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她实在是低估了陈疆册的为人。

他是没怎么收到过旁人如此的促狭,眼梢一转,睇向门边站着的阮雾,他眼眸里桃枝斜逸,轻飘浮荡的语气,有种旁若无人的调情:“你让我在你办公室等你,可我找不到你的办公室,绵绵。”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奇道:“绵绵是谁?”

“雾姐,你叫绵绵吗?”

“阮——绵绵吗?”

一张张脸,古灵精怪,眼神暧昧,“这是情侣间的爱称吗?”

陈疆册但笑不语,阮雾嗔怒:“上班时间,谁许你们在这儿闲聊的?”

小姑娘们嬉皮笑脸地离开,离开前,胆子大的试探问了句:“雾姐,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他呀,姐夫吗?”

阮雾佯怪:“什么姐夫?别瞎说,小心我律师函警告。”

她笑吟吟地和员工们对话,任那些人走后,她脸上的笑顿消。

她什么都没和陈疆册说,只眼风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身后,陈疆册提步跟上。

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陈疆册四目逡巡,扫荡着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不具任何阮雾的风格。至于阮雾是什么风格,陈疆册也说不太清,但他觉得,绝不是眼下看到的这样。

这件办公室的构造格局装修设计,过于模板化了。

陈疆册近些年投资了不少mcn公司,或许mcn公司的室内装修师都是同一个,要不然,怎么都如此之像?就连旁羡的办公室,也和阮雾的差不多。

他勾了勾嘴角,问她:“周靖阳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反倒先质问她来了。

“我凭什么和你解释”——这句话或许会翻来覆去地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而他们始终给不出合适的回答。阮雾不想总是因此和陈疆册争执,索性顺着他的话。

阮雾风轻云淡道:“他来面试。”

陈疆册:“面试通过了?”

阮雾轻嗯了声。

换来陈疆册一声凉笑。

阮雾瞥了他一眼,无波无澜的语气,说:“我都能把前男友的妹妹放在身边当助理,前前男友的弟弟来我公司工作,好像也没什么。”

其实她现在也搞不清楚,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可能真和员工们说的一样,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天生吸引渣男,有的人能与初恋厮守到白头。她的体质比较特殊,吸引前男友的弟弟妹妹。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阮雾都在心里自嘲一笑。

她以前没有觉得时间带给她太多的变化,季司音倒常常有此番感慨,尤其是她结婚后,常将那句“我后悔结婚了”挂在嘴边。

她二十岁的时候期待与人厮守,等真的步入婚姻,又后悔莫及,暗叹自己年轻时真像个傻缺,居然觉得结婚是件很简单很轻松很幸福的事。

阮雾二十一岁的时候遭遇出轨,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和周淮安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谈恋爱,也不会和前任有任何瓜葛,认为前任就应该如同墓碑里的人一样,长存在记忆深处。

时移世易,如今她二十七岁,不再有泾渭分明的界线,认为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是利益关系。所以她能够接受前男友的妹妹在她身边工作,也能够将前前男友的弟弟签入公司。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能将前任发展成人脉,让他们为自己赚钱。或许这也是一种能力。

只是这种能力,时常煎熬着她的道德。

陈疆册一言未发。

阮雾淡笑着问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不上心,柔情蜜意的语调,说:“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那前些日子呢?就没想过我吗?

阮雾没有追问,她只是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没分给他一个眼神,淡声道:“工作时间,你不需要上班吗?”

“银行又不是离了我不行。”他将她置于轻拿重放的地位,“赚钱哪有你重要?”

这话她曾听他说过无数遍。

阮雾语气薄凉:“对我而言,你没有赚钱重要。”

陈疆册耸耸肩,一副习空见惯的模样,他说:“我等你下班。”

阮雾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赶他出去,任由他待在自己的办公室。

陈疆册在办公室,一直等到阮雾下班。

阮雾看了眼窗外天色,问他:“先去吃饭,再去酒店?”

“酒店?”

“嗯。”阮雾面露疑惑,“难道你要跟我回家?”

“上次不也是在你家?”

“上次是意外。”她说,“我不太喜欢外人进我家。”

原来他只是外人。

陈疆册没有和她辩驳,他们其实是一类人,不喜欢浪费口舌在无意义的事上。

嘴巴是用来亲的,用来吮吸,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而不是用来争得面红耳赤。

他说:“希尔顿离这里很近。”

阮雾点点头:“那去希尔顿。”

对话异常自然,没有任何指明性的话语,但他们都懂彼此的言外之意。

再加上,明天是周六,他们都不需要上班。

有时候阮雾觉得,陈疆册当真把情人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

情人和爱人听上去都是缠绵至极的词,然而意义大不相同。

后者是忠贞的,爱是一生所爱的意思。

至于前者,情在男女关系中组词,常被组为偷情。偷香窃玉的关系,有何责任可谈?

所以他前几天不来找她,等到周五才来找她,不是因为想她,而是想她的身体。

而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阮雾跟随陈疆册上车,副驾驶车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热烈盛放的红玫瑰,娇艳欲滴,露珠流淌其中,车厢内都是馥郁花香。

她看向陈疆册,陈疆册说:“你知道的,我讨厌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我希望能够营造出美好的氛围。”

“送花多此一举了。”

“是吗?”陈疆册说,“那些男的都送你了,我凭什么不能送?”

他暗中和阮雾那些不知名的追求者较劲。

阮雾无奈:“那些男的送的花,都被我送给别人了。”

陈疆册说:“这里除了我和你以为,没有别人。”

言下之意,你没有别的人可以送,只能自己收下。

阮雾这些年早已对鲜花疲倦,试问曾拥有过那一墙陈疆册亲手布置的鲜花瀑布,她又怎么会看得上成束、经由旁人包装的玫瑰呢?

眼界不断拓宽的同时,她变得越来越难取悦。一点儿的讨好、一点儿的浪漫,都不值得她情绪为之风吹草动。

许多人都说她难追,她从来都是笑着点头,说,对啊,她真的挺难追的。

要比陈疆册帅。

要比陈疆册对她好。

要比陈疆册有耐心。

陈疆册愿意驱车几个小时只为了看她一眼,可她的那些追求者们,连送花,都是差跑腿小哥送。

成年人的世界里,真爱到底意味着什么?

阮雾给不出答案。

她强迫自己不要把这束花太放在心上,无动于衷地将花放置后座,视线触及到后座的购物袋。白色塑料购物袋,里面装着的都是巴掌大小的盒子,有蓝有黑。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她依稀看清盒子外面印着的字体。

超薄。颗粒感。超润滑。

“……”

还真是准备充分。

阮雾心里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她面无表情地把花扔进后座,伸手把后座车门关上。

“砰——”的一声,声音巨响,车厢都抖了抖。

陈疆册感到莫名,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阮雾微笑:“你准备得真充分。”

陈疆册听出了她话里的暗讽,故意说道:“我找你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必然得准备充分点儿。”

阮雾:“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陈疆册纠正:“是祝我们有个享受的夜晚。”

为节约时间,他们的晚餐在酒店套房内吃。

他提早和酒店那边沟通过,是以他们到房间的时候,餐厅里就摆放好餐食。

酒店的工作人员还很体贴,在餐桌上放了蜡烛和玫瑰花瓣。就连床上,都用玫瑰花摆了个爱心形状,搞得他俩像是来度蜜月的。

分明不是。

阮雾仓皇地找理由去洗手间洗手。

陈疆册目送她慌乱的背影,双眸黑沉,积攒的情绪如阴霾天,低压沉沉。

兜里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掏出来看,是陈禹信的电话。

这阵子,陈家不太安分。

源自于陈禹信,他离婚算得上是净身出户,手里头剩余的私房钱,虽不算多,但足够他挥霍后半辈子。然而文念这个枕边人,用花言巧语,说服陈禹信投资。

陈疆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干涉也懒得干涉。

只是陈禹信年岁渐长,看人的眼光不行,看钱的眼光也不行。

他所有的积蓄都砸了进去,也赔了进去。

然后,文念消失了。

陈禹信口中的真爱,和他的钱一块消失了。

陈疆册这几日,便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此事。

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找阮雾,还得被他亲爹骚扰。

他按了挂断,对方厚颜无耻地又打了过来,一副他不接电话不罢休的架势。

陈疆册无奈至极,还是接了起来。

“疆册,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回来?”

“您怎么只想着钱,不想着您的真爱?”

“什么狗屁真爱!合计她陪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把我那些钱给骗的精光!”

“不然呢?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不愿意给她买一套房,人家比起你也算是风华正茂,老头,你说你抠不抠门?本来买套房就能留住你的真爱,现在好了,她索性把你兜里那些钱都骗走。”

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太多,听得陈禹信脸胀通红,“……那、那我说了,迟早过户给她一套房子的。”

“少来我这儿吹,”陈疆册冷嗤,“我这儿忙得很,您别烦我。”

“你有什么好忙的?我听银行的人说了,你老早就下班了。”

“我忙我的事,你少打听。”

“你是在打听我钱的去向吗?”

倘若不是因为钱,他们父子俩一年都说不上一句话。

陈疆册寒声道:“钱就算要回来,也和你没关系。挂了。”

电话挂断,他将陈禹信的号码拉黑。

这通电话没打多久,陈疆册转身,发现阮雾已经吃完晚饭了。

她说:“我先去洗澡。”

例行公事的口吻。

浴室门关闭,陈疆册把手机摔进沙发里,他很少有怒的时候,这会儿算得上是怒了。只不过这份怒火针对的是陈禹信,而他对阮雾,更多的是揣摩不透的烦躁。

水声淅沥,湿漉漉的雾气在空中翻涌。

阮雾是站着淋浴的,她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眼帘掀开水汽,甫一睁眼,陈疆册隔着雾濛濛的潮湿占据她的视线,强势又灼热的吻,如同热水浇灌着她。

她半边身子都麻了,想要推开他的头:“陈疆册……”

陈疆册咬了她一口,然后把她推在墙边。

他们淋着同一场热水,气息缠绕在一起,她稍稍凌乱,而他是急促失控。

“我送你的花,喜欢吗?”他问。

“……不喜欢。”她说。

然后她感受到了他的的手,操控着她的大脑,操控着她的理智。或轻或重,时快时慢。

她像是在经历一场暴雨。

他是落下的雨,也是为她撑伞的人。

陈疆册吐息温热,低沉的嗓近乎蛊惑般地说:“宝宝,说些好听的,你知道的,我喜欢听什么话。”

他不想听那些话。

宁愿她骗他,最起码,他的自欺欺人是她给予的。

阮雾喉咙发紧,说:“喜欢的……”

她伏在他的肩头,水浇的她眼睫如蝶翼颤抖,她轻吟道,“瀑布花海,到现在,还很喜欢。”

“乖宝宝。”陈疆册直起身,亲了亲紧闭的眼,黯声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想。”

他笑声沉沉,将潮湿的手升至她眼前,谑道:“是不是淋浴的水开得太大了?”

阮雾紧咬牙关:“……应该是。”

她绝不承认,这水的来源。

陈疆册低冽的声音很好听:“又在骗自己了,不听话的人,会受到惩罚的。”

他笑容愉悦又危险,微垂的眼,压着阴沉的冷感,阮雾本就狂跳的心脏,近乎不受控的疯狂。既害怕,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什么惩罚?”

“入户处,有面镜子,还记得吗?”

阮雾当然记得,整面墙的穿衣镜,清晰得仿佛能照清她每一寸神情变化。

她心里忽然浮现某种想法,不可置信地盯着陈疆册:“……你疯了吗?”

“你会喜欢的。”陈疆册伸手,按灭头顶的水,带她出去。

阮雾摇头,惶恐不安地说:“不要……陈疆册……不要。”

陈疆册置之不理,迳直将她带到镜子面前,他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熨烫着她的身体,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脑子里有个天平,一边写着理智,一边写着沉沦,可她发现,自己暗自往沉沦那一处,加了砝码。一块又一块,渐渐地,往下坠。

“你会喜欢的,绵绵,”他让她看镜子里的他们,他得寸进尺,而她包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