媳妇,才刚进门就同我这般大吼大叫,您也不管管吗?今日她敢这般不敬我这个嫂子,待往后恐是要骑到您的头上来。”
“大姐,我儿媳今儿个确是有些做事不妥,但也是真心喜欢那个叫苏叶的姑娘,这般才动了心思,便是不成也不能如此说话不是,再怎么样,咱们是良民,她一个贱籍哪里来的底气,更何况你带着樟哥儿投奔,我自认为对你们也是不薄的,你就这般看着让她个新进门的目无尊长,指责她嫂子?”
“荣安伯府给的底气,姨母莫要瞅我婆婆性子绵软便想继续欺负她,说是收留了,但每个月银钱也是不少拿的,便是单独租个院子也是足够的,银货两讫的事儿,怎好如此脸大说恩情。”
巧玲的婆婆苗氏握住她的手道“阿妹,今儿个是我家娶媳妇的大好日子,你儿媳这般闹起来怎成我儿媳的不是了,那是高门权贵的丫鬟,同寻常富户官家哪能一样,就是我儿也是高攀了巧玲的。”
“一个奴才也能说是高攀,谁知道明个白喜帕上染不染的上色。”曾氏带着恶意口不择言道。
巧玲上前便甩了曾氏一巴掌,眼中满是狠厉,她这般羞辱自是撕破脸皮了,两个人就这般扭打了起来。
巧娟同苏叶对视一眼,忙推门进去,看似是上前拉架,但拉的自然是曾氏同小苗氏婆媳俩。
屋里动静大了,自是引来了院中吃席的宾客。
苏叶冲着巧玲眨眨眼,巧玲便拿起刚刚拜堂时的红牵巾,一副要悬梁挂脖子的模样,苗氏忙跟着抱住她的腰。
“这让我如何活,进门当日夫家表嫂便污蔑我失了贞洁,我虽是贱籍出身,但伺候的是荣安伯府的嫡姑娘,这般欺辱我,若是不知情的恐要议论是我们姑娘御下不严,如此我只好以死证清白。”
巧玲抹着泪,她本长得便娇俏可人,哭的梨花带雨的,瞅着便让人心生不忍,再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曾氏不做人。
女子贞洁之事怎可乱言,这不是故意要逼着人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