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僵直,闭口缄默。
白思澜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久别重逢的问候,更像是问——
感觉如何呢。
七年前,她轻松一招就能造就一个人的苦楚,难不成回来后,还会给好日子过吗。
七年时光,人都是会变的,南嘉变化不小,早褪去少女的青涩,人也更清瘦些,锋芒尽敛。
可白思澜一点没变,仍旧维持着轻和友善的形象,只有一直戴面具的人才能永久保持同一副面孔。
原先的白思澜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大部分人眼底,白思澜是温柔女神化身,是男生们心目中排的上名的最想娶的女孩。
背地里呢,除了七年前陷害那次,南嘉还记得,某个下雨天,一个中年妇人过来给白思澜送伞,却被她以怕同学看见为由,厉声呵斥走,那把伞也被丢尽垃圾桶里。
那时就知道,这个温柔女孩有两副面孔,她的笑,随手都可能变成一把利刃刺来。
这么多年过去。
南嘉只要看到这张脸,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白色旋转楼梯,滚下去的白思澜,还有匆忙赶来指责她的周今川。
组成无数个噩梦,侵袭她大脑。
连她自己都有过怀疑,那天,她真的没有推白思澜吗,也许是不小心呢。
细细回想,那天除了她们两个,还有一个证人在场,这个证人的存在证实,她不是不小心,她和白思澜没有任何接触,更没有推过。
白思澜很快融入小姐妹群中,惹得她们惊羡讨论。
“思澜姐,你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好漂亮啊。”
“这是BL家新出的那款吧,听说只有一套,居然被你预定了。”
“BL家的限购款都超贵的,十几万一套,我妈咪舍不得给我买。”
“思澜姐现在是大明星啦,当然要穿最贵的。”
白思澜身上这件舞裙,织工古法纯手工,质地柔软细腻,层层叠叠的薄纱铺展开,蓬松如一团盛开的白莲花,裙身珠光闪烁,熠熠生辉,无一不透着华贵。
确实惊艳,没见过世面的小乔忍不住偷偷摸摸多看两眼。
十几万的舞裙,只能上台穿几次,昂贵奢侈到她望洋兴叹。
而且BL家是英国小众品牌,专设计芭蕾舞裙,团体服还好一点,私人订制价格昂贵且不是普通人能拿到的名额。
南嘉忽然想起,周今川之前也说过要送她最新的舞裙。
她最后收到的是发带。
他说本来想送给她的舞裙断货了。
其实是穿在白思澜的身上。
十几万的舞裙穿来,自然不是单纯在姐妹团面前秀一圈的,白思澜这趟回归,不仅在她们面前拉足排场,也会给粉丝走个样子,她带来了摄影团队和助理,打算给自己拍摄一个vlog,作为宣传片。
之前港星社的舆论撤销后,对她没有太大的影响,新闻的影响力不单单在于事件的大小,还在于传播度,港星社撤下,其他媒体不敢报道,渐渐就搁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关于她正面的大量通稿,早就将那点不起眼的负面新闻给盖掉。
白思澜这次回归舞团,只是暂时的,星途顺利的话,她会出现陆导下部电影中,登上大荧幕,届时芭蕾就是她的附加项,而不是主业。
“来,大家让一让。”摄影团队招手,驱赶着周边碍事的队员们,避免挡到白思澜的镜头。
在摄影机里,白思澜妆容甜美,翩翩起舞,塑造出一个就算训练也是个精致女孩的形象,而不像其他人大汗淋漓,练功服汗迹斑驳。
就像很多网红拍摄的vlog中,从清晨睡醒后镜头里,是带着妆容的,甚至夸张地加了美瞳。
“这到底是来跳舞的还是演戏的。”小乔小声嘀咕,“而且干嘛不去其他舞蹈教室拍摄,非要在这里,不是浪费我们大家练舞的时间吗。”
选的这间教室宽敞舒适,镜头感更好,可就是没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一些年纪轻的小姐妹很乐意能偷懒不练舞,有的兴致勃勃想去镜头里刷个存在感。
“让一让,别挡道行吗。”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小乔正嘀咕着,没注意到旁边的动作和喊话,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推倒在地,旁边的南嘉及时拉住她的胳膊,没让小乔摔得太惨烈。
推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思澜的小跟班之一,何鸢。
她站得离她们较劲,听到小乔的抱怨声,起了故意搞破坏的心思。
“好端端的你干嘛推人啊。”小乔站起来后,小声争论,“我又没惹你。”
“我不是说让一让了吗,谁让你耳朵聋没听见呢?”何鸢振振有词,“再说了,你没看见我们思澜姐在拍视频吗,你就不能主动避开一点。”
“我们已经避开了,是你非要过来推我。”小乔咬唇,说着说着快要哭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的你,我只是想把你拉走,没想到你自己没用,非要碰瓷。”何鸢一哼,“怎么,想找我讹钱吗。”
这句就将本来的事情上升到另一层高度。
不论小乔怎么反驳,都给人一种她要讹钱才善罢甘休的错觉,加之她家庭贫寒,可以顺理成章扣帽子。
“是啊,给钱吧。”南嘉突然开口。
小乔一怔,“嘉嘉……”
何鸢和南嘉是高中就认识的老对手了,如果不是小乔碍事,估计找茬的人就是南嘉,没想到她自己主动招惹这个烂摊子。
“她刚刚摔了,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你要么支付医药费。”南嘉说,“要么道歉。”
前者还有可能,后者,不可能。
小乔小心翼翼拉了拉南嘉的胳膊,摇头,示意她算了吧,不过是个小事,人并没有摔伤。
南嘉没有被拉动,正面和何鸢对刚。
不管是支付医药费或者道歉,何鸢只要做了,就是承认刚才是她推人的错,而非小乔主动讹人。
“让我道歉。”何鸢笑得肆无忌惮,“不可能。”
白思澜这时带着摄影团队走来,以主持公道的姿态问,“怎么了?”
没人敢多嘴。
“她刚刚推了我。”小乔看了眼摄像头,“我们让她道歉而已。”
闻言,白思澜让人把摄影机暂时关掉,轻描淡写,“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是她自己没用。”何鸢往白思澜身侧一站,姐妹团待久了,倒很有姐妹相,“推一下就倒地了。”
“好了,一点小事。”白思澜温温和和道,“别计较了。”
白思澜明显是在哄何鸢别和她们计较,拍拍她的肩,准备带人走。
“三分钟内,我要听见你们的道歉。”
仿若置身事外的南嘉再次冒出一句。
前方两人停顿脚步,白思澜回头,看见南嘉举起手机,嚣张地晃动,“刚才的事情我全程录像,如果你不想你的回归热搜变成耍大牌,就和我的朋友道歉。”
手机屏幕是黑的,是否被录制不得而知,可这种事情,刚脱离舆论风波的白思澜一旦以身试险,可能功亏一篑。
且不说是推倒,哪怕是为拍摄vlog,将碍事的成员推开,一旦上了头条热搜,她形象必然跌落天坛。
“切,就你。”何鸢满不在乎,“你以为没有人脉就能将人送上热搜吗,你……”
“鸢鸢,道歉。”白思澜轻声说。
“我?”何鸢以为自己听错了,“思澜姐,你让我和她们道歉。”
“道歉。”
“我,可是……”何鸢看着白思澜眼神里的坚决,气得咬紧牙关。
终究还是以大局为主,何鸢不情不愿瞪向小乔,丢下一个英文单词,“Sorry。”
没诚意,但够了。
白思澜不在舞团,何鸢就是团里主要人物,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其他有家世的女孩子也不太敢招惹,从她嘴里听一句道歉,算是这几年来破天荒。
可能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异样,南嘉先行离开练舞时。
小乔既担忧又崇拜,立马跟过去,抱着南嘉的胳膊,“嘉嘉,你好厉害啊,居然真的让她向我道歉了。”
“本来就是她的错。”
“可是没有你的录像,她们不会低头的。”小乔撇嘴,“你好聪明,居然提前知道录个像。”
“谁说我录像了。”
“啊???”小乔震惊,“你没录像吗?那你刚才明明说……”
“骗她们的。”南嘉淡声,“把有说成无,无说成有,不就是她们擅长的吗。”
时隔多年,峰回路转,欠人的,早就该拿回来了。
小乔更崇拜了,恨不得抱紧南嘉大腿不松手,“我刚刚听你说我是你的朋友,那,我们是好朋友了吧。”
南嘉想把人甩开,“……你放开我一下。”
“你先说是。”
“……嗯。”
“好耶。”小乔还是没把人放开,“太好了,我也有朋友了。”
南嘉看着自己被抱紧的胳膊,和骗人的小乔,有些无语,这妮子学人就是快。
“以后我也会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小乔夸张地讲着。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南嘉强行将人拨开,“不然她们会危及到你。”
“我不管。”小乔人被拨开,还是跟个尾巴似的跟着,“练不了舞,我们去楼下吃豆沙绵绵冰吧。”
他们的拍摄还要一阵子,吃完冰,南嘉又被小乔拉着去中环街市闲逛,兜里没什么钱,逛的都是些买手店,杂货店,和特色小吃。
流转于各个小街市的甜品,价格不贵,牛角酥,丹麦酥烤得焦黄香脆,还有馅料饱满的鸡蛋仔,丝滑的泰奶,甜食会分泌快乐的多巴胺,禁甜太久的她们偶尔尝一口心情会愉快很久。
南嘉鲜少和女孩子逛这些店,之前陪纪意欢出入的都是高档商场,挑选衣服和包包不需要自己上手,会有差不多身材的SA替她们试穿试戴。
和小乔逛街更随心所欲,什么店都能看一看瞧一瞧,价格不高,受游客喜欢的买手店,琳琅满目,不值钱的饰品成群叠放。
接到Vera电话时,南嘉正在看一枚素戒。
知道Vera要说什么,她率先回答:“今晚不回去吃饭。”
“好的。”Vera恭敬,“我听到您那边很吵,是在街上吗?”
“嗯。”南嘉说,“和朋友随便逛逛。”
Vera负责转达命令,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夫妻两的传话筒。
如实向陈祉奉告太太的行踪。
星顶大厦的餐厅,Omakase厨师正在卖弄大火熏半条胳膊大的鲣鱼,这种料理很容易将人的耐心磨尽,何况陈祉本就没有耐心。
江朝岸和沈泊闻比他好一点,有的没的闲聊。
Vera的电话打来,陈祉俊美的面容阴下去几分,他端起半杯冷镇过的日威,温和的木质香并没有起到安神的作用。
尤其听到那边说太太和朋友逛街。
杯子被重重一撂,搁在桌上,震出不小的声响。
江朝岸以为他在和南嘉打电话,看人挂断后那不太妙的脸色,唏嘘,“祉爷,周嘉礼不过来吗?”
没有应答,默认了。
“她真是好大的脸啊,祉爷你都主动请她了,她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你?”
江朝岸接受了周嘉礼嫁给自己好兄弟的事实,也摸透其中原因,无非是想折磨她,棒打她和周今川这对不可能在一起的“鸳鸯”。
整这么一出牺牲是有些大,但让游戏变得更有趣,以后可奚落她的地方更多。
之前她给陈祉当助理的时候都得听人命令,随意吆喝。
现在嫁进陈家,更应该听他们使唤才是。
结果倒好,还是那死性不改的样子。
“周嘉礼脾气太古怪了,照这样下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嚣张。”江朝岸为陈祉愤愤不平,“她这次不来,下次就算跪地上求你,祉爷你也别理她。”
“不来就算。”陈祉说,“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沈泊闻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下。
陈祉:“你笑什么。”
沈泊闻:“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