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宇三人见谢辞捧着手机聊嗨了, 突然觉得手里的烤串不香了。
“就找老谢一个人聊,过分了。”
江辰宇拿起手机,在群里连发了五条, 全部艾特顾予风。
江爷:【来群里聊啊!你只和老谢一个人玩,我们生气了@顾予风】
薇薇:【咦,老顾回来了吗?】
江爷:【没回来,在和老谢私聊呢,就是不看群消息呜呜】
刚发出去,下面就多了一条顾予风的回复。
顾予风:【我下周三回国,周六晚上我家要办个同学聚会, 你们有空的话一起过来玩。】
信息刚发出去,下面跟了一大串“我要报名!”。
顾予风曲着一条腿, 随意地窝在沙发里, 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消息, 暗暗期待谢辞的回复,结果一群小孩聊了半天,谢辞愣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难得见你起这么早。”
听到声音,顾予风转头打了个招呼。
女人四十多岁,身材高挑,留着一头利落的中短发,皮肤保养得很好,从明艳立体的五官能明显看出是混血, 比起顾予风更像个D国人。
凯特琳想到刚才顾予风对着手机笑,有些新奇:“回国这几天交上女朋友了?”
说完后,她又自我否定了:“忘了,你没有恋爱那根神经。”
顾予风被亲妈无语到了,搭着沙发背转头看着对方去泡咖啡:“您起这么早, 就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我这么有空的话,早就去国内把你抓回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凯特琳磨着咖啡豆,叮嘱道,“今天好好休息,我已经让菲奥娜重新排了你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会很忙。”
顾予风:“我下周三要回国。”
凯特琳:“驳回。”
顾予风:“我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凯特琳:“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我会犯第二次?我不同意,你哪都去不了。”
“妈妈,我只是个高中生。”
顾予风出言提醒,“您不觉得给小孩安排这么多工作,太没人性?”
“你以前不是很享受工作?怎么回国几天就变了?”
凯特琳转头对上顾予风的视线,眼神探究,“是不是顾永年对你说了什么?”
顾予风:“我需要空间和时间去做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凯特琳:“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接触集团业务,为成为下一代当家打基础。”
见亲妈油盐不进,顾予风不再接话,转而说:“下周爸爸要给我办同学会,我这主角必须到场,您要是有异议,去找爸爸沟通吧。”
“顾永年那个老东西。”
凯特琳沉下脸,语气有些不耐烦,“故意搞些小把戏,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留在国内,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顾予风刷着群里跳动的消息,头也没抬:“是二叔家的儿子要办同学会,他觉得不能输,所以让我也叫些同学一起参加。”
凯特琳:“骗小孩的借口罢了,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不过不可能,我不会把你让给他的。”
母子间没说上几句话,气氛就变得冰冷僵硬。
顾予风倒是已经习惯了。
双亲都是集团掌权人,且长期异国分居,若不是利益牵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在重要场合被迫见面,也是各种冷暴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这样的家里能有多少温情?利益、算计、控制揉进日常里,工作和生活早就已经分不开了。
年少时意识不到,以为所有的家庭都这样,直到和谢辞结婚后,他才逐渐察觉到,那是不正常的。
谢辞给了他足够多的自由,从不企图控制压制他,他们没办法天天见面,但每次聚到一起都能相处得很愉快,谢辞不会漠视他的需求,相反对方了解他,无论工作还是享乐,都会积极回应他,让他在每一次分别后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
一切都恰到好处,才会让他念念不忘。
想到这,顾予风翻了两下群消息,发现谢辞还是没出现,直接在群里艾特他。
【你是我同桌,这次聚会要做我的男伴,必须要来@谢辞】
谢辞吃着烤串,看到群消息,无语了。
男伴?鬼扯。
顾予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谢辞:“……”
张若川和江辰宇被逗乐了。
张若川好奇地问:“我没参加过这种酒会,一般就算要找伴,也是找异性吧?同性可以吗?”
江辰宇:“肯定找女孩子啊。”
方思泽:“可能不想引起没必要的争端吧?”
张若川两人想想也是。
顾予风出生豪门,长得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不管找谁都不合适,还不如直接让谢辞来,一句“同桌”就能挡掉所有蠢蠢欲动的女生。
“老谢,那你可得打扮得漂亮点了。”
张若川调侃,“跟在老顾身边,那绝对是要成为全场焦点的。”
江辰宇:“我有西装,到时候借给你。”
谢辞根本不想去。
“到时候再说吧。”
聚餐后,四人各自回家。
江辰宇临走前,自信满满地说:“耗子的事你们别担心,等我的好消息!”
谢辞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七点多,方思泽打电话过来,说江辰宇离家出走,失联了。
“他父母找疯了,打了老项的电话说不清楚情况,就打到我这来了。”
方思泽语气有些焦急,“老江有联系过你吗?”
谢辞特意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
“他父母有没有说原因?”
“没说。”方思泽犹豫地开口,“不过我大概能猜到。”
两人约了学校附近的老街见面,谢辞到那里时,张若川也来了。
“分头找吧,再打打他的电话,要是谁联系上了,就互相通知一下。”谢辞交代他们。
张若川和方思泽点头离开。
他们平日里除了学校、体育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条老街,想来想去,也只能先从这里找起。
三人找到晚上九点多,还是一无所获。
谢辞试着打电话,没人接,不抱希望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们在找你,收到消息回复我。】
过了片刻,那边竟然回复过来了。
谢辞联系张若川两人,一起在老街不远处那条小河的桥下,找到了正在自闭的江辰宇。
风很大,江辰宇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哭过,眼睛有些红肿,左脸上像是有被打过的痕迹。
“你们来得好快。”江辰宇声音有些沙哑,鼻子也塞住了。
“你什么情况?!”
张若川跑过去蹲在他面前,“被打了?!谁,体校那帮王八羔子?!”
江辰宇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是我爸打的。”
张若川吃了一惊:“叔叔不是对你很好的吗?为什么打你?”
“你是不是找你爸要三十万?”
谢辞走过去,背着身站在风口,为江辰宇挡风,“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吧?”
江辰宇抿了抿唇,神色更失落了。
“他明明有很多钱,三十万算得了什么?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和朋友去一次赌场输赢都是上百万的,随便送个礼也是六位数,我以为只要我提出来,他肯定会答应的。”
“结果他死活不同意,好说歹说才给了五千块,我骂他是个没同情心的老东西,他就扇了我一巴掌。”
说到这,江辰宇情绪有些收不住,“为什么他宁可把钱花在玩乐上,也不肯拿钱出来救人!”
“为什么?”
谢辞语气平淡,“因为那是他的钱,不是你的。”
江辰宇猛地一顿,咬着下唇又想哭了。
张若川和方思泽见他这么难过,一时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冷静下来。
少年人最是冲动、仗义、不计后果,为了兄弟义无反顾,底裤能都拿去当了。
在谢辞这个成年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未免可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见江辰宇还是很不服气,谢辞接着说:“这件事你爸没做错,回去后跟他道个歉。”
江辰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要我给他道歉?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因为你要抢他口袋里的钱。”
谢辞看着江辰宇不甘的眼神,脸上情绪没什么波澜,“如果有一天你花自己的钱还被你爸打,那我会陪你去打回来。”
江辰宇绷不住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错,可被谢辞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一肚子抱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早知道我就不乱花钱了,零花钱攒一攒也不少。”江辰宇抹了把脸,趴在手臂上声音很闷,“耗子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明明有能力帮他。”
“你只是个高中生,哪有这种能力?如果有,他自己不就解决了?”
谢辞弯腰拍拍江辰宇的肩膀,安慰道,“王皓不会怪到你头上的,把他当什么人了?”
方思泽接过话:“你不用为这事自责,我们另外再想想办法。”
半小时后,江辰宇的父母找过来,看到冻得直打喷嚏的儿子,心疼坏了,赶紧把人送上车,对谢辞三个连连道谢,死活要请他们吃饭。
商务车上,江辰宇见老爹脸上也红彤彤的,问了一句:“您脸怎么了?”
江父欲言又止:“被你妈打的!”
“活该。”江辰宇冷笑一声,心里暗爽。
谢辞三人对了个眼神,顿时明白江家是谁当家做主。
高级餐厅的包间里,江辰宇父母说了很多,看起来对这个缺心眼的儿子操碎了心,又生气又无奈。
张若川和方思泽可劲给江辰宇说好话。
江父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这小子就是太傻,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
“说谁傻?我傻还不都是遗传的您吗?”江辰宇喝着热汤,还不忘怼老爹一句。
江父:“喝你的汤!”
“都说傻人有傻福。”
谢辞淡淡地接话,“老江是个有福气的人,您不用太过担心。”
江父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以为谢辞在开玩笑,直到多年后,江辰宇跟着两个商圈顶级大佬躺着赚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时有多天真。
第二天周日,谢辞没什么安排,早上起来溜了狗后,拿了物理课本下楼泡了杯咖啡,想找个有太阳的地方打发时间。
穿过小花园时,谢辞无意间看到杨乐领着一个穿西装,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子走上金属楼梯。
周日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杨乐也不上班。
谢辞突然想起之前那些学生谈论爸爸的画卖不出去的事,有些在意,等他们上去后,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会客厅里,谢谦也在,黄头发的男子坐在他对面。
杨乐端茶过来后,就坐到了谢谦边上的位置,和黄发男子交流着什么。
谢辞走到会客厅外,从打开的窗户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原来这黄发男子是爸爸的代理人,负责画作推广和销售。
“郑先生,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续约的吗?”
杨乐面色有些焦急,“您又说不续了是怎么回事?”
代理人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双手交握在身前,看向谢谦,犹豫地开口:“老师,是这样的,我们重新对您的画做了全方位的市场评估,从结果来看不符合我们画廊的签约要求——”
“什么叫不符合签约要求?!”
杨乐有些激动地直起身,“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代理人赔笑:“您别这么激动,我只是传达公司的意思,当然我本人是非常喜欢兼言老师的,这样的结果我也很遗憾。”
“少在这说场面话。”
杨乐追问,“到底哪里不符合,你直说!”
谢辞看到爸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听到杨乐这么问后,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看向代理人的眼神有些不安。
代理人轻叹:“简单来说,就是没市场,半年前从老师这拿的三幅画,我们已经做了降价处理,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按照合同做推广,有没有正常展示?!”
杨乐语气越发凌厉,“老师的画上个月又拿了国际美术奖,你跟我说没市场?!”
“老师的画确实很优秀,包括我和几个同事都非常喜欢。”
代理人说到这,话锋一转,“可市场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就是卖不掉。”
“怎么会这样?”谢谦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画定价不高啊。”
代理人点头:“横向对比的话,您的画定价是最低的,和您差不多级别的画家,常规的作品二十万左右,您的十万,我们降价到六万,这都卖不出去,连问都没人问。”
谢谦彻底沉默了。
杨乐见他这样,心里很难受,不甘心地问代理:“不能再给个机会?或许你们换一种推广方式,画就能卖出去了呢?”
“抱歉。”
代理人直接回绝,“我们已经尝试过各种方式,并且老师的作品如今市场价太低,已经不符合画廊的要求,毕竟我们的展位是有限的。”
“说来说去,就是嫌老师的画不赚钱,不想要了呗?!”杨乐的语气很不好。
代理人看了谢谦一眼,委婉地说:“要不,您试试换一个代理画廊?”
杨乐给气狠了,猛地站起身:“太过分了!当初你们找过来的时候,老师看你们那么真诚,推掉了更好的画廊,选择了你们,现在倒是反过来嫌弃我们了!如果当初没有选择你们,说不定老师的画市值已经翻倍了!”
代理人被这一通指责,脸上也挂不住了:“那你们再联系当初的画廊,看人家还收不收?”
谢辞站在走廊外,看着生气的杨乐和代理人对线,而爸爸则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很不自信。
如果不是重生过,他可能就信了代理人的话。
上辈子,爸爸的画在M国知名拍卖行拍出过近千万美金的价格,在国内顶层商圈里也颇受亲睐。
那时候爸爸早就已经去世了,曾经的代理画廊拿着爸爸的画赚得盆满钵满。
“请您冷静一点,听我说。”
代理人做了个请杨乐坐下的手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和老师合作多年,确实也不希望就这样终止合作,如果老师没有要和其他画廊合作的意愿,那可以考虑一下这份合同。”
谢谦拿过来翻开,是一份作品买断合同,看到内容后,他脸色更难看了。
杨乐凑过去看,气得爆粗口:“以每个作品两万的价格买断,一年提供十五个作品以上?你们他妈太欺负人了!”
“这是考虑到多年合作的感情才批下来的,不是每个合作画家都能拿到的。”
说着,代理人看向谢谦,“您也知道,我们画廊在国内算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我们都推不出去的作品,那其他画廊很大概率也是卖不出去的,请您认真考虑。”
谢辞听到这里,绕过走廊朝会客厅的门口走。
进去时正好看到谢谦点头,杨乐想阻止却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生闷气。
“等等。”
谢谦正要签字,耳边听到谢辞的声音,抬头见对方推门进来。
“小辞?”
谢辞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顺手拿起那份合同放在手里翻看。
代理人有些疑惑,看看谢辞,又看向谢谦:“这位少年是?”
谢谦:“他是我儿子。”
代理人非常吃惊:“您、您有这么大的儿子,亲生的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杨乐直接怼过去:“是不是亲生的关你屁事?!”
谢辞不轻不重地将文件拍到茶几上,看向这位黄发代理人:“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爸的画太便宜了,你们觉得浪费展位,所以不打算代理了,是吗?”
没想到画卖不出去的事被儿子听到了,谢谦唇角微动,垂下双眸。
他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婚姻破裂,导致儿子在无比艰难的环境里长大。
好不容易把儿子接回到身边,又事业受阻。
代理人见谢辞年纪不大,态度却很强势,眼神对上时竟让他倍感压力,下意识地点头:“对。”
谢辞:“那如果他的画市值翻百倍,你们是否愿意续签代理合同?”
这话让在场另外三人都很吃惊。
杨乐忍不住提醒:“小辞,这方面的事你不懂,还是让老师自己决定吧。”
翻百倍,开玩笑,要真这么容易做到,他们就不用被这傻逼代理人欺负了。
谢谦也很担忧。
他知道儿子是为他出头,但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谢辞没理会他们,又重复问了代理一句:“是否愿意续签?”
代理回过神:“当、当然!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非常喜欢老师的作品,如果市值真能翻百倍,续签绝对没有问题!”
“好。”
谢辞语调轻松,“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如果爸爸的作品市值没有翻百倍,那就和你们彻底终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