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泊双手插兜靠在衣帽间外的墙等着, 余光身影掠过,他侧过眸,眸光瞬间亮了。
段砚初穿着身黑色高领毛衣和水灰色西裤往外走, 对方正垂眸调整着腕表,手指修长,额前微卷发丝随着步子轻晃, 妥妥的豪门贵公子。
谁还能想象到是昨晚坐在怀里扣地毯嘴硬眼红的人,还动不动就扣分。
陈予泊看得内心火热,想着这么多面的段砚初只有他知道,他低头‘咳咳’两声, 压下心花怒放的爽意,生怕自己笑出声, 唇角微勾。
段砚初放下手,停在陈予泊身旁,见他抵唇咳嗽,眉心一凝, 抬眸看向他:“你有开车来吗?”
“有。”陈予泊紧盯着眼前的Omega, 鼻间掠过对方身上很淡的乌木玫瑰信息素,喉咙一阵发干,他现在只要想到又要见不到段砚初就有种难耐的分离焦虑, 那手帕都快被他盘爆浆。
段砚初不动声色避开这道火热视线:“那等会我出去后你从后面出去,我已经跟保安说了你的车牌号, 他知道的了。”说完准备走, 突然被抓住手腕。
粗糙温热的掌心贴在皮肤上, 毛衣下的肩膀出现一瞬微乎其微的僵硬。
“你记住我车牌了?”
段砚初还没说话,就感觉高大健硕的体格贴了上来,后腰一紧, 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微曲。微弱的Alpha信息素也随之而来,忽然让他想到昨晚的吻,这家伙竟然擅作主张对他放出信息素!
他冷冷瞥了眼:“那是我的车牌。”
“你那么多辆车怎么记得是哪个车牌?”陈予泊握住衣帽间的门,微微低头,宽肩向段砚初倾斜:“就专门记我的?”
段砚初忽地一笑。
陈予泊脑袋‘嗡’的一下,满脑‘哦哦哦哦哦哦宝贝笑得好看极了’,握着门框的手倏然收紧,喉结上下滚动,模样像极了情窦炸开的毛头小子,试探问:“……是不是啊,专记我的。”
谁知被段砚初拍了拍肩膀。
陈予泊:“?”
“你要知道,医学博士跟小学生不仅仅只有二十年的距离。”段砚初挑眉一笑,歪着头修长的手指轻点脑袋,放下手后跟他擦肩往房门外走。
言下之意,背个车牌号而已。
房间是四房一厅的套间格局,他从房间走出客厅还有段距离。
陈予泊:“……”他是被嘲笑了吗,可恶他要去刷学历!在瞬间反应过来后快步跟上贴着段砚初走:“要我走可以,但我还得要个东西。”
“要什么?”
“给我件你穿过的衣服。”
段砚初脚步戛然而止,他站稳,扭过头,表情狐疑且带着些许微妙看变态的眼神。
陈予泊被他这个眼神看得略有些受伤:“你就可以偷穿我的衣服,我就不能拿件你的衣服睹物思人吗,你可太双标了。”
“谁穿你衣服了!”段砚初恼得拔高音量,刚说出口就对上陈予泊戏谑含笑的眼神,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过一次,故作镇静:“我那是有原因的。”
“那我也有原因的。”陈予泊见段砚初要走,蓦地将手撑在房间大门与玄关过道的墙上,身体前倾,眸色深沉与他对视:“我没有你睡不着。”
段砚初:“……”
“几个月前,你把我安排在你的次卧,我听力非常好,每天晚上我都能听着你的呼吸声睡着。离开庄园后,我回到孤儿院,那几天我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在想着是不是被你养坏了,难道是睡的床不够软?后来去了指导办后更是成夜成夜的睡不着,直到碰见你来,看见你穿着我的衣服,那天中午抱着你睡是我这段时间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现在分化成Alpha更受不了你的味道,我们俩的契合度为什么那么高呢,一想到等会就得跟你分开,我觉得我有点分离焦虑,段老师,你是医学博士应该知道什么是分离焦虑吧?我怕我的分离焦虑越来越严重,就得每天爬窗来找你了,一下班我就来。”
段砚初:“……”
“好宝贝给件衣服吧。”陈予泊凑近他,盯着近在咫尺这双漂亮眼睛:“你那么好,一件衣服应该会给的对吧,这样我才能安心走啊。”
段砚初冷笑声:“一件衣服就安心走了?”
陈予泊见缝插针:“那我留下。”
段砚初冷着脸。
陈予泊目光诚恳,身体前倾凑近这张脸,双手合十视作拜托:“可以吗好宝宝。”
此时两人的距离再凑近一些就能亲上了。
‘咔哒’——
房间大门忽然被推开道缝。
两人都站在玄关前。
段砚初表情瞬间僵住。
陈予泊:“?”
“太阳你还不饿吗?要不要爸爸——”
门缝打开的瞬间,刹那间,六眼相对,目光交汇气氛戛然而止,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在此刻凝固定格,巨大的尴尬将气氛填满,浓稠得令人恨不得倒带重来。
段砚初侧过身,头疼扶额,不想面对此刻的尴尬。
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咳。”段父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战术咳嗽。他还以为这小子走了,谁知道还没走。
陈予泊灵机一动,伸手将段砚初搂入怀中,认真严肃看着段父:“陆董,未经允许私自爬窗幽会是我的错,请您不要过多指责太阳,都是我擅作主张不清不白没羞没臊太想他了。还有,我们是真心相爱,如果要批评就批评我吧,千万不要说他,他不能被批评的。”
段父:“?”好端端突然来了段什么戏,什么未经允许爬窗,不是他指路的吗。他疑惑在心,恰好撞入陈予泊请求拜托的眼神,噢?这是要他配合演戏。
“爸你别听他说。”段砚初试图甩掉陈予泊搭在肩膀上的胳膊,谁知压根甩不开,抱得纹丝不动,他冷冷往旁看了眼:“扣十分。”
说时及那时快,话音刚落的瞬间原本抱着肩膀的手‘唰’的贴好大腿,只见陈予泊倏然长腿并拢,腰板挺直,神情严肃凌然,目视前方,一个标准的军姿就生成了,正气十足。
“我错了,别扣!要没分了!”
甚至拔高音量,用字正腔用的低音炮试图跟考官抗议。
“抗议无效,再说话再扣十分。”段砚初说完,在Alpha父亲的眼神下不自然地咳了声:“爸,他不是故意翻窗进来的,可能是因为刚分化成Alpha,他有点——”
“——招架不住你的信息素就爬窗了。”陈予泊歪过身子,凑过来贴贴补了句。
段砚初往旁冷冷瞥了眼。
陈予泊乖乖低下头,在嘴唇前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不说话了,忠犬式的站回去,悄无声息跟段父交换了个眼神。
段父心想这些八百个心眼子的小伎俩都已经是他们年轻时玩剩下的了,他没戳穿,语气平静:“那先一起吃个早餐吧,予泊一会要赶着回去吗?”
“噢,我给自己放假了。”陈予泊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旁一道如冷箭般的眼神射了过来,他立刻解释:“绝不是我以权谋私!是我申请的分化假!”
段父:“……?”分化假,什么时候多了个分化假。
段砚初:“……”这家伙倒是熟练用上权势了,得严肃批评。
“就这两天假,两天后指导办就要跟维和部队进行封闭式联合特训,到时候我得一个月看不到你了。”陈予泊用胳膊碰了碰段砚初的胳膊,眼神瞄向他。
段砚初一愣,看向陈予泊:“什么联合特训?”
……
宽敞明亮的餐厅餐桌上里摆着丰富的早餐餐点,中式西式摆满一桌,餐量像是早有准备来吃早餐的人。
“这个要吗?”
“这个呢?”
“只吃小米糕?那怎么行,没我盯着你吃饭都瘦了,都得吃一点,不然我喂你了。”
陈予泊就跟个操心的老父亲似的,坐在段砚初身旁,又是夹这个,又是夹那个,察言观色,生怕段砚初不认真吃饭,自从知道段砚初味蕾不是很好一到吃饭他就担心。
“联合特训是什么?”段砚初见自己的碗里头的中式茶点都堆成山,额角突突:“你够了,夹走,再夹我生气了。”
陈予泊默默夹走碗山尖尖上的鲍汁凤爪、虾饺、红米肠、金钱肚、陈皮牛肉丸、天鹅酥……最后留下碗中的小米黄金糕。
他正准备问这位考官公主是不是只要这个,筷子就突然被夹住。
“留这个。”段砚初淡淡道,说完便松开筷子,挪走自己的碗,低头吃起来。
陈予泊见他手扶着碗边缘,用筷子夹起糕点,低头细嚼慢咽着,侧脸轮廓线条柔和,就像是玉质般温润,吃相相当斯文,通俗点就是乖得要命,怎么会有人吃相都那么乖那么好看。
心头却徒然一酸,宛若被潮水冲刷而过,他知道这样的细嚼慢咽是因为尝不到什么味道,味同嚼蜡。
怎么样才能让段砚初恢复味觉啊。
段砚初能感觉到吃的时候身旁火热的目光,也知道对面就坐着父亲们,私底下就算了,这家伙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害臊。
他边吃着,桌底下不动声色碰了碰陈予泊的大腿,示意他眼神收敛些。
陈予泊被碰得猛躯一颤,眼神蹭亮,低头凑近他:“碰我怎么啦?”
段砚初拿筷子的手停住,幽幽看向他:“……”
陈予泊察觉到段砚初不高兴,立刻收敛表情,正襟危坐:“好的我错了,别扣分。”
坐对面的两位老父亲神情自若,边喝茶边享用着美味的茶点,更是占据vip席位现场吃瓜,难得能看见儿子这么生动的一面也是不容易。
要不说契合度高的对象能够提升精气神,儿子今天的脸色看起来都些许红润。
“予泊,你那个联合集训是不是跟维和部队常规集训?”段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就是之前失控者特警队每年都会和维和部队进行的集训,现在特警队并入指导办,就让我也跟着一块去了。”陈予泊见段砚初吃完小米糕,又给他夹了一块:“再吃一块。”
“我记得昨天宴周跟我说过这次是他带队,诶,宴周还没见过予泊吧,太阳你要不要喊宴周过来打声招呼,到时候也好相互照应。”omega父亲段予骆提醒道。
陈予泊听到陌生的男人名,仿佛‘鉴情敌雷达’滴滴滴在脑海里响起,他警惕盯着段砚初:“宴周是哪个男人,又是暗恋你的吗?”
“咳咳咳咳——”段砚初正咬着小米糕,谁知整块塞入瞬间被呛到,直接卡在喉咙,咳得眼眶发红。
陈予泊吓得赶紧给他拍背,见他快吐的样子连忙伸出手放到他嘴边:“吐出来吐出来。”
段砚初一阵恶心,低下头在陈予泊把东西给吐了。
陈予泊熟练的抽两张纸包裹住,又抽两张湿巾擦手,恰好阿姨又把热毛巾拿过来,他说了句‘谢谢’再把手给擦干净,擦干净才接过阿姨要给段砚初的热毛巾,极其娴熟给他擦嘴。
当爹当妈既视感。
全部动作一气呵成,一点让人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真正的两位老父亲:“(-_^)”
果然真情侣就是好磕。
突然庆幸当初找过陈予泊谈话,这小子面对巨大的财富权力诱惑都无动于衷,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就只听儿子的,光是这点他们当初就是对陈予泊有点信任在的。毕竟背景干净,又基因强大,威胁性几乎为零,所以才委托陈予泊在照顾儿子时帮忙留意一下儿子心仪的Alpha。
到这一步谁都没想到,这是儿子一手给自己培养出来的Alpha。
一个契合度高达200%、高大威猛乖巧诚恳能屈能伸的Alpha。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恋爱小把戏对吧?
真有生活啊。
“不要吃得那么急。”陈予泊见段砚初咳得眼眶发红,给他递了张纸巾,心疼之余又醋味大发:“那个什么周不会真的是——”
“宴周是我弟弟,亲堂弟。”
陈予泊:“(._.)”他僵硬地眨了眨眼,而后开始看左看右调整椅子,再调整碗和筷的角度,又站起身给段砚初夹小米糕,几百个小动作看起来很忙碌。
人在尴尬时总是显得很忙碌。
段砚初看见了,低头吃小米糕时唇角微陷,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时,唇角弧度渐渐褪去。
他真的能将Alpha和陈予泊分开吗?
能做到吗?
“诶,谁喊我啊。”
一道惺忪懒样的嗓音从餐厅外传来,闻声看去,只见身穿黑色皮衣,脚踩马丁靴的高大青年出现在门口,他身型高大板正,五官桀骜硬朗,双手正插着上衣口袋,笑得恣意潇洒。
陈予泊脑海里的雷达再次作响嗡嗡作响。
然后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摁住头顶,仿佛雷达开关键。
“我弟宋晏周。”
陈予泊:“(._.)好的,感谢告知。”不气不气,这位是弟弟,他率先起身,朝门口的宋晏周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陈予泊。”
“久仰大名陈处长,一周内体能完虐两百名失控者特警,你的战绩在维和部队也有所耳闻。”宋晏周走到陈予泊跟前,握上他的手,与他平视,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晏周,就职ABO联盟维和部队,这次联合集训还请多关照。”
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压迫,是来自于Alpha初次见面的信息素对峙,就像是野兽争夺领地时的试探。
但对峙的信号仅出现了须臾,在撞入对方深沉如墨的目光时,大脑皮层如针刺那般,四肢被目光紧锁禁锢,身躯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下一瞬,身躯一松,有种危险信号解除那般,初次见面的下马威被强势的基因等级S3+尽数吞没,压迫感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温和的雪松檀香Alpha信息素,像是别有目的的安抚,生怕某人受到惊吓。
宋晏周不动声色掩下异样,他笑笑松开手:“真不愧是S3+的基因等级。”
“少放出信息素,你哥害怕。”陈予泊眉峰微蹙,下颌微微绷紧,神情收敛时仿佛周围空气都带着滞重的压迫感,他语气冷淡,能从听得出有几分不悦。
段砚初‘咳’了声。
陈予泊立刻收起所有表情,麻溜回到段砚初身旁坐下,给他夹了几块软糯的芋头蒸排骨:“宝贝再吃点吧,你看你都瘦了,再瘦就不漂亮了。”
宋晏周:“……”
两位父亲似乎习惯了,默默喝茶,毕竟昨晚申请要爬窗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
“宴周吃了吗,没吃坐下一块吧。”段父招呼道:“顺便给你哥说说集训的事,让他心里有个底。”
段砚初对上他Alpha父亲温和鼓励的眼神:“?”
等等,是不是有些太过于顺利了,怎么感觉他的两位父亲好像知道陈予泊要做什么一样,到现在都没有要批评陈予泊擅自闯入家里的行为?还那么自然的请他吃早餐。
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宋晏周轻耸肩:“抱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他说完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次我带队跟失控者指导办进行联合特训,基本一个特警部门成立都得跟我们练一场,为期一个月。”
听到‘一个月’时,段砚初的眼神略有些变化。
“所以记得给我件衣服啊。”陈予泊压低声对段砚初说。
段砚初:“。”
“明天克莱门斯的全球新闻发布会有警示行动,陈处长是狙击组站银河大厦顶层的明哨吧。”宋晏周侧身接过阿姨递过来的碗筷,说了句‘谢谢’。
段砚初脸色一变,他‘啪’的放下筷子:“为什么让陈予泊站明哨?”
“他能起到更强的警示威慑作用。”宋晏周见他哥那么紧张的样子,挑眉道:“全球首例S3+Alpha,未知天赋的基因等级,又是个狙击手,听说昨天在体检中心还制造了场玻璃爆破行动,信息素堪比生化武器,谁听了不怕啊。”
陈予泊:“。”一时间不知道是夸奖还是什么,他瞄了眼段砚初,嗯,生气了,担心他,着急了,还说不爱他,真这个冬天嘴硬心软的神。
“这段时间不太平静,已经出现几次恐怖袭击事件,现在我们基本确定前面三起袭击事件都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前两次袭击事件是有狙击手,我们已经确定狙击手就是逃出失控者登记库的失控者,天赋就是绝对视阈狙击,只是他们都恰好遇到了陈处长,所以狙击任务都失败。”
“包括昨天失控者的暴动,三起事件很明显目标人物就是我哥,陈处长也是他们的目标对象之一,因为知道陈处长会保护我哥,所以他们也会警惕你的存在。这几起事件我们还是怀疑是权力复兴组织的行动,他们的目的依旧是要得到我哥的失控者基因,但要得到我哥的失控者基因,首先就得干掉他身边最具威胁力的存在。”
宋晏周手指扣桌,严肃道:“所以明天的全球新闻发布会现场很可能会再次出现袭击分子,陈处长你还是得小心的。”
段砚初蹙眉,他顿时胃口全无,侧眸恰好撞入陈予泊注视的目光,欲言又止。
自己似乎没有谨慎思考到这一方面,一旦陈予泊的能力被发现,必然会成为重要人物存在,越是重要就说明面临危险的可能越高,可这家伙终究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虽说学习能力非常强,现在也适应得很好。
现在将他推出去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
因为自己,这一推就是风口浪尖,非常危险。
他放在餐桌下的右手忽地攥住身旁的裤兜,布料带着些许体温,紧紧地攥着。
陈予泊往下瞄了眼,见段砚初拽着自己的口袋,心软得一塌糊涂,凑近他道:“你还不信我的能力吗?”
段砚初深呼吸,薄唇轻颤,他没回答。
过了会,他感觉到拽着口袋那只手被粗糙的掌心覆盖而上,紧紧包裹住,耳畔附来温热的吐息,传来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低沉声线。
“好宝宝借我件衣服,安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