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福听凌官说了一路刘戗王元孙的蛛丝马迹,心无旁骛,没心思想别的,但这话题总会结束,回到宫里时日还早,今日也没什么事找他。
东宫班底忙宣传土改令的活,已经好几个月了。下午胡太傅会来给他上课,现在吃午饭还早,只剩下许多福一个闲人,他往软榻上一躺,脑子静下来,都不用闭眼睛,脑海里自动播放刚才送别时的场景。
许多福,我喜欢你。
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就这两句来回循环。许多福扯过旁边的圆柱抱枕抱着,给了一拳,嘀嘀咕咕:“严津津真是翅膀硬了,这小子,才多大就说这种话。”
严津津马上十三岁了。
许多福以前一直把严津津当小屁孩看,毕竟整个班里就严津津最小,他十岁时,严津津才六岁,六岁诶,小学一年级,个头小萝卜一点点。
这几年,他个头蹿了蹿,严津津还是小小一点,没怎么长个头,模样秀美,举止得宜,跟手办娃娃似得,一团小孩子气偶尔又很稳重,反正很对他胃口——他们俩真的能玩到一起。
许多福把严津津当小弟、弟弟、小同桌、好朋友、好伙伴、小老师,因为严津津很聪明,说话言之有物,有时候许多福还很听严津津的劝,整个崇明大殿,乃至太极宫,唯有严津津、刘戗是把他当许多福,而不是太子殿下的,不过刘戗和严津津还不一样,严津津有点像他私人的玩伴,二人同吃同睡一起洗澡毫无戒备,更为亲密——
直到今日。
许多福没想到严津津会对他有这等心思。
严津津才多大啊……他又不可思议的惊叹了遍。
王圆圆见殿下回来就不让人近身伺候,往软榻去了,还想殿下肯定是不高兴,毕竟严少爷走了,以后真没人陪殿下玩了,此时进来关心,见殿下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听清了后,说:“殿下莫不是忘了,严少爷十二岁,明日就十三了。”
许多福先是吓了一跳,看是王伴伴又装模作样镇定回去,嘴里重复了遍十二岁——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殿下怎么了?可是老奴说错了什么?”王圆圆被吓了一跳。
许多福又给躺下,表情极为不自然扯谎,“没、没有,他十二岁了,哈哈,还挺快的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他想到父皇之前说,他十二岁就喜欢阿爹的事,许多福那会还有些不信,心想父皇一个小学生喜欢他阿爹一个初中生,父皇也太夸大臭屁了。
现在……严津津,你真是幸好跑回老家了,不然我得揍你屁股。
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你大哥我,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喜欢他不学无术吗?还是喜欢他长相英俊。
许多福想着想着又有点跑神,主要是此时的许多福对严怀津喜欢他这一事情,五分惊奇三分不可思议两分有点没当真,毕竟严津津太小了。
他还臭屁了会,将此事归于严怀津年幼没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人,青春期荷尔蒙发作,身边只有个他,所以错觉吧。
傍晚时,许多福叫王伴伴跟阿爹说,他今日不过去吃饭了。其实他怕自己说漏嘴,露出马脚来——严怀津喜欢他,不好叫俩爹知道,因为、怪、不、好、意思的!
他这么大了,严怀津那么小,俩男孩,还喜欢他——许多福对于自身‘八卦’还是很羞涩的,他也想保护未成年严津津小同学,以免这个‘错觉喜欢’,等长大了没有了,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严津津面子挂不住。
他多么善解人意啊。许多福赞美自己。
王圆圆听了跑腿传话去了。
许小满见王圆圆亲自来了,仲珵这会没回来,于是俩人又懒洋洋的找墙角往哪儿一扎——东厂探子的本事,因为要低调不引人注意,随时往人群里没骨头靠墙站着。
在紫宸宫,王圆圆不敢放肆,即便圣上人没在,王圆圆也不习惯坐着跟他聊天说话。许小满都知道,所以带着王圆圆往紫宸宫后头去了,俩人躲在墙角聊天。
别说,许小满许久没这么干,骨子里很是放松随意,双手抄着袖筒,靠在墙角,垂眉耷眼的,哪怕一身华贵衣服,现在也很低调,比王圆圆进入状态还快,王圆圆一看就是多年总管,有点排面气势了。
“你要是搁我东厂,得再磨,谁不知道你是大总管似得。”许小满点评。
王圆圆:……
“我去东厂干嘛,我大总管做得好好的。”
两人先废话开头。
“小严今个走了,多多是不是怪难受的?”许小满奔正题。
王圆圆:“可不是嘛,多多回来不让人伺候,自己在暖阁待了一晌午,翻来覆去的折腾,念叨严少爷明日十三岁,唉,连生日都没过,多多难受这个吧,严少爷回去也太早了,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话不能这么说,老家来了信,母亲病重,小严总不能还高高兴兴在这儿过个生日再回去,像什么话了。”许小满替小严说话,小严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多多难受,就拘着小严不许回。
这就不是做朋友了。
“多多把小严当好朋友的,咱们不能乱来。”
王圆圆:……
“都送回去了,我也没绑着严少爷——自然了要是多多开了口,那肯定要绑。”
许小满无语,叫王圆圆赶紧闭嘴,“你就惯多多吧。”
两人聊了会孩子,丝毫不知道仲珵在不远处听了会墙角,也不是宁武帝故意的——好吧是故意的,宁武帝听到皇后说惯多多,心想你们二人彼此彼此。
没一会各自散了。
许小满溜溜达达往回走,半路遇到了媳妇儿,“你刚找我去了?”
“嗯,看你和王圆圆说什么。”仲珵把听墙角说的坦荡。
许小满握着媳妇手笑了下,“王圆圆可怕你了。”
“那是他活该,别以为以前在巫州,他撺掇你跟他跑,说什么‘凭你们俩本事做个小富闲人’,他有个什么本事,还不是一张嘴吃你的喝你的。”仲珵都记着。
许小满:……生硬岔开话题,别给王圆圆找事了,说:“今个咱们去东宫吃晚饭吧。”
“你就惯多多吧。”仲珵说道。
许小满:好熟的话,哦,他刚才说了一遍。
俩爹嘴上这么说惯孩子,腿是很老实往东宫去了。
许多福本来害怕小秘密被看穿——他真的在俩爹跟前憋不住话,结果王伴伴回来没多久,俩爹来了。许多福:……
完蛋了完蛋了,但真不能让俩爹知晓,小同桌还小呢。
于是这天晚上,许多福表演老实巴交勤勤恳恳吃饭,落在俩爹眼里就是伤到了,话都不多了,都有些心疼唏嘘,仲珵说:“御医不是过去了么,等他娘病好了,严怀津就回来了。”
“不然朕再给崇明大殿招些小的小孩?”
别看许多福长这么大,他是看明白了,许多福满脑子吃喝玩乐,心智就跟严怀津岁数差不多,还要玩伴。
许多福一听就炸毛,说:“我不要,我小同桌可不是谁都能取而代之的,我答应他了——”
“答应他什么?”许小满问。
许多福一个心虚,赶紧脸埋饭碗里,含糊说:“等他。”他脸有点烧,心里祈求老天:我俩爹可千万别再追问下去了,救命!
也亏这一两个月刘戗和王元孙八卦给许多福做了托底——因为许多福对刘戗暗恋王元孙这事怀着好奇和侦查,却没有一丝一毫少男情怀向往,眼神单纯的跟——用宁武帝话来说:跟小猪一样。
俩爹对视一眼,对太子如此表现,总结了一句话:还是个小孩,多孩子气的话啊,玩伴回家乡了,不要新的小伙伴。
这不是小朋友,谁是小朋友!
“好好,咱们等小严回来再玩。”许小满纵着多多。
仲珵也改口:“都如你,省的朕挑完了孩子,回头没几年他爹又给进去了。”
“……”许多福抬脸,“父皇你好黑色幽默啊。”
回应许多福的是脑袋被弹了下。
不过好消息是:这事许多福嘴严蒙混过去了。
严怀津一走,前半个月时,许多福夜里还睡不着,天天翻身跟烙煎饼似得想严津津跟他告白这事,但是时间长了,许多福对告白这事淡了些,不纠结了。
主要是身边缺个严津津在,他真的很无聊。
两人日常如影随形,天天一起吃饭聊天说话,他什么话都能跟严津津说,有时候一个眼神,严津津就知道他想法了,结果现在好无聊,刘戗这个猪时不时进宫就是为了借他漫画看,借完就跑,真是太可恶了。
没有严津津的日子,许多福总觉得缺了什么,比如一件好玩的事,本来热热闹闹的大家闲聊,许多福说到兴头上喊:严津津你——
然后猛然发现,严津津回家了。
于是许多福先给严津津写了信,坐在书房坐了一下午,是删删减减,最后还是以从前口吻,写了严津津没在这段时间他做了什么,问候关心严津津母亲身体健康情况。
如此匆匆到了年底,王元孙还没回来,刘戗最近进宫勤快了些,不过不让许多福提他的事情,一副少男怀春不好意思模样,许多福看的撇嘴无语,谁稀罕知道,他才不想知道!
年底父皇封笔,之后就是过年,还要祭祖。起的特别早几乎只能睡一个时辰,大冷天,穿好多层,不过也就是抱怨一二,他还算好的,底下百官更累。
好在就累这几日,之后彻底闲下来,宫里各种宫宴。
他马上十七了。
今年宫宴小家宴上,就有宗亲长辈们关心问他的婚事,不敢跟他父皇开口说这个,打探口风问到他本人这儿了。
“多福快十八了,也该成家了,可是有喜欢的了?”
他十七生日还有十多天才过,不过现在人都说虚岁,许多福喜欢说实岁。
许多福对这等‘关心’催婚都是笑笑,然后把锅全甩给他父皇了,“谢谢伯伯关心惦记,我父皇说了,他给我挑,伯伯你帮我问问父皇,什么时候给我挑个好的。”
伯伯:……他哪敢问到圣上那儿。
还有含着几分挑拨离间,想拉拢他的。
“圣上马上举行封后大典,太子殿下年岁到了,怎么也没见听个动静。”
意思他父皇光顾着自己‘娶媳妇’,不给儿子选一选。
许多福:……你干脆直接说我阿爹是个后爹,拐的我父皇忘记了骨肉亲情,以后不把我当回事,让我多亲近亲近你得了!
他年纪大了后,确实感觉到一些朝堂、宗亲的示好拉拢,跟以前把他当小孩哄不一样,现在更多掺着利益,但许多福又不是傻子,分得清谁和谁才是一家人。
等宴会一散,许多福全秃噜出去了。
许小满:多多真是藏不住话。
“好嘛许多福,全让你爹我背锅了。”仲珵喝多了语气都懒洋洋的。
许多福小狗腿说:“爹,你和我阿爹琴瑟和鸣神仙眷侣,不能轮到我就是盲婚哑嫁凄惨一生。”
这副马屁拍好了。
仲珵握着小满的手,醉醺醺抬眼看许多福,“小满,咱们多多说的也是,不过我和你阿爹相遇,那是我上辈子积攒了福气的。”
“那我上辈子从三好小学生到优秀高中生呢!虽然没得奖状,但是我自封的,桩桩件件都是好事,我扶老奶奶过马路,捡钱还上交,帮助友爱同学,给同学带早饭,还给同学借漫画书。”许多福细细数完,肯定自己:“我应该也是积了德的。”
许小满在旁无语,看着俩醉鬼父子一板一眼胡扯。
年过完了,之后便是忙封后大典,许小满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但因为各种繁文缛节的规矩还有层层叠叠的皇后凤袍——因为宁武帝头一遭立个太监做皇后,往前数历朝历代从无先例,凤袍早在去年封后圣旨后就开始制作了。
先是画凤袍图案,衮冕吉服等都得圣上亲自过目确定才行。
凤袍与龙袍款式无二,一些细节变动,比如更收腰了,朱红与明黄配色,袍子上的绣纹成了凤,还有福寿祥云吉兆,凤冠帽子更为精美奢华。
许小满知道媳妇儿这是用了心意,只是穿起冕服时、听流程时就头大,好在不紧张了,许多福在旁边给阿爹鼓气加油,彩虹屁跟不要钱似得拍着。
“阿爹您穿凤袍真好看,更俊俏了,难怪我长得这么好看,我今日看出来了,我可是随着我阿爹了。”
“这红色和明黄色配色好,显得特别富丽堂皇漂亮。”
仲珵:……许多福上了这么多年学,就是学了这个?富丽堂皇夸人的?
许小满逗得乐。
“阿爹您别紧张,到时候我站在您身边。”
“好,我不紧张——”
仲珵一掌拍到许多福脑门,“你阿爹身边站着的是我。”
“我站另一边总行了吧。”许多福抱着脑袋瞪眼睛,“咱们一家三口诶,这时候还要让我许多余啊。”
许小满和仲珵都乐了,哈哈大笑。许小满给多多揉脑门,仲珵说:“我都没使多大劲,许多福也太娇气了。”
“我是太子嘛,娇气很正常。”许多福理直气壮说。
宁武十二年,三月三,吉日,春日明媚,万物生长。
开天辟地头一桩的大喜事——宁武帝娶太监为后,开恩科、免一年税收、大赦天下,以前宁武帝很是小气,自己过万寿也不愿意开金口大赦天下,这可是圣上登基以来头一遭的稀罕事。
全城百姓围观,天不亮帝后要去郊外太庙祭祖,而后从宣德门回太极宫,百官入宫庆贺,这一日盛都城九门皆有散发喜饼喜糖。
从早到晚,是一刻没停歇。
但许多福没喊累也没抱怨,这一日是脸都快笑烂了,还主动承担起招呼亲戚来宾的责任,他穿着太子吉服,蹿来蹿去,脸上真挚开心的笑,那些人见了,只能感叹句:太子也太傻了,真把许小满当亲爹看待。
倒是熄了挑拨离间的心。
宁武帝和许皇后站在太极殿前受百官大礼,百官口称宁武帝万岁,许皇后为君后千岁。
仲珵握着许小满的手,以往时不时躁动不安的毛病,此时变成了沉甸甸踏实的幸福,整个人眉眼被幸福抚平,“小满,咱们成亲了,这一日我等了好久。”
他十二岁时就爱慕许小满,但年少不知爱情,走了许多错路、岔路,差点弄丢了小满,小满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包容,惯着纵着他。
没有小满,他没有这一日的平静安稳。
许小满一看媳妇儿感动模样,心想:仲珵肯定又觉得他哪哪都好了。
其实二人相爱,身份地位悬殊不说,过去他也不是没犯过倔劲儿,他脑子笨,不开窍时,常常想歪想岔了事情,他在仲珵面前脾气又大,有时候还会作弄仲珵,但仲珵从始至终只记得他各种好。
仲珵才好,待他真诚、平等、包容,知错就改,他不喜欢什么都放在心上,从没有糊弄敷衍过他,从始至终,认认真真的待他。
此时面对面,手紧紧相握,千言万语都在笑中。
成婚了,以后本公公要更疼媳妇了!
小满我妻,朕真幸福。
后面太子殿下:狂吃狗粮.jpg
……
这一日夜晚,盛都城天空炸起了一簇簇烟花,烟花下形形色色,刘戗看向王元孙,伸手握住了王元孙的手,又慌乱的目不斜视看远处,说:“祝福咱们圣上和皇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王元孙嗯了声,垂目看着二人握着的手,也没挣脱开来。
他想,就短暂的,握这么一会。
他太累太冷了。
刘戗好热,手好暖。
半个月前,王元孙带亲兵从南方回来,一身肃杀血味,神情更为冷漠不近人情,人人见了都避之不及,背地里都嘀咕:此子杀戮太重,造孽太多,以后必定万劫不复,死无全尸。
可刘戗还是一如既往的去找王元孙,也有些许不同,刘戗有些心虚,不敢再贴着王元孙没皮没脸的肢体挨着缠绕,他老是夜里做梦,不可言说的梦,全都是王元孙,做了好几个月。
“王元孙——”刘戗喝了酒,脸上黑里透红,目光炙热,“我、你,你要喝酒吗?你手好冷,喝点酒暖和些。”
二人饮了许多酒,王元孙酒量极好,刘戗也不差,二人头脑清醒,此刻却装作酒意,互相依靠着出宫,坐在马车上。
春寒料峭,夜晚还是冷的。
王元孙看向刘戗,摸着自己掌心的茧子,垂眸深思,回来以后刘戗的变化他自然知道,他一直痛苦挣扎,给了刘戗数次机会,离他而去,自此之后二人断交再无来往。
可刘戗若是还一如既往——王元孙心里知道,他不可能放过刘戗了,自私也罢,卑劣手段也好,反正他王元孙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娘是舞姬,王元孙以前最恨谁玩弄轻视他,若是想让他雌伏他人身下,王元孙只会将对方碎尸万段。他知道,刘戗骨子里正直善良传统,若是占了他的身子,刘戗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唯有……刘戗可以。
王元孙决定再给刘戗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晚了,你回你府上。”
刘戗坐的板正,距离王元孙还有些距离,心脏咚咚如擂鼓,像是预谋什么,因为太过紧张,王元孙说话他没听清,啊了一声,王元孙看过去,又说了一遍。
“我回去吗?也行。”刘戗舔了舔嘴巴。
王元孙神色冷硬端坐在一处。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马蹄踢踢踏踏的声,过了一会,外头刘忠说:“少爷到路口了,刘少爷府里人和马车都候着。”
刘府小厮也在马车旁问候:“少爷?是不是喝多了,少爷我扶您下来?”
“知道了。”刘戗见王元孙不挽留他,想着今日喝了这么多酒,王元孙早早回去歇着也好,他便掀开帘子往出走。
背后王元孙目光霎时阴冷无情。
马车外刘戗嘀咕什么,王元孙已经充耳不闻,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脑子里想了许许多多,他该万劫不复,为何还要拉刘戗来陪他,不该如此。
只是之后做朋友也做不得了。
他阴谋诡计手段卑劣,做朋友不好,做不下去……
马车帘子又掀开。
王元孙看不清门口来人是谁,眼底有些雾蒙蒙血色泛红一般,直到噗通一声,刘戗结结实实双膝跪在王元孙面前,马车帘子又落下合上了。
整个狭小空间,都是彼此。
刘戗双膝跪地,从怀里掏了好一会,因为紧张,终于掏出来了,是一对银环,刘戗举着一只,说:“王元孙,你能不能和我结婚,我嫁给你行不行?”
若是许多福在这儿,得骂一句刘戗傻猪,谁家求婚是双膝下跪,你怎么不说再给王元孙磕三个响头,你以为祭祖吗!!!
傻猪!
“我想了好久,今晚你喝多了,我还想你回去早早歇着,等改日再来,但是我舍不得回去,你手好冷,你脸色也不好看……”
王元孙理智回笼。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目光几乎齐平,明亮炙热郑重。
王元孙不知道那小小银环有何作用,刘戗粗糙的大手仔细的举着那枚小小的银环,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说:“刘戗,这一辈子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你想清楚。”
“太好了!”刘戗高兴坏了,膝行过去,没办法车里空间太小,他太高兴,懒得站起来走动,怕挤着王元孙,就膝盖跪过去,高大的身体挤进了王元孙腿间,“你愿意和我结婚了吗?咱们二人以后不离不弃,过一辈子。”
王元孙坐在那儿,双腿夹着刘戗,刘戗身体极为暖和,他也暖了起来,笑了下,说:“可以。”
那枚银环,戴到了他的指头上,正合适。
像是落下了一个烙印,又像是归属占有。
……
这一晚,太子殿下也喝多了,顶着红红的脸蛋坐在书桌前,看小同桌给他寄来的信,这信已经看了数遍,是年前寄来的,自从他往五横山寄了第一封过去,严怀津便给他回了信。
严怀津说他母亲身体好多了,等这个年过完,春日里他就能回来了。同这封信寄过来的,还有一盒小石头,都是严怀津在家乡捡的。
信中说:许多福,我今日游清水溪,溪水清澈,底下石头皎洁,触手圆滑很是可爱,我便想到了你,你喜欢玩跳棋,这些石子我打磨过,送你的生辰礼物。
许多福十七岁生辰快乐。
每颗石子小巧圆润,洁白可爱,刻着圆圆的小巧的‘福’字。许多福握着石子玩了会,又拿了一张纸提笔写:严津津,这个石子玩跳棋不合适,我知道玩什么正合适,等你回来我教你玩抓石子。
我阿爹和父皇今日成婚,放了好多烟花可漂亮了。
刘戗鬼祟了一晚上,要不是他跟我们一起长大,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预谋已久,打算今日盗窃皇宫,成为大盗。
已经三月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你说好了年后春天回来的。许多福想了下,将这句话涂掉,他也不是催严津津的。
就是好无聊,有点想小同桌了。
不知道小同桌现在做什么。
这一盒信,还有寄给严怀津的喜糖,第二天发出去,隔了三日严宁亲自抱着匣子到东宫,神色凝重悲痛。
许多福一见,很是紧张。
严宁说:“殿下,我大哥半个月前去世了,这是昨日才送到的家书,侄子严怀津托我交给殿下。”
“不是严怀津母亲病重吗?”许多福接过匣子,有些不可置信。
严宁说:“家里来信,我兄长是雨后失足滚落山崖……唉。”
许多福脑子嗡嗡作响,先安慰严太傅节哀。
严宁还要请假返乡,交完了东西匆匆离去。许多福亲自抱着木匣子到了书房坐下,打开一看,匣子里除了他的信,还有许多小玩意,石头、晒干的草木,可以做书签用的。
都是严怀津觉得万物有趣,想着他,便打理收拾好,而后给他寄过来,一点一滴,都想着他。
许多福拆开了信,信里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打过又晾干了。
信中写:许多福对不起,春日我不能回去陪你玩了,失信你,实非我所愿,很是对不起你……
许多福能想来,小同桌小小年纪,至亲骤然离世,端坐在书桌前,如何一字一句给他写了信,他心里一时难受至极。
“道什么歉啊严津津,你这个小笨蛋,我又不是只想找你玩。”
他们是至交好友,互相平等的。
并不是只要严怀津无条件的服从他宽慰他陪伴他的。
许多福提笔回信:严怀津我已知道严叔叔离世消息,你别跟我道歉,哀恸伤身,望你保全身体,我会等你的。
他写完,盯着‘我会等你’四字,本来想涂抹掉重新写,因为有些歧义,他本意是我会等你回来,咱们友谊不是时间能冲淡的,但想到小同桌离开时红的眼眶,祈求他的目光,还有此时的来信,被泪水晕开的笔墨……
许多福便没再另写,希望小同桌振作起来,一时后悔,当日离别,小同桌年纪还小,他长大了该包容小同桌,抱抱小同桌的。
于是,许多福在信末尾,又画了两个拥抱的小人图案。
严津津,抱抱你,拍拍。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小同桌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