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五姑娘及笄礼请来了乐安大长公主做正宾自是让观礼之人津津乐道,及笄礼后荣安伯府便收了许多打着听雨、拾花、观荷名义的请帖,全数送到了望月居。

其中竟还有忠国公府的请贴,她亲姨母杨汐便是嫁给了忠国公府嫡次子。

外祖家出事时,却如同鹌鹑般躲了起来,便是她父母丧仪也是称病未亲自来祭拜。

她及笄礼也不过打发个婆子前来‘道贺’,如今却是送来拜贴邀她前去忠国公府观荷采莲,程寰玥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讥刺,并未应邀。

忠国公府

三夫人杨氏面色不虞,虽心知缘由却也怨程寰玥不懂长虑顾后。

“血缘至亲又如何,全随了她娘利欲,哪里会为我这个亲姨母设

想半分。”

杨氏身侧梳着堕马髻的严娘子为她顺背劝慰道“夫人您宽心,荣安伯府的五姑娘虽已及笄,但身边没个正经的长辈教着自是不明事儿的,为她伤了身子多不值当的。”

严娘子虽这般劝着,低垂的眸中却是难掩忧愁,夫人当初做的也是决绝,这人心寒了自是不易暖回来的。

“我如今在这忠国公府过的如此不易,如履薄冰全因。”大晟重孝,杨汐虽满心怨念却也不敢直接把不满父母之事说出口。

顿了顿又道“三爷心早被那些贱蹄子勾了去,如今我已无娘家依靠如同浮萍,若不是我肚子争气给三爷生了两个哥儿,怕是当年出事时我便要被一纸休书赶回去了。她是我亲侄女,我哪里会不愿她过的好,哪里不愿与她亲近,但那时我便如那泥菩萨般,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乐安长公主给她做了脸,我这实心实意为她高兴,她倒是怨恨起我来了。”

杨汐只觉肚里泪下,心中苦怨。

祚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子嗣,只不过策马时踩死几个贱民罢了,若是旁人瞅见了,恐也是恨不得帮着遮掩,她爹倒好竟直接呈了奏折,参了祚王。

便是要那伸张正义的虚名也该为她这个亲生女儿想想,忠国公府可是祚王外家,这般做让她在忠国公府如何自处。

最终落了个革官削爵的下场,何苦为之。

荣安伯府

“祖父您何事寻我。”

“我听下面人说你把请贴全回绝了?”荣安伯虽是质问,但面色未显不虞,他对这个能请得动乐安大长公主为她及笄礼正宾的孙女,自是另眼相看。

“孙女一一细看,全是些人云亦云,心存旁意之家便不想应邀,以防后患。”

荣安伯自是知晓其中之意“旁的回便回了,忠国公府,你姨母送来的帖子你也回绝了?你可知忠国公府如今在朝堂上概日凌云,淑贵妃宠眷长盛,祚王又为圣上唯一子嗣,原因你外祖之事殃及,忠国公府同咱们荣安伯府起了不虞之隙,如今便该应邀前去,借此捐弃前嫌,和而不同。”

“祖父也应知祚王不过舞象之年便极其骄奢淫逸,若不是他为圣上唯一子嗣,这般德行自是无缘继承大统,如今圣上正直壮盛之年,想来祚王也不会总占着‘唯一’,祖父何需着急,再过两年便又要大选了。”

荣安伯洞心骇耳,神色稍显复杂。

他这孙女生得杏面桃腮,秋水明眸,也可称之仙姿佚貌。

只是宫中多年未有妃嫔有孕,恐是圣上龙体出了差错,若不然倒是可把她送进去搏一搏前程,如今却是不宜铤鹿走险,即使得了圣眷,若无子嗣便如昙花一现,弊大于利。

“胡闹!你可知宫中多年未有妃嫔有孕意味何,同忠国公府针锋相对便如螳臂当车,待祚王继天立极之时恐就是被惩处之日。”荣安伯厉声道。

“祖父您可知林美人近来颇为受宠,想是知晓的,毕竟她也是二婶的娘家侄女,我是未曾谋面但也知晓,不过平常颜色为何能获得盛宠,其中关窍祖父总不会真以外是因她弹曲好听吧,那般宫中伶人恐都成白吃食的了。”

林美人能怀了身子,想来圣上已然发现其中端倪,暗中调理好了圣体。

忠国公府便如秋后蚂蚱般,蹦哒不了多久了。如今便只待两年后大选。

荣安伯眸中闪过精光“你是说她怀了身孕,可是乐安大长公主同你透露的?你要进宫难不成也是乐安大长公主授意。”

程寰玥微垂眸,掩了眸中烦意淡淡道“祖父心知便好,孙女如今管家事务繁多,若如旁事孙女便先回了。”

荣安伯自是未在阻拦。

“我要沐浴。”程寰玥踏进望月居垂花门淡淡开口。

荣安伯府从根子上便烂了,她觉得作呕,积不相能。

苏叶跟在纸玉身侧为程寰玥净发,用经过炮制的松针编织成软松栉沾少许养发药粉精细梳理发丝,动作极为轻柔,她甚是小心生怕弄断程寰玥的头发。

待为程寰玥净完发后才同纸玉退了出去。

“养发药粉中都有什么,你可有记全。”

苏叶点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自从跟在纸玉身边学习药理后,她每日下值便会摘抄几遍当日所学,记牢的同时也练了字。

“皂角、无患子、侧柏叶、制首乌、当归、松枝叶、女贞子、珍珠、茶枯磨成细粉后加入无根水蒸煮,静置后取其沉淀晒干即可制成。”[注1]

纸玉微微点头,又提点道“蒸煮到晾凉之中不可搅动,可定要记牢,否则药效便散了。”

“纸玉姐姐放心。”

纸玉伸出手摸了摸苏叶的发髻,眸中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歆羡。

“你这般聪慧伶俐我自是放心的,今儿个不早了,姑娘沐浴后便不喜上妆定不会有旁的事儿,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同你锦书姐姐说,今儿个许你一天清闲,不用练字了。”

苏叶对锦书的簪花小楷极为歆羡,如今她也算写的有些模样,糊弄外行人是够用的。

她心知若要有一手好字,便需日日练的,但也不会驳了纸玉的好意,自是故作欣喜称谢。

“她虽年岁尚小,但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便是我允了她,回去应还是会练的。”锦书抬眸看向前来为苏叶请歇的纸玉,眸中满是笑意。

纸玉眸中升起几分闲适“这般才好,木棉姐姐选了她,总要有些过人之处的,勤勉自觉也是难得,只是间不容息了。”

她学了十年药理不过是个半吊子,短短不到两年,苏叶即使再聪慧勤勉又能掌握多少。

那里是吃人的地方,弛懈半分便易着了道儿。

奈何宫规森严,初入宫的小主只可携一人,又不得过及笄之年。

锦书知晓纸玉心中所忧“尽人事,听天命。何况姑娘自会否极泰来。”她虽这般劝慰,但又怎能不心忧。

这般她宁可是姑娘厌烦她,才选了书瑶。

也不愿是因姑娘要进宫,需她全心为姑娘教导苏叶才让书瑶越了过去。

苏叶才回房不久,夏梦便为她送来了从府中冰窖端来的冰水。

“苏叶姐姐,这水是我从浴肆张婆子那讨来的烧开的热水,待晾凉后便提到了冰窖镇着,您看上面还结了层冰沙,今儿个暑热便想给您送来,用来擦身解解暑气。”

夏梦虽是在五姑娘院子里当差,但她只不过是末等的粗使小丫鬟,还是外面采买回来的,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张婆子自是不会难为她。

但冰窖那边的小管事虽会因她是五姑娘院子里的给予方便,但定会收些好处。

苏叶便让夏梦进来,从妆匣中选了一只通草花制小荷花软簪别在她发髻上。

“你拿去戴着玩吧。”

夏梦面色潮红“谢谢苏叶姐姐。”她进姑娘院子里当差也有月余了,自是知晓这么一只通草花制软簪至少六七角银,她每月月银只有200文钱,她便是不花全攒着也要三四个月才能买得起。

但她不想做一辈子贱籍奴才,她还想攒银钱赎身,待有一日还能见到她的阿娘。

待夏梦千恩万谢离开后,苏叶长舒一口气,她如今还是不能太习惯这般被人捧着,何况夏梦比她还要小四个月。

上一世,夏梦这般年岁的,不过是上小学四年级的孩子,让她如何能心安理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夏梦身上体现的淋淋尽致。

盆中还漂浮着碎冰沙,苏叶眸中一亮,大晟虽早有冰碗、冰饮但确是没有绵绵

冰的。

若是把水放入冰窖,把握好时辰自是可结成这般细纱冰的,再搭配应季果肉、熬制好的果酱,再添些甜料想来五姑娘会喜欢。

苏叶思及此不禁抬起手轻敲打头一下,木棉昨儿个还说姑娘不喜热,季夏便食欲不好,大厨房送来的冰碗、冰饮翻来覆去就那几种口味,别说姑娘了,便是她也觉得腻烦了,还不如直接嚼素冰来的清凉。

她早该想到的,绵绵冰下面还可以放米布,米布是用精米、糯米蒸熟后晾凉再加入冰糖、处理好腥味儿的牛奶搅拌成浆糊后制成的。

这般也能起到饱腹的效果。

若不是夏梦今儿个给她送冰水擦身子,她还不知要待何时才能想起绵绵冰米布来。

她如今这般在旁人眼中,虽也年岁尚小,但她毕竟是五姑娘院子中的二等丫鬟,便是管事与她说话也会客客气气的。

若是她想,护个末等粗使小丫鬟还是轻而易举的。

升米恩,斗米仇。

故而苏叶也并未打算与夏梦相交成友,她捧着她,为她分忧,那她便在不损己时给予她庇护就是了。

人取我与,很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