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椅子上坐下, 在得知千靥草雪银草等一系列解释后,大长老撑着额头陷入长久沉默。
之前还算茂盛的白胡子在收了个徒弟后开始以倍速减少,他一思考, 没忍住又揪下了几根,最终还是没能回过味来, 一抬头,问:“不是, 你是要尝百草吗?”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吃,那么罕见的草都给这个人吃到了,很难想这人还有什么不能吃。
神农林:“……”
自己扯的借口,只能自己认, 他选择扯了下嘴角, 用微笑代替回答。
他笑起来晃人眼,大长老默了瞬,还是很难把人和之前的上蹿下跳的野人联系起来, 大脑和眼睛还在疯狂打架。
打架是一回事,其他事情又是另一回事。看看白毛,又看看坐在白毛身边挨得极近的人, 他眉头狠狠一跳。
陵许君对待人向来不冷不热, 永远保持着一个距离。至少之前绝不会和人挨这么近。
搬着椅子转移地方, 他在两人之间挤出一个位置坐下, 又揪下来两根胡须,说:“让我看看邪物。”
大师兄略微看了眼他,让出点位置。
邪物指的是还在身上的黑色纹路, 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动静,林竹生撩起长袖露出手臂。
和其他弟子身上一样的纹路,只是要深一些。拔除邪物这种事大长老做过不少, 已经十分熟练。
灵气涌动,房间里凭空有风起,吹得窗边纱帘和衣袍起,黑色雾气从皮肤里渗出,在房间里盘旋着想要离开,又被灵力带回,扭曲着消散在空间里。
手臂上和已经蔓延到脖颈以下的黑纹开始消失,林竹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灵力的感觉。
淤堵在经脉里的东西被一点点推走,身体自主地吸收着附近的灵气,填补空缺的灵脉。
这里不是修炼的地方,不像宗门那样灵气充裕,有几座山的灵气够他吸,吸收的灵气转化而成的少少灵力在宽宽的灵脉里显得尤其可怜。
正在给他拔除魇的大长察觉到了,眉头不可思议地一动,当机立断掏出了一堆灵石。
灵石都是高品质灵石,拿出来的瞬间就能感受到四溢的灵气,然后被旁边人尽数吸收。
极品灵石废了好几块,在身上灵石被尽数掏空时,跟无底深渊一样的灵脉终于勉强填满。
最后一点黑雾完全消散,房间的风停下,窗纱和衣摆落下。
【当前等级:LV20(100/20000)】
林竹生也就眼睛一闭一睁,再睁开的时候等级莫名其妙直接蹦到了20级,面前还莫名其妙多了一堆废石头。
没想明白废石头是怎么出现的,他一探头,“嗯?”
看着十分无辜的模样。身上带出的灵石被掏空,大长老收回搭在人手臂上的手,揉了下眉心,突然想起了久远之前的事,说:“……之前外门灵气消失那事是你干的?”
太过久远,林竹生没反应过来,只能继续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没事,”大长老抹了把脸,说,“好在我只你一个徒弟。”
天赋越高需要的资源就越多,只收一个徒弟,刚好收了个难养的,再多一个家底都得掏空。
把撩起的衣袖放下,他例行问了秘境里的事,道:“你可曾知道秘境里最后发生了何事?”
林竹生视线移开,打了个呵欠,只管摇头。
大长老猜也是,其他弟子也都是这个回答。
灵脉淤堵得过于严重,反倒让这个人因祸得福,每一次的无意识调用让灵脉稍稍拓宽了些。灵脉拓宽,灵力重新运转后伤口好转得也快,带来的是身体大量消耗能量,开始疲惫。看着人打呵欠,大长老于是站起,说:“你的伤还需再养几天,累了就休息吧。”
没有硬撑的道理,能躺着就不坐着,林竹生于是回床上去躺着了,顺带把刚醒的小猫也一起揣进了被窝。
大长老顺带把大师兄也带走了,道:“陵许君几日没好好休息,也去睡会儿。”
确实没有好好休息,昨天晚上还在椅子上过了一夜。疑似抓着手把人留在这留了一晚的林竹生不语,只悄悄把头埋进被子。
房间门关上了,空间重回安静。
闻柏舟还要派人去处理昨天南风阁的事,大长老没有其他要事,顺着楼梯下楼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上来的合欢宗师姐。
凭着基本的礼貌和他打了声招呼,师姐往上走两步后又想起什么,慢一拍地意识到他是什么人的师父,火速停下脚步,一转头,说:“听说林小友昨夜找回来了?”
“他在房间里,没有大碍,醒了又睡下了。”大长老道,“找他可是有何事。”
合欢宗师姐没什么事,只是想还之前的衣服外加看看人情况。睡了就没办法了,她道了声谢,说:“那我之后再来。”
陈景浩和合欢宗几个女弟子关系甚好的事几个大宗的长老也知道点一二,现在遇上了,大长老于是顺带问了声:“器宗少宗主已经昏迷了几日,现在可醒了?”
人醒了估摸着会往这边跑,一直没来,师姐估摸对方应该还躺着。
——
因为离得近,不像其他宗门的弟子还待在客栈,器宗弟子连带着少宗主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回宗门。
陈景浩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头上有伤,拔除侵进体内的邪物后也没有醒来,一连昏了好几天。
宗主找药宗的长老看过了,看过后也只说身体无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南海地界天气本就湿润,下雨后更显得潮湿,房间里需要常换祛除湿气的符咒。
“哗哗——”
庭院雅致,雨打在庭院里的草木和石板上挖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侍女下午再来换符咒的时候,身后跟了几个即便是雨天也执意登门看望的犟种世家子,一起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其他人在安静地点安神香,他们绕过了,去床边看了眼。
人还躺着,一动不动,只有略微起伏的身体彰显着还活着。
以为他这么多天差不多该醒了,几个世家子原本是想过来分享昨天在南风阁的刺激重重的夜晚,结果计划搁置,千里迢迢来了又不想马上走,于是自己在床一侧的桌边自觉找了位置坐下。
侍女给他们斟上茶水,几个世家子坐一起自有聊的话题,从不怕无聊。
好朋友在床上躺着,他们聊得欢快,友谊十分坚固。
“这是什么?”
喝下一口茶水,绿衣服第一个在桌面上发现什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一出声,其他人也探过头跟着来看。
好像是一个夹子,银白色,边缘带点蓝,放在桌上原本就有的银器边轻易就被忽略,上面缠着歪歪扭扭的几条什么东西,像是发带。边上还有一条,冰蓝色,档次明显和其他几条拉开差距。
好素净的颜色,不像是会出现在他们认识的那个陈景浩的房间里的东西。他们疑惑,于是将惊奇的目光投向还在一边斟茶的侍女。
他们和躺床上的关系好,告知也无妨,侍女于是道:“这是少宗主回来时带在身上的东西,不知是谁的,于是先收着。”
回来的时候手还把夹子捏得死紧,还是她们费劲扣下来的,蓝色的发带一样的东西系在手上,不是死结,比夹子好取不少。
对夹子有些好奇,绿衣服凑近去看,压根还没上手,夹子也没怎么看清,后面突兀地传来“砰”一声响。
“?”
听到动静,几个人连带侍女一起转头看去,一眼看到原本还安静躺着的人从床上弹起,摸了下空荡的手腕后跳下床就向着这边跑来。
跑得有点过快,不像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绿衣服给吓了跳,眼睁睁看着人从身边经过,抄起夹子和发带仔细端详,端详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刚醒来就这么活力满满。旁边的人眉头一拧,没看出他这是在干什么,于是出声问:“怎么了?”
“这是别人借我的东西,”跑过来的时候很有精神,呼出一口气后那暂时性的精神也没了,陈景浩往椅子上一坐,说,“东西没了我也该没了。”
也不问这几个人为什么在这里,他刚坐下后又站起,从侍女那了解到他昏过去后的种种事,后委婉问起昏过去期间有没有什么天宗弟子前来探望。
很令人惊喜的,0个天宗弟子前来探望。隐隐的期待落空,转身去扯挂在旁边架子上的衣服穿上,他又问起其他,说:“天宗的那些弟子呢,都回去了吗?”
“天宗弟子们部分还在海湾,”消息灵通的侍女道,“这几日失踪的大长老亲传弟子在昨夜找回,约莫过两日便会离开。”
因为是在自己辖域内,器宗也派了人一起寻人,在找到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连带着她们也知道了。
天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就一个,陈景浩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道:“失踪?”
脑子里瞬间回闪过跌落山腰的身影,他手上动作迅速加快。
“陈兄我给你讲,昨天我们去洛都那南风阁看到个人。”他穿衣服,后面坐一桌的几个世家子围过来,说,“你还记得你之前许愿……啊不是,你说的那理想道侣的样子吗,我们真在那看到了,声音还很好听,还特别厉害,你要是想可以试试介绍着认识……”
“我没兴趣。”
衣服草草穿好,陈景浩出声暂时打断他们的话,转头道:“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你们今天去下面景华堂玩玩吧,敞开玩,费用我全包,回来再和你们细说。”
他看着是真急,穿上衣服后就往外跑,跑出去后才发现在下雨,又转头回来拿伞。
人影转瞬就快跑出庭院,侍女反应过来后快速追着出了房门,到檐下加大声音问:“少宗主这是去哪?”
陈景浩摆手,“去找我爹借赤焰马。”
赤焰马脚踏赤焰,能升空,轻易能跨过万水千山,赶远路专用。
他留下这么句话就跑远了,留在房间里的几个世家子和侍女一起够着身体往外看,就看到一个跑远的背影。
人有急事那确实没办法,几个狐朋狗友别的品德没有,倒是十分明事理,不怎么在意被抛下的事,更在意这少宗主到底是在急什么。绿衣服靠过去问侍女,“他这是怎么了?”
侍女也不知道。
从器宗到海湾路远,下午从器宗出发,陈景浩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间。
大雨天气,傍晚就已经彻底黑天,海湾客栈的灯早早亮起,翻身下马,脱下身挡雨外袍后他快速推门走进客栈。
完全过了饭点,这个点的客栈大堂居然还有人在,一眼看去大多都是熟面孔,一群合欢宗弟子坐一起在聊天。
听到动静,一群人聊天的时候不忘往这边看过来。
最先说话的是合欢宗师姐,看到他后眉梢略微一扬,挥了下手里瓜子,道:“哟,终于醒了?”
收起手里还在滴水的外袍放在一边,他走上前,问:“林竹生呢?”
一来就问林小友,目标十分明确。
另一个弟子喝了口茶水,略微颔首指向楼上,说:“在楼上。”
陈景浩抬脚就想上去,结果被师姐抓住了腰带,没走成。他一转头,师姐道:“你别上去打扰,人在睡觉,我们也都还在这等着呢。”
他于是停下脚步了,只能跟着在一边坐下。长袖里的手还捏着发夹,他问:“那什么时候能过去?”
“快了,刚天宗大长老来过,说他已经醒了,只是还在换药。”师姐说,“换完药就下来,应该要不了多久。”
提到大长老,陈景浩瞬间坐正坐直,整个人都严肃正经了不少。师姐瞥了眼他,“大长老有事,下来后已经离开了。”
陈景浩于是又坐回了原样。
旁边的合欢宗弟子给他倒了杯茶水,他象征性喝了口。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事可做,衣袖里的手摩挲了下手心里的冰蓝发带,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在秘境的时候有出现过幻觉吗?”
“幻觉?”师姐思考后一摆手,说,“不如说是意识都差点没掉了。”
大脑处在一种极致混沌的状态,已经很难分清现实幻想,她到现在也很难分清上山后的那段记忆里的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只是自己无意识的幻想。
她当时被侵染得深,意识也是被影响得最深的人之一。抿了口茶水,她略微一转头,问:“怎么,你想说什么?”
——之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准和任何人说。
陈景浩想说什么,一张嘴已经张开,话说出前又想起什么自己答应好的事,于是止住了,最终一摆手,“没事,应该是我的错觉。”
当时虽然有林竹生给的清神的东西,但并不是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并且那时候脑子还撞到了,意识模糊,他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觉得之后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自己的想象,只是把一些不存在样貌和脑子里想的人自主结合了,全是错觉。
一杯茶水过半,握在手里的冰蓝发带都带上了点温度,只亮了几盏灯的楼上终于传来点动静。
是两道脚步声,从走廊上穿过,之后踏上楼梯。
原本还在吃茶聊天的人手里拿着茶杯抬头看去,看到从阴暗里走出的人影。
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眉目沉稳,剑眉微敛,一身苍蓝长袍利落,是陵许君。
站起后打算打招呼,她们这才突然看清人手上还握着一个细瘦手腕,后面还有个人。
穿着身宽松外袍的人闯进暖黄光里,白发胜雪,呵欠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