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是可以哭的, 段砚初你知道吗?”
屋内开着暖气,暖烘烘的。
宽大臂弯里的Omega被大手强势捧起脸,一向清冷从容的模样被挤得脸颊肉鼓起, 像个小馒头,羞怒盯着对方,说凶, 也不是很凶。
“谁不知道!松手!”
“你不知道,不松手。”
段砚初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想着自己的拳击也不是白练的,抬起手就是勾住陈予泊的脖颈, 脚跟迅速勾住陈予泊的小腿,卯足劲, 精练利落地直接将陈予泊撂倒在地毯上。
‘啪’的一声闷响,隔着地毯都听得出体格的重量。
陈予泊猝不及防被撂倒在地毯上,倒是不疼,他躺倒着, 惊愕地抬眸, 看着站在一旁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段砚初,见他微微喘息,脸颊染着绯红, 应该使了浑身力气,对上这家伙较真的眼神, 突然觉得怎么那么可爱呢。
他揉了揉胸口, 故作很疼皱着脸, 另一只手撑地踉跄站起身:“力气这么大啊,都弄疼我了。”
“你来跟我对打。”段砚初略喘,手一指, 冷冷道。
陈予泊挑眉放下手站好,见段砚初的模样那么认真,感觉到他在生气了。
他竟从语气中细品出这祖宗在向自己发脾气,向自己发脾气了不就代表着自己很重要,一般发脾气都是向自己最重要的人才会表露情绪。
“有规则吗?”
段砚初听陈予泊提到规则,他思索了会,而后果断道:“我说停就停。”
陈予泊唇角微掀,抿唇忍笑。
段砚初皱眉:“你笑什么。”
陈予泊低头‘咳咳’清了清嗓,差点没忍住笑意,他极力维持表情:“没,挺好,你就是规则,我赞同。”
也行,只要能让段砚初心情好被打两下而已,也痛不到哪里去。
段砚初脸一冷,凝眸沉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拳凌厉迅猛轰出,直指陈予泊的面门,没有丝毫留情。
陈予泊的眼神瞬间变了,察觉到段砚初是打真的,他几乎瞬间做出反应侧身躲闪,动作敏捷得如同鬼魅,轻松躲开这一击,不动声色将右手放到了背后。
段砚初飞快伸出长腿,一记勾腿缠上陈予泊的小腿,试图扳倒陈予泊的身体重心,但也只是试图,掰不动,纹丝不动,因为体格差距力量悬殊。
“……”
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尴尬。
陈予泊假装没发现,给足公主台阶下,自己左右躲闪故努力营造出对打的氛围,心里非常清楚来真的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哪里舍得动段砚初。但也不能让段砚初发现自己不尊重他故意放水,打还是得要打两下的。
段砚初见陈予泊还在躲闪,微蹙眉,沉下脸直接抬起腿,一记高鞭腿,速度凌厉直逼陈予泊的脖颈。
他身段比例好,腿很长,扫过来的瞬间轻松及肩,力度利落飒气,动作干净漂亮,有那么一瞬陈予泊看恍惚了,下意识用手臂格挡。
这一下力度实在是不小,陈予泊被震得后退几步,又迅速稳住身形,他放下手,看向段砚初的眼神里充满着惊艳和喜欢,喜欢的程度更浓了,也像是被这刚烈脾性挑衅成功了那般。
“陈处长,你身为Alpha就只有这点本事吗?”段砚初呼吸略急,胸膛起伏,见陈予泊盯着自己:“别让我看不起你。”
突然,陈予泊瞅准一个破绽,猛地欺身上前,双手如铁钳般锁住段砚初的双臂,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一个绊腿,两人重心不稳,一同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在倒下的瞬间,陈予泊下意识护住身下段砚初的后脑勺。
“……”
对打直接结束。
四目相对,气氛刹那间凝固,又在彼此或轻或重的呼吸中微妙缠绵。
段砚初喘着气,感觉到枕在后脑勺下的手,目光顺着对方的胸膛,最终停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陈予泊的五官属于硬朗帅气极具侵略性的类型,正气凌厉,轮廓分明,又带着介于少年感的年轻蓬勃。深麦色肤感透着日光沉淀的痕迹,凌厉眉峰透着韧劲,眼神炙热滚烫,仿佛惹火上身,跟他对视就有种跟野兽对上眼准备要被吃掉的感觉。
就连那道被抑制手环压制的雪松檀香Alpha信息素都若有若无的覆盖在身上,气味温柔之下满是侵略性。
可能是他在刚才的对打中没使力,脸上一滴汗都看不见,呼吸倒是沉了不少,吐息滚烫落在脸颊,惹得有些痒。
“起开。”段砚初作势要起身,却在起身时被大手握住肩压了回去。
“还打不打?”陈予泊不由分说将人压在身下,握住纤细的手腕反压在耳侧,见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微微喘息的声音在心头荡来荡去。
他心头一动,俯下身,脸颊蹭了蹭段砚初沾着薄汗的下颌:“都出汗了,累不累?还练不练?”
看来真的得好好养一养身体才行,才动了几分钟就出汗喘成这样,上次也是浑身汗浸浸,滑得他好几次都对不准。
低沉暗哑的嗓音落在耳畔,听得出几分宠溺和疼惜,动作太过于亲昵。
段砚初感觉自己被圈在温热强有力的臂弯里,空间狭窄,逃又逃不掉,温度迫使攀升,微弱的雪松檀香Alpha蹭虚而入。
他躺得煎熬难耐,身体反应完全被对方的信息素牵着走,这种感觉比还是beta时还要糟糕,身躯试图在臂弯里侧身,全然不知这么一扭一蹭跟惹祸上身似的,随即被结实的臂膀覆了上来,压得他快喘不过起,顿时恼羞成怒:
“陈予泊你起来!”
可能是情绪波动太过于大,‘唔’了声,觉得肚子有些疼。
“怎么骂人都不凶的。”陈予泊刚说完,就见段砚初脸色煞的雪白,他立刻收起玩笑的表情变得严肃,快速翻身坐起,将段砚初从地毯上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哪里不舒服?”
只是将人抱到腿上都坐不稳。
一阵绞痛汹涌袭来,段砚初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肚子被人用拳头用力捶打的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瞬间洇湿了鬓角的碎发。
他难受得弯下腰,双手抵着强劲结实的胸膛,手指发颤攥紧对方的衣襟。
“……肚子疼。”
这一瞬袭来的疼痛让失去胚胎再次有了实质性的感受,伴随着身体传递出的痛,紧绷忍耐的情绪如同绷断的弦,极其无情地硬生生将隐忍多年的情绪全部扯出,只因深埋在理智下的委屈碰到了循循善诱的柔软,倔强倨傲的心理防备彻底崩溃。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所有的记忆宛若玻璃碎片狠狠扎入身体皮肉,骨髓钻出的疼,伴随着极其厌恶的情绪。
——就是他的信息素杀了那么多人。
——死了,那些Alpha都死了。
——……有人替他将这件事压下来,抹掉了事实,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三十几个人是死在他面前的,他忘得了吗?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吗?拿创伤来说事无非就是逃避事实!
——换一个Alpha跟他做信息素契合度配对。
——这里有成百上千个Alpha还不够他测试契合度吗,一个一个试过去!
——长官,不行,他又出现排斥反应了!再这样下去他遭不住的!
——继续,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够压制他的Alpha。
——松开他,我来吧。
——克莱门斯监督官?
眼前阵阵发黑,记忆钻透锈迹斑斑的过去,被一场漫天大雪覆盖。
那是他受够了没日没夜的信息素匹配,忍着身体对Alpha的生理性厌恶,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因为很冷他躲在旅馆门口避风雪。
但没过多久就被找到了,因为他的项圈有监测仪,无时无刻都受着监视。
撑着黑色大伞的男人停在台阶前,将伞倾斜着地遮在他的头顶上,为他挡住风雪。
——我叫克莱门斯·奥斯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安全监督官,请不要害怕我,我会以你的意愿为第一。
一开始说好的,以他的意愿为第一。
那后来呢?
——Lorcan,国外这帮极端分子已经疯了,权力复兴组织都想着得到你的血清样本,复刻你的基因。
——目前只有我的契合度跟你是最高的,我们有高达80%的契合度。
——现在我已经是秘书长,我拥有很大的权利,立法,修改法律,你只要成为我的omega,我一定会站在失控者这一边。
虚假的,Alpha全都是虚情假意,都是对他有所图。
——你说……不要我做你的安全监督官?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大少爷,我叫闻宴,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安全监督官,我会以你的意愿为——
——能做就做不能做给我滚,我讨厌话多的。
……
卧室里光线温柔,床边地毯上两道身躯相拥,影子落在地面仿佛融为一体。
“哪里疼,这个位置疼吗?”
“我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行行行,不揉不揉,那我去喊医生?”
“好好好,我不喊,但你那么疼不行啊,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就这样抱着你吗?还是怎么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这样抱可以吗?诶诶诶别咬自己,你这是什么坏习惯!都说了不许咬自己!”
陈予泊将人牢牢抱在腿上,一把抓住段砚初的双手。从他这个角度看,怀里的段砚初就跟只小鹌鹑似的,眼角发红,侧脸苍白得吓人,脑袋越埋越低,对抗着他的气力要去咬自己的手,去咬任何可以触及到唇的东西。
兴许是被他抓着动弹不得,就干脆咬自己的下嘴唇。
他眸色骤然一沉,立刻松开抓对方的手,用力捧起段砚初的脸,声线克制不住厉声吼:“段砚初!!!都说了不许咬自己!!!”
段砚初被迫仰起头,被吼得肩膀一抖,仿佛受到惊吓那般,湿润停在睫毛之上,愕然看着陈予泊。
陈予泊见段砚初被自己吓到,跟只受惊小动物似的,瞬间收起自己的表情,别开脸骂了自己两句,懊恼的低下头,抓住他双手手腕,抵额想哄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看你差点把嘴唇咬破我是怕你疼,等会就得难受了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感觉有凉意滴落在脸上。
滴答、滴答——
陈予泊大脑‘轰’的一下,表情跟走马灯似的,从懊恼,到僵硬到裂开,他缓慢撞入段砚初双眸湿润,泪流满面的模样,脑海里疯狂弹出‘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他死定了死定了’的念头。
“我错了我错了……”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熨烫平整的手帕,捧起段砚初的脸,轻轻给擦拭:“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害怕你咬伤自己,不都说了你想咬就咬我啊——”
段砚初侧过脸,狠狠咬上陈予泊的小臂,咬的力气一点都不小。
陈予泊疼得深呼吸,但没有哼半声,就由着段砚初咬,眼睛紧紧盯着他,见他眼角哭得发红,睫毛全被眼泪打湿贴在眼皮上,小脸发白,全是眼泪,他哪里还顾得上疼,全是对段砚初的心疼。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恣意妄为,随心所欲。
他从接到那本照顾手册开始,根本无法想象段砚初曾经跌入过何等程度的困境,明明家庭幸福美满,明明不用为柴米油盐考虑过半分,却因为基因缺陷的问题被迫从十楼跳下,被关在精神病院,最害怕针却被迫面对每个月的抽血,被迫自己给自己抽血,生怕没给自己留下退路。
受尽委屈,倔得将所有痛苦藏匿起来,杜绝任何迷恋的事物,抗拒对方的主动靠近,不让自己陷入耽溺的境地。
走到现在,几乎是粉碎了自己才找到一丝生机,却还是面临着未知的危险,还是有人觊觎段砚初的基因,妄想利用他找到突破基因的秘密。
现在一回想,段砚初从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砸给自己,用金钱兑换他的陪伴,某种程度上算不得侮辱,何不是一种变相的求助。甚至到了最后,把自己赶走还要给自己推上那么高的位置。
直到现在对着自己发小脾气,才算是看见他露出委屈的一面。让一个遍体鳞伤卸下防备的人露出软弱的一面有多难,非常难。
他若是还没看懂这个别扭又骄傲的段砚初,那就白费公主对他的栽培了。
段砚初是个很难哄的人,但他愿意哄,再难哄再难照顾他都要。
因为段砚初的存在也是他当下的唯一,他除了段砚初,一无所有,所以他不想看见自己的所有哭泣。
“诶,咬得很好,嘶……没事,我不疼,你咬吧,能让你好受一些就咬,我没事。”陈予泊没放下这只被抱着咬的手臂,用另一只手将段砚初揽入怀中,感受到他浑身抖得厉害,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部,被咬重时也仅是皱皱眉。
段砚初咬得浑身发抖,他只能通过这齿间啃咬的动作来缓解自己的感觉。
但这感觉并不好。
尤其是他闻到了陈予泊的Alpha信息素,是他喜欢的味道,但是他抗拒的Alpha。
……陈予泊是Alpha,为什么会是Alpha。
他不喜欢Alpha讨厌Alpha。
淡淡的雪松檀香Alpha信息素覆盖在身上,与其他Alpha信息素不同,高契合度的信息素气味使人本能迷恋,厌恶抗拒会迫使降至最低,却又在极度不安厌恶让乱成一遭抗拒成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他又用力一咬,直到嘴里尝到猩甜的味道,嘴一松,唇瓣沾上湿润,垂眸看着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位置,齿印周围一圈是淤青红肿,齿印中间已经快被咬掉一块肉,血从边缘滴落,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微颤。
扑通扑通扑通——
手止不住的颤抖,身体也抖得厉害,心跳急促的搏动频率异常,快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血……
流血了。
陈予泊被他咬伤了?
忽地整个人就被用力抱入怀中,仿佛是在用宽大强有力的拥抱安抚他的颤抖,雪松檀香Alpha也随之落下,只是很淡很淡,就算抱得那么紧都很难闻得满足,强烈的戒断反应让身心备受煎熬。
他下意识想将陈予泊推开,牙关发颤:“……你别抱我。 ”
“我就抱,把我咬出血了我还没委屈。”
“……别抱我。”
陈予泊察觉到段砚初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抬手推开他的动作很轻,抗拒的力度微乎其微,根本没力气。额前发丝被冷汗浸透,脸白得发透,只能低着头无力地窝在自己怀里,呼吸急促,跟只岌岌可危的小兽寻求安抚。
与此同时,虚弱的乌木玫瑰信息素一下又一下的掠过鼻尖,很淡很淡,透着与状态一样的虚弱。
几乎是Alpha的怜惜本能,这种本能比他身为beta的感觉更加强烈,几乎是喷涌出的强烈保护欲,让他一定要守住段砚初。
他没说话,就这样紧紧抱着,余光瞥了眼右手的抑制手环,表面被血沾了些许。
要不要摘下来放点信息素哄一哄段砚初?会不会能让他好受些?因为打了阻隔剂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几乎只剩下平时的百分之五,许医生也说就算是段砚初跟自己的契合度很高也只能够闻到微弱的气味。
这是为了避免信息素气味刺激。
“……你能走吗?”段砚初喘着气,他红着眼盯向陈予泊,声线极度发颤,攥着对方的衣襟哑声道:“你能走吗陈予泊。”
“我不能,我要你。”陈予泊看着他。
“你走……”段砚初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甚至不知道是痛还是怎么了,意识只剩下抵抗戒备,卯足劲发着颤抬起手,张开嘴作势朝着自己的手咬下去。
却在这个瞬间,下巴被大手扳起,瞳孔中那张脸由远及近,野蛮地撞入视野填满了世界。
唇被用力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