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陈祉丢向南嘉那边的视线只轻飘飘带了下,像掠过一粒不起眼的尘埃,长身一侧,去柯尼塞格后面接人。
说来的是整个投资团,实际上以两个重要人物为主,陈家太子爷,和陈家主母。
前者显然是陪后者过来的,陈家主母主内也主外,陈家的慈善活动,社交聚会都是她操持,自己旗下也有做公益,产业扩张,涉及动保,权益协会,艺术展等,以拓展各领域人脉。
港舞起始是她个人赞助,因此随行的投资团,有人毕恭毕敬称呼她本姓加董字,她对称呼并不在意,有时候带姓的话反而造成困扰,因为宁愿让大家只知道她是陈家主母,并不希望有人探究她是政治家的出身,以免造成不必要议论。
舞团的领导们则规规矩矩叫着陈夫人,为的是和后面的陈祉相呼应,方便带出陈少爷,以刷存在感。
陈夫人着装落落大方,没有夸张的品牌LOGO,锦缎质地,浮典雅的忍冬纹,配上笑容温柔端庄。
陈祉和她宛如两种人,一类柔和婉约,一类寡情漠然,哪怕现场有小姑娘想多看两眼,也怯怯收着目光,更别说拿手机偷拍。
“我来。”陈祉接过许管家的遮阳伞,挡在陈夫人头顶。
陈夫人踩软高跟步伐款款,接受众人的迎接,和舞团高层应话,这期间,陈祉目光并没有移动,兴致泛泛,衣着随意,袖扣都是散的,像是被迫随母亲营业,不是正式拜访舞团。
通过他们寒暄可判断,投资团早就说过要来视察,由于时间卡不上,刚好赶着今天大家刚结束演出,过来顺道给些庆祝的话,就是没想到,港舞的演出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误。
陈夫人对她们的失误就此不提,说话温言细语的,对女孩们的口吻像是对待幼儿园小朋友。
没两句让人不自觉放松。
以为回来后少不了要开一场批评大会。
以为投资团是来责骂她们的。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比老师温柔得多。
他们被舞团高层热情恭敬迎进来参观。
陈祉只在来时,瞥了南嘉一眼,其他时候公事公办,没有乱认,不搭理。
他来舞团视察这事。
并未她和她提过。
当然,他没必要事事和她说。
既然他不想理会她,南嘉刻意走在最后面,前面是女孩们边叽叽喳喳讨论。
“那真的是陈家太子爷吗,是不是长得有点过分了。”
“这脸这身材,要是去娱乐圈,直接成我老公。”
“想开点,现在也能叫老公,反正他听不见。”
“不敢,他好高哦,至少一米九五,拎你我跟拎小鸡似的。”
小乔凑到南嘉跟前,忍不住也要讨论,“你看到了吗?”
“什么?”
“陈少爷啊,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站在后面,是不是没看到他?”
“嗯。”
“那多可惜啊!”
“不可惜。”她说,“我不想看。”
“这么大帅哥放眼前你居然都没兴趣?”小乔瞠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想看随时都能看。”南嘉想起之前对小乔撒的谎和陈祉的控诉,犹豫着坦白,“因为,他和我住一起。”
小乔目瞪口呆。
知道这件事非常让人吃惊。
南嘉绝对还是有必要解释下,她和陈祉的关系,一来她和小乔是朋友,不该有所隐瞒,二来,陈祉不喜欢她隐瞒。
南嘉:“你先别太惊讶。”
小乔一点不惊讶,反而抬手试她额头,“你怎么胡言乱语的,发烧了吗。”
南嘉话含在嗓子里,三言两语的讲不清楚。
小乔以为她看何鸢落败,高兴傻了,担忧且贴心地挽着她一起走。
舞团领导带着投资团例行公事,参观展览,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大家本就对舞团领导层不够了解,总觉得人员不该这么少,陈家是舞团第一投资人,搬迁所用场地和工薪开销流水都和他们息息相关,必然要以最高礼仪接待。
事实却是接待的老师都是团里不常见的,团长迟迟没有出现,艺术和剧务总监,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指导老师都不在。
团员们跟在他们后面,队伍分散,私底下窃窃私语,“是突击检查吗,怎么只有副团长接待,为什么没看到团长?”
“副团长平时不是为演出忙里忙外吗,怎么这次参与社交接待了。”
大家的议论也是南嘉心中所想,这架势乍看是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不在舞团的团长无法第一时间赶来接待,所以由副团长代劳。
可疑点重重,真若是突击检查,说明投资团对舞团不信任,舞团内部出现问题才导致他们突击检查。
如果不是突击检查,提前有过通知,而团长和资深老师不在这里的原因,不可能是他们不想来,而是来不了,可能被投资团拒绝,可能其他缘由。
由此推断,这不单单是一次视察,领导们的视察,往往由于已经发现问题所在,过来走个形式。
陈夫人和副团谈笑风声,问及新场地的适应和团员们的训练,她对芭蕾了解不浅,旁人糊弄不得,副团一一回应,综合利弊告之,其他倒没什么毛病,配备的厨房不太合团员们的口味。
这点小事提出来,倒不怕人家听了笑话,副团自己都不好意思笑笑。
“那确实是应该换一下,女孩子们平时节食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吃得不好。”陈夫人若有所思点头,“这边装饰颜色不好看,回头报个记录,给所有教室整修一下。”
细枝末节都给处理恰当。
惹得女孩们惊羡,比起能喊陈家太子爷老公,让陈夫人做婆婆的诱惑力更大。
逛到展览中心区,上方挂着一处黑板大小的显示屏,上面滚动着近期的活动。
亲自来一趟,哪有不展示内部技术的道理,舞团本该展览最近的一次演出,奈何发生巨大失误,副团让人调出更上一次的大型演出。
是南嘉和一个首席白天鹅跳的那次,颇受好评,只是由于两人不比白思澜出名,没有受到太大关注。
每场演出都有人剪辑出主要部分以供宣传,上次的演出白天鹅首席没有差错,可黑天鹅动作更具有欣赏性,放出来的镜头,南嘉占了三分之一。
陈夫人兴致浓地欣赏,时不时和儿子搭两句话。
陈祉不想关注,只说自己看不懂。
屏幕上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陈夫人笑,“本人比视频好看。”
陈祉眉宇间淌过不易察觉的异色,“母亲,可以开会了。”
他们这次过来,不仅仅人为关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内部会议报告是少不了的。
到这个阶段,成员们无法再来参观,陆陆续续回教室,有人演出累了,可以回去休息。
老师都不在,姐妹团也分散,小乔戳着手机,“我们吃点下午茶,庆祝一下吧。”
“不怕长胖?”
“偷偷吃,肥肉看不见。”小乔笑嘻嘻,过一会儿,不嘻嘻,“中环街头这家配送费这么贵吗。”
港岛物价高,外卖配送费不低,南嘉瞅了眼,“你要点什么,这家的豆乳芋泥杯?”
“嗯。”小乔一副要下定决心的样子。
“我来点吧。”
“不用不用,我有钱。”
南嘉说,“你不是说配送费贵吗,我找人送来。”
“真的吗?”小乔问,“找谁?”
南嘉该怎么说,给她配备的司机和保镖团队都在附近,以备随时接她出行,“反正是认识的人。”
除了上下班,她很少吩咐他们做事,这次就让他们充当一下外卖员。
小乔没让南嘉点太多,嘴上说偷偷吃,实际上特别胖长胖,每周称体重的时候胆战心惊,恨不得地球吸引力减少一半。
南嘉的体重控制得就很好,尤其是刚来那会儿,每周居然会瘦,最近称的时候胖了一斤,无伤大雅,是在老师认可的体重范围内。
芋泥杯很快被人送来,不大,小蛋糕尺寸。
小乔拆礼物似的,满怀欣喜,“要是再来几个蜡烛就好了,庆祝仪式就更完美。”
南嘉把勺子递给她,“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何鸢走了,你终于可以归队了。”小乔接过勺子,端起芋泥杯,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希望从今以后我和嘉嘉永远在一个队伍里。”
“嗯,会的。”
小乔期待地掀开杯盖,勺子刚拿起来,靠近过道的肩膀忽然被来人撞了下,一个没稳住,蛋糕杯失去平衡,顺着惯性跌落在地。
不到半秒的功夫,刚才美味可口的蛋糕杯,瞬间翻个底朝天,在地面瓦解。
小乔目光呆滞,还没醒过神来,蛋糕杯底又被女鞋狠狠踩了一脚,淡紫色芋泥和奶油爆浆,在四周溅落,离得近的都遭了殃。
何鸢的心情差到极致,白思澜也不在,没人给她倾诉没人阻拦她,肆意妄为,毫无忌惮,“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坏了你的蛋糕,多少钱,我双倍赔给你。”
“你……”小乔气得差点喘不上气。
“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何鸢挑唇,“看我出丑就这么高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跳黑天鹅呢,胖得跟猪似的,做梦吧你。”
她和白思澜都非常擅长在人期许的时候泼一盆冷水。
小乔无措地站在原地,明明气得很想怼回去,可是何鸢太凶悍,仗着自己混黑的爹,不是第一天这么为所欲为。
南嘉仿若一个看客,用看似事不关己的平缓语气,每个字却犀利针对,“你最好把这里收拾干净,再向我朋友道歉。”
“我不是说了不好意思了吗。”何鸢没有悔改之意,“至于收拾干净,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活,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苦命,没爹妈疼。”
“何鸢。”南嘉冷静询问,“白思澜,你的那些好姐妹呢?”
“思澜姐和她们当然有自己的事了,怎么,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南嘉话语间已经逼近,“那你觉得,我下一步是把蛋糕涂你脸上,还是让你再摔一跤?”
“……你敢?”何鸢心虚,下意识往后退,“这里是有监控的。”
“你觉得我和小乔为什么在这里吃东西。”南嘉淡笑,“当然是,监控死角,老师看不到。”
当然不可能有监控死角,宽敞的走廊不比之前的旋转楼梯,别说死角,一个角落可能还能来三个特写。
可话已经把何鸢吓得不轻。
但她丝毫不怂,抬脚就将地面上的蛋糕往她们那边踢去,再次弄得到处都是,食指一指大声警告,“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敢对我动手,我明天就能让你从舞团消失!”
听得出来,为防止南嘉真的不要命了给她脑袋按蛋糕里,故意加大分贝,惹得训练厅的人围观。
可听到这个嚣张声的,不止是队员。
何鸢一边竖手指,一边往后面退,却忽然发现退到一堵墙上。
紧接着,抬起的手也被人按了下去。
几乎只有两秒的时间,何鸢发现那不是墙,身边被西装革履的保镖包围了,两个壮汉站在她背后,还有一个握住她的腕,防止她再乱指。
“哦?”
传来的是散漫的男声,懒洋洋地拖长,听起来平缓,直到下一秒来人出现。
陈祉单手抄兜,步伐不急不徐,松弛随然,睨了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有本事碰她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