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带顾予风散步回到家时, 差不多能开饭了。
老人见到顾予风就小顾前小顾后的,招呼他坐下来等吃饭。
顾予风第一次见谢辞的外婆,突然被这么热情的招待, 有些懵,还是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外婆,我是顾予风,谢辞的同学,今天出了点状况,没打招呼就过来,打扰您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家里难得这么热闹。”
老人拿了果盘放到顾予风面前,“你家人都不在,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年呢?”
顾予风应付了几句, 等老人被叫走, 这才凑到谢辞身边低声问:“你跟她提过我?”
“你来之前和外婆打过招呼。”谢辞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桌上倒是有茶叶,怕这大少爷喝不惯。
顾予风接过来,又看向坐一旁正在和谢辞大表舅聊天的谢谦,双方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和内向的人打交道就是简单,根本不用说话,他也不想听你说话。
没多久,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里拿着包,看起来像个土老板。
“这俩也是你亲戚?”顾予风低声问。
谢辞多看了几眼,还是没认出来。
虽说他在这里长大,但平常不怎么走亲戚, 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曾经见过也已经忘了。
谢谦和大表舅起身打招呼,谢辞两人作为晚辈也跟着起来。
听大表舅介绍,谢辞才想起来,这大金链的男人是妈妈的堂哥,也算是他大舅,另一个是二舅。
大舅和大表舅寒暄完,转头看向谢谦,脸上的笑意明显变得有些微妙:“你也在啊,怎么小柔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提到叶羽柔,厅里几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刚听到动静迎出来的老人更是当场挂脸,默不作声地转头回了厨房。
谢谦当然注意到局面很尴尬,还是回答他:“小辞现在住我那里。”
大舅还要再说,被大表舅阻止。
“行了,小柔肯定忙着没空回来,别提她了,坐坐。”
谢辞一个人过惯了,已经很久没应付过这么多旁亲,现在再体验一次,还是觉得有些烦人,不由得看了顾予风一眼。
难得大少爷赶回和他跨年,结果和这群人一起吃饭,不知道会不会扫兴。
顾予风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嗑着瓜子看电视上的狗血剧,实在忍不了,拿遥控器换台到体育频道,问谢辞:“下次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球赛吧?”
谢辞:“好啊,我听你安排。”
顾予风转头看他:“你这甩手掌柜当得可真舒服。”
谢辞不否认:“一人一次,也该轮到你了。”
六点开饭,一大家子坐了满满一桌,谢辞带着顾予风坐在谢谦身边的位置。
大舅很不满,对谢谦招手:“你怎么和小孩坐一起?来这边,一起喝点。”
“不了,我不喝酒。”谢谦没有要换位置的意思。
大舅却像是打定主意要给谢谦难堪,一直嚷嚷着他坐过去,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要不然,我跟您喝吧?”
谢辞笑笑,“我爸身体不好,喝不了酒,我年轻底子好,喝醉顶多躺两天。”
闻言,老人有些不高兴了,怼了大舅一句:“你俩喝自己的,这酒是什么好东西吗,阿谦喝不了还非要他喝?”
大舅赔笑了两句,这才作罢。
顾予风几乎不跟别人吃桌餐,看到几个中年人不用公筷,嘴上不说,但被碰过的菜他绝对不会再夹。
这么下去,他要没东西吃了。
倒不是饿不饿的问题,一直不吃就会像个显眼包。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面前多了一碗鱼汤,还有满满一碗的菜。
“那边的菜你够不到,帮你夹了,不用客气,吃吧。”
谢辞嘴上应付餐桌上的其他人,又给外婆也盛了一碗鱼汤。
老人看在眼里,笑着对顾予风说:“小顾,你多吃点,就当自己家。”
顾予风笑着应下,看看面前两个碗,还特意避开了他不爱吃和过敏的东西。
不论谢辞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差多少,细心的地方却是一直没变过。
回来的路上就听谢辞说起外婆煮鱼有一手,顾予风先喝了一口鱼汤,决定拿鱼汤泡饭吃。
不用遵守严格的餐桌礼仪,吃起来就开心多了。
谢辞有些好笑:“好吃吧?”
“好吃。”顾予风吃了一口泡饭,很满意。
表舅妈拿碗盛了些鱼汤,谢辞见她要端出去,随口问:“还有人没来吗?”
“不是不是。”
表舅妈笑着解释,“这是给我儿媳的,她在坐月子,还不能下床。”
大表舅和老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谢辞才知道这鲫鱼豆腐汤是专门做给月子人下奶的。
顾予风一僵,对着碗里的泡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谢辞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眼神带着谴责,忍笑:“没坐月子的也能吃。”
顾予风:“……”
真不是故意整他?
餐桌另一头,大舅一杯白酒下肚后开始吹牛,夸自己生意做得多大多大,赚了多少多少钱,说高兴了又把矛头对准了一言不发的谢谦。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画画啊?那才能赚几个钱?但凡你有点赚钱的本事,小漫怎么会跟你离婚?”
谢谦只应下,不反驳。
像是铁拳砸在棉花上,大舅奚落了两句就觉得没劲了,又看向那边正在干饭的谢辞,开始关心小辈的学习成绩。
被问成绩,几乎是每次家庭聚会的必备项目。
餐桌上两个和谢辞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缩着脖子,就怕被点到。
“你看你,长得这么帅,站起来比我都高,就是成绩确实差了点,你爸也不给你报个补习班什么的,都高三了,考不上大学的话准备去外地打工?”
大舅喝了口白酒,又说,“我小儿子跟你同岁,期中考考了班里前五,我都没怎么管过,从小学习就好。”
看在外婆在场的份上,谢辞勉为其难地接了一句:“那挺好的。”
“跟你比,那可好太多了。”
大舅斜了谢谦一眼,意有所指,“要是有人能好好管管你,考个大专应该没问题。”
谢辞嘴上嗯嗯应下,实在懒得和这种人争辩,没意义。
“你不是刚模拟考拿了全校第一吗?”
顾予风吃完嘴里的饭,故作疑惑问谢辞,“省重点高中第一名只能勉强考个大专?这教学质量是不是太差了?”
一句话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
表舅嚯哟了一声,惊讶地看向谢辞:“真的吗?你考了年级第一?!”
谢辞还没开口,顾予风先接过话:“真的啊,他期中考到模拟考全是第一,还拿了省数学竞赛一等奖,你们都没看到新闻吗?”
大舅听着,看看谢辞一脸淡然的样子,瞪大了双眼。
这成绩是什么概念?又是年级第一,又是省一等奖?!
“吹牛吧?”
同桌的两个男生见大舅质疑,小声开口。
“真的,表哥确实拿了省一等奖,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说了。”
“表哥还拿了省篮球联赛第一,我在电视上看了。”
表舅很替谢辞高兴,又追问了一句:“小辞,你什么时候成绩这么好了?我都不知道呢,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不爱学习。”
谢辞余光留意着外婆,见她终于高兴了一些,不打算提小姨,含糊地回道:“这学期开始每周末爸爸都帮我补习,成绩莫名其妙就上去了,真是神奇。”
谢谦:“……”
这小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和成绩有得一拼。
大舅又被打脸,酒都醒了,憋得满脸通红再不敢吱声,听着一桌人夸谢谦和谢辞,慌忙找了别的话题。
顾予风起了话头后就开始看戏,好心情地吃了两碗鱼汤泡饭,吃到第三碗时有点吃不动了。
谢辞注意到,接过他的碗,三两口就给解决了。
顾予风有些意外:“你不介意吃我吃剩下的?”
“我吃剩饭长大的。”
这么多人在,谢辞随便开了句玩笑,结果刚说完就看到老人眼神暗淡下去,心道不好。
饭后,谢辞叫上谢谦去找外婆,顾予风不方便跟着,就在厅里和一群人一起看跨年晚会。
祖孙三人私下聊了许久,等他们回来时,顾予风注意到老人双眼红红的,像是哭过。
说是跨年,但老人家熬不住,九点就要去休息了,睡下前顺便给他们安排了房间。
“三楼有两个空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阿谦你一间。”
说着,老人看向顾予风,“小顾,就委屈你和小辞一间了。”
顾予风笑容满面地应下:“不委屈,我就喜欢跟他睡。”
谢辞:“……”
顾予风的态度让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场面话,得体又有礼貌,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明天早上我煮核桃给你们吃。”
顾予风:“谢谢外婆。”
这声外婆叫得不要太顺口。
送老人回去休息后,谢辞和谢谦打了声招呼,带顾予风出去走走。
这个点,村里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乡间的小路亮着路灯,一旁是漆黑的田野,风很大。
谢辞见顾予风穿得单薄,低声问:“还是回厅里吧?外面太冷了。”
“不冷。”
顾予风拢紧冲锋衣的领子,双手揣进上衣口袋里,“我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谢辞微妙地感觉出他情绪不太对,不像平时总是逮着机会就要撩拨两句,深沉得像是有心事。
“怎么了,在你外公家出什么事了?”
顾予风慢悠悠地走着,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轻声叹息:“我喜欢上你了。”
“……”
谢辞脚步一顿,停下来打量他,“不是,你什么意思?”
顾予风不解:“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
谢辞被他疑惑地看着,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所以你以前根本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跟我——”
说到一半,谢辞反应过来。
他能为了利益和顾予风结婚,对方为什么不能?
他一直认为顾予风有很多选择,会选择他必然是有好感的。
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上辈子不止他在演,顾予风也在演,两个没感情的人愣是演了一出一往情深的戏码。
“我说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答应?”谢辞问他。
“对我来说,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理不清也无所谓,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说到这,顾予风转头看着谢辞,“但我现在明白了,我非你不可。”
路灯下,两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谢辞清楚地看到了顾予风眼神里的坚定,和理清头绪后的平静。
他认真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次没用管用的手段糊弄。
“没人可以取代你,就算是年少时的你也不行。”
顾予风看着谢辞的双眼,“以前我没好好去想过,觉得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够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谢辞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低声问:“哪里不一样?”
顾予风拧眉,眼神变得凌厉,语气骤然沉下来:“我不允许你身边出现任何我以外的人,不准你对他们动念头,一点都不行。”
谢辞一怔。
这盛气凌人的姿态,在一刹那和上辈子的顾总重叠了。
谢辞心脏漏跳了一拍,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比起这个人给予的自由,他更希望被约束。
见谢辞不说话,顾予风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以前是说过不在意,但我反悔了,不管你和谁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立刻给我断掉——”
一直沉默的谢辞突然抓着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谢辞?”顾予风挣了一下,没挣开,有些烦躁,“我话还没说完。”
谢谦停车的地方是田野旁的泥地,周围没有灯光。
顾予风只来得及确认这辆迈巴赫的牌照,就被谢辞抵在车上强吻。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下手贼重。
顾予风头发被扯住,被迫仰起头接受这人的暴行,吃痛发出的声音从交缠唇舌间漏出来。
谢辞感觉到摁在肩上的手收紧,很快环住他开始回应。
直到快喘不上气,谢辞才退开。
两个人的气息都很不稳,舌头都麻了。
顾予风喘着气,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跟你说正事,发什么疯?”
谢辞舔过他湿润的唇角:“知道我发疯还配合我?”
顾予风放松地靠着身后的车门,一笑:“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谢辞:“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把我带到这里强吻,你好矜持。”顾予风不客气地数落。
谢辞:“那你想不想被我强吻?”
顾予风给气笑了,扣着谢辞的下巴抬起,擦过他唇上被他咬过的地方,慢悠悠地说:“感觉不错,再来一次。”
一阵风吹过,顾予风打了个喷嚏,顿时气氛全无。
乡下温度比城里低,加上旁边就是水田,风吹过来带着阴冷的湿气。
谢辞没再继续,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盒子递给顾予风:“新年礼物。”
顾予风在盒子上看到了熟悉的品牌标识,打开后发现是一条围巾,抬头问谢辞:“怎么会突然买这个牌子的东西?”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用的?”谢辞不确定地问,“不喜欢?”
顾予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没留意过。”
以前不管什么节日,谢辞都会送他东西,但一般是无脑送,逮着什么就是什么。
谢辞把围巾拿出来帮他围上:“在商场看到时才想起来的,我以前送你的东西,你都不怎么用,这次就想换个思路。”
顾予风任由他帮自己整理:“我赶得太急,没来得及帮你准备。”
“你已经给我了。”
谢辞捏捏他的脸,浅笑,“重新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收到了最好的礼物,是个好的开始。”
顾予风有些绷不住了,额头抵着谢辞的肩膀,各种情绪不断上涌。
“困了?”谢辞将人抱过来,顺手揉了揉肩上的脑袋。
顾予风沉默许久,艰难地开口:“你不能忘了小芳吗?”
“……小方?”谢辞一头雾水,“它怎么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氛围下提小方?有任何关联吗?
顾予风抬起头:“你对她念念不忘,还问我怎么了?”
谢辞:“……啊?”
谢辞看着顾予风一脸受伤的表情,好像要碎了。
这小子极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哪怕被追杀都能镇定自若。
虽然没听懂,谢辞还是问了一句:“它在家,我没带它来,要去看看吗?”
顾予风低骂了一声:“她住你家?!”
两人连夜打车回城里。
一个小时后,顾予风忐忑地跟着谢辞进了工作室后面的二层小楼,满脑子都是和情敌掰头的场面。
“小方。”谢辞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楼梯上传来动静,狗子欢快地从二楼跑下来,摇着尾巴蹭谢辞的腿。
“你家的猪又胖了。”顾予风弯腰摸摸它的头,狗子也不怕生,主动来贴他手心。
可顾予风心里焦急,根本没心思陪狗玩,等了五分钟,楼上还是没动静,转头问在厨房泡咖啡的谢辞:“怎么还没下来?”
谢辞一脑门问号:“不是来了吗?”
顾予风环顾四周:“在哪儿?”
谢辞往狗子一指:“不就在你脚边吗?”
顾予风一顿,猛地低头,正好对上狗子水灵灵的大眼睛。
“我要找的是小芳!”顾予风怒了。
谢辞无奈:“它就是小方。”
“……?”
顾予风不敢置信。
什么意思?小芳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