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很安静, 唯有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几个融合失败的血液样本数据投影在晶屏上。
段砚初正站在屏幕前,屏幕光线在他身上落下一片片错落的阴影, 身上的白大褂仿佛融入其中,周身散发着清冷且凝重的气场。
“段老师,还是失败了。”实验室的助理挠着头从化验室走出来:“这也太奇怪, 那么多次试验就唯独这六个失控者的血液样本跟靶向药无法反应。”
“六个失控者……”段砚初重复道。
Beta助理偷瞄了眼身旁的段砚初,见他雪白面容清冷,眉心微蹙,眼下还有几分倦怠感, 却没有一丝松懈。
这Omega实在是太可怕了,整整一周, 全身心投入在实验室里,不分昼夜,最终在上万组血液样本数据中精确发现六组异样血液样本。
这六组血液样本代表着六个失控者,每一组血液样本包含了近五年里, 每个月的血液样本, 也就是每个失控者拥有六十袋血浆。
毫无疑问不论是化验还是分析都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更别说还要给每个血液样本做DNA分析,以及血液样本与靶向药的反应分析, 每个环节都紧紧相扣,缺一不可, 就这一周已经熬倒了六个研究助理。
“就只有这六个失控者?”段砚初抬眸凝视着晶屏上的数据, 又问了遍。
但他并没有听到回答, 侧过眸,恰好对上助理略有慌张的眼神,微扬眉。
助理连忙收起眼神, 低下头:“哦、哦是的,我们都统计过了,这些失败的样本都是来自这六个失控者的抽样。”
“哪六个有去调查吗?”段砚初问。
“我已经联系失控者指导办帮忙处理。”
段砚初听到这,神情略有些变化,他沉默须臾后问:“为什么要联系失控者指导办?失控者的数据不是跟监测中心调取就可以了吗?”
“业务转移了。”
身后传来许医生的声音。
段砚初侧过身,见许怀川走了进来:“什么业务转移?”
“我刚从监测中心回来。”许怀川走到段砚初跟前,察觉到他脸色很差:“我们跟联盟申请召集全球失控者来首都进行抽血的执行令转交给失控者指导办处理了,联盟政府已经将全球失控者管辖权全权交由指导办,包括失控者所有的信息。”
“全球失控者管辖权都交给指导办?”段砚初迟疑须臾,又问:“都交给了……?”
“都交给了陈予泊。”许怀川见段砚初的表情有所变化,是近一周里难得看见的其他表情。
稍微像个活人了。
段砚初皱眉:“他接了任命书?”
“嗯,不仅接了全球两千二百三十名失控者的管辖权,还要统筹两千名失控者特警的管理。”许怀川有些打趣:“没想到啊,陈保镖是一步登天。”
他说时还在观察着段砚初的神情,毕竟这一周段砚初实在是太反差。
这种反常就在于将时间完全投入在工作中,不分昼夜,情绪不佳,没有胃口,甚至昨天累倒在实验室被他发现后才知道,段砚初这几天都在失眠,入睡非常困难。
要不是为了大少爷成为全科医生,他未必能够诊断出问题。
但现在光凭段砚初听到‘陈予泊’三个字时的微表情,就知道这很可能是发情期得不到高契合度对象标记的戒断反应,从将陈予泊赶出庄园的行为就能够判定,程度已经不轻了。
“是吗?”段砚初垂下眸:“也跟我无关。”
“还是有关的。”许怀川说。
段砚初看向许怀川。
许怀川说:“联盟政府已经允许我们实验室进行人员组织,但失控者的管辖权在陈予泊手中,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向失控者指导办做出申请,由他们召集失控者前来首都,并需要失控者特警来协助抽血现场。”
“你不是弄了申请吗?”段砚初皱眉。
“我当然申请了,还是我亲自去的指导办。”许怀川耸了耸肩:“但被拒绝了。”
段砚初脸一沉:“拒绝?联盟政府都批复了组织他们凭什么拒绝?”
“说要研究室负责人亲自去申请。”许怀川看着段砚初说。
段砚初神情微妙,他沉默须臾:“谁说的。”
许怀川听着这明知故问,无奈道:“陈处长说的,要你本人去申请才给人。”
段砚初没说话,却将手撑在操作台边缘,若是观察仔细些,就会发现他的指尖在发颤。
许怀川发现了,甚至看见段砚初毛衣衣领里不适宜的内搭,好像是一件黑色的内搭,边缘领子有些松垮,这种衣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段砚初这样对生活品质要求极其严格的大少爷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他的衣服。
是谁的也不言而喻了。
戒断反应,很明显的戒断反应。
“段老师,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失控者的血液样本之前在存储时受到了污染啊?要不然怎么会只有这六组失控者的样本跟靶向药发生完全互斥呢?明明血型一致啊。”站在一旁思考问题的助理摸着下巴,忽然想到。
“不是。”段砚初深呼吸,调整状态,将手放在晶屏上,幽蓝色的粒子像是繁星般在指尖下扩散,调出失败样本的DNA:“我怀疑这可能不是失控者的血液样本,这个概率太凑巧了。”
“凑巧得这六组失控者所有血液样本跟靶向药的反应全部失败。”
“所以还要跟陈处长申请进入失控者血库。”许怀川说。
段砚初侧眸,冷冷看他一眼:“许怀川,不提他会怎么样吗?”
许怀川挥挥手,让助理先继续去处理事情:“你先去里面把剩下的两百组结果都导出来。”
助理点点头:“好的许老师。”
不一会,化验室门关上。
许怀川见况,看向段砚初,点了点自己的领子位置:“你的衣服没整理好。”
段砚初下意识抬手,却在摸到衣服时表情戛然凝固。
“在工作上,我们是同门师兄,是同事。但在生活中,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对你的身心健康都有提醒的责任和义务,给你戴上项圈的建议是我跟陈予泊说的。”许怀川观察着段砚初的表情:“是他求助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给了他这个最妥善的办法。”
段砚初拧眉:“是你跟他说的?”
不是陈予泊自己想的?
“你们的契合度太高了,其实也有办法让他标记你,那就是使用性导剂。但我之所以让他用项圈中止你的发情期,而没有建议他使用性导剂,是因为一旦在你失控的情况下他使用了性导剂,暂时成为伪Alpha对你进行标记,那就代表着他有机会进入你的生殖腔,对你完成彻底标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段砚初神色平静,唯有放在桌面的手骨节微屈,露出不易察觉的心思端倪。
“这意味着在来势汹汹的发情期里,你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好任何身心准备和安全措施,陈予泊会因为和你高达200%的契合度使你怀孕。”
“百分之百。”
段砚初被情绪击中,喉结滚动,强行压下异样:“我的身体那么容易怀孕的。”
……死了,真的没用吧。
那家伙好像压根不知道安全措施这事。
“我知道,当年我就跟你说过因为你常年被迫中断发情期,生殖腔有缩小迹象,会因为窄狭而难以孕育生命,但你别忘了,你们的契合度高得离谱,陈予泊是什么基因你不知道吗?”
段砚初心想他能不知道陈予泊是什么基因吗,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接手指导办的,那两千多名失控者特警都是克莱门斯的人,能搞得定吗?
“我甚至都担心你这周情绪萎靡,胃口不佳是因为怀孕了。”许怀川语出惊人。
段砚初诧异抬眸。
许怀川又见到他这周里难得一见的生动表情:“当然,我只是开玩笑,要是这样都能让你怀孕那陈予泊的精/液简直会被妇产科的人拿来研究个透,说不定s3+基因还藏着能够医治不孕不育的靶向药。”
段砚初:“……”他皱眉否认:“不会的,上次我们做过他都没有做措施,我也没事。”
许怀川沉默看着他。
段砚初感觉到许怀川无言的眼神,他移开视线,转回操作台,看着上面基因链的图谱,手指轻敲屏幕,拖拽着可修改的基因链,将陈予泊的基因链对这六组失控者的基因链进行修补。
只见屏幕上,通过修复,两组基因链完美修补,呈现出健康的动态螺旋上升状态。
“这才是存疑的地方。”段砚初指尖轻点屏幕上基因链修补嵌入的位置:“基因链是失控者的,能被陈予泊的基因链修补成功,但血液样本却无法跟陈予泊的血液样本做反应。”
“你怀疑血液样本有问题?”许怀川知道被转移话题,只能顺着他的思路提问。
“有可能。”段砚初说。
许怀川了然:“所以你还是得要找陈予泊。”
段砚初幽幽看向他:“别提他可以吗?”
“我很好奇,他的信息素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许怀川见段砚初清减些许的脸部轮廓:“这次安全期你两天就结束了,醒来后你那么愤怒着急的将他赶走,你在害怕吗?”
“许怀川。”段砚初语调冷漠,他抬手抚上项圈,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许怀川见况,打开自己的白大褂,腰间卡着一排信息素指导剂,排列整齐跟绑了圈炸弹似的。
段砚初:“……”他深呼吸。
为什么连这个行为都要学陈予泊!!!!为什么哪里都有陈予泊!!!
“我没有要过多干涉你的感情问题,只是担心他的信息素对你有戒断反应,你说你最近失眠,胃口不好,排除怀孕原因,只有可能是对他的戒断反应。”许怀川又看了眼段砚初的衣领:“如果时间长了,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气氛沉默了会。
“所以呢。”段砚初反问:“又能怎么样,我不能让自己的发情期陷入那么狼狈的境地,他既然无法标记我那我就让他离开,眼不见为净。”
“那如果他可以标记你呢?”
段砚初:“不可能,他是beta。”
“你可与申请性导剂。”
“但终究不是——”
“终究不是Alpha?可你讨厌Alpha不是吗?如果陈予泊是Alpha你就愿意了?”
段砚初不假思索:“我不愿意。”
“你们的契合度太高的,如果是契合度像跟克莱门斯或者是闻宴那样你还可以说时间可以解决,但你跟陈予泊契合度200%要怎么用时间去解决?我是担心你很容易再次陷入——”
“不用说了,工作吧。”段砚初径直打断许怀川的话,继续研究数据。
-
翌日。
位于市中心的失控者指导办院子里传来数百道声音浑厚低沉的训练声,响彻云霄,压迫感十足。
由于路段优越,是原先警校的旧址,现在改成指导办同样也是市民们走过路过都不愿意错过的景色,毕竟谁都爱看帅哥。
尤其是里头全都是身材高大健硕的特警,清一色的Alpha,相貌英俊,早晨时都是穿迷彩服晨练,各个大冬天都是穿着短袖,肌肉迸发的臂膀线条性感,站在栅栏外看都觉得在养眼。
此时,只见两百号特警整齐划一在门厅前做着俯卧撑。
唯独一人坐在门厅台阶上,他的身型属于这一群人中最优越的体格,比例完美,深麦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光泽,雕塑般完美的肌肉线条。
陈予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时不时的拿出来指挥下面俯卧撑没做好的下属。
“诶,压低些,少了0.1厘米,别偷懒。”
被点名的特警:“……”这家伙真的是变态吧!!!!
陈予泊双手撑在膝盖上,大腿张开,环视着台阶下认真做着晨练的特警们。
之所以现在那么惬意,也是他花了一周的时间用体力耐力各方面天赋虐暴爆了这两百位特警,让他们心服口服,自己也是很累的,但只有这么累才能让他暂时忘记思念的苦。
已经168个小时零6分钟没看到段砚初了。
想念。
十分想念。
就在这时,指导办门口停下几辆黑色装甲车。
不一会,车上下来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陈予泊迟疑地将嘴里的棒棒糖拿了下来,缓慢地站起身,眼神紧盯着门口那道身影,表情从茫然,到迟疑,再到欣喜若狂和难以置信。
哦哦哦哦!!!!!
陛下,是陛下!!!
来冷宫找自己了!!
‘唰’——
正在做俯卧撑的特警们:“?”
怎么一阵风?
‘滴’的一声,指导办的大门缓缓打开,被陈处长强行闯入门卫打开闸门。
被推开的门卫:“???”
段砚初刚下车,刚站稳,就看见一道影子冲到自己面前。
他定睛一看,是身穿迷彩服的陈予泊,衣服尺寸刚刚好,身材肌肉线条完美勾勒,衬得宽肩挺括,长腿笔直,兴许是刚训练完,他发丝带着湿意,身上散发着热源与汗意,伴随着那道浓烈的雪松檀香,冲得头晕目眩。
戒了一周的瘾前功尽弃。
段砚初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陛……大少爷。”陈予泊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他上前握住段砚初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声音发颤:“你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眼皮怎么有点青,没睡好吗?”
段砚初见陈予泊这么没分寸,额角突突,抬起手挥掉他的手:“陈处长,我今天来是——”
“大少爷,你怎么穿了我的衣服?”陈予泊视力极好,眼尖的发现了段砚初衣领边缘。
段砚初先是沉默,下一秒,被当众戳穿的难堪,恼羞逐渐蓄满成怒。
他忍无可忍抬起手:“陈予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