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以往类似的话,阮雾也不是没听过的。

毕竟比她小三岁的表弟,虽然样样不如她,但在结婚生小孩这两件事上,可谓是甩了她一大截。

迄今为止,阮雾还记得表弟小人得志的模样:“虽然我这辈子都被你压在脚下,但是姐,以后你的小孩,必定得叫我家甜甜一声‘姐’。我是不争气,但我的孩子能给我争气!”

阮雾觉得男人的幼稚和他几岁没关系,老婆孩子都有了,还这么幼稚。

但是表弟赶在她前头,确实也对她造成了影响。

“绵绵比晓峰大三岁,晓峰都结婚了,绵绵男朋友还没个着落。”

“绵绵啊,也别只知道工作,也要关心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啊。”

“绵绵这么招小孩喜欢,她自己也疼小孩,要我说,就抓紧,趁年轻结婚要个孩子。年轻的时候生小孩好,恢复得快。”

“……”

“……”

阮雾忽然意识到,带陈疆册见家长,被催生是意料之中的。

毕竟她单身的时候,长辈们都已经安排好她,以后结婚了,最起码要生两个孩子这件事了。

阮雾无可奈何,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母。

阮震海挠挠下巴,若有所思:“我——”

话刚出口,被阮母打断。

“——还没结婚呢,怎么就扯到生孩子的事儿了?”阮母温温然笑着,“他俩有自己的安排。”

阮震海嘟囔着:“我这还没从女儿要嫁人的心情里缓和过来,你们就要我接受她生小孩这事儿吗?大家伙别太残忍,考虑考虑我这个当父亲的感受吧。”

阮震海的话一出,包厢内的气氛尤为欢快、轻松。

众人瞬间转移话题,吐槽阮震海太宠女儿。

笑声喧嚣,气氛愉悦。

和当初,在陈家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阮雾瞥向陈疆册,她隐约在他眼里,窥见类似于羡慕的情绪。

她抿了抿唇,垂在桌下的手,默默伸过去,抓住陈疆册的手。

突然的亲密接触,使得陈疆册侧眸睨她:“怎么了,想吃哪个菜?我给你夹。”

阮雾说:“没有,就是想牵一下你的手。”

陈疆册哼笑了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阮雾清淡的口吻:“这种程度,不算粘人。”

她收紧手心,低着头,轻声说:“我以前单身的时候,他们也催我生小孩,你不要往心里去。”

“单身的时候怎么生?买精子吗?”陈疆册眉梢稍挑,“你家里人的思想还挺开明的。”

“……不是,就——”

“——你觉得我的条件怎么样?”

“啊?”阮雾嘴角微抽。

陈疆册问她:“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吗,那是不是代表我这张脸,略有几分姿色?”

阮雾:“……是有几分姿色。”

陈疆册:“我牛津本硕的学历,应该也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简直是很可以。

阮雾费解地盯着他,他该谦虚的时候,表现得很傲慢;该傲慢地炫耀的时候,又尤为低调。

“那你别买别人的精子了,买我的行吗?”陈疆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着,悠悠道,“我,买一赠一。”

阮雾头一次听到精子还能买一赠一的。

她问:“怎么个,买一赠一法?”

陈疆册眉骨轻抬,他并没说话,而是拿出手机,打开和她的聊天框,打了一行字。

嘈杂的包厢里,阮雾手机消息音被对话声湮没。

她半疑半惑地拿过手机,解锁屏幕。

看清他发来的信息内容后,埋在头发底下的耳朵,浮着斑斓红晕。

——【买精子,送全套床上运动。】

手心的手机,又叮咚作响。

陈疆册又发来一条消息:【你要是不满意,我也可以赠送床下运动,地点包括但不局限以下场合:游泳池、阳台、书房、洗手间、办公室、车里。抱歉,我目前只能想到这些,如果你有更喜欢的场所,我可以配合你。】

陈疆册:【陈氏服务,包您满意。】

阮雾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说话,而是改为用手机和她交流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说的内容,有多见不得人。

但他就是,喜欢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阮雾深呼吸,调整好气息后,她淡定从容地回:【我是买主,我自己选赠品。买精子,送我一个清净。】

陈疆册:【?】

陈疆册:【不卖了。】

阮雾:【我还不买呢。】

陈疆册:【你买吧,我很便宜的。】

阮雾:【多便宜?】

陈疆册:【你亲我一下就行。】

阮雾其实是不太能信,陈疆册有这么纯情的一面的。

可他有时候的言行举止,确实如此。该放浪形骸的时候,发乎情止乎礼;该恪守礼义的时候,又浮浪不羁。

阮雾放下手机,看了他一眼。

包厢内灯光柔和,落在他眼里,揉碎出一池醒目的温柔。

-

见家长的高。潮,是在阮雾的舅舅们到来后开始的。

阮雾她家这边的传统,所有亲戚里,舅舅最大。还有一个传统,是未来女婿上门,必被灌酒。好巧不巧,阮雾的两个舅舅,都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面对两个舅舅的敬酒,陈疆册必然不会拒绝。

阮雾并没有劝阻,毕竟她表妹们带男朋友回家,都是一样的待遇。

陈疆册是尤为长袖善舞之人,和舅舅们喝酒时,把两位舅舅哄得眉飞色舞,话语里,满是对这位外甥女婿的喜爱。

只是再喜爱,这酒还是一口没少喝。

散场时,两位舅舅是被服务员架着走出餐厅的。

陈疆册常年有应酬,酒量没比舅舅们差多少。饶是如此,他也酩酊大醉。

阮母责怪两位弟弟:“就知道灌酒,看他俩都醉成什么样了。”

阮父则看向陈疆册:“你怎么就知道关心你弟弟,都不关心一下你女儿的男朋友的,他被你俩弟弟灌成那样了。”

“哪样了?”

阮母循着视线,望向坐在原位上的陈疆册。

他整张脸被酒精浸润得通红,连眼尾都熏着酒气。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穿着件白衬衫,如玉般温润的气质。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一截胳膊,肌肉线条分明,青筋如山峦般迸发起伏。

阮雾坐在他身侧,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然后,她的手被陈疆册抓住,握在手心里。

陈疆册转过头来,浑浊的,醉意潦倒的眼神,在阮雾的身上寻到了落点。

他说:“有点头晕。”

她问:“还能站起来吗?”

他笑:“站不起来,你抱我起来吗?像我抱你一样的公主抱。”

空阔的包厢里,只剩四个人。

他俩的对话,毫无阻碍地落入阮父和阮母的耳里。

阮父皱眉:“小陈是在耍酒疯吗?”

阮母若有所思道:“绵绵是不是喝醉酒过,然后小陈把她抱回家的?”

阮父默了默:“……应该不会吧,绵绵不是说,不会在外面喝酒吗?”

阮母瞥他一眼:“你还真信了她的话?”

阮父:“当然!我女儿说什么,我当爸的,都是无条件相信的!”

阮母:“打个赌,我赌你女儿肯定在外面喝醉酒耍酒疯了。”

阮父:“我赌你女儿在外面肯定滴酒不沾。”

阮母:“赌注是什么?”

阮父:“我赢了,你每天开车送我上班。我输了,我每天开车送你上班。”

阮母扭头:“你本来就每天开车送我上班,这个赌注不行。”

阮父:“那就罚我不能开车送你上班。”

阮母神情里很是荒唐:“什么?”

阮父快要哭了:“不能送你上下班,我感觉我对你而言,毫无用处,我就是个废物老公。老婆,这个真的是惩罚。”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然而阮母思考半晌,还是换了个赌注:“你要是输了,把私房钱全上交。”

阮父一脸惊恐,瑟瑟发抖:“你怎么知道我有私房钱?”

阮母老神在在:“早知道了,懒得拆穿,看你每天早上起来就去数钱,跟老鼠钻进米缸里似的,挺有意思的。”

阮父更震惊了。

阮母:“赌不赌?”

阮父:“你要是输了,给我五千块钱。”

阮母眼梢冷淡。

阮父理直气壮:“我的私房钱就五千块!”

阮母无奈,“行。”

打完赌后,二人走向陈疆册与阮雾。

余光瞥见他俩过来,陈疆册收起混不吝的情绪,他单手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叔叔,阿姨。”

阮母问他:“还能走吗?”

阮父则低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疆册和阮雾十指交握的双手。

眼神赤裸,火热,又幽怨重重,恨不得拿一把刀,把他俩的手给剁开。

阮雾自然感知到了来自老父亲的怨念,但陈疆册站都站不太稳,阮雾不放心。和他交握的手,不仅没松开,她还往前几步,挽住陈疆册的胳膊。

“……”

阮父瞪大了眼,为了避免二人的亲密接触,他忙不迭走过去,双手用力,硬生生地把二人给扯开。

“绵绵,你力气没爸爸大,爸爸来扶就好。”

阮雾:“……爸爸。”

她还想上前,却被母亲拦住。

阮母说:“让你爸扶着吧,他成天搬货,力气大。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别走到一半,两个人都跌倒。”

阮雾抿了抿唇,“……哦。”

吃饭的这家餐厅,是在酒店三楼。

陈疆册早有预感自己会被灌醉,于是来之前,便在这家酒店定好房间。

阮雾拿他的身份证去办理入住,办好后,一行四人刷卡进电梯。

陈疆册还能走,只是走得速度很慢,酒精吞噬进大脑,他所有的行为都像是按了慢速一样,“叔叔,阿姨,今晚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阮母说,“绵绵她舅舅爱喝酒,小陈啊,今晚你辛苦了。”

“不辛苦,舅舅们很热情,挺好的。”

“嗯,明天她表舅舅们会来家里吃饭,你看你有时间吗?”

阮雾头快要炸开,她的表舅,是阮母的表弟。酒量和她舅舅的酒量,不相上下。

陈疆册醉的是身体,大脑仍是清醒的,知晓明天的饭局,依然是鸿门宴。

他低敛着眉眼,看上去分外温驯,慢声道:“明天中午吗,还是晚上?”

阮母笑盈盈道:“中午和晚上都有。”

陈疆册总算知道阮雾的波澜不兴是跟谁学的了,她父亲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她母亲看上去温婉优雅,实则就是只笑面虎。

陈疆册说:“我有时间的,阿姨。明天上午十点半过来,你看行吗?”

阮母:“你起得来吗?”

陈疆册:“起得来的。”

阮母:“那就行,你有什么想吃的菜,绵绵她爸爸厨艺很好,我让他给你做。”

陈疆册哪儿敢使唤未来岳父啊,毕恭毕敬道:“叔叔做什么菜我都爱吃。”

阮父哼哼唧唧:“我的拿手菜是绿豆炒肥肠,明天你记得把它吃光。”

“……”

“……”

“……”

将陈疆册送进酒店房间时,阮雾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阮父看了很是来气,他敢确定,如果不是他俩一同上楼,他的宝贝闺女肯定留在这里陪她的亲亲男友过夜、不回家了。一气之下,老父亲拽过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的胳膊,说:“送到了,咱们回家吧。小陈应该能照顾好自己的吧?”

陈疆册是个对自己父母都没什么尊敬礼貌可言的人,但对阮雾的父母,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了。温良得不像话。

他说:“我可以的,叔叔阿姨,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阮父应得极快:“好的,你早点休息,晚安,再见。”

话音落,下一秒,阮父动作利索地把门关上。

阮雾无奈至极,冷眼扫他:“爸爸,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时间吗?”

阮父:“留什么时间?你们有什么话是非要在今天说的?不能留在明天说吗?”

阮母简直没眼看:“阮震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拆散这对小情侣。”

阮父一脸受伤:“绵绵还没结婚呢,你们两个已经站在陈疆册那边了吗?那我呢?你们有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阮母拉着阮雾进电梯,无情冷漠道:“回家了,别烦。”

阮父有苦难言,委委屈屈地进了电梯。

他声音很小:“老婆,我一想到绵绵要结婚,我就难受。”

阮母:“那她别结婚了,行吗?”

阮父:“行啊,我养她一辈子。”

“……以前催她结婚的好像是你,不是我。”

“……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

“太棒了,五十多岁,叫‘年少’。”

“……男人至死是少年。”阮父很没底气地辩驳。

阮母翻了个白眼,倒也附和着他的话,说:“明天小陈过来吃饭,你别让他进屋不就行了吗?赶他出去,跟他说,我们不放心把绵绵交给你,我们不赞同你俩谈恋爱。”

沉默三秒。

阮父说:“那还是算了吧,其实小陈人还挺好的,长得也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模样,虽然没我帅,但其实也还可以了。人又优秀,挺能赚钱的,还在这儿也买了套房,他说以后就定居在这边,不住在南城。”

他越说,越满意这未来女婿。

父母或许都是如此,嘴上说着,不管你在哪里定居生活都行,只要你开心幸福。实际上,他们内心还是倾向于,自己能和子女住得近一点的。

“……他在这里买了房?”阮雾愕然。

“啊,你不知道吗?”阮父困惑,“他没和你说吗?”

“没,他没和我说过。”

“你俩没商量过吗,我以为他说以后定居在这边,是你俩的决定……”

阮雾很少有如此茫然的时候,轻声呢喃着:“没有,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她从来没有和陈疆册说过,我以后打算离开南城。

而陈疆册也从未和她说过,以后你去哪里,我都会先你一步,打点好所有。

如果爱你是爱你的外貌,爱你口是心非的言语,那我的爱将毫无意义。我爱你,意味着我能读懂你的言不由衷,也能找到你灵魂的方向。

这就是我感情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