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嗨,怪物(下)【微修】 ……

林况这时拿着两只断手来到柳晨锐身边, 低头看看相拥而眠的尸体,哑声道:“把老东西的手拿开。”

因为欧文的手正覆盖在那孩童的断肢上,要给小孩把手摆回去, 还得腾出位置来。

柳晨锐自然照办,那边林况呼吸更沉,最终支撑不住,坐在了床边。不过坐了没几秒,林况又抬起半边屁股, 仔细看看自己的屁股印, 转头对蒋提白说:“老大——这里……”

蒋提白手指动动,指尖的方向正是柳晨锐。

柳晨锐:“……”

这人就剩半口气还要讨嫌的模样真是欠骂,但看在昏迷不醒的贺肖面子上,柳晨锐还是效劳了。

他板着脸观察林况坐着的地方, 抬起头对乱成一团的其他人道:“原本这放着的东西呢?”

好在其他玩家没有理由藏私, 很快有人把东西递了回来——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羊皮画本。

这名玩家也是知道节省时间的, 说:“应该是这个小孩的。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画稿,没有几个字, 但能看出来, 玩具屋是他们家的东西——至少是他们制作的,和邀请函的内容一致。蒋大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我,”柳晨锐干脆接过了画本,在对方见怪的目光中不怪地说:“你们蒋大佬现在腾不开手。”

画本内部的纸张已经脆得不堪一击,还沾了许多的血迹。

柳晨锐才翻开第一页, 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是因为上面偶尔出现的稚嫩的字迹,与非常认真细致的“设计图”。

这些图稿——有动物, 有家具,有各种各样的彩门,每一幅画都很精致,画得很好,反正柳晨锐知道自己是画不出这个水平的。

金梓语和陈雨依这时候也走了过来,陈雨依瞧瞧画本说:“战利品室里动物和昆虫的模型恐怕是这孩子做的吧。”

柳晨锐这时差不多看完了,主动把画册给了陈雨依。

陈雨依说了声谢谢,随手接过来,翻着道:“能做出那么小而逼真的模型……欧文这么大年纪了,时间全花在上面的确也不够用,而且再精巧的工具,不如一双小手啊。”

等陈雨依将画册全部看完,柳晨锐已经将孩童的两只手“连”在了断肢上。

当第二只青灰的小手接触那断裂的部分时,柳晨锐动作忽然一顿,抬起头凝视眼前的空气,好像那里出现了什么东西。

陈雨依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变化的,就先打了个响指,为唤回金梓语的注意力——这丫头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尸体后,突然出神起来,陈雨依说:“丫头,让他们过来。”

金梓语听话地叫来了所有人,还帮着把病床也拉了过来,最后才靠近了陈雨依,小声说:“陈姐……我好像见过这个干尸……不,是我好像见过穿成这样的欧文。”

陈雨依:“在哪里?”

金梓语有点不确定,“在……在梦里。陈姐,应该是我胡思乱想了吧?”

陈雨依见金梓语此刻脏兮兮的脸蛋上神情十分纠结,显然这傻蛋嘴上说胡思乱想,其实不管她想到什么,她自己早都信了。

“那你等会儿再胡思乱想,”陈雨依抓着金梓语的手放在了孩童的断肢上,下一秒,金梓语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眼前的空气吸引走了,陈雨依提醒她:“记得把所有名字都登上。”

“林况。”陈雨依让开位置,柳晨锐扶着林况摸到了那两只手。

接着才是陈雨依,当她眼前果然弹出漆黑而写着血色大字的审判书后,她终于彻底放下心,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长叹一声,手扇着风走到蒋提白身边,又来帮他架着贺群青。

“小肖,小肖!”陈雨依轻轻拍打着后者滚烫的脸颊,“审判书有了,但你得清醒点,小肖?”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唤回了贺群青一丝神志。

贺群青听到审判书三个字,掀起沉重的眼皮,根本没看清其他人都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能看到眼前有一张陈旧的床,以及床上干瘪的尸体,而玩家们在床前走来走去,每个人都震惊、激动不已,非常吵闹。

接着贺群青身体一沉,坐在了一处并不柔软的地方,同时肩、手腕处都传来不小的力道,是蒋提白抓住了他的手,正伸向前方。

“来来来。”蒋提白宛如劝酒。

莫名地,神志不清的贺群青指尖一缩。

“贺肖?”觉察到抗拒的力量,蒋提白的声音瞬间变了,唇边笑容也没了。

“怎么了?”见他变脸,陈雨依悄声询问。

蒋提白却没有对她解释,按在贺群青肩头的手一用力,那手便又向前了一些。

贺群青气若游丝地呼出口气,那无力的手指彻底攥了起来。

“贺——肖——”蒋提白声音终于变得可怕起来,他牙关默默咬紧了,眼神却不由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陈雨依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啪地拍打蒋提白握着贺群青手腕的那只手。

蒋提白这才发觉,自己这只手不知不觉间,竟然用力到骨节都酸了,更别说被他抓着的贺肖,他立即松开了。

可他心里的疑窦没有消失,生气也没有消失,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雨依做着和自己相同的事。

“小肖,审判书就在这了。”

贺群青的拳头本来已经落回了床上,随着陈雨依的声音响起,他很快感到另一只柔软微凉的手,十分谨慎地抓住了他麻木的手腕。

轻柔归轻柔,这手却也不依不饶,非常坚定地牵引着他的手向前。

“小肖,”他听到陈雨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拿到审判书就能休息,就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

贺群青脑袋滚烫,浑浑噩噩,慢一拍意识到陈雨依正转头看向自己,因为她窃窃私语的声音更近了:“我理解,这一次副本真是辛苦你了。听我的,回去立马出门,找个地方玩一趟。不然你打个飞的,来清港找我,我带你去盛北迪士尼住一段时间……”

蒋提白:“喂,陈雨依……”

陈雨依:“我的电话是151171117……”后面两位她说的声音极小,保证除了贺群青其他闲杂人等都听不见。

贺群青五指缓缓松开了些,顺从了她的力道。

下一秒,贺群青伸向前方的手,就摸到了某种死气沉沉、又冷又僵的东西。

他摇晃的视野终于定睛了一瞬,看到维修童工被斩断的双手,也是这个副本里NPC的宝物,此时宝物已然归位了。

而他的眼前,也自动弹出了熟悉的黑色审判书。

“这,怎么回事,金修女?没用啊!蒋大佬,陈姐?”一名脸肿得惨不忍睹、鼻血长流的玩家焦虑地说:“我已经把那两张纸所有名字都登上了,怎么没有用?!这个审判书到底是……”

“那说明这份罪人的名单还不够完整,”金梓语亏欠地看着苗舫被自己不小心打成这样的脸,耐心地解释,并主动出谋划策,“我觉得还有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也得登上去。”

——在所有人依次触摸尸体、拿到审判书的这会儿,金梓语已经尽量把黑色审判书的规则又重述了一遍,但其他人毕竟没见过,所以对这份审判书非常缺乏信任感。

“谁?”韩丹急忙问,不过她问出口,她的目光也自动移到了床上,“难道是欧文?”

“肯定是他!”苗舫恍然,抚摸着脸上剧痛的部位,闷声道:“欧文是这个副本里最重要的NPC,虐杀了不知道多少玩家,要说‘罪人名单’,他还能跑?你们等等,我先试试……”

刚一录入欧文的名字,苗舫耳边冷不丁响起【嘟——】悠长一声,审判书终于满足。

苗舫傻眼地扫视着眼前的虚空,因为他的审判书已经变了。

写入的NPC名字前,突然出现了【罪人】字样,而末尾又多出了“罪行确立”等森然字眼。

……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好了!!!”苗舫激动地喊道。

其他人一见有用,立刻照做,很快所有人都静立不语,呆呆看着这份前所未见的“审判书”。

“你们可以走了,”金梓语劝道,“快离开这个副本回去休息吧。”

“但是……为什么是欧文?”韩丹忍不住多说。

好奇心人人都有,这个副本又是她经历过的级别最高、最难的副本。当然了,副本虽难,但这次通关的过程却实在“简单”得不可思议……

韩丹决定一探究竟,刚好现场这么多大佬,她直接道:“那些彩门里,既有富人的物品,也有穷人的,所以这个副本的大背景,可能是达官贵人开设赌局,卷进了穷人们,玩弄他们吧?当然,有些参与的贵族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

那封邀请函——显然说是欧文制作了萨克森之家的玩具屋。这么精美的玩具屋,没有十年八年的应该也完不成,材料成本的费用呢?欧文至少也得有些家底吧?如果一穷二白,那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也得资助他一下?可最后,欧文玩具屋完成了,死得却这么落魄,小孩手都被砍了,他的手也像后来接上的,应该是受害人吧?为什么审判书还要写他的名字?真是因为他死后变成异灵,造得孽太多了?”

韩丹问完,陈雨依一挑眉,接过了话头:“从我们知道的线索,能判断出一个基本的事实:价值连城的玩具屋完成后,欧文将其‘赠’给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并受邀参加展览会,而当天来的其他宾客,都成了‘罪人’,欧文父子——或者祖孙俩,是死在了这次宴请上,对吧。所以那封邀请函,不是惨剧的开端,只是终结而已。现在问题来了,欧文为什么赠送这个玩具屋,小金?”

金梓语:“啊?陈姐?”

“你说说,你梦到欧文什么了?”

梦到?

所有人目光唰一下看向金梓语,金梓语赶忙说:“我也不确定!但我,我觉得欧文好像就是我那把榔头的主人——我觉得他就是那个老木匠。”

金梓语惭愧道:“我来这里以后,经常陷入梦魇,我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一个衣着落魄的男人,他——他在这里赌博。”

“我都让你别抱着榔头睡觉了。”陈雨依啧了一声,“不管金梓语的梦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毕竟她真的挺害怕欧文,但我同时认为,她的梦是真的,因为她和老木匠之间似乎有某种诡异的羁绊——总之欧文自作自作的可能性很大。”

“你们想,”陈雨依道:“玩具屋和这栋房子一模一样,这需要多少次走进来观察?那孩子很可能是欧文的助手,他又进来过多少次,遭遇过什么?现在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栋房子、包括萨克森之家,都是欧文自己的家产,只是后来被他输给了别人,或者被人夺走,当然,如果欧文曾经是大贵族,丢失了自己的赌场,没有饿死不说,还同时成了手工达人,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第二个可能,欧文曾经是一名家底丰厚、技艺精湛的工匠,但他不知怎么参与进来,赌输了一切,只剩点手艺。

我们的‘雷奥巴克豪斯公爵’,认为他的手艺比他的命值钱一些,便答应欧文,让他制作在当时价值连城的玩具屋来还债——我们现在也看得出,这栋房子的主人、开设这个彩门赌博场的大东家,八成认为自己做的是千秋大业,因为他竟然找人制作了一个房子模型当手办,这已经很变态了。”

“而欧文制作玩具屋期间,这孩子出生了,长大成了欧文的助手,也频繁出入这里,小朋友的才华毋庸置疑。

可欧文欠的钱,这些年过去,是有利息的吧?还有,如果欧文不是被人陷害才踏进这里,如果他本来就是个真正的赌徒?他为了制作玩具屋频繁出入这里,结果连孩子都输进去的可能性更高。就算他改邪归正,只想要做好玩具屋来抵债,可最后玩具屋还是被‘赠予’了公爵,显然价值已经不抵债务。”

陈雨依随口捋着,却让众人也仿佛被卷入了一场看不到尽头、令人窒息的掠夺中。

就算欧文是个赌徒,也难以想象,在展览会那天,他和他年幼的助手在这个房子里都遭遇了什么。

“再说,欧文制作了这样一座华美的贵族玩具屋,展览会之后,他也会名声大噪,身价水涨船高。”陈雨依道:“他很可能会制作一辈子玩具屋,甚至就此翻身。”

金梓语磕巴道:“难道公爵不想利用他赚钱?不然,不然就把他关起来不停制作玩具屋,给他赚钱不好吗?为什么砍掉他们的手?”

“你傻啊,”陈雨依道,“你自己想想‘萨克森之家’那座玩具屋,你觉得它还能被超越吗?而且有的精神病,拥有了一件珍宝,怎么会让它贬值?公爵可是开了展览会的,邀请了这么多贵族一起来参观,当然是希望‘萨克森之家’成为世界上最珍奇的奢侈品。还有,要给它增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工匠永远消失,或者砍掉工匠的手——”

金梓语紧张地抿唇,她不想听,但丝毫不敢打断陈姐。

陈雨依:“——让它成为这天才父子俩唯一的作品。”

陈雨依看着欧文尸体上那双奇怪的手道:“另外,看欧文的手,后来又被接上,我猜他不仅被砍掉手,还成了另一场赌局的牺牲品……可能当时有人想赌赌看,他的手能不能接上——我记得宾客里不是有一个‘杜文医生’吗?

这可能就是他们为什么在这个阁楼里的原因。孩子被砍断手应该就死了,而欧文在这里‘养病’,以这样的医疗条件,欧文也不可能挺过来。”

金梓语长呼口气,垂下视线,喃喃道:“……上帝啊。”她不由再度去摸那双孩童的小手。

可惜有一个人比她快一步,是新人A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摆弄那双青灰的手,只是他的行动容易被忽略,她差点摸到他。

等她看过去,新人A已经收回手。

金梓语若有所思地看着接缝处更自然的尸体,出于某种想要告慰的心情,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只是刚一触及孩童的断手,她就被吓了一跳,手下竟然是热的!

好不容易,她反应过来,估计是新人A不小心把它们焐热了。

这双手当然很快又会变凉,毕竟悲剧是早已设定好的……这里发生的一切,早都尘埃落定了。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

不,不可能啦。

怎么可能是真的!

死的只有玩家,审判则是游戏而已……

金梓语不自觉收回了手。

可她还是不可控制想到梦魇时看到的零星画面,那个在贵族的赌桌前,连背影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欧文,恐怕就是因为如此牵连了这个孩子,才会在死后这么疯狂吧?

“也有可能他内心嫉妒这孩子的才华……”蒋提白慢吞吞道。

“老蒋……”陈雨依狠狠瞪了蒋提白一眼,真想堵住耳朵。

“干什么,”蒋提白很无辜,他站直了身体,因为失血让他腿软,他非得找点事做不可:“他不是罪人么,”他懒洋洋道:“而这孩子不是把秘密楼梯暴露给了玩家?这分明是在和欧文唱反调……没有这孩子,这个特殊副本就是无解的,如果我是欧文,真的疼爱他,那我宁可把腿也让人砍了,总之求着贵族老爷给孩子先把手接上,怎么接我自己的?”

“哎,”陈雨依真的很无语,“孩子这么小,说不定砍了手受到惊吓,马上就夭折了,怎么……”

“随便你,”蒋提白耸肩,“我就说说而已。”

“你也可以不说。”陈雨依一拍手,“行了行了,都散了,怎么了,舍不得走?那边床上的!丫头,你去看看江远和尹念裴还活着吗?”

金梓语立即跑过去观察,摸摸尹念裴的脖颈,回头说:“陈姐,尹念裴已经……”

陈雨依:“没事,那小子贼着呢,估计先回去了。”

金梓语推开尹念裴的尸体,耳朵凑近了江远:“江先生……你说什么?”

江远脸色跟尸体没有区别,只有嘴唇哆嗦着:“小……小肖……”

金梓语哦了一声,小声道:“小肖有蒋大哥和陈姐在照顾,江先生,你放心走吧,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

江远瞬间没了声息,金梓语四下找起褚政。

她知道褚政腿脚没事,早在出电梯的时候,就自己离开了病床,何舒一直跟着他,这时候两人站在一旁,金梓语见他还活着便收回了视线。

眼看其他人一个个倒在地上,纷纷下线,何舒忍了又忍,犹豫了又犹豫,到头来没忍住,拉住褚政完好的那只胳膊。

“到底什么事?”褚政有气无力地问。

“你刚才……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何舒一咬牙问了出来。

褚政烦躁地抽回手臂,“这不是应该的吗?”

何舒一下子愣了,呆呆看着褚政,好不容易她回过神,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语气却绵软,感动地说:“褚政,我——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回去现实以后,我来找你好吗?”

“恩?”褚政也是一愣,缓缓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

“……你在胡说什么。”

“……”= =

褚政苍白着脸皱眉:“你在这烦我还不够,还要追到现实,你不能放过我吗?我知道我有魅力,可你照照镜子……”

“你!!”何舒愣怔后脸色爆红,是气得,“你给我去死——!!”她抡起胳膊,面容狰狞地吼道:“混蛋!!!”

铁拳精准挥舞至褚政断臂上,褚政闷哼一声,碎嘴大骂,可剧痛之下,脸一白昏了过去。

何舒蹲下一摸他脉搏,冷笑一声,又不解恨连踹尸体两脚,恨恨道:“算你跑得快!别让我再看到你!王八蛋!”

气喘吁吁踢完,她跌坐在褚政身边,阴森森盯着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在褚政身边躺下后强行抓住了他的手,但没有抓多久,那手很快也撒开了。

“陈姐,蒋大哥!”金梓语一惊,看向电梯方向,“有烟升上来了,房子好像着火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蒋提白也颓废地在床边地面坐下,嗤笑一声嘟囔:“看来陈姐刚才那几刀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时候能点燃房子的,只有夺走尹念裴打火机的江醒了。

陈雨依搀扶垂着头的贺群青,这时候让柳晨锐过来帮忙,两人一起将贺群青扶到了地面,她也终于坐了下来,林况便坐在了她身边。

陈雨依掏出那精美的烟盒来,习惯性分给蒋提白一根,没等蒋提白接过去,那不牢靠的烟卷竟自己松开,烟丝散落她一手。

陈雨依和蒋提白先是一愣,接着两人不自觉看向半昏迷的贺肖,蒋提白老实收回手,也不知道对谁说:“我本来就没想抽。”

陈雨依:“你少说一句能憋死你啊。”

很快金梓语也赶过来,凑热闹地坐在林况对面,还拍拍地面:“新人A,你也坐。”

柳晨锐一皱眉,深深看了眼贺群青汗涔涔的侧颜,反而走到床的另一边地板上坐着去了。

“都走,一会儿这破房子塌了。”蒋提白说完,肩膀推推身边贺群青,“醒醒,我看着你走,你走了我再走。”

贺群青能听见他们的话,他也很想告诉他们:快离开这里。

可惜他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胸口逐渐膨胀的碳火气息,要摁灭他的心脏了。

好在大家都不是来郊游的,应该比他还急。

林况道:“老大,姐……那我走了。”

陈雨依:“你跟鬼一样,快点走吧。对了……你厉害了林况,这次多亏有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见。”

林况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明天见……贺肖,我走了。”

陈雨依:“哎呀你快点吧,别婆婆妈妈。还有你,嘶——金梓语,你再掉眼泪我就要鞭你尸了!新人A呢,嗯?他好像已经走了……”发觉新人A倒在地上,陈雨依收回视线,突然开始细细品味,不知道怎么,还嘿嘿一笑,心说,柳晨锐这小子,真挺有意思。

现在就剩贺肖了。

陈雨依肩膀忽然一重,是贺肖倒在了她身上,可很快,一只讨厌的手伸过来拉走了人,改为靠在对方身上。

“蒋提白,”新仇旧恨加一起,陈雨依眉毛差点竖起来,“小肖可跟你不一样,你能要点脸吗?”

蒋提白轻哼一声,说:“今天贺肖去不了迪士尼了,不过后天,我在盛北迎接你,我们可以一起去。”

陈雨依:“我是听说你在盛北,跟小肖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不在盛北,”蒋提白忽然意味深长看向她,“我在锦川市。”

“什么跟……”陈雨依起初没明白过来,等想明白,她看看贺群青,又唰地看向蒋提白,眼睛瞪大了,“你这个——”

蒋提白忽然咧嘴一笑,“只待一会儿,中午就回盛北。不然我们路过清港的时候,把你捎上?你想住迪士尼?没问题——我帮你订房间,陈姐喜欢什么卡通套房啊?”

“……”陈雨依差点被气死,不过没等她回击,蒋提白突然气息不匀,呼吸困难一般,他不自觉停下了话头。

“对对对,”陈雨依嫌弃地看着他,“报应吧,快点走吧。不过可是你说的,回盛北让小肖给我打电话,我坐高铁去,不请我吃大餐我要闹的。”

谁让清港离盛北这么近,只需要坐会儿高铁,想到小肖会被蒋提白带回盛北,那她当然要去保护小肖了!

蒋提白敷衍回应了一下,接着他脑袋靠向贺群青,没等他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突然轰燃巨响——是从他们脚下传来。

不远处阁楼的一角骤然塌了下去,漫天火光伴随浓烟冲上来。

蒋提白这最后一口气终于是提不上来,盯着那冲天的火柱,在烫人的气息弥漫中,他瞳仁逐渐涣散……

【哥哥……】

蒋提白身体一僵,眼神忽然有一瞬的凝聚,但很快,那光泽不可控制地快速熄灭了下去。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

【对不起,你们快走吧……】

【哥,你是……贺群青吗?】

【你是……贺姐姐的弟弟吗?哥……你是,贺群青吗?】

……

……

贺群青的肩膀动了,他的手啪嗒滑落在地板上,数秒后,他缓缓坐直了。

而他身边,蒋提白失去生机的身体倒了下去。

贺群青撑着地板,按着床铺,他呼吸粗重地站了起来。

电梯叮一声,像是被烧坏了,竟灵异地打开了。

他想离开这一层,可惜很多事已经不由他,当他踉跄地踏进电梯的瞬间,他的眼球在焦糊的气味中,猛然被粗野的红光冲上来覆盖,他眼前一切景物眨眼之间,变为猩红,他已是游荡者!

电梯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烧,钢索断裂,霎时间坠落下去!

嘭!!!

伴随着巨响,电梯卡在了一楼。

它吱嘎嘎作响,已经不堪重负,因为一只庞然大物,正弯着身体,低垂着长角,不满意地待在里面。

火光不知是从走廊冲来,还是从电梯内冲出,总之刺目的火光之间,电梯的面前,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一名浑身浸血的女人。

她手中一下下把玩着一枚古董打火机,看着落在眼前残破焦黑的轿厢,与其中的生物,不知怎么笑了。

“嗨,”江醒的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异常轻柔,“怪物。”

游荡者粗暴地摁断了数根铁杆,丑陋的脚掌缓慢踏出了电梯,来到了江醒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它在低头看她。

在它挥出狰狞的手臂之前,一个可怖、粗哑至极的声音回响在涌来的火中。

“嗨——”

……

阁楼上——

电梯摔落的巨响伴随酷烈呛人的烟尘传上来,猛然席卷过塌陷地板的边缘,在那个角落,有一个半蹲着的身影。

陈雨依半边脑袋上的卷发已经被烧得散落下来,而她的一只手,正探在阁楼摇摇欲坠的破地板上方,她仿佛是在摸火,只是她指尖夹着一根仅剩半截的香烟,分明成功被点燃了,她却没有收手。

她神情平静,漆黑审判书仍然悬在眼前,但她的脑海中在这一瞬,正疯狂地涌现过往许多画面!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曾经某一时刻——当时的火光、气味,甚至温度,都与眼前一切重叠。

在她的记忆中,落在炙热粘稠的地面上的,是一朵迅速枯萎燃烧的……纯白的……

她手不知为何一抖,剩下半截香烟也掉入了木板边缘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