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泊闻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一路走来隔几步就有制服保卫,军兵站姿,笔挺刚正,看到他们立刻拘礼。
主宅必经道前有一片百年岁月的红枫,泛青灰的白墙和血色的红,朴素和浓郁对比色差极大,一晃眼的红像淋过一场腥风血雨。
沈泊闻特助在半路拦住他们,恭敬颔首,低声汇报事情。
知道现在没什么可对沈太太隐瞒,特助声音变低是防止被人偷听,并没刻意避开她。
纪意欢听到他们说的是沈父的事。
沈父想见沈泊闻一眼,当然不是为父子情,他十分纳闷,自己棍棒威胁下教育出的儿子,从头到尾按照他标准长大的儿子,最后为什么叛逆。
沈父自认为他对这个儿子不错,严格是严格了些,却都是为沈泊闻着想,如果不是他,沈泊闻未必有现在的成就。
“我不会见他。”沈泊闻说,“你们告诉他,我一直遵循父亲的教诲。”
谆谆教导下,他学会什么叫做大义灭亲。
当然他做不到他们那样真的下死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饿死,向来喜欢约束控制别人的沈父,如今被困牢狱之灾,是自食其果,作茧自缚。
如果不经历这一场,纪意欢真想不到他们家这么复杂,她印象里沈泊闻父亲和电视形象一样,中年绅士,温雅随和,她有时候甚至想沈泊闻以后是否也如此。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伪装,沈家没一个正常人,无法通过表面观察内里。
那她见到的老爷子,是否也有另一面。
她挽沈泊闻胳膊,在半开放的茶室和沈老爷会面,在他们来之前,沈家几个叔叔来老爷子跟前哭过闹过,年过九十的老爷子难掩疲惫,靠坐软椅,阖目养神。
老爷子衣着简单,和茶室一样,一桌一壶茶四把椅子,整体清廉朴素,但行家不难看出,他那茶具,不知多少年前文物,市面上重金难求。
光听到门声,闭眼的老爷子猜到是他,再看他身后的年轻女孩,手腕被沈泊闻紧紧相握。
纪意欢被带过去简单招呼,沈老爷在外名声算不上和蔼,但对她这个孙媳妇客客气气,大概基于两辈人的关系。
“两人感情这么好,该要个孩子了吧。”老爷子一只手在输液,视线跟他们转,“上次和老纪总吃饭,还提起这事,你们两怎么都不放心上。”
问话很随常,让人不自觉放松。
“在准备。”沈泊闻颔首。
“有这打算就好。”老爷子说,“咱们两家子孙稀薄,你们要担起重任。”
“爷爷说的是。”
“泊闻这孩子说的话,我还是很放心的。”老爷子点头,笑着对孙媳妇安利,“沉稳果敢,说一不二,是成大事的人。”
纪意欢以为真的是在夸人,附和点头。
“我反正是老了,很多事想操心也操心不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给你们去做。”老爷子说,“泊闻,你比你父亲要好很多,他野心太重。”
“爷爷谬赞。”沈泊闻说,“我到底是他儿子。”
他野心,未必就逊于父亲。
老爷子朝纪意欢多看两眼,只笑不语。
他们爷孙俩打哑谜,她一句听不懂,茶也苦得很,没甜点装点实在无味。
出去后她踮起脚尖往沈泊闻那边凑,好奇宝宝俯身,“爷爷刚才是在夸你吗。”
“在警告我。”
表面闲聊几句家常,暗藏深厚玄机,老爷子侧面告诉沈泊闻,他挡车救爷爷的行为,不是没怀疑这是一个苦肉计圈套,可如今自己身体抱恙,外界舆论和股市的风都往沈泊闻这边倾斜,只能顺沈泊闻心意提前上位,顺他心意拉他父亲下水。
沈泊闻将是港岛最年轻的家主,沈老爷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只好用最后的眼神警告,沈泊闻如今有了软肋,就不要再轻举妄动起内讧,生几个孩子,和老婆和和美美才能带领沈家走向繁荣。
纪意欢眼眸清澈,对沈家事懵然,“啊?警告什么。”
沈泊闻言简意赅,“警告我们多生几个宝宝。”
老婆孩子都会是拿捏他的软肋,但他这次愿意多出这些软肋,愿意被束缚。
“你上次不是说我们不会有孩子吗。”纪意欢摊手,“我本来打算生两个,你既然不行,那也强求不了。”
孩子她肯定是想生的,纪家家大业大不可能没有后代,她巴巴等着小继承人继承自己的财富和美貌,偏偏老天不眷顾,她和沈泊闻结婚这么久,一点动静没有。
“之前结过扎。”沈泊闻说,“现在解开了,但是效果……还不知道。”
“什么?你,你玩我呢?”纪意欢错愕,“为什么结扎?”
“之前怕孩子和我一样被我父亲控制。”沈泊闻说,“所以没想过生后代。”
如果纪意欢二十岁那年就怀宝宝的话,忙学业和工作没时间照顾,沈父刚好以此为由将孩子带走,不止可以威胁沈泊闻,连纪家也受控,而沈父的教育难以让人苟同,与其让孩子生下来重蹈覆辙不如直接打消念头。
“沈泊闻!”她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你骗了我多少事?别的就算了,这件事你瞒了我这么多年,每次看我白垫枕头是不是很好笑。”
“没有。”沈泊闻呼吸一窒,本能想拉她,这次没拉住。
纪意欢气呼呼甩开他,“滚远点。”
这次真气得不轻,以为是自己问题看过不少中医,结果根本原因是他故意为之,那她这些年不都是被耍着玩吗。
回去纪意欢继续晾着他。
这事至少得闹半个月,她恨得也想找个理由骗他,把人耍得团团转才算报复回来。
纪意欢每次心情不好就会抱着狐狸。
那狐狸养了好几年,是宠物也当孩子养,她喜欢漂亮的事物,自己臭美,也要给狐狸打扮,一人一狐就算出现在家里也是光鲜亮丽,炫彩夺目的打扮。
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自沙发拖曳着,纪意欢的腿也一样。
狐狸像是她的灵体。
沈泊闻出现在主卧时,纪意欢头也不抬,“滚。”
“不是故意瞒你的。”他垂眸,笔挺的身形在她面前俯首,“我也,很难受。”
“你有什么好难受的。”她顺着怀里的狐狸毛发,“反正在你眼里沈家是最重要的。”
“不是。”他半跪在一侧垫子上,背光,黑色碎发散落,瞳孔幽邃暗沉,“最重要的是你,大小姐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感觉他声音又变了,纪意欢没来得及观察,怀里的狐狸被他揪走,她愤愤问:“你干嘛。”
“想亲你。”
“不给。”
他好像没听见,她刚才狐狸趴过的衣领,被他单指挑开,低头亲上去,“它能埋我不能埋吗?”
狐狸绒毛细软,靠上来时不自觉放松,而他不论是长指还是唇息,一寸寸渡来,纪意欢神经末梢突兀跳动,锁骨下中间位置,被慢条斯理吸了一道浅红印。
她咬牙切齿,拿手捂,“我说了不给!你没听见吗!”
这一捂,沈泊闻直接亲她手了。
纪意欢快炸裂,他是不是又发病。
她就不该和一个疯子计较,到头来挨草的还是她。
“沈泊闻。”她只能任由他肆意亲着,从雪白延下,她音色蕴藏委屈,“你现在是谁。”
他避重就轻,“你老公。”
两个意识共用的话,就是一个人,只不过现在比较疯而已。
对疯子生再大的气,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沈泊闻……”她不由自主抓他的肩侧,“你刚出院。”
“我知道。”他说,“可以节制一点,三小时就行了。”
“你怎么不死我身上。”
“不死,我还想陪你长命百岁。”
“你刚才不是说想要什么都给吗,我想要你停下。”
“除了这个我都答应你。”
对无赖说什么都是被牛弹琴,纪意欢气不过,就算进来也忍不住踢他踹他,沈泊闻知道她有气,就这样受着,她在他身上抓的伤比她的要多得多,长年累月的旧疤痕上,覆盖她长指甲的新血口,他无动于衷,等她抓累了后并齐两只手举到头顶。
“孩子的事。”沈泊闻细致吻她,做时气息依然有条不紊,“是我不好,你想要的话,我们还会有的,结扎前我有留备份。”
纪意欢浑浑噩噩想,所以这混蛋之前留了遗产留了蝌蚪备份,就是不给她遗言。
她更气,往一侧扭,那对雪白晃入眼,于他看来更显娇态,“我们可以试管。”
她懒得看他,“谁跟你试管,回头我找个基因好的金发帅哥生。”
“纪意欢。”
“你再叫我名字试试。”
“欢欢。”他很快就服软但放里面的仍然坚实,只有语气温和,“别刺激我好不好,你总不希望你老公一直疯下去。”
“不介意。”她低哼,“虽然用的是同一根,但相当于有两个老公,我还是血赚。”
她气他比喝水简单。
纪意欢隐约感知到,沈泊闻的两个意识在叠合,没之前在医院那么疯,也没刚结婚那会那么古板,精打细算,她能不能把他当第三个老公。
看他不说话,纪意欢狡黠一笑,“怎么了,生气了。”
“没有。”他淡笑,“哪敢。”
“我才是生气的人。”她说,“你来哄我才是。”
“要怎么哄。”
“不许叫我名字。”她说,“可以像上次那样叫我。”
“哪次?欢欢,老婆?”
“不是。”纪意欢怀疑他现在就是正常的沈泊闻,“你再想想。”
他们之间的称呼很少,之前最多称呼的就是大小姐,她也乐意听。
很少叫欢欢,也很少叫老婆。
沈泊闻清楚自己另一个意识做过哪些事情,但不排除会有遗漏的地方。
“我还叫过你什么?”许久,他稍稍起来,跪得很虔诚,“主人?”
“……”纪意欢,“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