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拍卖会结束散场, 商圈的人纷纷过去找顾永年攀谈。

“恭喜顾总拍到心仪的画!”

“今天这幅油画真是惊艳到我了,两千万物有所值!”

“还是顾总有眼光!”

顾永年全程笑盈盈的,没有丝毫强颜欢笑的样子:“我确实很喜欢, 很久没看到这么合心意的画了。”

说话间,商圈几人频频瞥向谢辞,高大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顾永年身边,神色从容淡漠,处事不惊,和顾家最宝贝的二少站在一起完全不显得弱势,乍一看会让人错以为也是哪家的小少爷。

“哎, 这位少年是?”有人忍不住把话题往谢辞身上引。

从雷启良凭借一幅画在顾永年这里说上话后,圈子里早就把整件事给打听了个遍, 当然也包括谢辞送画的事, 只是听说归听说, 在顾永年面前还是得装作不认识。

顾永年像是刚反应过来,微微侧过身对他们介绍:“这是我家小风的同桌,叫谢辞,他刚拿了省级数学竞赛一等奖,成绩年级排第一呢!”

商圈里的人,谁不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一下子就听出了顾永年对谢辞的欣赏喜爱, 立刻摆出热情的嘴脸。

“这可太厉害了!”

“小谢长得帅,成绩还这么优秀,怪不得能和二少做朋友。”

“成绩好不说,小小年纪就很有艺术鉴赏的品味,真了不得。”

“真想让我家那皮猴子跟小谢学学!”

谢辞木着脸听着一群老头吹捧, 余光见顾予风看过来,眼神揶揄。

顾予风:【我爸对你很满意呢,怎么办,考虑一下?】

谢辞微微扬起一侧眉毛:【考虑什么?】

顾予风眼神示意顾永年:【见家长。】

谢辞:“……”

谢辞默默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片刻后,顾永年带着两人离开。

商圈几人等他们出去后,面面相觑,都有些犯难。

顾永年这么喜欢兼言的画,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明确顾永年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可坏就坏在顾永年太喜欢了!直接把油画价格卷到了两千万!

“早知道就囤些兼言的画了,两个月前一百万能买好几幅呢。”

“两个月前,我压根就没听过兼言这个画家。”

“听说明鉴刻意压着兼言的画,具体情况不清楚,倒是误打误撞,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两个知情的人对了个眼神,心道这可不是误打误撞,是有意为之。

能在算计顾永年被发现后还能得到赏识,不得不说这个叫谢辞的少年是有本事在的。

反观顾永年,在知道真相后没有跳脚也不追究,大大方方地把谢辞带在身边,尽显顾氏当家的气度,完全不给其他人看笑话的机会。

“果然能和顾家少爷交好,就不可能是一般人啊。”其中一人低声感叹。

另一个人接话:“我看顾总是看上这少年了。”

空手套这种手段在商圈一直存在,但谁都是听说,几乎没有真正经历过,也没这胆量去做。

谢辞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高中生,能把主意打到顾氏头上,如果对局势没有十足的把控,随便一个环节出错,都能让他摔个大跟头,很可能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那种。

就冲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就足以让顾永年刮目相看了吧?

在商圈,有脑子有魄力,那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更别说这个人才十七岁,天生经商的料子,太有培养的价值了。

谢辞不知道自己的名号已经在蓝海市顶层商圈悄悄传开,等车子开到一中门口后,和顾予风一起下车。

晚上两人是请了假的,拿着假条让保安开了门。

夜里风大湿气重,体感温度大概只有五六度,谢辞见顾予风拧着眉,肩背绷着,默默换到风口的位置:“把外套拉链拉上。”

顾予风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停下来侧对着他:“你帮我拉。”

谢辞:“你手呢?”

“太冷,在口袋里不想拿出来。”顾予风催促,“快点。”

眼神对峙了片刻,最后还是谢辞败下阵来,帮他拉上外套拉链,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下不为例。”

顾予风一怔,看着谢辞转头就走:“这算什么,伺机报复?”

谢辞头也不回:“给你拉拉链的报酬。”

顾予风追过去:“收多了,让我弹一半回来。”

谢辞:“有手弹我,没手拉拉链?”

这个点晚自习还没结束,高三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他们都不是那么勤奋的人,打算直接回宿舍,结果从教学楼下经过时,碰到去班里巡视的项海斌,两人一抬头就和小老头对上了视线。

谢辞心道不好,正打算装作没看见,项海斌先一步在三楼走廊对他们招手。

“快来。”

谢辞/顾予风:“……”

顾予风低声问:“不理他会怎么样?”

谢辞:“二十分钟晚自习,和二十分钟谈话,你怎么选?”

片刻后,两人垮着张批脸,带着一身风霜回到教室。

班里所有人都穿校服,就他俩穿私服,刚一进门就把一群女生给看直了眼。

正刷卷子刷得头昏眼花,看两眼清爽帅气的男高,顿时神清气爽,还能再刷几张。

杨赫见他们一起回来,习惯性地阴阳了一句:“一起请假出去,不会是去约会了吧?”

说完后,杨赫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这嘴怎么比脑子动得还快呢,谢辞前不久不才帮过他吗?

其他人竖着耳朵听八卦。

顾予风从他的课桌旁边经过,淡淡地丢下一句:“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有点不习惯。”

杨赫:“……”

简直自取其辱。

顾予风从课桌里随手摸出一本外文课本翻开,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关系,头昏昏沉沉的,特别好睡。

谢辞刚坐下,方思泽就拿着数学卷子过来了:“这题你看看,好几个人来问我,我也解不出来。”

余光见项海斌在前排,方思泽压低声音:“你们也太老实了,就剩这几分钟还回来干嘛?”

谢辞接过卷子:“被老项逮回来的。”

方思泽:“……”

他想也是。

很快,又有几个男生女生跑来问同一题,座位旁都挤不下,关键是把顾予风也给围住了。

谢辞见俩女生被挤到顾予风边上,示意他们都先回座位上,拿着卷子去了讲台,随手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轻敲了两下:“数学模拟卷最后一道附加题,不会做的都听一下。”

所有人一看谢辞要讲题,都来了精神,竟比平时上课时还认真,主要是这张脸,这好听的声线,实在让人很难移开注意力。

顾予风托着下巴看着讲台上的谢辞,想着这人上辈子给下属开会时是不是也这样,专注严谨,让人移不开眼。

他已经忘了为什么当时没有多去了解这个人。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却都浪费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讲台上,谢辞不经意抬头,正好和最后一排的顾予风对上眼神。

顾予风扯起散漫的笑,冲他轻佻地眨了一下眼。

谢辞:“……”

老不正经。

谢辞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黑板才想起刚才讲到哪里了。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后,谢辞和江辰宇他们去老街买文具,顾予风独自坐进路虎的后座,处理罗伯森递交过来的工作文件。

不多久,林颖电话进来,他顺手点了免提,边办公边听。

林颖在电话里明确提到,谢诚有明鉴的股份,极有可能参与了明鉴画廊的运作。

罗伯森等他挂断电话,把手边整理好的文件放到他面前:“你那个同桌是真的狠,把本来市值就十来万的油画卖到几百万,就这点来说,你们很相似。”

心都黑到一处去了。

昨晚如果顾永年没出手的话,那幅画会被以七百万的价格成交,对于没什么名气的青年画家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顾予风翻看着文件:“奥特曼在我手里能卖到一百万,但仅有一次,脱离我的手,它依然只值十块钱,而兼言的画被谢辞推上高价后,依然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平,是因为画本身足够匹配它的市值,谢辞只是当了一把推手,把正确的东西摆到了他认为正确的人面前。”

罗伯森点头:“一次性的流通不算什么,具有反复流通性说明画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所以我才说他够狠,明明是个赚差价的中间商,却让各方心服口服。”

被谢辞这一顿操作后,顾永年白拿了一幅油画,更换了一个和他关系要好,且更有诚意的合作商。

雷启良拿到了本来拿不到项目,虽然花重金买画,但画的市值在涨,等于白白捡了个漏,没吃一点亏。

兼言的作品市值平地起飞,暴涨几十倍,并且还有上升空间。

谢辞自己秒变富二代,靠卖他爹的画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在这个中间商的运作下,所有人都占到了便宜,唯一亏损的只有谢氏,最后关头丢掉了项目。

准备回学校时,顾予风接到了妈妈凯特琳的电话。

两人聊完公事,顾予风在挂断前说:“您的生日快到了,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会准时送过去,人就不去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凯特琳的叫骂声。

顾予风早有预料,说完自己的就挂断了,对罗伯森交代:“你和林秘书对接一下,把昨天晚上拍下的那幅画运到D国,让菲欧娜给妈妈。”

罗伯森听得眼皮直跳,觉得要大祸临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会被顾总打吧?”

顾予风悠悠地开口:“不会,他打不过。”

“……”罗伯森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送那幅画,您也想当推手?可这画的价格已经很高了不是吗?”

夫人所处的可是D国顶层资本圈,圈里的是一群最不差钱的主。

如果兼言的作品能被他们看上,那市值会飙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了。

“这才到哪儿?”

顾予风语调轻松随意,想到林颖电话里说的事。

谢家借媒体炒作谢辞的负面新闻,一转头爸爸就收到了谢辞是兼言儿子,串通雷启良玩套路的消息,这其中的用意不难猜,无非是谢家想给谢辞拉仇恨,借顾氏的手对付这父子俩,同时挽回科技园的项目。

如果计划顺利,爸爸开始反感兼言的作品,那对明鉴的施压也会收回。

这样一来,谢家所有的损失都能追回,唯有谢辞父子俩倒大霉。

如果谢辞真的是谢家人,那谢家这波操作可以说是完全不顾骨肉亲情,为了自身利益,把这父子俩往死里整。

听顾予风话里的意思,罗伯森有些诧异,转头看向后座:“有必要吗?帮助同学也不用帮到这个地步。”

“有啊。”

顾予风扯着笑,“我倒要看看,我想保的人,谁动得了?”

老街到一中的路上,谢辞听着江辰宇他们聊着篮球联赛的事。

“马上就要决赛了,搞得我有点焦虑。”

江辰宇有些烦躁地咋舌,“又想晚点比赛,好有时间做准备,又巴不得明天就决赛,早点完事,省得闹心。”

张若川:“说不定我们就止步四强了呢,那就只剩两场了。”

江辰宇:“别乌鸦嘴啊你!我可是冲着冠军去的。”

正说着,前面突然过来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就堵在谢辞面前。

谢辞看了眼来人,没理会,绕过去就走。

“您好。”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追到谢辞面前,“我老板想见您,请问现在方便吗?”

谢辞停下来,面上没什么波澜,语气却不太好:“你老板是谁,连个名字都没有,架子倒是大得很,想见让他自己滚来见我。”

黑衣人微微低头,恭敬地说:“您来了就知道了,请别为难我。”

“你们想干什么?”江辰宇见情况不对,低喝道,“这是校门口,想绑架吗?别太离谱啊你们!”

他的声音不小,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谢辞挥开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很快,路边缓缓跟过来一辆劳斯莱斯,降下的车窗露出谢鸿光的脸。

“聊两句?”

谢辞一看是这老头,有些意外。

没想到谢诚没找过来,倒是他老子先来了。

“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谢辞不为所动。

谢鸿光看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也不愿意造成什么骚动吧?”

方思泽警惕地看着来人,走到谢辞身旁,低声问他需不需要通知保安和老班。

谢辞想到爸爸谢谦,让方思泽他们先回去,自己上了谢鸿光的车。

片刻后,一中附近一餐厅的包间。

谢鸿光看着坐在对面,此刻依然绷着脸的少年,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惹恼,反而心情很好:“你爸可能没跟你说过,我是你爷爷,当年他和家里闹矛盾,连你出生的事也没跟家里提过,导致我到现在才知道有你这个孙子,实在是胡闹。”

闻言,谢辞态度依然冷淡:“所以?”

谢鸿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说:“你最近做的事我听阿诚提过,做得很好!你比你爸有出息多了,这才是我谢家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谢辞听着他滔滔不绝,越听脸色越沉,有些明白,为什么爸爸会这么抗拒谢家。

“你那个爹整天除了画画还会干什么?你跟在他身边,迟早被养废。”

谢鸿光拄着拐杖,轻叹了一声,“你和他不一样,是块经商的好料子,以后就回家住,我会安排人教你怎么打理公司……”

“不好意思。”

谢辞打断他,起身俯视谢鸿光,“我不打老年人,但仅此一次。”

说完,谢辞转身就走。

“你回来!”谢鸿光示意下属拦住他。

谢辞一脚踹倒挡门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回学校的路上,谢辞心情不太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某个人的一两句话影响到情绪,当然顾予风除外。

谢鸿光言语间对爸爸谢谦的贬低,让他很不舒服,不禁联想到了儿童时期叶羽柔对他的冷暴力。

言语的伤害是即时生效,伴随着绵长的后劲,有时候时间越久杀伤力越强。

这世上做什么都有门槛,唯有做父母没有。

什么都能选择,唯有出身不能选。

遇到糟心的父母,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这题,无解。

“谢辞?”

耳边传来顾予风的声音,谢辞回过神,转头见顾予风从马路对面过来,有些沉闷的情绪因为看到这个人,稍微缓和了一些。

“工作处理完了?”谢辞和他一起从学校大门进去。

顾予风随口应了一声,看看他:“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

谢辞心想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嘴上反问:“我看起来这么容易被欺负?”

顾予风:“你被欺负得还少么?”

“如果我说我被欺负了,你会帮我?”谢辞顺着他的话问。

“废话,你是我同桌,这点情分都没有,不是显得我很无情?”

顾予风屈指做了个弹的动作,“不过该给的报酬还是要给的。”

谢辞:“……”

一点小仇记到现在。

走到半路,顾予风的手机震动,是顾永年打过来的。

“有事?”

那头传来顾永年有些焦急的声音:“小风,我怎么听说你要把我的画运到D国?”

“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我帮您送个礼,省得您费心。”顾予风语气随意。

顾永年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画到我手里都没捂热呢!送点别的行不行?我已经定了珠宝了。”

顾予风:“不行,我答应妈妈了。”

谢辞没刻意去偷听,却也听到了手机那头顾永年的呼喊声。

等顾予风挂断,谢辞才开口:“又整你爸?”

顾予风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在意地说:“只不过拿了他一幅画,就跟我要死要活的,老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辞:“……”

你哪是拿了他一幅画,你是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