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天清晨, 回学校的大巴上很安静,一群人的兴奋劲总算过去了,想到要回去上课, 个个心情沉重。

谢辞问坐在走廊另一侧的方思泽:“你们昨晚玩到几点?”

方思泽:“通宵了。”

谢辞:“……”

玩个大富翁能玩通宵,高三还是太压抑了。

肩膀突然一沉,谢辞转过头,见顾予风已经睡着了,头歪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车里有暖气,他还是拿了件外套给人盖上。

后排,几个女生正在整理昨天拍的照片。

王薇和沈秋雅凑在一起看两人的自拍合照。

沈秋雅:“这张的烟花好好看!不过背光, 我们的脸好黑啊。”

“我试试调整亮度。”

王薇点开编辑界面,把照片调亮, “这样是不是好点?咦……这是啥?”

王薇放大照片左下角, 本来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调亮后隐约能看到两个亲在一起的人,虽然很模糊,但两个人都太有辨识度,只看个轮廓就能看出一个谢辞,一个是顾予风。

“卧槽!”

这一声惊动了整个大巴的人。

前排的方思泽转头看过去:“你有什么东西掉酒店了?”

王薇注意到所有人看过来的视线,连忙摇头:“没有!”

等所有人转回去,王薇翻转屏幕给旁边的沈秋雅看:“这什么鬼?”

沈秋雅偷偷往谢辞他们坐的位置瞥了一眼,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王薇睁大双眼:“你早就知道了?”

见沈秋雅没反驳, 王薇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放弃的?”

沈秋雅有些无奈:“你就说我有没有机会吧?”

王薇一想,拍拍她的腿:“等咱们到大学了,我带你去追高年级的学长。”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畅想未来。

说笑间, 王薇随手要把这张合照删了,可想想又舍不得,还是设定了隐藏。

大巴掐着点到学校门口,一群人看着即将关闭的大门急得嗷嗷叫,等司机一开车门,撒丫子就跑。

跑出车外的张若川发现谢辞没下来,回头冲着车大喊:“老谢,快!门要关了!”

谢辞也想快点,可惜身旁这个睡着的小子不争气,半天推不醒,干脆直接抱起就走。

顾予风双脚一离地就醒了,推开他,一起下了车。

“我不重?”

谢辞面无表情:“比死猪还沉。”

顾予风:“……”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结果还是晚了。

校门就在他们眼前关上。

谢辞看看一起站在校门外的张若川三人:“你们怎么不进去?”

“要罚一起罚,怎么能丢下你们俩?”江辰宇说得义正言辞。

五个人被值班老师罚站,在校门口一字排开,齐齐整整。

初冬的风迎面扑过来,透心的凉,江辰宇三人缩着脖子双手揣兜,吸着鼻涕,心里那个后悔。

早知道先进去了,还能给老谢他们送个外套,现在好了,全军覆没。

谢辞瞥了顾予风一眼:“把外套还给我。”

顾予风从容地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外套,丝毫不被寒风影响,慢悠悠地开口:“叫一声哈尼就还给你。”

谢辞:“……换一个。”

顾予风:“是死猪沉,还是我沉?”

谢辞:“……”

真会记仇。

不多久,两个工作人员过来,一阵忙活,在校门口上挂了一道红艳艳的横幅。

五个人好奇地转头看。

“热烈祝贺我校篮球队在本次省级篮球联赛中夺得冠军……”

江辰宇冷得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说得好听,把冠军关在门外喝西北风。”

值班老师看着在横幅下罚站的五个人,被逗得直笑,故意板起脸说:“一码归一码,你们被罚站是因为迟到!”

最后还是项海斌赶过来,把五个人领回班里。

课间,张若川和江辰宇去三班找王皓,被告知王皓请假了。

回来后,和谢辞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放学买点慰问品去医院看望王皓爸爸,顺便把夺冠的消息告诉王皓,毕竟和他们一路打到半决赛,这个冠军他也有份。

顾予风腿伤还没好,谢辞没让他跟着来。

他们到医院时,王皓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就冲了过来:“昨天的比赛我在电视上看了,太强了吧你们!”

江辰宇:“因为我们是六个人在战斗啊!能不强吗?”

谢辞看着他们兴奋地聊了一路,等消停些才开口问:“叔叔怎么样?”

王皓难掩喜悦:“中午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不错。”

王皓爸爸还在加护病房,他们看不到,只在大厅外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病情的事,不过他们也不懂,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聊决赛时球场上的事。

晚上还要上晚自习,看时间差不多了,四个人准备离开,刚好王皓的妈妈来了,又坐下来闲聊了几句。

中途,王皓妈妈示意王皓带上谢辞,有些话要私下和谢辞说。

三人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王皓妈妈对着谢辞连连道谢,眼角都湿了:“我不知道这孩子会去向同学借钱,本来这钱不该收的,但当时实在没办法,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谢,可他爸爸离不开人,又想到你们高三了学业紧张,怕突然过去会打扰你。”

谢辞低声说:“这钱不是他向我借的,是我主动给的,朋友有难处就该互相帮忙,不用太在意。”

王皓拍拍妈妈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对谢辞说:“队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王皓妈妈抹了一把眼角,重新抬头看向谢辞:“这两天我让皓皓把钱转过去,利息就以银行利率算,你看可以吗?”

谢辞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着急还,你们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至于利息——你们拿这钱救命,我还要算利息就太不厚道了。”

他借钱给朋友有个原则,要么不借,决定借出去了,就做好白给的打算。

给王皓这笔钱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回来。

“钱的事已经解决了,政府报销了不少,亲戚也给了很多帮助。”

说着,王皓妈妈把手里的纸袋递给谢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谢你,就织了一件毛衣,刚才听皓皓说你们要来,就赶紧去干洗店拿回来,希望你别嫌弃。”

谢辞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羊毛衫。

他突然意识到,在平常的家庭里,妈妈是会给孩子织毛衣的。

这件针脚密实,怕是得织大半个月。

要照顾刚做了大手术的病人,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可能把不多的空闲时间都拿来织这件毛衣了。

有些人的好意,真是浅显易懂。

“谢谢,我很喜欢。”谢辞认真地说,“那我就收下了。”

王皓妈妈点头,又连忙说:“皓皓说你和他身板差不多,我是按他的尺寸织的,要是小了,你让他带回来,我改改。”

谢辞失笑:“好。”

回去时,坐公交到校门口,谢辞看看还有时间,特意绕去老街买了两个热水袋。

张若川疑惑地问:“老谢,你晚上睡觉很冷吗?一买买俩,手上一个,腿上一个?”

方思泽在一旁看着,随口接了一句:“这热水袋八成不是他自己用的。”

整个宿舍能用到热水袋的也只有顾予风了。

可张若川误会了,一琢磨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方思泽疑惑:“你笑什么?”

张若川怕谢辞害羞,摆手:“没什么。”

晚上,方思泽洗完澡回宿舍,果然就看到顾予风坐在谢辞的床上,正用热水袋给脚踝热敷。

谢辞把另一个也装了热水递过去:“这个贴在内侧。”

“一个就够了,你上哪弄了这么多热水袋?”

嘴上这么说,顾予风还是接过来,把脚夹在两个热水袋中间。

谢辞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拿过竞赛资料翻看:“捡来的破烂。”

听到这熟悉的借口,顾予风扬扬眉,注意到床尾的纸袋,随口问:“刚买的衣服?”

“别人送的。”谢辞随便找了一道感兴趣的题目,在草稿纸上演算。

顾予风拿出来看看,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没有水洗标和商标,想到某种可能,试探地问:“不会是手织的吧?”

“嗯。”谢辞头也没抬。

顾予风脸色垮下来。

这种东西一看就不可能是男人送的,也能排除谢辞那被关押的小姨,和出国后了无音讯的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一直没露面的小芳。

所以小芳是个超过两百斤,长得不像人类但手很巧的女孩子?

这个念头闪过,顾予风撑着腿扶额,觉得不能再脑补了,再这么下去,他对小芳的那点敌意要全部化成怜悯了。

谢辞听身后没动静了,转过头,见顾予风托着手低头看毛衣,看着挺深沉的。

他突然想到,顾予风大概也没从凯特琳那里收到过类似的东西。

张若川洗了澡进宿舍,叫谢辞去洗。

等谢辞拿着换洗的衣服出去,顾予风对张若川勾勾手,等人过来后,小声问:“你们下午去医院,有没有碰到过一个两百来斤,长得不太像人类的女孩?”

张若川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一脑门问号:“长得不太像人类……是怎么样的长相?”

顾予风确信:“貌若天仙。”

张若川摇头:“这个颜值和这个吨位的都没遇到过。”

顾予风指着放在腿上的毛衣:“那这是谁送给谢辞的?”

张若川:“哦,这是王皓妈妈送的。”

原来不是小芳。

顾予风松了口气。

“不过——”

张若川看了一眼门口,挨近了一些,神神秘秘地开口,“老谢应该是有女朋友了。”

顾予风微微眯眼:“他告诉你们的?”

张若川兴奋地摇头:“他没说,不过回到学校,他特意去老街买了热水袋!老谢火气那么旺哪用得着热水袋啊,还套着粉色兔兔的布套,肯定是送女孩子的!”

一提到热水袋,顾予风瞬间没了兴致,掀开腿上的毛衣:“是这俩吗?”

张若川低头一看,很失望:“在你这啊……也是,你的腿伤确实需要热敷,很合理。”

坐在书桌前复习的方思泽托了托眼镜框,心说老谢是没女朋友,但已经有男朋友了。

搞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小芳是谁。

顾予风干脆躺下来,琢磨他的思路是不是出错了。

从上辈子到现在,他只从谢辞的梦话里听到两声“小芳”,说不定这个人早就不在了。

谢辞洗完澡回来,看到顾予风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他的床铺,两个热水袋已经滚到了床边,随时会掉下去。

“让你热敷,在干嘛?”

“想事情,没空。”

顾予风看着他过来,抬腿伸过去,脚尖隔着衣服在谢辞腹部轻轻地蹭着,“帮我敷。”

衣摆被蹭上去,露出一截腹肌线条。

顾予风视线扫过那处,吹了声口哨。

谢辞擦着头发,低头看了看这只作乱的脚,瘦长匀称,皮肤太白,绷紧的脚背上隐约能看到血管,指甲修剪得有些过头,陷进肉里了。

是只漂亮的脚,可惜主人太野太不安分了。

谢辞随手将毛巾挂到椅背上,抓住顾予风的脚踝坐到床边,伸手抵着人的额头,果断地弹了一下,在床上的人看过来时,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报酬。”

顾予风顶着火辣辣的脑门,看着他把自己的脚放到腿上,拿热水袋捂着:“不如先敷我额头,我现在头比脚痛。”

谢辞:“敷过脚的热水袋再敷额头,不合适吧?”

“那你可以用别的敷。”顾予风笑笑,“比如说——你的嘴。”

谢辞:“……”

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床让给了顾予风,谢辞只能睡上铺。

钻进被窝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摸,从枕头旁边摸出一条内裤。

谢辞眼皮直跳,提着内裤探出头,问下铺:“这内裤穿没穿过?怎么藏枕头底下?”

顾予风随意地看了一眼,想起周五的时候,离开宿舍前匆忙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收拾的时候没来得及仔细看,可能落在床铺上了。

“这不是我的内裤。”

谢辞反问:“放你床上的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一宿舍的人都过来辨认,纷纷摇头表示不是他们的,最近没有内裤遗失。

谢辞隐约觉得不太妙,把手里的内裤摆正,发现是他自己的。

“……”

注意到一宿舍的人眼神微妙地看过来,谢辞硬着头皮解释:“不是我塞他枕头下的。”

方思泽表情认真:“……我们当然知道,这还用解释?”

解释了反而更尴尬。

下铺传来笑声,谢辞一看,某个始作俑者躺在他的床上,笑得差点背过气。

“你还有脸笑?”谢辞拿着内裤,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给我吧,我明天穿。”

顾予风伸出手,意有所指,“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穿一条裤衩的兄弟了。”

谢辞:“……”

又邋遢又没边界感。

上辈子他是认识了个假的顾予风?

周六,谢辞准点到大华寺和雷启良见面。

禅房里,雷启良说了老城区那块地目前的进度,谢辞给他提了几点建议。

“对了,我听说个事。”

雷启良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顾家可能已经知道我蓄意买画的事了。”

谢辞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过去:“什么意思?”

雷启良将整个事说了一遍:“就你亲戚在媒体前爆料那阵,但是顾家知道了没什么反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还够不上他们的圈子,这两天才从朋友那里听说,但我前几天刚和顾总喝过茶,对方没表现出什么异常,还有加深合作的意愿。”

说完,雷启良见谢辞沉默不语,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没被顾家怎么样吧?”

在篮球联赛决赛结束当天,顾家包场办庆功宴的事,整个蓝海市能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中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顾永年的儿子,但他听说那天酒宴上,顾永年对谢辞赞不绝口,以对方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假意吹捧一个晚辈。

谢辞回过神,放下茶盏:“这事也和谢家有关吧?”

雷启良点点头:“还好顾家不追究,我顶多失去一个项目,你就不好说了,谢家这么做是阴险,不过在商言商,都是为了利益。”

“在商言商……”

谢辞缓缓转动手里的茶盏,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和他们确实只有利益可谈。”

雷启良没听明白谢辞口中的“他们”是谁,也没过问。

从大华寺出来,谢辞没急着坐公交,而是顺着古朴的石板路往回走,边走边想事。

原来那小子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了。

谢家策划了一切,在小姨叶羽柔接受媒体采访时,把他和雷启良的事透露给了顾永年,目的自然是为了挽回损失,为此不惜牺牲他和爸爸谢谦。

先不论谢家那群人渣,这事顾予风应该也知道了。

那次他们在大华寺碰到,顾予风说来陪爷爷摸鱼,但从头到尾没看到顾明柏,想来就是来调查他的。

也是从那次开始,顾予风对他的态度有了质的转变,曾经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条线没有了,那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入侵他的领域。

谢辞想到在温泉小镇的广场音乐会,脚步一顿。

少年的呼吸拂过脸颊时带起的骚动,嘴唇上依稀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所以那晚,顾予风亲的是他,不是“少年时的他”。

顾予风说“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也是对他说的。

一想到顾予风是知道他的身份后才做的那些事,谢辞突然就舒坦了,不过那小子除了本来就骚,估计还存着逗弄他的成分,仗着信息差,对他为所欲为,以逗他为乐。

经过一处住宅时,谢辞透过落地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自己。

突然想到,顾予风提到的那句“大胸肌和翘臀”。

所以上辈子他被甩,是因为年纪大了,胸肌和屁股瘪了?

他们好歹一起生活了五年,没爱情也有友情,至少算半个室友,这一切都抵不过瘪掉的胸肌和屁股?

谢辞对着玻璃多看了两眼,越想越气。

“什么眼光?”

他三十多岁的身材不比现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