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rcan, 你找我?”
克莱门斯注视着投影那头,他看着正在画画的段砚初,这一幕实在是很美好安静, 心情有些起伏,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甚至有些心虚内疚,难不成是看了他的发言生气了?
“嗯。”段砚初头也没有抬, 画笔描着画布上那只大手:“想跟你聊聊失控者福利的事。”
“你看了我的发言?”克莱门斯抓住了重点。
段砚初笔尖一顿,笑了声:“五万到十万?你每个月真的有给失控者发放那么多补贴吗?”
克莱门斯皱起眉:“你这是在怀疑我?”
“与其说怀疑你,倒不如说我有证据能够证明你的政策并没有落实到位,以及安全监督官违反纪律。”
“什么?”克莱门斯的表情开始有些严肃。
段砚初继续画着:“我让陈予泊帮我去了解, 他找到其中一位失控者,你知道他的安全监督官每个月从补贴里给他多少钱吗?”
克莱门斯听出不对:“什么叫安全监督官每个月给他多少钱?你说的是补助?”
“嗯。”段砚初换了只笔, 笔触细小,回忆着陈予泊掌心纹路给他的感觉:“他的安全监管官每个月给他五千,然后在酒吧里组织卖y,每个晚上会有一场这样的组织, 价格在10到20万不等, 让失控者陪出价的人玩,每次最多4个人。”
‘啪’的一声拍桌动作响起。
“怎么可能!”克莱门斯一拍桌,神情严峻阴沉:“他是哪里来的消息?不是张口就——”
“有视频, 有照片,有人证, 也有物证。”
克莱门斯顿时缄默, 紧皱眉。
段砚初抬起头, 看着克莱门斯这副模样:“一应俱全都交给警方了,大概过一会就有新闻了吧,叔叔, 怎么办?你可是刚在媒体面前义正言辞公布了草案内容,应该会给你添加工作量吧?”
“别喊我叔叔。”克莱门斯声音沉冷。
段砚初没想理会,他喊什么是他的事。
克莱门斯见段砚初没说话,脸色有些难看:“Lorcan,你要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抗拒我,你这样对自己对失控者都完全没有好处的。我之所以修改草案就是因为你不听话!”
“我不听话?”段砚初觉得几分好笑:“秘书长,你不觉得你说话有点儿戏吗?因为我不听话就修改草案?你疯了吧。”
克莱门斯脸色愈发阴沉,他身居高位几乎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唯独这小家伙,三番四次的挑衅他。可偏偏就是软硬不吃,就算他耐着性子哄也没用。
“Lorcan,你要知道我走到这一步,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我为了谁?我是为了你!”
段砚初保持心平气和,继续拿着笔涂涂画画:“不用道德绑架我,你是你,我是我,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你管不着,还有,不要给我转移话——”
“我为什么管不着?”克莱门斯厉声打断他的话,手指点着桌面:“就算我现在不是你的安全监督官但我跟你的契合度仍然是最高的!”
“不是。”
“什么不是。”
“我和陈予泊的契合度才是最高的。”
气氛瞬间凝固。
克莱门斯喉咙发紧,他双手撑在桌面,目光紧锁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Lorcan,你觉得这好玩吗,陈予泊他根本就没有分化!!!哪来的契合度,你告诉我哪来的契合度!!!”
几近歇斯底里的呵斥在画室回荡,震耳欲聋。
联盟秘书长对外一向高冷尊贵,从容不迫,这样失控的状态和情绪,是外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没关系,一个星期后联盟医院见。”段砚初放下画笔,打算挂断投影,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天克莱门斯一定会来联盟医院。
他需要观众,这场‘特别的意外’一定要发生。
“Lorcan。”
段砚初余光察觉到走来的影子,直到看见克莱门斯单膝蹲在自己跟前,手停滞在半空。
“?”
对外高冷的联盟秘书长,彻底放下身段,单膝跪在自己爱慕的Omega跟前。
克莱门斯抬起头,湛蓝深邃的眸子涌动着克制深情,透着恳求:“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让你讨厌我,但怎么讨厌我都好,不要说气话。”
“那个陈予泊没有分化,你不要骗我。”
段砚初皱起眉:“你发什么疯。”
“只有我跟你的契合度是最高的不是吗?”克莱门斯紧盯着他:“只有我,不是吗?”
段砚初坐着没动,垂眸看着克莱门斯:“我说了,我和陈予泊的契合度是最高的。”
“他根本就没分化!!”克莱门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下意识想去拉段砚初的手,却抓了个空,忘了这只是投影,心头愈发烦躁:“你不用骗我,骗不到我的。”
“我没必要骗你,跟我契合度有200%的人就是陈予泊。”
“不可能。”
“真的。”
四目相对,气氛再次僵持不下。
良久,克莱门斯垂下眸,自嘲般的笑了声:“那我呢?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远房亲戚。”段砚初说。
克莱门斯表情僵硬,他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不然呢。”段砚初侧过身,转向画板,与其看他倒不是看这只手。
克莱门斯失笑出声,注视着坐在画架前的青年,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眼眶微红:“Lorcan,是谁在你最难过的时候照顾你的,不是我吗?”
“是你。”
“当年就是因为我们契合度高,我可以安抚你的情绪,所以我来到你身边照顾你,整整五年,我照顾了你整整五年。”
“我知道,我也很感谢。”
这一声‘感谢’就跟万箭穿心无疑。
克莱门斯扯了扯唇,弧度苦涩:“可我爱你,我想要你爱我。”
‘滋啦’一声,投影结束。
那头的克莱门斯:“……”
画室恢复了安静。
段砚初呼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又拨通了一则视讯投影,对方也是秒接。
闻宴哪里敢想段砚初竟然会主动给自己打视讯,他看着投影那头朝思暮想的Omega坐在画架前,穿着身白色高领毛衣,干净,漂亮,纯洁,完美符合白月光的形象,瞬间拯救了他的思念。
“大少爷,怎么突然就找我了,是——”
“旧城区的安全监督官归你管吗?”段砚初开门见山问。
闻宴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是,我现在是负责新城区的安全监督官,怎么了?”
“若是安全监督官出现了重大违纪行为,一般会怎么处理?”段砚初问。
“只要是违反其中一条管理条例,基本上都是卸职处理,比如哪一些?”
“比如要挟并组织信息素失控者omega参与聚/众/淫/乱活动,并从中牟利,以及非法占有失控者的补贴。”
闻宴表情僵住几秒,像是震惊这种不堪入耳的内容会从段砚初口里听到:“什么?”
潜意识就认为这么美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绝不会触碰这种事,都玷污了他的嘴。
“可能过一会就会有新闻爆出来,某些安全监督官利用失控者做违法犯罪的事。”段砚初说。
闻宴果断否认:“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假设我不是楚骆家的人,而是一个生活窘迫的Omega失控者,生活在鱼目混珠的旧城区,每天在酒吧工作,你觉得我的安全监督官应该是什么样的?”段砚初看向他问。
闻宴看着段砚初坐在画架前,很少见他穿白色,实在太好看了,沉静且美好。
让段砚初生活在鱼目混珠的旧城区?绝对不可能的。
他摇摇头:“我绝对不会让你生活在那种地方。”
“你工资高吗?”段砚初问。
闻宴顿时哑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联盟政府每个月给失控者补贴五万到十万,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闻宴咳了声:“税后三万。”
“好,你税后三万。假设你的家境普通,通过自己的努力上岸拿下安全监督官席位后,发现需要你保护一个每月拿补贴金五万到十万的失控者,而我们的契合度是目前来说最佳的,你会认为我就是你的伴侣吗?”
闻宴一贯斯文清冷的面容竟升起几分羞涩,他轻咳了声:“肯定会有这样的幻想。”
“那既然你已经认定了我是你的伴侣,那会不会觉得我的补贴就是你的。”
闻宴不假思索道:“不会,那是政府给失控者的补贴,每个月失控者光是就医就需要一大笔钱。”
“但如果有这种情况的话又该怎么办,信息素失控者该怎么办,失控者是弱势群体,大多数都家境普通,甚至是清贫,他敢摘下项圈报复社会吗?”段砚初反问。
闻宴似乎感觉到段砚初找他的意图:“你是听了克莱门斯的发言吗?”
“他站在这个位置太久了,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段砚初拿起画笔站起身:“一周后,我会去联盟医院,你要来吗?”
“去做什么?”
段砚初将画笔落在大手指尖上,两三笔画了只蝴蝶:“听说那位受害者家属住院了,那正好,不是叫我去给受害者家属道歉吗,那我去探望一下。”
这场‘特别’的意外越热闹越好。
闻宴听到是这件事,语气略有不满:“不是,这件事刚进入调查,不是网络上说的那么简单,那个是血库的工作人员,他是想偷你的血浆出去卖!压根不是什么不小心。”
“啊,这样啊。”段砚初放下画笔,转过身看向闻宴:“那我岂不是被误会了。”
闻宴听他又用这种清淡的语调说话,不免有些心疼:“你放心,我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你受到舆论的影响。”
“那下周二,你来联盟医院吗?”段砚初问。
闻宴心头一动:“你想我去?”
段砚初心想他只是想让这些Alpha见证一下陈予泊而已:“嗯,来吧。”
闻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好,我一定赴约。”
‘赴约’两个字让段砚初顿时哑然,他淡淡道:“不是只有我和你,还有克莱门斯,还有陈予泊,还有其他人。”
“没关系,能见到你就好。”闻宴注视着段砚初,想看多两眼,刻在脑海里,今晚做梦也可以:“毕竟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很想——”
‘你’字还没说出口,‘滋啦’一声,投影结束。
那头的闻宴:“……”
正巧,画室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回来了。”
是陈予泊的声音。
段砚初闻声抬眸,见陈予泊走了进来,终于看清了他今晚的装扮,那条金链可真是闪啊,完美符合暴发户的形象。
不过……
这家伙身上有味道。
空气中弥漫开一道很浓郁的柠檬草气味。
他拧起眉头,是Omega的气味。
“我以为你休息了,但回来去你房间发现你不在,兰姨说你还在画室。”陈予泊走到段砚初身旁,余光落在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像是不经意问起:“刚才在跟谁聊天?”
闻?
刚才在跟闻宴聊天?
大晚上聊什么?
为什么会跟闻宴聊天?
刚想问,就看见段砚初目光幽幽的盯着他看,像只守着家门却发现主人晚归要发脾气的猫咪。
陈予泊脑海里浮现出对应的画面,而后又快速的否定了自己,不可能,这大少爷怎么会守门口,要守也是他守。
而后又心想他生什么气,自己都没生气了。
不对,他生什么气?
谁知忽然被扯住衣襟,脚踉跄了两步整个人惯性往前撞。
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陈予泊吓得抬起双臂,所幸站稳了,不然得把这身子娇贵的大少爷给撞散架了。
“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那么重?”段砚初仰头凑近陈予泊的颈侧,闻到真的有其他omega的气味,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陈予泊突然一愣:“什么?”
什么味道?其他omega?
段砚初抬眸,眼神很冷:“你跟那个Omega做什么了?”
陈予泊见段砚初很生气的样子:“没做什么啊,你让我把他带回来我就带回来而已,把人带回来就交给兰姨了。”
段砚初再次凑近闻了闻,反复确认,像是折磨着嗅觉,紧抿唇。
“你有碰他吗?”
陈予泊连忙摆手:“没有啊,我绝对没有!”
“你开车去酒吧的?”
“嗯。”
“他坐你副驾驶?”
陈予泊想到后座还有毛毯抱枕什么的:“对啊,我没让他坐后排,后排都是你的东西不想他碰。”
段砚初面沉似水。
陈予泊见他越来越生气了,连忙哄道: “那下次我把他放后尾箱吧。”
段砚初没说话。
陈予泊没有动,他垂下眸,恰好看见凑到颈侧的脑袋,目光掠过优美挺翘鼻梁往下,见那漂亮的鼻翼微微动,唇启合,伴随着急促恼怒的呼吸,他看得目不转睛,听得一清二楚。
扑通扑通扑通——
心如擂鼓。
段砚初蹙紧眉头,忍无可忍地推开他:“浑身都是味离我远点。”
陈予泊扯起衣领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然后见他要走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不是,我身上哪有什么味啊?”
“别碰我。”段砚初抽出手,眉眼冷淡:“滚去洗干净。”
说完画室往外走去。
陈予泊感觉到柔软的手从掌心抽离,莫名心头落空,也顾不得自己的心情,迈开腿跟了上去:“我身上是有周珂清的味道吗?”
夜幕下的庄园宁静非常,月光倾洒入画室外的壁画走廊,仿若银纱温柔覆落,勾勒着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还有叨叨絮絮的道歉声。
“你生气了啊?”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我现在立刻就去洗澡,一定洗得干干净净。”
“大少爷。”
“你别不理我啊。”
“那在我身上可以闻到你的信息素吗?”
段砚初戛然停下脚步。
陈予泊差点没刹住车撞了上去,稳住身体后松了口气,他看着身前背对自己单薄的背影,这要是撞上去估计得散架:“那个——”
还没等他说完就看见段砚初转过身。
四目相对,空气在对视的蓦然升起微妙。
“陈予泊。”
陈予泊有一种被冷玉敲了下脑袋的感觉,他看着段砚初,喉结滚动:“怎么了。”
“我说过的,你是我的。”段砚初把手摸上陈予泊的胸口,语气冷淡,仰头望向他:“我说过的是吧。”
唇边掠过温热气息,话语冷漠专/制又强势,不容拒绝,偏偏是这种语调最拿捏人命。
这男人完全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陈予泊几乎不假思索道:“是吧。”
说完后他瞬间沉默了,不是,等等,是吧什么是吧,哪里就是吧了,压根没说过这话好吗,上次才说让自己思考一下,说有耐心。
“现在去洗干净。”段砚初用手指轻点陈予泊的胸口:“等会来房间找我,我检查。”
说完便跟他擦肩离开。
深秋微凉的风裹挟着莫名的香气,是那道隐匿在记忆深处忽然被掀开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从缝隙中钻出,渗透入呼吸,反复刺激着嗅觉。
就连胸口处被指尖点过的位置都阵阵酥麻弥漫。
咚、咚、咚——
心脏沉闷跳动,血液沸腾,身体热度滚烫。
又来了。
这个味道……
陈予泊站在原地没动,眸色如黑墨泼洒晕开,他大手抚上后颈,掌心收紧,微微偏头,闭上眼试图捕捉那道令人迷恋的气味,表情却戛然而止。
没了,味道没有了。
陈予泊睁开眼,锁定着那抹离开的身影,危险气息在无形中扩散开。
“检查?”
“怎么检查?”
看似平静的自问自答,若是仔细听,上扬的尾音发颤,暴露了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