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何鸢咄咄逼人,权势压制的快意,也没有白思澜赢得最终胜利,沾沾自喜的得意。
南嘉只是来这边看个电影,等车的过程看见两个熟人,最后从容地离开。
行云流水,无拘无束。
白思澜目瞪口呆盯着那辆等同陈祉一样个性张扬嚣张的布加迪扬长而去。
他们出门带的保镖团队,布加迪前方应该有保镖开路,后方算准时间和距离后,另一队保镖车辆随后跟上,其中刚才帮南嘉拿包的保镖就在其中,浩浩荡荡地像皇室出门。
没有一个人给他们和这里的路人眼神。
周今川平然:“思澜,我们该走了。”
“等一下。”白思澜原地的脚步有些稳不住,松开他的臂膀和他对视,“刚才是什么情况?你妹妹她……”
那辆布加迪,是陈家独属三车牌。
开车的人她也没有看错,陈家太子爷,声音磁性得很有辨识度,慵懒散漫却不怒自威。
白思澜试图摸清楚其中的缘由:“她和陈祉什么关系?”
“两人结婚了。”
“结婚?”她惊讶捂嘴,“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结婚?”
那这一切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南嘉回来后,白思澜的人生轨迹不受控制,接二连三地遭到打压,大到事业种种,小到赛马场被人驱逐,舞团更被大换血。
甚至于,今天没能看成电影。
这一切,是和南嘉有关系吗,确切地说,是陈家太子爷。
可他们的关系,从前不是糟糕到极致吗。
“之前周家不是面临危机吗,你也被爆出身世。”周今川言简意赅,“为了缓和关系,周家和陈家联姻,本想让周音过去,但陈祉选择了嘉嘉。”
联姻这事,白思澜只听过一点风声,她到底不是上流圈层的,没有一手消息,只知道陈家是有联姻的打算,可具体并没有定下来。
何况他们联姻后,没走漏任何消息,那么大的家族,没有公开婚期打算和婚礼安排,女方的身份更被藏死。
让人怎么都想不到是南嘉。
“他为什么会选择她?”白思澜忍不住问,“他们以前关系不是很差吗?陈祉那么傲慢的一个人,他会选择一个让他在全校面前丢脸的女孩吗?”
是啊。
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女孩。
周今川拍了拍白思澜的背,熟练的动作像对自家的妹妹,永远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轻笑,“我不清楚呢。”
事实就是选择了。
就是这样了。
白思澜喃喃自语:“他们两个既然是联姻,那应该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吧。”
陈家一直没有宣告她身份,说明没有完全认可南嘉的身份。
可陈祉对南嘉的态度,不像想象中那样糟糕。
白思澜认真分析南嘉现在的处境,周今川并没有在听,他把重的购物袋换了一只手提着,这个动作后,不知不觉和白思澜松开了手。
…
和陈祉结婚这件事,南嘉没有再隐瞒下去。
小乔,白思澜先后成为知情人。
后者没动静,前者用了好些天消化这个消息。
小乔的认知停留在舞团一些富二代女孩,对她们晒的名牌包包望尘莫及,没想到食物链顶端坐着的,居然是她的好朋友,是一起吃过路边摊的好朋友。
“嘉嘉你是陈家的媳妇,陈夫人是舞团的最大投资人。”小乔提出假设,“那考核的时候,你不就可以走后门了吗?”
舞姬是港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选角排练,推翻了之前的剧本和一些舞蹈演员,重新编排训练,考核时间长,难度高,大家都在拼尽全力练习,如果走后门的话,那南嘉的行为和何鸢之前没两样。
“陈夫人不参与决策,只是监督。”南嘉言简意赅,“而且别人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噢噢。”小乔似懂非懂,“那你不想走吗。”
“我用不着。”
小乔眨眼,有道理。
因为何鸢的先例,她对舞团的内部仍然存有怀疑,怕南嘉重蹈覆辙所以问那么一下,如果有人走后门的话,南嘉完全可以走最大的后门。
可南嘉真的不需要。
她这几日夜以继日的训练,就是等考核这天。
练到那些姐妹团在嚼她舌根说坏话的时候,还得承认一句,她这个人的舞跳得确实很牛逼。
一般来说女主的考核顺序抽签决定,由于考核量庞大,除了南嘉之外,白思澜,苏璇主席和其他几个考生一同上台,跟着音乐起舞,再由老师判断。
大家换好衣物。
白思澜和苏璇之前跳过蛇舞,有红色舞姬演出服,另外几个只穿的练功裙,区别并不是很大。
“都准备好了吗。”准备放音乐的老师示意。
台上的几个人都点头。
“等一下,老师。”白思澜这时出声,“我们是不是少一个人?”
“少谁?”
“南嘉呢?她不是也要考核妮姬娅吗?”白思澜笑了下,“她和我们不一样,要分开考核吗?”
“南嘉选跳的是第三幕,和你们变奏不一样。”
放的音乐不一样,不可能一起考核。
妮姬娅选拔主要考核动作要领和节奏把控的熟练度,第二三幕难度都不低,选择哪个都是可以的。
“可是。”白思澜温温柔柔提出质疑,“蛇舞是舞姬里很重要的一幕,我们大家为了更直观的对比,都是选跳的蛇舞,为什么她和我们大家不一样。”
“是啊,选跳的片段不一样,是否影响老师的判断。”另一个竞选人提出质疑。
为了更直观地方便观察,几个人同时站在台上,根据音乐节拍跳舞,而南嘉和她们不仅不同台,跳的也不一样,就算跳得再好,也无法给出判断。
被白思澜这么一说,旁边观看的队员们议论纷纷。
考试内容都不一样,算不上公平考核。
如果南嘉胜出的话,是否对其他人不公平,如果她无法胜出的话,又能否提出质疑。
“我听说南嘉只是跳的动作比较好,实际上根本演不出演员的情绪。”
“上次的黑天鹅不就是,观众都看得出来,她演的根本不像一个黑天鹅,只是挥鞭转跳得好,大家没注意到而已。”
“舞姬可不是黑天鹅,妮姬娅的情绪变化很快,她能掌握得住吗。”
“她就是避重就轻,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不跳蛇舞,我觉得蛇舞的难度比第三幕难多了。”
难度平心而论的话,二三幕各有各的技巧和水平。
可一番争论后,老师难免觉得,南嘉的选择有问题。
怪就怪没有提前交代清楚,考核选拔应该按照整体来选,因为要按照陈夫人的要求录制视频,为了不耽搁陈夫人的时间,所以选择更简洁的考核方式。
“南嘉呢?”老师环顾四周,“和她商量一下吧,看她能不能跳蛇舞,如果不能的话……”
“她应该没训练蛇舞吧,之前不都是练的第三变奏吗。”质疑的人很了解她,“但是我们不可能给她时间练完蛇舞后再来参加考核,她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也是。”
老师坚持:“先把人叫来再说吧。”
“有什么事吗?”
突兀的女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考核队员们,老师们,还有编导声乐部等一些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看去,南嘉不知何时站在这边,可能早就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神态从容,淡然迈步走来。
作为带她的张老师没有发言,由另一名老师中规中矩陈述:“大家说一起跳蛇舞才能更方便选拔,你这边是什么意见?”
底下想法不约而同,这能有什么意见,之前没练过的变奏,哪怕昨晚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
“可以啊。”南嘉不假思索赞同,“不过舞姬里并不只是蛇舞最重要,既然是考核,要不第二三幕全考了吧。”
“你说的方法没问题,现在场上只有你练了第三幕,就算要比,应该过几天再一起考。”一个考生质疑,“今天大家比的就是蛇舞,你要一起加入吗?”
如果不一起同台加入,后面单独跳的话,结果不论如何都会引起争议。
她们吃准了南嘉的弱点。
“那行吧。”南嘉点头,“不过我没怎么练习过第二幕,可能水平不如几个前辈。”
“那你要加油哦。”白思澜意有所指,“我相信现在的老师,不会出现包庇行为。”
同台考核,同台录像,如有异议,视频公布到网上,自会有专业人士和观众批判,港舞如果不想再像何鸢那样重蹈覆辙,没理由强捧南嘉。
几个考生划分水平的话,白思澜和苏璇同为首席为一档,几个领舞为二档,南嘉没有练习过且不擅长情绪表演,大家不自觉将她排除在外,不掉队就不错了。
南嘉没有准备演出服,和几个考生只穿练功服,甚至为了方便第三幕变奏,穿的白色练功服,和第二幕红色异域风情的舞姬南辕北辙。
奏乐声响,算南嘉在内,同台六个人,分散站位,前方站着编导老师指导。
演员没定下来,新编导动作没排,拿难度最高的俄版作考核,快板节奏和接连的大跳非常吃舞蹈生的动作协调和体力。
开局动作平缓,几个人看不出差别,随着音乐节奏加快,已有两个掉足尖。
妮姬娅拿到花篮后的欣喜大跳是重灾区,节拍难跟,跳得很高,音乐还没动,有人足尖已经落下去,还有的干脆没跳。
直到乐声达到高=潮,举起花篮,足尖交替站位,最惹人瞩目的快板节奏出来,底下忍不住传来嬉笑声。
“怎么感觉跟跳大神一样。”
“那谁啊,跳得跟有人要和她抢花篮。”
“可是这段真的很难啊,皇家舞团都有翻车的。”
小乔掺和其中,替考生们不轻不重辩解一句,她怕南嘉出现失误,也遭到耻笑。
思澜和苏璇不亏是发挥一直很稳定的首席,一直没有出现过失误,但在旋转的节奏中,两人也掉足尖,白思澜弱点很明显,没几分钟,她腹部起伏不稳,呼吸收不住,体力难以支撑,不得不撤走。
顺利完成的只有南嘉和苏璇。
和水平平滑的苏璇比较,南嘉的动作节奏拿捏得太稳固,身上仿佛挂了羽毛,舞步轻盈起飞。
快板节奏和奏乐节拍踩得刚好,不生硬不突兀,就连最不擅长的情绪,比之前的奥吉莉娅丰富太多。
末了后编导和她们讲了些过程中的不足,手臂的弧度需要抬高等小细节。
“可以的,很OK。”编导对两人表现赞同,“等过几天再跳第三幕看看吧。”
言外之意,主角已经从她们两个之中定下来了。
“第三幕我就不参与了。”苏璇突然说:“我可能更适合女二甘扎蒂。”
舞姬里女一女儿的戏份同等重要,没什么好争番位的,苏璇在舞团的地位一直是无功无过,出场不算很好但不会发挥失常遭到观众退票,擅长类目众多,可领舞可替身。
如果做妮姬娅的话,压力太大,且她在考核时隐约感知到,南嘉刚才的蛇舞,没有正式训练过,发挥自身水平不到一半,那她擅长的第三幕,没有准备的苏璇更没有竞争的可能。
剩下的是主要演员的筛选,其余人退至台下。
南嘉一下来,被小乔抓住胳膊,语气激动万分:“嘉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跳得有多牛逼,她们都乱了,只有你最稳,你都没练过,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明明和首席比考核,她却跳得跟个带队的领舞似的。
南嘉拍拍小乔的肩膀,“我在家偷偷练过。”
“啊?”
“不是你让我卷的吗。”南嘉抿唇笑,“我就把你发的视频反复观看。”
“那我岂不是大功劳。”
“是啊,多亏你。”
小乔乐得不行,“那回头我去买几个钵仔糕庆祝庆祝。”
“馋猫,就知道吃。”南嘉忍笑,这妮子天天惦记吃零食,如果考核不成功的话,话术就变成了“吃点好吃的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我看到你桌子上放着两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呀。”小乔古怪眨眼,“应该不是吃的吧,别人送你的礼物吗?”
别人指的就是陈祉了,小乔对陈祉那样阶层的人有点畏惧,不太敢打听他们的事情。
“不是。”南嘉否认,“我随便买的……日常用品。”
或者说,是一个小礼物?小的不值一提。
考核结果当天就出来了,南嘉锁定妮姬娅角色,公主甘扎蒂在苏璇和白思澜之间选择,其他的群舞挑选要求也很高,小乔发挥也很稳定被选中。
当天考核完当天视频就会直接发给陈夫人那边,南嘉不知道陈祉是否知情,他没过问,只给她打个电话,说晚上来接她。
考核结束,周边氛围都变了不少,路过走道,碰上不熟悉的面孔都会和她打招呼。
陈祉在楼下把车停好后,没有避讳去找她,隔远一些距离,看她周边围绕几个队员说话,气氛与之前完全不同,她们对她有说有笑的,不会再出现和朋友私底下吃个芋泥蛋糕都被打翻的局面。
细看,围绕的队员里还有个岁数不大的男生,长相白白净净的,脸蛋稚嫩得仿若树上初结的瓜果,清爽新鲜。
舞团里自然不缺乏男演员,每场舞台剧都需要男女搭配,每次训练都会在一起,为了艺术排练,情理之中。
南嘉对主动打招呼的新面孔态度不卑不亢的,她有些脸盲,也不记仇,就算大家背地里腹诽过她现在又来主动捧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以后都是要一起训练的,大集体里,小矛盾很正常。
除了白思澜身边的熟面孔,其余人她都是当正常队员看待的。
男女都一样。
当听到有个清脆的男声叫“南嘉姐”时,她礼貌回头。
是个刚来舞团没多久的小男生,穿着白衫,小跑到她跟前后挠挠耳朵,将一堆包裹递过去,“前台让我交给你的,说都是你的东西。”
南嘉粗略扫一遍,“不是让扔了吗。”
“有个包裹不一样,前台不敢扔,让你先过目下自己处理。”
“哦。”南嘉点头,“麻烦你跑腿了。”
“小事小事。”男生没多逗留,腼腆笑笑后跑开了。
南嘉一遍走一遍拆包裹,还有明信片。
她没有正式露面,也没有社交账号营销,上次演出之后,礼物源源不断地被一些粉丝送来,一些正常的明信片会被保留,还有一些男粉丝说的污秽的话就会被直接扔掉。
“看什么呢。”
前方人倏地出声。
差点撞上前的她停顿脚步,看到熟悉的面孔后,不自觉放松,“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和我说声。”
“刚来。”陈祉单手抄兜,身形颀长,稍一垂眸就瞥见她手里的明信片。
粉色系,风景照,黑色宋体配文。
侧面上是印刷文案,摘抄的网络情话:刚刚我吃了一个药,你猜是什么药,你很重要。
他唇际毫无掩饰地扯了下去,嫌弃轻蔑尽显,没看空白页的内容都能猜到写的哪种类型,没沉淀八百年厚土写不出这种又土又过时的信。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谁送的?男的吗?”
“粉丝的明信片。”南嘉说,“之前都是直接扔掉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给我筛选了。”
搞得她要一张张看不太入目的句子。
坐进车里,陈祉一副要帮她做好事的样子,递出一只手,“我帮你看看。”
以为她会意思意思给两张。
结果东西蜂拥全扑了过来。
所有明信片和包裹被她递给他,落落大方。
“看吧。”
内容不干净的信,她一张都不想看。
因为没有社交账号,很多粉丝通过纸媒的方式传递,女粉的信件很正常,男粉所寄来的,总是掺杂奇奇怪怪的内容。
陈祉比她还没耐心,一目十行,看一个扔一个,偶尔看到小女生的字迹后会给她保留。
“男女通吃啊你。”他把一张递过去。
“不止呢。”南嘉认真,“猫猫狗狗也喜欢我。”
“刚刚给你包裹的男的是你队友吗?”
“那个啊?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是吗。”
装的吧。
演的吧。
那样谈笑风生,哪能不知道名字。
陈祉指尖捻着一张明信片,尽量没有弄出皱褶,看她的眼神淡然随意。
“真的啊。”南嘉认真解释,比划,“港舞的人太多了,每个舞台剧都会分组,有的时候还会从别处调动人员,我怎么可能记得住,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
刚才那语气那般阴阳,哪像是随便问问。
南嘉歪头,目光锁在他半低垂的面孔上,“哦,我还以为你吃醋了。”
“可能吗。”
南嘉眼角弯了下,赞同笃定:“不可能。”
就像上课回答老师的一个选项,她给予了否定的标准答案。
且不论他不是喜欢吃醋的人。
问题这世上有人给他吃吗,他用不着嫉妒任何其他男性。
陈祉视线漫不经心扫过最后一张明信片。
照例一目十行扫过。
琥珀色瞳孔倒映着娟秀的自己,上面的一笔一划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再扔掉。
不由自主攥紧那张本就陈旧,破烂,不堪的明信片,车内空调风直冲,指骨关节泛着冷意的白。
后知后觉的南嘉嗅到空气里的异常:“怎么了?”
陈祉没有给她看,预料她会来抢,换了只手拿着,当扇子似的轻飘飘地闪动,“周今川的信。”
“啊?”她瞳眸震出不可思议,“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陈祉:“一封来自俄罗斯,你寄给周今川的信,时间是,六年前。”
周今川没收到。
被他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