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陈处长分化成了Alpha?”
一道沉稳的皮鞋声落在跟前。
陈予泊‘唰’的放下手臂,面无表情看着停在面前的闻宴。
闻宴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上这双泛红不悦的双眸, 笑得斯文:“恭喜你啊。”
“你在寻求什么安慰?”陈予泊声音沙哑低沉,他垂眸盯着闻宴,像觅食中的猛兽看见难以下咽的东西:“他喜欢过我, 你有么?不用跟我比,你没得比。”
闻宴:“……”这家伙的自信还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啊,不以为然笑了声:“那怎么不进去呢?”
“你以为我不想?”陈予泊语气像吃足了炸药,一点就燃:“我这是听话!他不让我进我就不进!”
闻宴:“……”不让进又是在得意什么。
病房内的大少爷实在是听不下去, 冷然扬声:“陈予泊!你给我回去指导办!”
话音落下,一道几乎很难听清的不适闷哼声在耳畔响起。
这几乎需要凑近才能听得清的动静。
闻宴眼前晃过一道影子:“?”
还没等里边的人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身影跟闪电似的冲了进去, 野蛮而又强势冲到床边,‘啪’的一下,双手撑在床沿,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似的笼罩在雪白被子身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吗?这里?这里吗?”
在一连串的询问下, 那只大手就这样伸入被子, 掌心覆盖在单薄平坦的腰腹上。
段砚初还没反应过来,被温热掌心抚上小腹时身体不由敏感一颤,愕然地看向陈予泊。
谁知下一秒——
“……呜……”陈予泊忽然用捂住脸, 弯下腰,脑袋靠在段砚初胳膊上, 跟猛兽抽泣似的:“对不起……都怪我吓到你了。”
两位父亲:“?”
许医生:“?”
由于距离太近, 能闻见那道雪松檀香信息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闻起来竟然比平时要淡许多,倒让他分不出beta与Alpha信息素的区别在哪里, 只知道气味很淡,需要这么近才闻得见。
段砚初缓缓低头,见那么高大个人就这样抵着自己的胳膊在哭。
为什么要哭,他都没有哭,是知道没了个孩子吗?
是因为孩子没了才哭的吗?
两位父亲和许医生对视了眼,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将空间留给这两人,不做任何打扰的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口的闻宴给捎走。
闻宴:“。”他刚来的。
此时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原本哭声起初还带着几分隐忍,很快就变成了悲恸的呜咽,仿佛天塌了。
抽纸巾的动静‘唰唰’,已经响了几个来回,听得出用了不少纸。
除了哭泣之外,就没有其他对话了。
大床上,穿着黑色特警服的高大Alpha就这样隔着被子,紧抱着单薄的心上人,哭得停不下来。
段砚初感觉自己像被座山压着,分化成Alpha压迫感使他动弹不得。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在听着陈予泊在耳畔这么哭,哭得他心头莫名酸涩,无所适从,他却无处可躲,只能稍微侧过身,蜷缩着,试图缓解被对方低落情绪的影响。
而他侧身躲避的动作被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更紧的拥抱,以及埋入肩窝的脸。
动作太亲密了,亲密得仿佛将那夜的疯狂感知觉唤醒,是无法逃离和抗拒,身体对这样紧密拥抱有着强烈的感觉。
段砚初下意识又想躲,忽地被扣住后颈,被迫对视,目光就这样撞入对方猩红湿润的眸中,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被深深注视着,也看清了陈予泊泪流满面的样子,哭得很狼狈。
那么高大个人,竟然哭成这样。
段砚初缓了会,垂下眸:“你哭什么,因为知道没了个孩子哭吗?”
陈予泊将他上半身往怀里拢了拢,仿佛在寻求安全感,沾着泪的鼻尖抵在对方纤细的脖颈处,终于闻到那道乌木玫瑰的信息素,压抑着哽咽,嗓音沙哑:“……我是心疼你,如果不是我没点分寸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怪我年纪轻不懂事,怪我鲁莽不听话,都怪我……”
“我这个人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也没读过什么书,更没奢望过能够有个家,要不是遇见你我根本不知道叫做喜欢,更不会爱人,更不敢想癞蛤蟆能吃天鹅肉。你的父亲们把你养得那么好,你聪明又好看,手那么漂亮,会画画也会制药,被我喜欢上简直是倒霉了。”
段砚初迟疑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学不会爱要直白和勇敢。”陈予泊低头蹭了蹭段砚初的脸颊,难过也不忘了哄人:“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我走,因为你害怕在发情期时得不到我而崩溃,你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你害怕我会因为你这样而害怕,所以你宁愿赶我走也不愿意让自己越陷越深。”
段砚初皱起眉,试图将人推开。
陈予泊将段砚初的胳膊牢牢地抱在怀中,不让他动,目光紧盯着他:“你可以不用理我,不喜欢我,但你不要抗拒我,让我补偿你可以吗?至少你要给我努力的机会。”
良久,段砚初才开口说话。
“陈予泊,你应该知道的,我很讨厌Alpha。”
“我知道,但你不能将我跟他们相比,那不公平,我有多乖多听话你知道的。他们或多或少是因为跟了你可以得到某些东西,或者是达到什么目的,但我没有,也不需要,我只想跟着你。”
陈予泊压低声音:“我是因为你才分化成Alpha,说来你还得对我负责,你讨厌我抗拒我可以,那我也讨厌Alpha,你得负责把我变回去。”
段砚初哑然半晌,无言看着他,过了会才道:“你别无理取闹,松手。”
“要松手可以,你把我变回去,你既然讨厌Alpha那我就不要做Alpha。”陈予泊调整姿势侧躺着,让段砚初可以以更舒服的姿势躺在怀里,而后不由分说将段砚初抱紧,贴着他脸颊说:“能闻到你信息素也没什么了不起,闻不到我也喜欢你。”
“段砚初,我喜欢你。”
陈予泊感觉自己就像只没吃过好肉的野兽,碰到只漂亮又香的猎物就忍不住了,他鼻尖蹭过对方光滑如瓷的脸颊,一低头,吻上近在咫尺白皙的耳廓,声线暗哑道:“我要喜欢你。”
细密的吻落下,又急又轻,还伴随着情窦初开炙热的爱意。
“喜欢我吧,喜欢一下也好。”
小狗一样热烈的告白,亲吻继续往下落,顺着耳廓,耳垂,落至脸颊,每一下都带着直白热烈的示爱,就只有臂弯里的方寸距离,倾斜而下的爱意根本让人无处可躲。
段砚初将脸埋入被子中,从唇缝中挤出字眼道:“……你别惹我生气。”
“你气吧,对着我随便你发脾气,但是别气坏自己,别让自己难受。”陈予泊见臂弯里的人将脑袋埋入被子,白皙的耳朵染得通红,宽大的病号服衬得肩膀单薄,他低下头,隔着衣服,将唇印在肩颈处。
段砚初像是感觉到什么,愣了会,眸底荡开涟漪,下意识地咬上手背。
只是刚咬就被陈予泊一把抓住手,结实的臂膀从身后压住胳膊肘中间,让他的手没有可以施展动弹的余地,这个姿势仿佛是他被从身后……
“陈予泊!”
“我发现了,你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爱咬手,你咬手做什么。”陈予泊贴近段砚初耳畔道:“下回咬我,我皮厚,你细皮嫩肉的咬一回我还得心疼好几天。”
这么一抱,又这么乱蹭。
两人的身体抱得严丝合缝,本来契合度就高得离谱,其中一个又分化成了Alpha,彼此微弱的信息素在摩擦中缠在一块,密不可分,衣物摩擦与略急呼吸的声响在耳畔响起,甚至透着几分催促与迫切。
一个刚经历假性发情,一个刚分化成Alpha。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糟糕,却又让人意志薄弱逐渐沦陷。
过了会,‘啪嗒’一声,黑色的特警外套被丢到沙发上。
床垫与被子进行了番摩擦起伏,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段砚初枕在结实的臂弯中,眼皮子发沉,理智告诉他应该是要让陈予泊走的,以自己的脾气肯定会在清醒时非常懊恼,可又在对方直白又坦诚的话语中有些犹豫,他是不是对陈予泊有些不太公平。
人家Alpha是本来就分化成Alpha,陈予泊是今天才分化的,按道理讨厌的程度不应该有其他Alpha那么高。
那要正式讨厌陈予泊吗?
他打了个哈欠,理智还在抗争,身体已经被微弱的雪松檀香信息素哄得昏昏欲睡,尤其是那只放在腰腹上的手,掌心触感略有些粗糙,有些痒,胳膊肘下意识往推了一下。
“小点力。”
“肚子还疼吗?”陈予泊低下头,恰好看见段砚初打了个哈欠,有点微小的声音,像是小动物的呼呼声,瞬间心都软了,听他这么一说动作赶紧放轻,这肚子薄薄软软的一层他也怕揉坏了:“是不是很疼?”
段砚初正想睡,就听见这句小心翼翼的询问,意识清醒了几分,知道他在问什么。
看来陈予泊很在乎这个没机会着床的胚胎。
“有点酸胀,其他没什么感觉。”
“可是我看见你很难受,是我吓到你了。”
段砚初听着身后的深呼气,尾音似乎有些颤抖,他生怕这大家伙突然又哭,刚才哭得他胳膊衣服都湿完了:“行了,不是因为你,主要是还是太多信息素影响了我。”
“那你呢,没了……难过吗?”陈予泊试探问。
这句话落下,气氛安静了须臾。
陈予泊怕自己说错话,正想找补,就感觉臂弯里动静微微的翻转,看见段砚初转了身面向自己,在怀里仰起头,这张雪白的脸并没什么气色,眼神却平静如水,令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你要知道,ABO基因本身就是一场优胜略汰,谁会成为失控者,谁又会成为s3+,不是靠人为意志去选择,也不是靠所谓的科学手段去改变基因就能获取的,是基因选择了你,所以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这个胚胎也是一样。”
段砚初说完神情有些疲惫,他合上眼,将额头抵在结实温暖的胸口,轻声道:“陈处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伤心就到此为止吧。”
大约过了一会。
怀中的呼吸趋于平稳,绵长。
陈予泊轻拍着段砚初的肩膀,直到他完全熟睡,才将人放开。他轻手轻脚坐起身,下床时的动作非常小心,生怕将床垫弄出一丝声响,然后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在走之前回到床边,弯下腰在熟睡的脸颊唇边落下一吻。
也是,孩子不会愿意降临在最麻烦的阶段。
这孩子可真聪明,一点都不给爸爸们添麻烦,下次肯定会再来的吧。
病房门轻轻推开,缓缓关上。
“处长。”
陈予泊神情冷酷,哪里还有刚才在病房里头半分模样,周身散发着令人震慑的压迫感,他看了眼下属:“查出是谁指示那群失控者惹事的吗?”
“我让人找到那名要挟护士的失控者通讯设备,查到他设备里最新一条的异常信息。”
走廊尽头,闻宴的身影出现。
陈予泊见是闻宴,脸上没什么表情。
闻宴走了过来:“他是我同事管理的失控者,F国人,常年生活在D国,是他们难民程序中未获得合法身份的人,由于他是在D国分化成失控者,所以同等享受政府补助。前段时间刚在D国掀起了抗议行动,认为政府不该取消对失控者的补助,因为取消补助对他来说就相当于失去了合法居住的身份,很可能会被驱逐出境。”
“你刚才说异常信息,是什么?”陈予泊沉声问。
“是他们要抹黑指导剂的计划。”闻宴看着陈予泊:“但他们应该万万没想到你出现了,原来还有比指导剂更直接控制失控者的存在。当年克莱门斯上台时就受到激进党的威胁,说只要一日没有研发出能够压制失控者的药物,抗议就会不停。”
陈予泊稍作沉默,而后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非常多,尤其是你分化成了Alpha,这会成为你管理失控者最有力的武器。”闻宴扶了扶眼镜,语气平稳道:“克莱门斯已经在准备这次事件的新闻发布会,包括你今早弄出的事故也都帮你善后了,所以接下来失控者到底要进入什么样的境地就靠你的发挥了。”
“进入什么样的境地?什么意思?”陈予泊尝试理解,毕竟刚入行,遇到正事还是会虚心学习,不会带着讨厌闻宴的个人感情。
毕竟不能给段砚初丢脸,他要当一名合格有出息的好老公,干出一番事业!
“当下社会,有两部分的人群在挑起性别对比,一是反对失控者存在的Alpha激进党,他们认为失控者不应该存在,或者是要统一管理,像是管理犯人一样。二是失控者,失控者人群中,一部分主张捍卫个人权益,认为政府不应该采取项圈的方式进行管理,但希望政府给予补助。一部分就是服从政府安排的。”
“所以在指导剂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时,需要有人稳住局面。既让激进党信服,又让失控者信任联盟政府的决策。”
“你指我?”陈予泊挑眉。
闻宴被他这种极度自信的语气弄得无言,略有不服,但又不得不服:“是啊,你的信息素可以控制住所有失控者人群,包括其他人群,今天大家都有目共睹。”
“所以你很欣赏我,并求助我出面解决。”陈予泊总结道。
闻宴顿时哑然,果然他就不该接下克莱门斯的命令,让他来说服陈予泊出面新闻发布会,这家伙的嘴真是跟抹了砒霜似的:“总之,你现在是联盟政府的编外人员,这是你作为失控者指导办处长的职责。”
“行吧。”陈予泊语气惺忪道。
“放心吧,你是Alpha,大少爷会讨厌你的。”闻宴将任务传达完毕,还是没忍住再堵对方几句。
陈予泊见他突然换话题,自然接上,双手一摊,神情得意:“你就酸吧,刚才是我哄他睡觉的,他只有我哄才能安稳入睡,他最喜欢我了,不会讨厌我的。”
闻宴表情倏然僵硬,冷笑道:“陈处长,你这张嘴最好留到新闻发布会当天,少不了你发挥的。”
“就算他不喜欢我你们也不会有机会的。”陈予泊抬起手臂,利落地将特警制服穿上,衣服瞬间贴合他挺拔矫健的身躯,他微垂眸,勾唇朝着闻宴抬起右臂,帅气干练一扬:“200%契合度向闻监督过去对我们家少爷的照顾致以敬谢!”
闻宴:“……”
来个人把这家伙的嘴堵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