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顾予风的身份后, 谢辞更疑惑了。
上辈子的顾予风和眼前的少年差别实在太大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难不成上辈子不止他一个人在装?
还是说重生后,他们第一次碰面, 顾予风遭了他的冷脸,因此怄气故意总做些会让他生气的事报复他?
在谢辞疑惑不解时,顾予风倒是更确定了谢辞是个什么德性。
刚遇到时,觉得少年时的谢辞和他熟悉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但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真干净,看起来很好欺负, 让他忍不住想去逗弄,看这小子炸毛生气, 仿佛被炸死重生回来也没那么糟心了。
但真看到谢辞被欺负, 又会让他忍不住想去守护。
可现在才多久, 这小子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顾予风越想越气,虽然是他自己作妖撩拨未成年在先,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谢辞就没有错吗?
怎么能随便一钓就上钩,这什么定力?
谢辞要留在宿舍看着顾予风,和项海斌请了假,听到床上的人开始说梦话。
他悄悄凑过去听,口齿不清听不懂, 像是在骂谁,骂得还挺脏的。
身体恢复的顾予风第一时间找谢辞谈话。
“我是流氓,你是有为青年,你走我的路,让我往哪儿走?”
晨跑, 谢辞听着跑在身边的顾予风念叨,淡淡地回了一句:“所以?”
顾予风一脸认真:“好好端正你的态度,别把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地方,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上大学。”
张若川从他们身边跑过,好笑地插了一句:“老顾,你今天老班上身了?”
江辰宇跑在前面,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予风:“你自己平时什么作风,竟然敢教训老谢?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予风理所当然地反问:“不行吗?”
江辰宇一噎,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的话来。
方思泽若有所思:“总觉得老顾和老谢的立场互换了。”
张若川凑过去好奇地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思泽:“不知道。”
张若川:“……”
跑完后,见谢辞没吭声,顾予风挡在他面前:“回话——”
谢辞故意抬手拂开顾予风额前的碎发:“沾到睫毛上了。”
这越界的举动让顾予风一早上的努力付诸东流。
顶着顾予风的冷脸,谢辞没事人似的转身离开,摆着一副“随便你说,反正我不听”的架势。
顾予风追上去,放软态度:“我错了还不行?我为我之前所有不当的言行道歉。”
谢辞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晚了。”
顾予风:“……”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是吧?
课间,张若川发放英语卷子,见顾予风拿着手机从后门出去了,急忙凑到谢辞旁边问:“老谢,老顾这几天心情不好?怎么闷闷不乐的?”
谢辞扫了眼去接电话的顾予风,悠悠地说:“本想逗着玩,结果弄巧成拙,又急忙弥补,发现已经拐进沟里出不来了,大概正遭受良心的谴责,虽然良心也不多,能高兴得起来?”
张若川听得一头雾水。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谢辞收回视线:“可能最近太忙了,有情绪。”
张若川:“原来如此!”
中午去食堂吃饭,谢辞隐隐感觉到一些异样的视线。
平时走在路上也会被很多人看,但今天的不太对劲。
顾予风也察觉到了,皱着眉环顾整个食堂大厅,见不少人慌慌张张地避开视线。
“搞什么?”
他们打了饭找位置坐下,片刻后,江辰宇匆匆端着餐盘过去,脸色不太好:“老谢,我听说今天有家本地媒体报道了你的事,现在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前几天得奖后,谢辞是知道有媒体报道的,但不是只针对他,可听江辰宇这话里的意思,明显不是一回事。
“报道了什么内容?”
江辰宇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拿出手机点开别人转发过来的新闻链接,递给谢辞看。
“这些媒体为了博眼球真是太没节操了!”
顾予风凑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顶部加粗的新闻标题——本届数学竞赛一等奖谢辞竟是白眼狼!
他一把夺过手机,快速往下浏览。
这是一家叫先锋的媒体发布。
新闻先是把谢辞历来的成绩摆出来,后面整篇全是对谢辞的指控,用了“经知情人了解”、“通过可靠渠道得知”、“谢辞身边的人控诉”等模糊的字眼,直指谢辞冷血,和寄养家庭矛盾不断,不懂感恩,品行有问题。
还没看完,窗口顶端又弹出来两条信息。
耗子:【又出新闻了!有个中年妇女接受采访,说是队长的小姨。[视频]】
顾予风点开视频,刚听了两句,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
视频里的女人双眼红肿,缩着身体坐在椅子里看起来很无助,面对记者的提问哭到哽咽。
“是我们没照顾好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们的房子被他夺走了,一家三口流离失所,我老公被抓走,孩子也从重点中学辍学,让我怎么办……我不求他原谅,就希望他能看在养育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们……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你们……”
视频下已经有不少评论,都在同情她的遭遇,夹着一些对谢辞不友好的评价。
“都起诉了,还敢跳出来?”
顾予风点开评论对话框,快速输了一大段文字发送,随手把手机丢给江辰宇,拿出自己的打给林颖。
“林秘书,我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江辰宇接过手机一看,低骂了一声,随手给那条评论点赞。
【你老公为什么被抓走,你孩子为什么辍学,我只对这部分内容感兴趣,怎么不展开说说?不敢?一句错了就想把犯罪事实一笔勾销,那要法律干什么?】
江辰宇转发到群里:【兄弟们,快帮我点赞!把这条评论冲到最前面!】
校友群里早就聊开了。
【这谁啊,这么能演。】
【那个陈展鹏的妈,他欠我二十块到现在没还!】
【我认识,前不久来校门口闹过,蛮可怕的,一点不像视频里那么可怜。】
【谢辞怎么摊上这种亲戚啊,闹成这样谁都不好看。】
【人家明显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要和谢辞死磕到底。】
见谢辞一言不发,方思泽想了想,低声问:“你要提供什么协助?媒体这边,我爸妈应该有路子。”
方思泽算是这群人里,最早了解谢辞家庭情况的人,也清楚叶羽柔这么做的目的。
这件事真闹大了,谢辞名誉方面的损失比叶羽柔一家更大,对方就是抓住这点,想道德绑架,让谢辞不得不妥协,签了调解书,大事化小。
谢辞作为当事人,却是一桌人里最平静的那个。
从把叶羽柔一家赶出繁华里,走起诉流程开始,他多少已经意料到后面可能会出状况。
他太了解叶羽柔了,如果上高中后他没有故意考砸躲清静,叶羽柔也会想方设法影响他的成绩,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这个人思想封建不说,道德底线也比普通人低。
余光见顾予风担忧地看过来,谢辞默默吃完饭,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端起餐盘就走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都很担心。
江辰宇正打算跟过去,被方思泽按住:“干嘛拦着我?”
方思泽抬抬下巴:“有人去了。”
江辰宇一看,顾予风已经先他一步追了过去,连餐盘都顾不上收。
“老顾这同桌够意思!”
方思泽:“……”
你真是缺根筋。
顾予风跟着谢辞走出食堂,见他情绪低落,安慰道:“这事我会帮你处理,要是怕学校里的人说闲话,可以请假回家休息两天。”
安慰了一路,谢辞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顾予风侧身挡到他面前:“别被这些人渣牵着鼻子走,他们就是知道会干扰到你才敢这么做。”
“谢谢你的安慰,我很好。”
谢辞丢下一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顾予风转身拉住他:“谢辞!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那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谢辞反问。
“就算身处逆境,依然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不会随随便便被击垮。”
顾予风看着他,“流言蜚语确实烦人,但那又怎么样?那些人连死人都议论,更别说大活人,只要把事情处理好,他们今天损你,明天就能夸你,别被一两句不好听的话左右。”
上辈子,他们公布联姻时,在国内闹得很大。
那时候,谢辞已经是财富榜上的知名青年企业家,突然和男人结婚,可想而知掀起的风暴有多大。
就算顾予风人在国外,依然从圈子里的人嘴里听到不少事情,甚至有反同组织去谢辞公司门口拉横幅。
顾予风一度担心这么大阵仗会劝退谢辞,毕竟国内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没那么高,闹得动静太大必然会引起政府关注。
和政府对着干,对企业来说是致命的。
可谢辞顶住了压力,在约定的日期完成结婚登记,用成绩让各方闭上嘴。
“道理我都懂,但感情上——”
谢辞顿了顿,重新抬眸看向顾予风,“如果你亲我一下,也许我能好受点了。”
顾予风都做好继续安慰的准备了,被他这话搞得一愣,回过味后冷冷地看过去:“耍我,好玩?”
“我认真的。”谢辞一本正经。
顾予风给气笑了:“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谢辞悠悠地开口:“真没办法啊。”
顾予风:“……”
他到底是怎么被这小子拿捏住的?
回去的路上,谢辞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顾予风还是很在意他的,那他到底为什么被甩?
午后到教室,方思泽他们聚到谢辞的座位旁,想商量个解决办法出来。
“随她去吧,除了喊喊话,还能干什么?”谢辞没事人似的刷着题,完全没放在心上。
张若川着急:“任由她胡说八道,那你的名誉就全毁了。”
谢辞:“我不做公众人物,也不找对象,要那么好的名誉干什么?”
张若川一想:“……有道理啊。”
这句“不找对象”竟让顾予风有点高兴,反应过来后,他扭过头假装不在意。
江辰宇:“那也不能放任不管,没天理了!”
谢辞:“她跳不了多久了。”
顾予风听到这里才接了一句:“起诉流程走到哪一步了?”
谢辞:“快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项海斌怕学校里的流言影响到谢辞,没想到各班老师上课回来表示,叶羽柔这公开发声受到了学生们的一致恶评。
亲戚对自己品头论足,还去外面胡说八道这事,让所有学生狠狠共情了。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项海斌一看是校长室打过来的,立刻接起:“校长?”
电话那头传来校长的叫骂声。
“老项,那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培养一个好学生容易吗?谢辞刚拿了竞赛一等奖,这就又出来搞事,他妈到底是跟谢辞作对,还是跟我们作对啊?!”
项海斌张了张嘴,想劝飙脏话的校长冷静点,一想自己也很生气。
“谢辞家里人应该已经在处理了。”
校长:“这都跳到我脸上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下午课还没结束,就有另一家官方媒体发文,谴责先锋传媒为了博眼球没道德底线,并附上了一张律师函,以名誉侵权的名义对先锋传媒提起诉讼,起诉方是谢辞爸爸谢谦。
很快,蓝海市公安发布公告,叶羽柔涉嫌诈骗,经过前期充分调查取证后正式对其批捕。
直到下课,谢辞才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有些意外。
爸爸平时像只慢吞吞的老龟,没想到这次出手速度这么快。
叶羽柔前脚找媒体哭诉,后脚就被批捕了,在网上掀起了一波舆论,谁都没想到反转会这么快。
傍晚,一中校领导托媒体公开声援,多位权威教师力挺,风向彻底变了。
第二天下午,顾予风收到林颖发过来的调查结果。
林颖:【先锋传媒炒作背后是谢家在操控,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闹大,叶羽柔就被批捕了,只能不了了之。】
顾予风摩挲着手机的一角,若有所思。
谢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不相干的高中生下手,除非这高中生和谢家有关,而且可能关系十分密切。
但是搞臭谢辞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顾予风又想到了明鉴画廊打压谢谦的事,编辑信息回复过去。
【明鉴那里还要麻烦你继续查,尽快给我结果。】
林颖:【明白。】
在顾予风收到消息后不久,谢辞收到了雷启良的信息。
雷启良:【听说这次你被诬陷,是谢家在背后搞鬼,你得罪他们了?】
谢辞盯着这行字看了两遍,眼前闪过餐厅里谢诚和爸爸大打出手的画面,脸色沉下来。
他本以为爸爸因为和妈妈谈恋爱,跟家里断绝关系,顶多是互不来往。
从那天谢诚主动搭话来看,谢家有想法和爸爸修复关系,只是爸爸放不下过去,不肯。
但现在看来,也许他错得很离谱。
他把爸爸和家里的关系,代入到他和爸爸之间的关系里,只以为是爸爸在逃避,始终没想过谢家有可能会恶意迫害爸爸。
怪不得那天谢诚没说上两句,爸爸就情绪失控了。
雷启良:【我这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找时间见个面?】
谢辞考虑了片刻,回复:【这周日上午吧。】
他可以不管爸爸和谢家有什么恩怨,但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六一早,顾予风被群消息吵醒,伸手一顿摸索,最后在笔记本下找到了手机。
群里聊的大多是这两天网上的新闻。
他大致地翻了一下,又打开社交平台,确定没有最新的关于谢辞的负面新闻,这才慢悠悠地起床。
下楼时,顾永年正坐在餐厅里喝茶。
顾予风扫了眼他手里的画报,是拍卖行的拍品预览图,拉开餐椅坐下,很快就有佣人送早餐过来。
顾永年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好心情地翻过来给他看:“终于有兼言的作品上架了,周一晚上开拍,这次我要自己去。”
顾予风不屑地哼笑:“求我去我都懒得去,无聊死了。”
顾永年试探问:“你那个同桌这两天还好吧?”
顾予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那天看他落落大方,很有涵养,没想到身世这么可怜,还闹到了网上,这叫什么事?”
顾永年轻叹,搓着手委婉地说,“他要是情绪不好的话,你帮我问问,不如周一晚上请个假和我一起去拍卖行玩玩?”
“……”
顾予风被这死老头给气笑了,“您只是想让他陪您去看画吧?怎么,就这么喜欢他?”
被直截了当地戳穿,顾永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毕竟是你同桌,自家人,应该要多关心关心。”
顾予风:“……”
好一个自家人。
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予风一看果然是林颖。
林颖和他打了招呼,看向顾永年,表情有些微妙。
“刚查到一件事。”
顾永年津津有味地欣赏预览上兼言的画,随口问:“怎么了?”
林颖看了顾予风一眼,犹豫地开口:“那天给您送画的少年,早之前曾和雷启良有过接触。”
父子俩都是一怔。
“和雷启良有过接触?”顾予风诧异地抬起头,“你确定?”
林颖点头:“雷启良手里那幅兼言的画就是从他手里得到的,和他送给顾总的那幅是一个系列,这用意恐怕……”
顾永年疑惑地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没等想他明白,一看儿子神色不对,连忙关心道:“小风,身体不舒服?”
顾予风怔怔地回不过神,端着咖啡杯的手紧到指节泛白,脑子里各种思绪不断窜出来,很乱。
谢辞提前和雷启良有过接触,怎么可能?
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