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听韵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
交浅言深,更何况那种话谁都知道听听就好,她偏偏傻得当真了。
时间像凝滞住了,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有轻有重。
许听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慌乱,想找个借口把刚才那句话遮掩过去。
檀口微张,许听韵还没发出声音,一阵笑声传来。
果然,被嘲笑了。
许听韵唇线绷紧,脖颈僵硬地挺直。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气,“勺勺。”
许听韵怔住,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声音像是在身后也有。
脸颊上忽然一热,许听韵瑟缩了一下,是热巧的味道。
许听韵扯扯唇角,脊背有点僵。
在外人面前端着优雅有什么难的?这不是她从小就会的吗?
不等她转过身,刚才“嘲笑”她的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前了。
许听韵抬头看见谢昭的时候,忽然没那么难受了。
谢昭神情还有点疲惫,下巴冒出胡茬,大衣里面衬衫没系好扣子,还能看出褶皱来。
虽然这些依旧不影响谢昭的好相貌。
谢昭拉起许听韵的手,许听韵抽了一下,没抽走。
“别动,”他拧眉,许听韵就真的不动了,“怎么这么凉?来之前不看天气预报吗?”
天气预报上北城是比苏城气温低了一些,可也有十几度。只是许听韵没想到北城的风这么冷的。
手里被塞进一个纸杯,热巧的温度透过纸杯温暖着许听韵的指尖。
谢昭塞给许听韵热巧时,单手摘下围巾,足足在许听韵脖子上围了三圈才停下来。
来的时候,许听韵只穿了件浅驼色的薄呢大衣,里面是一件米色针织衫,露在外面的脖子已经被风吹得红了一片。
现在的许听韵只有一双杏眼露在外面,米色的围巾快把她整个小脑袋都包进去了。
许听韵看到围巾一角上的logo,和上次那条围巾是一样的牌子。
许听韵吸吸鼻子,抱着热巧小声反驳:“我又不知道北城这么冷的。”
她说完轻咬了下舌尖,许听韵,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
现在补上一声“谢谢”是不是太突兀了?
谢昭皱着眉,“不知道怎么不问我?”
“我打电话了,关机了。”许听韵不甘示弱,昨晚这口气终于在今天见到谢昭时吐了出来。
谢昭被她气笑了:“许勺勺,从你知道要来北城到现在,有多久了?中间就没想着给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许听韵确实心虚,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先只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在谢昭这里她就好像生了反骨。
脖子挺直,扬起小巧的下巴,许听韵看着谢昭的脸:“不许叫我许勺勺!”
她也只敢看他到他的唇,不敢再往上看。
许听韵还真的像谢昭说的那样,只敢和他能耐。
谢昭一怔,无奈笑了一声:“得,是我错了。”
他从许听韵手上拿过那杯热巧,打开盖子又塞给她:“打电话过去说你早上六点的飞机,没吃饭吧?”
许听韵盯着还冒着热气的热巧,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谢昭认错了,她反而又觉得是她自己不讲理了。
“行李呢?先跟我去趟公司,路上买点吃的。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晚上我再带你去见奶奶……”
围巾裹的太厚,许听韵低头喝热巧的时候肩上的包总往下掉。
谢昭顺手接过她的包挎在自己肩上,见她喝了几口脸色好了不少,又拿过来盖上。见许听韵还有点不舍,才说,“风大,车上再喝。”
喝过热巧后,许听韵缓解不少,不不觉得那么冷了。
许听韵刚把脸缩进围巾里,又钻了出来:“我和我师兄来的,宾馆都是预定好了的。”
她话音未落,谢昭挑眉、脸色变了。
许听韵解释:“不过今晚可以陪你去见奶奶的,我说话算数的。”
许听韵说完,却看到谢昭笑了笑,“好。用我送你们去宾馆吗?”
谢昭态度很真正常,答应的也很容易。
许听韵心里忽然有点别扭,“不用,师兄他们在打车了。”
“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许听韵的错觉,那个“们”字似乎被谢昭咬的特别重。
“我堂姐也来了,?”
谢昭一副了然的表情,“事儿太多忙忘了。走吧,和你堂姐打个招呼。”
谢昭仍然是一副笑脸,许听韵疑惑,“你不是答应我瞒着了吗?”
她记得,刚才电话里谢昭还说要避开他们,在外面等她的。
谢昭笑了笑,“结婚的事儿瞒着,我不能和你同学说是你男朋友么?”
许听韵哑然,谢昭的反应很正常,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胸口也闷闷的。
许听韵迟疑着没说话,谢昭忽然苦笑,“还是说我给你丢人了?”
“我没这个意思的,”许听韵绷着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和你解释过了呀,想对同学们隐瞒并不是因为这个……”
这些原因她在马代就同谢昭解释过了的。
似乎是怕许听韵着急,谢昭忽然笑了,整了整衣领,“知道了,拿走吧。”
许听韵和谢昭找到许照西他们的时候,他们叫的车还没有来。
见到许听韵和一个男人一起,两人脸上表情都很……精彩。
许照西自然认得谢昭,只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谢昭。
这张脸果然拿得出手,同勺勺站在一起也意外的登对。
昨晚许听韵对她说谢昭这个人还不错、爷爷也对他称赞有加时,总觉得许听韵是被家人洗脑了。
勺勺应该同他说了来北城,他亲自来接,总算对她妹妹是上心的。
何况他们只是学校任务,又没有长辈陪同,谢昭大可以派人来接的。
许照西对谢昭倒是改观了不少。
见谢昭走近,许照西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扬手同他打招呼:“嗨,帅哥。”
谢昭停下脚步,对她点头,“你们的宾馆离学校有点远,北城大学旁边我还有两套公寓,和北城大学只隔了一条马路,很方便。要不要住那边?”
他看着许照西和许听韵的师兄,微笑询问。
谦和有礼,挑不出错来。
他始终没说许听韵的归处,似乎两个人理所应当应该在一起。
师兄看了眼谢昭身旁的许听韵,两人没有牵手,也没有什么身体接触,但许听韵身上多了一样东西——刚才的许听韵可没系这条围巾,还是一个意大利小众品牌的男款。
学艺术的学生多少都是有点家底的,师兄倒是也认得这个牌子。
他家是全手工量身打造的,如果他拥有了一条围巾,那肯定会拥有搭配围巾的大衣、裤子、鞋子……
围巾他倒是买得起,只是一整套下来他也吃不消。况且还是适合商业人士用。
师兄飞快地在脑子里衡量了一下,对谢昭礼貌点头,才问许照西,“这位是?”
谢昭和许照西的熟稔的打招呼,让师兄以为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许照西不知道怎么介绍,看着许听韵。
谢昭却向前一步,对许听韵的师兄伸出右手:“你好,谢谢你一路照顾勺勺,我是她男朋友。”
师兄震惊,看着谢昭。
这人明显比他们大,还是社会人士,看这个样子倒是像两家互相认识的那种。
师兄有些失落,下意识想去看谢昭身后的许听韵。他只看见了她米色围巾的一角,眼前一片黑色。
谢昭转身,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替许听韵整理了一下围巾,把她一张小脸重新埋进去,谢昭才问她:“先去车上坐着?”
许听韵摇了摇头,手又被谢昭牵了起来。
她微微诧异,这一路他倒是没动手动脚的,只是在她差点撞到人的时候,半拉半搂、把她拉到了另一边。
一只手被谢昭包在手掌里,许听韵倒是没那么冷了。
谢昭签好她的手才转身,对着许听韵的师兄笑。
师兄愣住,谢昭白牙森森,笑得不怀好意,同刚才的和善得体截然相反。
男人最了解男人,两个男人一眼就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图。
师兄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他没谢昭高,气场上又比谢昭差了很多,谢昭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让他不自觉生出一份畏缩的心思。
“师兄订好了酒店的,我们还有……”许听韵刚说了一半,手被谢昭捏了一下,不怎么痛,但是也打断了她的话。
师兄倒是很善解人意:“没事的勺勺,我定的酒店确实太远了。我们明天还得背琴过去,就听……这位先生的安排吧。”
他才想起来,这个男人刚才只介绍自己是许听韵的男朋友,都没说自己的姓名。
好像他的姓名还没“许听韵男朋友”这个头衔重要似的。
师兄抖了一下,这种成熟男人应该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吧……连他都觉得幼稚的程度。
许照西早就在旁边小声问过许听韵,她对谢昭第一印象还不错,许听韵又没有对他有什么排斥,两人又是合法的,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
最后还是许照西拉着许听韵师兄坐了另一辆车,许听韵被谢昭拐到了一辆奥迪里。
许听韵在副驾驶上坐好,谢昭才放完了行李坐进车里。
热巧的塑料盖子有点难开,谢昭从许听韵手里拿过来打开给她,又像是变魔法一样、从后面拿出一个小巧黑色的保温箱。
“少喝点这东西,太甜了。”他打开保温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饭盒,“先随便吃点,一会儿从公司出来再看看你想吃什么。”
许听韵的低血糖已好了很多,热巧的温度刚刚好,可许听韵只喝了一口就被谢昭拿走了,他顺手塞她手里一只饭盒。
饭盒是白色的,小小一只,许听韵一只手就能拿稳。
饭盒底部还是热的,她打开盒盖时,谢昭才递过来一双小巧银筷,又嘱咐一遍:“小心烫嘴。”
看到饭盒里的食物时,许听韵惊讶:“小笼包?”
谢昭整理好一切,启动车子,“嗯,不太正宗,凑合吃。”
许听韵看见谢昭的侧脸,忽然发现谢昭难得害羞似的,像在刻意回避。
许听韵恍然大悟:“你做的?!”
谢昭竟然还会做饭?
谢昭换了右手握方向盘,到了红灯依然目视前方,喉结上下滚了滚,才说:“上大学那会儿在外面租房,节省开支只能自己做饭。这东西又不算难,都是熟能生巧。”
许听韵收回视线,看着一个个小巧的小笼包像模像样地摆在方形的饭盒里,许听韵低弯唇,“谢谢。”
她声音很小,但车里很安静,两人都听得到。
许听韵说完就夹起小笼包慢慢品尝,没看到谢昭勾起的唇角。
小笼包味道不错,是她家里的味道,许听韵吃了几个就饱了,又眼皮打架,睡着了。
谢昭看了眼许听韵,想着第一次去许家的时候,许老爷子还在。他见晚餐时她各个菜只吃了一点,唯独小笼包吃得多。
后来,谢昭和许老爷子有了联系,便慢慢了解了关于许听韵的很多事。
想起在疗养院的厨房里和张姨学做小笼包时的窘迫,谢昭偏头去看许听韵,她已经睡熟了。
她睫毛不像那么浓密卷翘,在她的杏眼上却恰当地体现出古典美来,唇也是小小的,睡熟了倒是安静。
谢昭笑,叹了口气:“小没良心的。”
车子走走停停,在城西的立言集团大厦前停下。
徐风与早早等在了这里,见车子来了忙要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却见驾驶室的门先打开了。
谢昭长腿迈出,绕过来把车钥匙给他,“我来吧。”
他刚要打开副驾驶的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徐风与,“家里都布置好了么?”
徐风与点头,“要不要派一个家政阿姨过去?”
谢昭想了想,“算了,她不喜欢有外人。等出门的时候再找人打扫吧。”
在许家她是没办法,来了北城,也是她自己的家,还是顺着她的心思来吧。索性就只有做饭这点儿事情,他还应付的来。
谢昭打开车门,弯腰探身从副驾驶抱出了许听韵。
徐风与瞠目:“谢总,就、就这么进去吗?”
万年光棍的老板忽然抱着个小美女走进公司,还不从地下车库走、偏偏要穿过一楼大堂,老板这司马昭之心真是连他这个吃瓜路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许听韵不重,谢昭抱得很轻松,也没理徐风与径直走了进去。
谢昭脚刚迈进立言大堂,忽然顿住,一只手上滑,把许听韵的脑袋往他肩上压了压。
前台见到谢昭,露出标准微笑打招呼:“谢总、好……”
要不是化着妆、带着隐形,她真想揉揉自己的眼睛。
“谢总抱得、是个姑娘吧?!”
谢昭走进电梯时,行政主管走到前台惊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前台姐姐:主管,我的嘴替!
今天又是谢昭狼尾巴露出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