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赶路, 晚上在马车里睡觉,中途经过了几个驿站,在不知道第几次天黑下又稍稍亮起时, 林竹生终于被告知,已经接近洛都了。
傍晚时间, 在城门关闭前,他终于看到城墙的影。壮大又灰黑的一片, 更多的部分被遮在雨幕里,看着很有压迫感。
接近城门的时候,马车停在路边,好心朋友下车, 撑着伞去给城卫递过通行证, 他在马车里等着。
隔着一段距离,掀起帘子看去,他只能看到人影隐约, 在雨声里听到些微的说话声,似乎有不少人。
好心朋友隔了一段时间才回来,收伞上车坐下后咳了声, 和前面车夫说可以走了。
外面风吹进来冷, 林竹生放下掀起帘子的手, 问:“城门那边是发生什么了吗?”
“有人在寻人, ”好心朋友说,“已经满城找了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下落, 听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虽然找得认真,但那画像实在一言难尽,没有任何特点, 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找的是谁。应该也没人真长得一点特点也无。
林竹生撑着下巴简短道:“祝他们早日找到。”
他首先就把自己排除了。
这才从秘境出来几天,长老他们再怎么找应该都不至于从海湾找到有一段距离的洛都,他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过去。
思考着,旁边又传来咳嗽声,他于是转头拍拍旁边人的背,说:“没事吧朋友?”
修炼还算是有点好处,这几天一直坐马车上赶路,他适应良好,顶多觉得屁股和腰有些痛,但这位好心朋友似乎不太行,从前天起就开始咳嗽,精神看着差了许多,尤其是今早醒来后。
好心朋友说没事。
今天晚上还要去南风阁登台,有事也得撑,只要熬过今晚就能休息。
他看着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本人都说没事,林竹生于是不再多问。
马车驶进城里,雨声里多了一些嘈杂声响,还有隐隐的叫卖声。在这种雨天,路上似乎依旧有不少人。
好心朋友要去的南风阁在接近洛都中心的地方,一条玩乐街地处黄金位置,寸土寸金,傍着穿城而过的河,白天夜间人都多,他们到时宽敞大路上不少马车,并且看着奢华不少。
“吁——”
前面车夫控制着马车停下,外面就是南风阁,到地方了。
林竹生也该走了。揣起小猫,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他一套假动作刚想把什么东西塞进人装衣服的盒子,结果好心朋友递给他了个什么东西。
是个斗笠,帽檐比正常斗笠要宽大不少,刚好可以用来遮雨。好心朋友说:“虽然比不上伞好用,但多少能挡雨。”
还是第一次戴这东西,林竹生有些好奇,不太熟练地戴上了。戴上后头都跟着一沉,视线也被遮掉大半,但还怪好玩。
他摸索新事物,好心朋友同时开始拎起放在车厢里的盒盒袋袋,准备着下车。
人一边咳一边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试图往外挤,画面看着实在太过艰难,他眼尾一跳,最终伸手帮着接过东西,说:“我送进去吧。”
他身上虽然伤还在,但和这位朋友的模样比起来还是稍微好点,至少能站稳。
自己一个人确实不行,好心朋友拒绝不了,于是道声谢。
两人下车了,踏上地面的同时落在耳边的雨声瞬间大了不少,稀里哗啦的,覆盖了其他所有声响。
南风阁有三层楼,装潢得雅致,门前车马人流不断,有小厮撑着伞在门口揽客,他们没从拥挤正门进,去了店里人专走的后门。
有人在后门等着,确认了好心朋友的身份后迅速带着上楼。
顶着个大斗笠,身上穿着件朴素麻袍还拎着东西,林竹生被自然地当成拎包小厮,跟着一起上了楼。
南风阁给好心朋友准备了房间,在二楼。带路的掌柜是个富态的男人,拎着东西踏上楼梯后边走边说:“这次好在先生来了。”
先生指的是好心朋友。
南风阁走的清雅休闲路线,每日阁里都有人弹琴吹箫表演,赚的那些文人雅士和有闲有钱的世家子的茶水和打赏钱,也算是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只是最近隔壁几家主营夜晚服务的楼里的姑娘公子也开始跳舞奏乐,争夺了不少客源。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决定另辟蹊径,原是打算邀请在整个南海地界都有名的舞女来增长人气并打开知名度,结果舞女临行前染了风寒,卧床不起。邀请优秀舞者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在洛都里遍寻不到合适的人,他们急得嘴上冒燎泡,好在最终还是给找到了。
好心朋友笑了下,有些疲惫地垂下眼,低低地咳了声。
“……”
林竹生看了眼好心朋友又看了眼前面还在庆幸的掌柜,客观觉着这位新找到的救场的舞者似乎也出问题了。
松了口气的掌柜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察觉到不对,三两步上楼后率先推开房间。
给好心朋友准备的房间挺大,里面跳舞的道具和衣服陈列开,一应俱全。看着两人进屋,掌柜说:“先生先稍作休息,等会儿自会有人送茶水来,我去找更衣的姑娘来。”
距离之前传出的出场的点只有半个时辰左右,时间稍显紧凑,还有不少事要忙,他说完后就关上门走了,走得火急火燎。
门关上,林竹生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顺带塞了点东西进去,摘下头顶上的斗笠转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朋友注意身体。”
回应他的是坐椅子上的朋友“哐”一下倒桌上的声音。
被动静吓了一跳,他离开的脚步瞬间一顿,临时拐弯,扔下手上迅速去看好心朋友的情况。
一个滑铲在人身边半蹲下,他扶起人甚至还没开口问对方情况,在凑近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人呼吸的时候带出的灼热感。
这南风阁指不定是有点什么,连续两个找的人都得了风寒。
这状态很显然不仅得吃药还得休息,他起身准备去找掌柜尽快说明情况,结果衣袖被拉住。
眼白已经带上了些红血丝,好心朋友说:“我能行。”
虽然说是能行,但可能把气喘匀了更有点说服力。林竹生不可思议道:“你这很显然就是不行吧啊喂。”
好心朋友支撑着坐起,说:“我不能对不起掌柜。”
掌柜很重视今天,找上来时不仅预付了定金,还多给了些钱应急,让家里小弟能续上药,一番心意不能辜负,今晚也一定不能搞砸。
【支线任务:帮助南风阁成功补上空缺】
【任务奖励:200金、随机橙级手链x1】
很及时的一个任务。任务消息弹出来的瞬间,林竹生先是一愣,之后难以置信地从衣服里掏出小猫,说:“不是你让我去哪找人补?”
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专业的掌柜都找不到人,他一个外行的外地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临时找到人的样子。
小猫被从衣服里掏出来,诚恳又随意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人找找总会有的。”
之后视线落在他脸上,又很快向着一侧移开,说:“找不到人你上也行。”
大胆且丝毫不负责任的一个建议,因为不是自己上,所以和解决魇时一样说得十分轻松。
啪的一下,不带丝毫犹豫的,压根没跳过一点的林直接对着小猫头就是一下,说:“我去给他们表演一个跳大神?”
不是他谦虚,但凡他去乱蹦一圈,南风阁的招牌肯定当场碎个稀烂。
拍完小猫头后他又转头去问好心朋友,试图收集点信息,“话说掌柜怎么宣传你的?”
“他……我……”
声称自己能行的的好心朋友已经坐不直身体,说话的语气都飘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总结起来就是专请来的隔壁地界的跳舞很厉害的那位白头发舞者。
跳舞很好,白毛。很好跟自己是一点不沾边,或者说就白头发这一点就已经和绝大部分人不沾边。
好心朋友是因病白发,这种罕见病不是人人都有。这任务瞅着比解决魇还要来得抽象,林黑毛转头看向小猫,嘴角一抽,说:“你看这可能找到吗?”
不如让兀奇过来变成原型让所有人摸个够,反正都是白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头发还挺简单的,”小猫说,“商城里有卖发色体验月卡,原价388金,这次因为任务需要,可以免费送你。”
它意外的是个行动派。话落下的瞬间眼尾就一白,林竹生垂眼看垂在肩侧自己秒变发色的头发,发出惊讶的声音:“这么牛的?”
“不对,变我头发有什么用,这不该留着给别人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现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他抹了把脸,火速跑出去找掌柜,边跑边即嘱咐说,“你帮我看着点这朋友的情况。”
按理来说他现在可以选择不接任务直接走,但要是没有这好心朋友,他估计还在田里泡着,还健在的小小良心做不到直接开跑。
以及他不用去找掌柜了。
“唰——”
门猛地推开的瞬间,他还没往外蹦,直接和刚好带着几个妆发姑娘过来的掌柜打了照面。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震惊的妆发姑娘,疑惑的掌柜,难绷的他,还有屋里桌边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直接昏过去的好心朋友,以及好心朋友旁边试图用两个爪子抓着衣服布料帮人擦擦汗但以失败告终的小猫,以及外面正端着茶水走上楼梯却看到一大堆人站在门口的小厮。
短暂的沉默后,掌柜睁着眼睛看向他,又看向后面倒桌上的好心朋友,艰难地开口,“这、这……”
在掌柜“这”半天这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前,林竹生让人先进房间,率先如此这般告知了他找的两个人都得了风寒的不幸事实。
突闻噩耗,掌柜直接一下子坐地上,看着很受打击。
他嘴皮不断动着,像是想说什么,以为是想说什么重要事情,林竹生侧耳听着,结果听到人酝酿半天后犹豫着出声道:“……你之前头发是长这样吗?”
靠着身上衣服勉强认出了这似乎是刚才拎东西的人,虽然关注不多,但掌柜依稀记得人应该是黑头发才对。
这种时候还在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掌柜还挺有松弛感。
“……”视线移向一边,林竹生说,“我一直都这样。”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好心朋友的身体状况和今晚演出开天窗的事,他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距离原本预计的好心朋友登台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不怎么碍事,要是掌柜想出法子需要帮忙,他可以尽量帮帮。
掌柜一抬头,问:“什么都可以吗?”
林竹生发表免责声明:“得在能力范围内。”
掌柜于是问他有无任何特长。
“睡觉……啊普通的那种睡觉,”林竹生老实回答了,之后又想起了自己现在多少算是个剑修,又补上说,“还有用剑吧大概。”
说完后他又补充说:“但现在身上有伤,当不了打手,跑跑腿应该能行。”
灵力运转不能,手痛脚痛,他当打手说不定还会被别人追着打。
“……”
掌柜倒没有想要人去当打手,也没黑心到让人大雨天去跑腿。
转瞬间大堆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后迅速一弯腰,发出拜托了的声音。
“?”
没明白这是在拜托什么,林竹生发出疑问的声音:“嗯?”
掌柜:“舞剑也是舞,烦请小友救急代先生上场,报酬好商量!”
十分语出惊人的一个掌柜,林小友吓得直接进行战略后撤,试图辨认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掌柜不是在开玩笑,并且在场除他之外的人似乎都觉得可行,完全一个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是个人就能上的状态。
事情开始往意想不到的发展开始狂奔,很难看出他原本只是一般路过,上来帮好心朋友搬一下行李然后该离开去找同门和长老的平平无奇的落单弟子。
“……”
一张平时挺能说的嘴动了动,一时间没想到拒绝的理由,迎着投来的一众视线,林小友嘴角一抽。
一个人抵不住一堆人的恳求的目光,唯一的队友小猫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掌柜那边,他最终败下阵来。
距离出场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房间里瞬间忙了起来。
负责穿衣物和整理头发的妆发姑娘从头到尾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头一次这么热爱自己的职业,热情搭配好看的衣物和配饰,强烈推荐正红的金织长袍,但是被试穿的人婉拒了,最后退而求次选择了正红底衫月白外袍的长袍外加一条简单的红发带。
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的玩家林睁着一双眼睛充当无情衣架,风寒的好心朋友被带去其他房间看医师及休息,小猫在一边围观换衣服,客观道:“你终于像个人了。”
即使已经到了换衣服的步骤,林小友还是觉得事情十分之不靠谱,眼尾一跳,“这真行吗。”
到了这个地步,不行也得行。
外出的掌柜在短短时间内不知道搁哪去给他找了把没开刃的剑,擦着汗把剑递给他,道:“差不多还有一刻钟了,小友莫怕,只要到时不要将剑脱手甩到客人头上就好。”
小友看着实在年轻,应该刚学剑不久,掌柜大致也能猜到水平在哪。
他已经考虑好了,来这的闲人雅士大多听个乐看个舞,不懂什么剑,只要没有把剑甩飞出去,什么都能圆。等另一个房间的先生休息好了,过几日再出个场,事情基本能解决。
好低的要求。
用没开刃的剑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剑甩飞出去的时候对客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林竹生对事情的不靠谱性又有了一个新认知。
他脑子里想事,妆发姑娘一直在动手,将满头白发半挽起,系上正红发带就算是完成,说声“好了”。
房间特意做的不隔音的构造,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已经接近尾声的丝竹声。掌柜拍肩,小声说:“麻烦小友了。”
林小友拎着剑站起,长袖垂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耳边喧闹声一点一点扩大,整个背影都透着壮士赴死的悲壮感。
大雨阻止不了出行都有马车的闲人和世家子,南风阁为这晚上铺垫了许久,天下雨,原本应该客少的时候大堂和二三楼都坐满了人,喧闹声不断。
三楼雅座,几个世家子坐一个包间,随行侍女在一边安静斟茶,旁边调笑声和说话声不断。
洛都物产丰饶,最不缺有钱人,也最不缺世家子,家里有花不完的钱,他们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斗鸡遛狗以及来这地方玩乐。坐在最里侧的穿着身绿衣服的人喝了口侍女斟的茶,往下一够,说:“怎么还没人来?”
旁边的人往嘴里扔了个坚果,说:“之前的人这不才撤下,急什么。”
“这不是想看看南风阁这几日吹那么厉害的人长什么样,”绿衣服说,“你们不好奇?”
他又道:“要是陈景浩也在就好了。”
“别,听说请的是个男人,他对男人又不感兴趣,”另外边够过个人来,说,“他现在还搁家里躺着,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提到这个话题,其他人来劲了,坐直身体问:“现在还没醒?他这次受伤这么狠的吗。”
“那可不,听说这次去秘境的那些个宗门的弟子全都出问题了,现在都在疗伤。”
看了眼周围,说话的人略微压低声音,说:“据说天宗还丢了个弟子,还是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
天宗最近一直在找弟子的事他们其他人也略知一二,但不知道找的竟然是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不是小事,尤其还是第一大宗天宗的亲传弟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修真界顶梁柱之一,难怪会找翻天。绿衣服问:“讲真?”
“找这么久没找到,”他对着脖子小小比了个手势,小声说,“会不会已经这样了。”
“那没有,据说命牌还亮着,只是找不到人。”比其他人多了解点消息的知情人说,“连闻柏舟都来了,我上次在城外遇到过一次。”
旁边人讶然,“那个陵许君?天宗离这这么远,他怎么可能会过来?”
“就是那个陵许君。”
知情人搓搓胳膊,说:“他找人都快找疯了,据说是不眠不休找了好几日。眼睛都给熬红了,特吓人,在城外对上眼神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