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意在对上方景的眼神时, 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从后面等着上前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方景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真到了这一秒, 他又发觉自己好像看不懂方景的反应。
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只是用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在翻涌着什么厚重的情绪，顾承意从来没有在方景眼里看见过这么复杂的情绪, 包含了很多他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什么意思, 这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
顾承意不确定方景这是认出他来了，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和以前的顾承意长得太像才勾起了对方的情绪波动。
“这……”
一旁的山雀也看到了穿着服务生衣服的顾承意, 在瞧见少年相貌的瞬间，她也呆愣了片刻。
怎么会这么像……
她用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柳兴华。柳兴华看似在交谈, 实则注意力一点没有在方景身上松开过, 虽然方景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但当了四年的竞争对手, 柳兴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方景此时的动摇？
果然，对方景来说, 顾承意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哪怕是长相相似的人, 也足以让他动容……
柳兴华心中暗道，举起酒杯，脸上摆开笑容, “方城主, 我们……”
话音未落，他就见到面前的方景突然站起来, 牵起少年的手，往外面走去。
柳兴华笑容一僵。
这啥意思？
顾承意猝不及防地被方景牵起，表情同样有些懵逼, 就这么有些傻傻的被方景牵着，跟在后头。
“山雀，这里先交给你。”
方景丢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顾承意径直离开。
“……是。”
山雀下意识应道，随即又觉得不对，他们原本的计划不应该是这样的吧？方景直接离开了，她在这里算怎么个事儿？
果然在和顾承意有关的事情上，队长就变得有些失态了……话说回来，柳兴华去哪找的长得这么像的人？
“柳城主。”山雀定了定神，准备应付面前的柳兴华，“不好意思，我们城主他……”
柳兴华却是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当然理解。”
话虽这么说，柳兴华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感觉自己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一笔。
……
顾承意被方景牵着手向外走，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方景的背影。
手心里的温度依然是熟悉的温度，只不过那双经常牵着他的手掌，多了一些薄茧和旧疤粗糙，应该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开口，方景也没有出声，但顾承意能感受到牵着他的这只手掌似乎在隐隐颤抖，好像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方景的手掌力度不大，抓起来不疼，但却异常坚定，顾承意尝试动了动手掌，刚刚有所动作，就被方景以一种更坚定的姿态牵住，像是怕一不留神，手里的人就被风吹走了一样。
两人来到会客厅的上层，应该是柳兴华招待方景准备的地方，是酒店顶层的套房，距离刚刚举办宴会的地方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
这一两分钟对顾承意来说，却相当漫长。
方景关上门，没有开灯，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投下月光与城市灯光交织的颜色，带着微妙色彩的银白光华透过玻璃泼洒进来，映着两人的侧脸。
像是某种被压抑的情绪此时打开水龙头释放出来，顾承意直到这一秒才看清楚方景脸上的表情。
方景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睛沐浴在月光里，眼眶是微红的，那双让顾承意称赞了很多次很英俊的深色眸子盛满了各种情绪。
震惊，疑惑，不可置信，犹疑，恍惚，难过，喜悦，有被抛弃的责备，又有释然和庆幸……
明明是矛盾的情感，却能同时交织在方景的眼里。
顾承意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说，包括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去四年，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以及其他的很多东西。
可这一秒，顾承意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到方景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两颗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声在黑暗中回荡。
足足二十二秒。
他们对视了足足二十二秒，然后在下一刻，好像沉寂已久的火花炸开，被压抑的火山喷发。
电光火石的默契，两人在黑暗中开始激烈地拥吻。
顾承意和方景吻过很多次，温柔的，小心的，浪漫的，缱绻的……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激烈地像是火药一般，唇齿相碰间，方景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过来，充满侵略感，攻城略池般企图占据他每一寸空间。
“唔……”
足足五分钟，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拥抱亲吻，好像把所有语言都化成了身体的接触和碰撞。
顾承意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被亲的上不来气，堂堂武神差点窒息溺毙在这里。
良久后，唇齿分离，方景低着头看着顾承意。
顾承意喘了口气，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方景再次抱上去，但没有像刚才一样激烈，将下巴抵在顾承意的肩膀上，手臂紧紧环着顾承意的腰。
他的声音有些闷，“第一眼。”
顾承意笑了，“就不怕认错人？”
方景说：“不会。”
与其说是认出来，倒不如说是冥冥中的感应，哪怕换成另一个长得和以前的顾承意一模一样的人，是与不是他也能一下子分辨，这是一种微妙又奇特的感觉，像磁铁的阳极遇到了阴极，灵魂的反应比身体更加迅速。
顾承意能感受到方景的手在微微颤抖，即便看不到方景的表情，他也知道方景心中此时此刻并不平静，这个拥抱对他而言并不算久，但对方景来说，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了。
顾承意的心一下子化了下来，他搭上方景的手臂，想了想，轻声问：“你不想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吗？”
方景点点头，但又很快摇摇头，“先抱一会。”
答案什么的，在此时此刻并不那么重要。
像是漂泊的旅人隔了半个世纪再回到记忆中最熟悉的港湾，满身的疲惫卸下，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只想让这一瞬间拉长，最好是永恒。
……
另一边的宴会厅，方景带着顾承意离开后，厅内众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表面上觥筹交错，但心中却各有心思，只是没有摆在明面上。
有很多天阙城的富豪们虽然都知道方景，但对永灵降临前的方景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方景的过往，只看到方景见到那个长相漂亮的少年后，突然就带着他离开，步伐匆匆的样子，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传闻不是说方城主向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吗？那么多想要飞蛾扑火般朝他那里跑的人，里面也不乏永灵降临前的各种大明星，也没见方景如此失态过啊？
如今看来，传闻似乎也没那么准嘛……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方景去而复返。
他手里依然牵着之前那个少年，从外面回来，一进入宴会厅内，里面的气氛微微一滞，无数双暗含深意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身上，看到他们互相牵着的手掌，然后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顾承意和方景都有些发红的嘴唇上。
柳兴华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方城主回来了，快入座。”
一旁的山雀表情怪异。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是方景身边的人，对自家队长再了解不过了。这四年来，方景对顾承意这个失踪伴侣的思念，身边哪个人不知道？方景当上城主后，往他身边扑的人一个接一个，从来没听过，长得像顾承意的其实也不是没有，但方景从来没给过任何好脸色。
眼前这个少年，确实长得很像方景失踪的那个伴侣……但是，年纪这么小，怎么看也不会是那个人。难不成队长他改变想法了？对那位失踪的伴侣彻底死心，想要找一个……替身？
这个想法可谓荒唐，但除了这个理由，山雀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自家队长的行为了。
她看着方景和顾承意有些发红的嘴唇，表情怔愣。
方景当然能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但他没有在意。
顾承意和他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包括天外天，包括沈非黎，他也知道了顾承意如今的样子和四年时间的跨越，都是因为时间领域的混乱导致的。
老实说，方景心中还是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遇到了危险，也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时间交错……至少，对顾承意来说，并没有经历四年的漫长等待，这让方景有些庆幸。他知道这四年没有对方在身边的时间有多么难熬，毫无音讯，无时无刻都在怀疑和心慌中度过，最起码，顾承意不需要经历这样难捱的过程，对方景来说是个好事。
沈非黎还未从天外天出来，他一旦出现，第一件事一定就是要找顾承意，因此方景也没打算说出顾承意的身份，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然会被扣上“找了个替身”的帽子……但方景并不在意旁人的评价。
只要顾承意还在身边……其他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
柳兴华目光转向顾承意，满意道，“看来，方城主挺喜欢你的，这很难得，你这几日，可得好好照顾我们方城主啊。”
顾承意低下头，一脸害羞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景，声音娇娇的，“嗯……方城主，是个很好的人。”
方景：“……”
还是那个喜欢随地大小演的老婆。
山雀看着顾承意，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到了：“……”
这人怎么一脸狐媚子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队长不会真被他迷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