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开了。
所有乘客都安静下来。
阮洲环顾四周,乘客们和司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不用感谢,我走了奥。”
阮洲挥了挥手,和司机告别。
车上乘客们的身体没动,头颅却转了360度,甚至有人把自己的脑袋拔下来,凑到窗户上去看阮洲的背影。
不是说地狱大巴一旦上车就下不去吗?
为什么他下去了?
大妈的两条腿掉到了地上,零件一样散开。
原来,不是她的身体柔韧性好,而是裙子下面,她的两条腿就没和身体连接。
“师傅——我们也要下车。”她颤抖着声音。
“我们也要下车!”另一个人说。
司机额头上似乎冒了冷汗。
“下车!”
“下车!”
车辆上,男女老少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要把整个车子掀翻。
司机的冷汗打湿后背:“下不去!”
“为什么他能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下车!”
乘客们站起了身,冲着司机前面的开门键涌了过去。
但是任凭他们如何去按那个按钮,都无法靠近那地方一丝一毫。
就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阻拦他们。
他们脸上的表情渐渐被绝望取代。
司机捧下自己的脑袋,拿来旁边的汗巾擦了擦脑门,又用塑料瓶里面的红色液体洗了洗眼睛,放在头上之后,再次启动了车子。
“都说了下不去,你们还不信,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刚刚一定是你们看错了,怎么可能有人中途下车呢?”
自己也是,一定是最近跑长途太累了,回去之后他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了,安静,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
司机一个猛冲,大巴车蹿了出去,直直怼到了前面那辆车上。
前面车辆的司机恰好在看后视镜,眼见有辆大巴猛地冲向他,吓得魂都要出来了。
但几秒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揉了揉眼睛。
刚刚身后不是有一辆大巴车来着,怎么不见了?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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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睁开眼,下意识双手合十祈祷,希望今天的工作也能顺利。
而意识到的自己做了什么以后,他脸色一变,旋即握紧了胸前菱形的宝石吊坠。
这是杰瑞斯给他的抵抗精神攻击的物品,一旦遭遇精神洗脑,这东西能让他保持清醒。
这东西小黑塞牙缝都嫌小,杰瑞斯就留给了枭。
菱形宝石亮了亮,枭的精神稳定下来,松开了双手。
他洗漱之后准备出门上班。
现在组织上很多人都被安排去异调局打工,大家进去了以后才发现,异调局不仅给交社保,甚至还有各种补贴。
被压榨习惯了以后,一个不那么压榨人的公司简直让他们恨不得住下来,现在每天都上班都喜气洋洋的。
因为干活卖力,异调局干脆成立了一个外包部门,专门处理异常现场,负责人就是周笑。
他现在手下负责的有十几号人,即便以在异调局来说,也不算少了。
辛辛苦苦在组织工作十年,连个小组长都不是,在阮洲公司上了几天班,就已经混到了部门领导的岗位。
这一度让周笑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他领导下的保洁们干活效率奇高,尤其擅长处理复杂现场,不知不觉间,在全国异调局系统内都出名了。
大家都知道,新海有两张王牌,还有一支特别优秀的清洁工队伍。
“周经理来了。”周笑到了现场,正在努力工作的同事笑着冲他打招呼。
趁着异调官不在,他拉着一个组织经验丰富的成员问:“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打探出什么?”
即便表现优秀,但他们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
那成员压低了声音:“很难,他们下面的人不知道,上面的人嘴巴紧。”
枭当然知道,异调局的政审以及背调和身体检查都是非常严格的,甚至每次升迁和人员变动,他们都会进行核实身份和调查。
而所有的成员都会在首府统一进行培训,接受严格培训后上岗。
跟他们组织的洗礼差不多。
枭扁了扁嘴巴:“继续干活吧。”
他的任务主要还是监视阮洲,一旦有异状就及时上报,但没了那个印记控制,加之上班久了,染上了班味,懈怠就渐渐浮了上来。
上班而已,老板现在又不能要他的命,摸鱼怎么了?
枭刚拿出手机,一名异调官就进了办公室:“周笑,你们部门得奖了!”
娃娃脸男人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那人一脸高兴:“得奖啦!最佳部门奖!你记得领一下奖品,还有奖金。”
前段时间处理了一件非常难缠的案子,所有的外包团队成员都付出了很多时间,所以这次表彰大会给他们团队也发了奖。
那人拍了拍周笑的肩膀:“果然,阮先生看人总不会错。”
刚刚和周笑聊天的那人看向了他。
天爷嘞!他们虽然没有打入敌人内部,但是也在敌人外部站稳了脚跟!
而且异调局福利也太好了吧,自己以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同事一脸激动:“周经理,我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枭:“……行。”
下午的时候,周笑拒绝了异调局的聚餐邀请,独自来到了阮洲公司。
进去的时候范来正在看新闻。
上面说某国正在面临巨大的危机,将近一个省的人都死于海难。
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是那个国家的官方类似异调局一样的组织。
说明这件事背后有异常的影子。
大海上面的异常,往往破坏力都很强大。
枭想到了什么,眼皮垂下。
范来注意到他,问:“你看上去怎么那么疲惫?”
为什么疲惫?
因为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没卧底工作做得好。
但这能说吗?
枭低着头,抚摸着颈间的吊坠。
无论是统灵会还是阮洲,他都拒绝被控制,他的大脑只有自己能掌握。
以往每天下午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雕像,清理完成以后,枭这才会开始清理其他地方。
但今天,枭特意从办公室的垃圾开始清扫,小谢看到随口问了句:“咦?我以为你今天也会拜一拜那个雕像呢。”
“我才不拜。”枭冷笑一声。
“不拜就不拜。”小谢努嘴:“那么凶干嘛。”
枭恶狠狠地看了眼那个雕像,谁都别想控制他!
虽然精神印记已经消失,但作为一名情报人员,他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那个雕像此时在他的眼中,变成了和精神印记一样的奴隶的标记。
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奴隶,他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由自己做决定。
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卖命,但毕竟还是组织的成员,没什么特殊情况,他没必要背叛组织。
——毕竟现在他拿三份工资,组织的还是大头。
枭再次看了眼雕像.
这东西有鼻子有眼,比最初见到的形象好多了。
枭的脑子再次恍惚起来。
不仅形象好,似乎也更帅气了一些。
枭身上的吊坠猛然亮起,散发着灼热的温度,甚至已经灼烧了他的身体,在胸前印下了烙印。
“怎么一股糊味。”范来探着鼻子闻了闻:“你中午吃烤肉了吗?”
枭低着头:“没有。”
他避开两人,去倒垃圾。
范来耸耸肩,继续看电视新闻。
“东月市出现了工厂爆炸,多位消防以及治安厅人员出动……不少热心群众也参与进来。
有人在二次爆炸之前,救了十几位消防员……不肯透露姓名……”
这人真是神人,范来倒吸一口气。
枭一进电梯,仿佛卸下重担一样,松了口气。
太好了,今天没有拜一拜!
他的策略是正确的,这东西果然能克制精神影响。
枭脸上挂着笑。
“叮——”
电梯门开了。
迎面而来是刚去楼下买了吃的的阮洲。见到枭,他招呼:“倒垃圾啊?”
枭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一副什么表情,他不想笑,但似乎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的阮总。”
“费队长跟我说,你工作得奖了,好厉害。”阮洲笑着说。
“哪里哪里。”枭认为自己应该是笑了,因为阮洲笑的更真诚了。
枭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阮洲说:“我给大家买了零食,庆祝你获奖,一会上来一起吃?”
他好温柔……周笑控制不住的想。
“好。”
一想到一会上去就有好吃的零食,周笑心情雀跃,连前胸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哼哼哼~”
周笑扔完垃圾,进了写字楼,看着电梯厢倒映出来的那张笑脸,他的眼角都了褶皱。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但他只觉的陌生。
虽然名字叫周笑,可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没有任务的压迫,没有生命危险,没有随时暴露的感觉,也没有生命被威胁的危机。
周笑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的胸前,那个菱形的吊坠隐隐散发着黑色的光芒。
既然已经戴上了它,选择了自己的信念,怎么能不贯彻到底呢?
佩戴者不愿意受到精神污染,它可以帮他。
但佩戴者若主动违背自己的初衷,愿意倒向污染者的一方,那就是背叛。
背叛者是会受到惩罚的。
这枚吊坠终于在此时展现了它的獠牙。
周笑刚刚按下电梯,足以灼烧灵魂的痛苦就从颈前蔓延。
跗骨之蛆一样,褐红色如蛛丝一般,从他的颈部一直沿袭到心脏,剧烈的窒息感包裹而上。
一瞬间,他就知道杰瑞斯骗了他。
杰瑞斯所提供的根本不是什么稳定精神的异常,这是一件看似无害,却能依旧能控制他精神的异常。
枭被这蛛丝一样的东西缠住了身体,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小刀,小刀上面裹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作的刀鞘,发着淡淡枯黄的光。
【圣物:美工刀】
【描述:可以切断世界上的所有有形之物,使用者产生“切割”的想法的时候,能力发动。
备注:刀刃时时刻刻需要紧贴使用者的皮肤,但要小心,不要被刀刃割伤哦。】
一定是杰瑞斯的手笔,他发现自己的印记已经没了,想要以处理叛徒的方法,在任务中轻而易举的处理自己。
他伸出手,但在刀刃即将触碰到那个吊坠的时候,枭的精神世界收到了猛烈的冲击。
“哇”地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枭的眼前出现阵阵黑影,视野里面,电梯、白炽灯、按钮……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仿佛被投进了洗衣机,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这异常正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面发疯,影响到了躯体。
他的精神世界被搅碎,大脑仿佛正在被人一片一片的切削下来,用拳头捏出汁液,再将剩下的固态物体放进搅拌机搅碎,用滚烫的开水冲开碎末,喂给他自己。
最后,通过各个器官的消化排出体外。
枭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喊,但他现在几乎失去了意识。
痛苦仿佛没有尽头,汗水浸湿了他的身体。
不光是仅剩的一点精神印记,而是所有的精神世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异常确实能让他不被阮洲洗脑,但同时,他的整个精神都被摧毁了!
没有精神世界了,谈什么信谁不信谁?
没想到没死在异调局手上,反而死在了杰瑞斯手里。
这个渣滓——
枭彻底瘫软下去。
模模糊糊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声:“叮——”
电梯开了。
有什么人搀扶起了他,温热的水喂到了他的嘴巴里。
灵魂像是在泡温泉一样,模模糊糊,温暖又安宁。
他仿佛看到那雕像化成了人形出现在眼前。
而灾难现场一样的精神世界,似乎随着祂的出现而迅速恢复。
周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刺眼。
他的身边,是负责最早自己的那位女性异调官,叫褚娜娜。
“你醒啦?”她很欣喜:“我去给阮先生打电话。”
周笑问:“我,怎么了?”
褚娜娜:“你上班的时候低血糖晕倒了,是阮先生送你过来的。”
周笑:“啊?”
褚娜娜:“不是我说,你工作是敬业,但也要注意身体,下午两三点你没吃饭吗?怎么还能低血糖?”
她嘴上说着不注意,实际上话语里全是关心。
周笑喉结滚动,他连忙去看自己身上的那个吊坠,发现已经不在了。
“我有个吊坠你看到了吗?”他问。
“那个东西在你晕倒的时候挂电梯把手上了,差点把你勒死。”
褚娜娜吐槽:“要不是阮总及时救了你,你就完啦。”
是阮洲救了他?
周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你出院了,一定好好谢谢人家。”
他点头称是。
褚娜娜离开医院后,给费士兰打了电话:“嗯,他看起来并不知情,好,我会继续关注他的。”
关了手机,褚娜娜抬头看了眼住院部的大楼,神色严肃。
周笑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再次出院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异调局彻底给他放了假,他出院的时候,直接去了阮洲那边。
一进公司,看到范来正在每日一拜。
他下意识的放下外套,再次来到了雕像前面拜了拜:“救苦救难的神,请……”
范来拜完,拿了一瓶汽水在他旁边喝,感叹了一句:“你拜的比我还虔诚。”
周笑的动作一僵,顿了几秒,随后还是深深地拜了下去。
再次起身的时候,周笑的眼神恢复了平静——正如他以往在世界科技公司工作一样的平静。
他起身,用干净的新抹布擦了擦雕像,说:“心诚则灵。”
范来:“对对对,那你心诚吗?”
“诚不诚,心会告诉你答案。”他说:“事情也会。”
范来无语:“你进了一趟医院怎么神神叨叨的,不要过于唯心知道吗?一定要唯物、唯物。”
也不管周笑有没有听进去,范来起身接了杯水,准备上班摸鱼。
这时,周笑喊住了他,语气有些犹豫:“……你还有没有别的雕像,我想拿一个回家,再放一个到异调局的办公室。”
范来手一抖,水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