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她说的是实话,也是这件作品顾茵能看见的说明,她感觉这幅画如果她拿去给叶止戈看,他应该会有所印象。

只不过其他人……并不相信。

甚至有人笑出了声:“这是什么今晚的特别活动吗?还另一个世界……你的故事编得不错,值得一个掌声。”

这位警员漫不经心地拍起手,“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在空档的博物馆之中,在冷寂的空气里回响。

解说员深深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在场所有人神态各异的表情,她继续说道:“这也是这位画家的遗作,他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一起灌输到这幅画里,形成了绝赞的末日景象。

“停停停!stop!”中年警探好笑地出声打断了她,“对于亡故的作者,我了解有些画廊会编造一些故事来炒作以取得高价……但你这个会不会太离谱了?”

“另一个世界什么的,还世界末日?恕我直言,真要世界末日,这幅画根本留不下来!”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确实很喜欢这幅画,我也确实承认这是一幅好作品,但是你这样……它就是一幅画!一幅画!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博物馆今晚的项目主题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设计确实很有意思。”

“但所有赋予画作的思考和想法大部分都是评论员赋予的,有时候作者很可能根本没想那么多,真正倾注感情的绘画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一幅……”他摇了摇头,“如果非要说感情的话,就是绝望而已。”

解说员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弯起:“各位,博物馆开放时间将持续到明天早上六点半,太阳升起为止,希望大家过得愉快。”

解说员行了一礼:“以及……希望太阳升起之后还能看到各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敏锐地发现不对,他上前拉住似乎要离开的解说员,却没想到引起了连锁反应。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衣物散落一地。

也只有衣物。

里面空无一人。

落在地面上的,只有手套、帽子、丝质长裙,还有面纱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在给人“女性”这一印象的解说员背后,实际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空壳。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看样子我们暂时出不去了。”侦探安吉拉试图打开门窗,结果通往外界的窗户如同和空间凝固在一起一般,纹丝不动。

窗外的夜色深沉静谧,宛如上好的贴纸。

有一个警员大着胆子去研究散落一地的衣物,比起鬼魂,他更担心从里面爬出来源源不断的老鼠。

他从里面摸出了一张纸条。

漆黑的底色,白色的文字。

语言是最为通俗的大白话,只要识字就能看懂在说什么。

《博物馆参观规则》

【1.博物馆禁止大声喧哗,请不要在馆内发出太大的噪音,会有管理人员进行清场。

2.在博物馆闭馆前禁止进出,若执意出入,请咨询管理员意见。

3.博物馆的艺术品具有一定危险性,请酌情观看,不要被艺术品迷惑。

4.在博物馆卫生间上厕所的时候,禁止开灯。

5.如果需要使用博物馆监控室,请先敲门,保安比较怕生,需要藏起来。

6.博物馆的空调没有坏。

7.博物馆一直都是安全的。】

林林总总下来,除了最前面几条,都是一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规定。

“博物馆有这个规则吗?”警员问一位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的保安。

保安摇摇头说:“没有,我们的博物馆规则非常正常,这一看就是谁搞的恶作剧。”

“恶作剧可不会让门窗都打不开。”阿道夫叼着一根烟,这条规则上可没说博物馆禁止吸烟。

他走到走廊边,拿起一罐子红色的灭火器,将其狠狠砸在走廊的玻璃上。

“哐当!!”类似金属的撞击声在走廊中回荡。

“你们听,玻璃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阿道夫说道。

“嘿!伙计!你刚刚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另一个保安在边上堵着耳朵,不满地皱眉说,“你看一下规则,上面可是说了会有管理人员进行清场的,我可不想见到什么管理人员。”

“嘎——吱——”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保安掏了掏耳朵,不满道:“是谁在这用指甲刮地板?”

正当这时,大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是有人来了吗?”警员缩了缩脖子,“难不成是管理员?”

“也可能是老唐尼,他还在门口的门卫室没出来呢。”阿道夫顺口回答。

侦探安吉拉闭着眼,在心里默数敲门声与脚步声。

片刻后,她发现门外没有脚步声,只有拖拽声。

那声音也不想是敲门声,而是某种东西撞击大门的声音。

如果硬要说,就是有人在拿额头撞门,才会产生的动静,沉闷,且响。

安吉拉飞快环视房间一圈,只有这么一扇门,除开这扇门,如果她非要躲起来,就只有存放木乃伊的棺材了。

里面的木乃伊不知所踪,棺材现在里面是空的,摆在角落的位置,有一种临时存放的感觉。

她向着棺材走去的时候,大门被听着响声不耐烦的其中一名警员打开了。

惨烈的尖叫声在她身后响起。

安吉拉完全不带犹豫,她直接一个猛扑,用仿佛跳水的姿势跃入棺材并给自己盖上。

棺材盖上的间隙里,她看到一个惨白的巨大面具漂浮而来。

那张面具几乎可以顶到天花板,和加盆国的能面非常类似,诡异的笑眼,裂开的嘴,分不清男女的苍白脸色上沾染了鲜血,衬得扭曲的笑容越发苍白诡异。

安吉拉大气不敢出地盖上盖子,屏气凝神,她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其他人逃走没有。

在开门的警员惨死的时候,阿道夫当机立断,趁着巨大的苍白假面正在追逐被吓破胆而尖叫的另一名保安的时候,他从假面让开的大门逃了出去。

另一个警员和保安也跟在他身后逃了出去。

保安一路飞奔,他也不知道这里具体的路线图被改成什么样了,一路跑进卫生间后,他下意识躲进隔间。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男卫生间还是女卫生间,人在想活命的时候没空去分辨卫生间提供给哪一个性别。

卫生间的门显然是比大厅要小许多,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门外的面具却没有进来。

汗水从额头一直流下,落在嘴角被无意识抿入口中,苦涩的咸味蔓延开来。

保安躲在隔间里瑟瑟发抖,但他已经没地方去,也无处可逃了。

躲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的敲击声终于消失。

他从隔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卫生间门框都已经被砸碎,但里面没有面具出现,看样子是面具太大了进不来。

保安走到洗手台边,黑漆漆的,他想洗个脸都不太方便,四处摸索着,他打开了灯和水龙头。

之前流淌的汗水糊了一脸,他洗干净后下意识抬头,想要找纸巾擦干净,却有一只手将纸巾递到他的面前。

“多谢了,伙计。”

他说完,却没有听到回应。

保安没太在意,擦完后抬起了脸。

他看到了镜子。

一面,没有他自己影像的镜子。

从镜子里伸出来一只手,干枯的、裹着蜡黄色绷带的手。

是这只手递给了他纸巾。

保安顺着手看上去,在镜子后面,一具骷髅与他对视。

白眼一翻,他晕了过去。

在广播中响起的钢琴曲里,另一名警员则是跑到了监控室。

他关上门,并且拿起边上备用的锁链把门锁死,就一屁股坐到了放在监控室里唯一仅有的椅子上面。

极致的恐惧之下,他忘记规则之一,是在进入监控室之前需要敲门提醒保安。

当他喘着粗气打开监控,准备看看那个可怕的面具到哪了。

监控的机位很多,警员对博物馆的监控不是很熟练,找了半天之后,他没找到他们所在那个房间的监控。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在博物馆之中,并不存在。

那是个[不存在的空间]。

他找了半天完完全全是无用功的行为。

弄明白这点后,警员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放松还是叹息。

他调出其它部分的监控,发现那个白色的面具已经从走廊远离了这里,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他似乎安全了。

不如留在这里吧?

他在心底对着自己如此说道。

你看,这里如此安全,要是不发出声音,那个奇怪的面具管理人员也不会来,更别说,这里还有一杯泡好的咖啡……

嗯?

咖啡?

还是泡好的?

咖啡上的热气在冬日里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在满墙监控的光芒映照之下,那一缕烟气似有似无。

但毫无疑问,在他进来这间房之前,这里是有人的。

那现在……那个人在哪?

迟钝的大脑呼吸着掺杂着腐臭的热气,让身躯的感触都变得迟缓起来。

警员想要抬起手,去挪动一下鼠标,猛然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扣住了。

被破旧的皮椅之中,伸出的枯瘦手掌,那只手掌干枯得仿佛一根黑色的木材,上面惨绕着蜡黄色的绷带。

在极致的恐惧之中,他想起了关于博物馆的规则……

监控室里,还有一位保安!

不存在的房间之中,

安吉拉将木乃伊的棺材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偷看着。

听声音,外面的面具似乎已经走了。

在等待数分钟还没有苍白面具经过后,她从棺材里爬起来。

到处转了一圈后,安吉拉发现,这里的艺术品都充斥着奇怪的氛围感,和悬崖一样,都有着并非此世才能造就的绝望与怪诞,或者快乐与欢欣。

什么都没有的,只有三个空空荡荡的棺材板。

巧合的是,这三个棺材,她在白天的时候,也是见过的。

当时它们都放在展示厅里,现在全部出现在这个地方,里面还是空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安吉拉想起来自己从里面推开棺材板的时候,似乎指尖触碰到一点什么奇怪的凹陷,感觉上像是一行文字,她想了想,重新翻身进入棺材。

规则上没有说不能打手电筒,她打开手电筒在棺材板内部寻找,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行文字。

它有连续的尖角和锐角,还有古怪的圆圈组成,这不属于世界上任何文字的一种,她理应是看不懂的,但她看着它们的时候,发现自己看懂了。

准确地说,是它们的意思自行进入了她的脑子里。

伴随着广播中静静流淌的钢琴音,她似乎见到了漫天的黄沙与高大的金字塔,她看到一只猫在自己脚下绕着经过,看到流淌的母亲河与灿烂的黄金,她似乎不再是她自己……

在王座之间,安吉拉狠狠闭上了眼。

她想,作为一个法老,她也是没三个屁股去坐上三个王座的。

琴声带来的幻觉消散,她看懂了这行字迹。

【让亡者们回归它们的安眠之地,接受之人将得之奖励。】

空掉的棺材一共三幅……

意思是得找到三具木乃伊,然后还回去就行?

唯一接到主线任务的侦探小姐前去寻找木乃伊。

阿道夫躲着转悠了一圈,最后他又不知怎么得回到了那个大厅里。

错乱的空间让记住路径变得更加困难,也让阿道夫完成自己本来的使命更加困难。

他已经近乎忘记了自己原来是来这里做什么的,钢琴音混淆了一切,包括他的记忆和思绪。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过来偷东西的。

对了,是的,是来偷一幅画的,哪一幅画呢?

偷窃者的脚印停留在一面深蓝色的画作前,它上面绘制着一面冰川与冰川带来的绝望。

上面的人物和人影都极小,和许许多多绘制许多人物的画一样,每当人一多又精细的时候,总得屏气凝神才能看得清。

阿道夫看着看着,总感觉自己有点冷,但他没有过于在意,这里是冬天,博物馆的空调开得很足,但自己太久没有活动了,是会感觉到冷。

这幅画给人强烈的震撼,他的眼睛就像被某种特制的胶带牢牢地粘在上面,挪开不了分毫。

这不正常,他知道。

但他无法克制地去看,无法克制地去数正在爬上的人,和被冰川冻着的人。

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画师的毕生技艺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爬山的一共11个人,在冰川之下的,一共77个人。

伴随着钢琴声的再次响起,某种扭曲的影像从画面丰富着他的视野,他见到画面像掉帧一样一帧一帧活动着,卡,但是确实在动。

每一个登山者都在尽力往上爬,为了不择手段的向上,他们的体态都跟着扭曲起来,每个人的关节都折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根据作者的画法这并非是艺术化的夸张,而是属于不仔细看去就不会发现的细节——这些关节在画面上也不过是比火柴棍更加纤细的大小罢了。

它似乎侵染了什么,让被蛊惑的人想要更加真切地去看一眼,看一眼绘制的冰川与人的形状。

阿道夫伸出了手。

扶住了一块冰川。

画外。

没有人发现,画面之上,登山的人影,变成了12个人。

……

收集的恐惧差不多了……

顾茵估计了一下情绪值,将它们转化,然后选择博物馆之中的古董,进行点灵。

古老的见证者们从展示台上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