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林府是一座五进宅院,后院有一个荷花池,水都是宫里青雀渠引出来的,荷花池又引出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河,两边栽着柳树,因林首辅喜欢柳树,小河潺潺流水尽头就是林首辅专属小憩的柳园。

平时是不怎么住人的,一年四季偶尔得闲住两日。

此地离后宅不远,颇为幽静,林府上下,女眷包括子嗣都知道没什么重要事莫要去附近玩闹。

今日大早林首辅回到林家,自然是惹得后宅几房一阵担忧,林首辅的发妻早逝,现如今府里是继室掌管后宅中馈,曹氏比林首辅小十五岁,如今也五十多,夫妻称得上相敬如宾。

曹氏得知老爷这会回府,还是被金吾卫送回来的,说是晕倒过去,宫里御医跟着。曹氏便心急,派身边妈妈去前院。

林府规矩森严,后宅女子不得入前院。

其实以前林府没这么大规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曹氏年轻时刚嫁进来,那些年日子挺松快的,公爹早逝,婆母宽和仁厚,林家书香门第,相公俊俏威严又不失一些柔情蜜意。

没一会妈妈先回来报消息:“前院老远书房管得严,听总管事说没大碍,有御医照看,让夫人您莫担心,还有府中小辈也不用去看望,老爷想清静清静。”

曹氏闻言点点头,也就不动了,只让身边妈妈时不时看看情况。

“到底怎么个事,老爷没说?”曹氏问完就知道白问。

老爷跟她都不说朝堂上的事,自然不会跟她身边一个老婆子说了。曹氏又道罢了罢了,明日再说。

老爷不回后院安置,怕是心里挂着朝堂衙门的事,住在前头比较方便些。

曹氏不愧是三四十年的枕边人还真猜对了,不过猜对了一半。

林首辅装病晕过去,也是一时心口堵着气了,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但昨日如何,内阁也没给太子太多难堪,面上都护着,什么事都交太子处理,结果今日太子将东宫那些人搬出来,还坐在内阁一众对面。

林首辅活了一辈子,是打太祖在时就站在朝堂前面位置,那会朝堂刚立翰林,他是头甲名额入的,翰林三年锦绣文章一身才华入内阁,得太祖屡屡夸赞。

四十岁称首辅,风光无限宏图之志。

而如今到了暮年,林首辅还没老眼昏花,他看出圣上不满他几处,可他一辈子为大盛鞠躬尽瘁,今日竟让个小儿拿捏了,东宫那几位不入流的东西,动内阁的折子?

还让他亲自相送,今日送了,改日他如何在内阁立足?在朝中立足?

不过就是昨日一些言语轻视太子,太子年轻气盛如此地步——

林首辅躺在床上,一副病体不适,心里想的却是:总有太子找上门求他的时候,即便不是太子也是东宫总管。

谁来都行。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林首辅问了两次总管,“门外可有人?”、“王圆圆要是来了,让他在厅里候一盏茶时间。”

结果无人。

直到管事来报:“老爷,宁大人、方大人来了,您看?”

“让他们进来。”林首辅坐起,有丫鬟近前伺候老爷穿衣洗漱。

等林首辅收拾好,去了客厅,宁、方二位还是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下值从宫里出来,二位是林首辅门生,关系亲厚,先是见过礼,有话也是直说,不用首辅问。

二人将今日首辅离开后太子言语举止都说了。

而后就见首辅脸色沉沉。

方大人言辞恳切面色动容,说:“老师,没想到圣上给殿下留有玉玺在,现如今内阁之中,即便是有些气不顺的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跟殿下对着干吧。

“今日胡谷峰已经软了态度,好在殿下也知道分寸,早上这般议政,下午时还是放手让我们内阁处理。”宁大人有些气愤,他也知道,老师肯定是想维护内阁才如此,但装病这事不能说到面上,言语含糊,先表明立场站在老师这边,也不能火上浇油,说:“东宫那些人也知趣,只处理一些不重要的折子。”

二人说完,作揖请老师回内阁。

林首辅看了看二人,心口似是被什么堵着,一口气顺不上来,手有些抖,背在了身后,面上神色缓和,最后说:“你们二人先回去,好好当差,我真是老了,病了,趁着这时候养养病,不招人眼了。”

“老师,您千万别这般说。”

“您为大盛鞠躬尽瘁这般久,殿下只是年轻气盛了些。”方大人神色也有点复杂,“没想到圣上如此器重殿下,也是了,本朝就一位太子唉。”

如今倒让太子拿捏了。

但真说起来,太子也没苛待他们,给了他们内阁尊重体面,就像是宁大人所说,下午时还由他们内阁全权处理。

宁大人接话:“老师,今日中午议政结束,太子将内阁主决定权交给了周如伟。”

林首辅老眼顿时透着几分锐利,而后慢慢散去,那一瞬间像是错觉似得,“周如伟拿什么盖章?”

“太子印章。”方大人道。

林首辅这次不知想什么,心里更憋闷,“你们先走吧,不用来看我了。”

二人见老师脸色不好,第二次赶他们,也不好强留,纷纷作揖行礼告退。二人刚一走,林首辅就有些头脑晕眩,而后连着咳嗽,像是要将胸口堵着的痰咳出来似得,结果没咳出来,却像是窒息一般。

幸好御医得殿下吩咐,留在林府照看首辅,才救了林首辅一命。

当日晚上,后院曹氏听到老爷吩咐,要派人收拾柳园,曹氏一通安排,而后喃喃道:“今日还在前院,怎么突然这么快去柳园养病?”

这就没人答了。

周如伟暂且把持内阁,又有胡谷峰先低头,严宁更不用提——是太子一党,其实从圣上将严宁调入内阁就能看出来,圣上对太子是真的悉心栽培呵护,拳拳慈父心。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谁家就一个孩子?哪个不是嫡出庶出儿子女儿许多个,自然体会不到、无法想来,圣上只有一个儿子那该是如何宝贝的了。

内阁八人,这日下了值回到府中都在想今日,因为太子手持玉玺这事,真的将一些党派内斗念头给压了回去,胡谷峰多么老谋深算笑面虎啊,以前谁都不站队不得罪,周如伟和林首辅暗斗最凶时,胡谷峰都能全身而退还能在圣上面前亮个风头,也不惹人侧目嫉妒使绊子,这样的老家伙都歇了心思。

胡谷峰癖好喝酒写字,擅草书,喝的半醉不醉时写的最癫狂风流,单从草书中能难看出这一手字的主人是个圆滑不沾手的人。

“哈哈,好字,烧了。”

胡谷峰写完好字要烧,不好的反倒留着挂着,今日写的畅快淋漓,让书房伺候的拿去烧,说:“殿下气性大,再闹下去,殿下有玉玺先斩后奏……”

划不来划不来,殿下是玉石,他们也不是石头,只是再怎么金贵犯不着碰的全碎了,圣上还在,又不是没了,回头圣上回来看到殿下如此行事——

胡谷峰皱了下眉,他觉得今天太子真把林鹤打了板子,圣上回来也不会说一句殿下,面上说两句吧?胡谷峰也不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说句冒犯的话,殿下若是他儿子,他早都打一顿了。

脾气怎么能这么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苦头一点气都没受过吗?

昨日内阁的下马威也没太过分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罢了,他们做官的,哪能跟殿下比,但凡圣上多几个孩子,以殿下那脾气,怕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太极宫,东宫。

许多福在吃宵夜,今个吃烧麦小馄饨,因为有烧麦了,馄饨没要大馅的,清汤紫菜虾米调的素素的味,小馄饨只沾点肉泥,馄饨皮薄如蝉翼,跟喝似得。

“殿下。”王圆圆进来了。

许多福张着嘴巴塞了烧麦,扭头看伴伴,意思什么事。

“东厂传来的消息,今日林鹤——”

“唔?”谁,“哦哦,林首辅。”许多福嚼嚼嚼咽下去,喝一口馄饨汤顺下食物,示意王伴伴继续。

王圆圆:“林鹤从宫里回去先在前院,傍晚时宁、方二位造访,聊了半柱香时间,二人离去,林鹤气晕被救,之后在府里柳园养病。”他怕殿下不知柳园,还给简单介绍了下。

“那挺好的,柳园幽静,林首辅以前很喜欢但没时间住,现如今养病正合适,让他住个够。”许多福不在意说。

他想偏了,以为林首辅‘绝食’抗议今天他这么对对他,于是也生气。

结果第二日上班,许多福去的早,温良洳找他私语:“殿下可知林首辅住柳园养病了?”

许多福:???

不是,他以为这是东厂探子探回来的秘密,结果连温良洳都知道了,顿时许多福觉得林首辅住柳园这事好像不是他想的那般——林首辅闹小孩脾气跟他绝食。

肯定不是了。

那是什么呢?许多福没想明白,眨眼睛看温良洳,先问:“你怎么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殿下聪慧。”温良洳先小小拍了记马屁,说:“是我打听出来的,但是林府那样门第,若是不想透露出来,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宫小官怎么能知道呢。”

“怕是一早上六部都知晓了。”

许多福目前还没看懂到底为何,但是不妨碍他吐槽句:“住哪个院子私生活还得上头条闹的朝堂都知道,林首辅大盛顶流啊。”又看温良洳,“这个举动到底说明什么?”

胥牧屿也不懂。

“下官也是猜测,其他殿下定夺。”

“你说你的,就是背后编排几句林首辅,问题也不大,林首辅多大度,不跟你这等小官计较。”许多福阴阳怪气。

温良洳:……

大胆说:“林首辅此举,告知朝堂,他在养病,之后朝中若是有什么差事政务定夺错了,不关他的事,都是周如伟周大人下的决策。”

其实也牵扯太子,但是有周如伟在前背锅。

许多福一个‘就这’的目光,顿了顿,神色一下严肃,反应过来,“林鹤这是想跟孤宣战?”

胥牧屿也觉得事态严重,“朝中之事,难道为了党派之争,连政务都不顾,做成了他们争斗的棋子?”

“也许没到这一步,都是我猜的。”温良洳说完,“兴许周大人明白些。”

许多福点点头,嗯了声。

一早上政务,跟昨日氛围有点不同但大抵还好,许多福多注意了宁、方二人,二人五十多岁,还算年轻吧,最年轻长得好的就是严宁和周如伟了。

忙完了政务,中午时周如伟先留了一步,其他人退下。

许多福开门见山,“林鹤入柳园你知道了?”

周如伟吓了一跳,殿下直呼林首辅大名,其实不妥也能看出来殿下真的生气以及殿下现如今只能依靠自己,这也是自己的机会,于是上前也直言又委婉说:“上一次林首辅也是这般,殿下请放心,臣可以。”

“……”许多福面色认真,“你和他内斗如何,孤不管你,你在内阁多年,手段肯定有的,只是一点,不要拿民生斗。”

党派之间扯官帽随意,但是民生大事不行。

“若是做的好了,其实也不用孤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许多福未尽之语,周如伟肯定懂。

林首辅这就是给周如伟送战绩,但反过来,若是周如伟对付不了林首辅,坐不稳首辅这把椅子,回头许多福肯定不会拉下脸去请林鹤,但林鹤能‘药到病除’,主动上朝堂报道。

这次,林首辅位置就稳稳当当,起码许多福监国期间时不会乱动的——林首辅无大错,三朝元老,家里还奉着太祖赏的丹书铁券,科举殿试多次主考官,全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林首辅。

要动,那要名正言顺,要林首辅理亏的。

要只是因为‘鸡毛蒜皮’内阁给太子下马威这等事,罢了林首辅的官,许多福:……他只是懒得思考但不是没脑子,不是真傻。

这等烂摊子,还是等老爹回来自己收拾吧。许多福想到这儿,顿悟了下,又狐疑看周如伟,“我父皇走前,没跟你说会发生这个事?”

周如伟浑身一震,一副‘臣明白了’的决然,“殿下放心,臣必全力以赴。”

“?”你到底明白什么,我就是问问。许多福:算了算了。而后高深点头,“周大人辛苦了,若是有你忙不过来的,也能搬孤当救兵。”

比起跟顽固守旧官场味足的老头子处事,他还是很喜欢周如伟的,好歹是周全的爹,也‘年轻’周正,仔细看眉清目秀的。

不过他刚才狐疑,只是觉得父皇是不是算到这一处了?

这答案只能等俩爹回来了。

中午时,许多福和严怀津二人一起吃饭,因为李昂也要明年下场试一试,搞得许多福也不好多叫李昂过来,吃饭是次要,主要是聊天说话研究藏宝图。

“幸好你暂且不用科举。”许多福对着小同桌的小脸庆幸感叹。

严怀津道:“我年纪小,不急。”对科举话题显然是不感兴趣,“咱们吃完,地图你带了吗?”

“带了!”许多福惊喜,“你是不是有新的发现了?”

严怀津颔首。

搞得许多福一个猪啃食速度,二人快速干完饭,许多福急忙拉着小同桌手就往暖阁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今个来是不是还背书包了?”

“嗯。”严怀津:“我带了书来。”

许多福:“什么书啊。”

二人进暖阁熟练往软榻去,中间隔着一张小几,许多福去找宝贝地图,严怀津掏他带来的书,二人同时将东西摆在小几上。

赵二喜进来送了点心,殿下习惯用完膳再用几块点心,因此点心做的小巧都不大,各种口味殿下都能尝尝。

“我看看什么书?”许多福拿了书来看,但是书里图案他看不懂,往书皮一看《严氏堪舆手札》,顿时:“???”

严怀津看懂许多福的问题,解释说:“先前我说过,我父亲问道多年,曾经也学过看过一段时间,幸好当时上盛都手抄本塞在书箱也带了过来。”

“我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堪舆风水看藏宝图能行吗?”许多福怀疑的眼神也是很明明白白。

两人幼年结识多年,彼此脾性都很清楚,从来不说虚头巴脑的话,都是直来直往坦诚,包括现在许多福在这儿怀疑严怀津老爹的堪舆术,也没觉得当人家儿子面这般质疑哪里不好。

严怀津知道许多福不喜这些,将书翻开一页,跟许多福讲:“我父亲手札中讲,地如棋盘格一般纵横交错有线——”

许多福本来很质疑,听到这儿,一个‘我去’来了精神,难道说的是经纬线?

“你继续。”他现在端正态度,小学生坐直。

严怀津:“还有天上星辰对应的位置,都是可以做卦象勘察的。”他指着地图,“你看地图很简单,山川河流树木位置具体哪里,甚至东南西北都没有标。”

“我父亲说过,山川河流岁月更迭会变化,河水干涸,地动山摇山会分裂开来,但是与星辰对应,做卦,能查其根本。”

许多福听的津津有味,比早上议政好玩。

“那要算吗?你算卦灵不灵?”

严怀津小脸一变,“我没算过。”

许多福:……

“算卦者,窥探天机,子嗣缘淡薄,我父亲说的,不过他又说——”

“说什么?”许多福问完就想起来了,严父之前说严怀津短命无后之相,即是如此还避讳什么?他一想到这就来气。

没想到严怀津说:“他说我福泽短,还是别算了,多读书行善积少成多也是积。”

“严叔叔还挺好。”总算是说了个能听得话。许多福看看地图,“既然不能算卦,那怎么看?”

严怀津:“按照堪舆星辰与地线定位置。”

许多福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最后还叫赵伴伴拿了大盛地图出来,两人在这儿——准确说严怀津一个人,取了白纸在这儿打‘格子’线,他在旁边吃点心。

对这种‘老传统风水学’,许多福其实觉得有点玄乎,倒不是不信,主要是太高深莫测了,不过现在也没事干,死马当活马医了。

做了一会,许多福都困了,严怀津执笔抬眼说:“你困了去睡会,我自己来。”

许多福说话声都带着困意含糊:“你不困吗?”

“不困。”

“那我眯一会,下午胡太傅还要逮着我一对一上课。”许多福说完倒在靠枕上呼呼呼Zzzz~

严怀津笑了下,低头继续打格子。

之后半个多月时间,许多福都是这般过来的,早上议政,下午上两个小时课,中午吃饭和傍晚四点到五点那会和严怀津在宣政殿研究藏宝图。

打格子真的很慢,打完了还要按照大盛地图画个缩小比例简笔地图,而后将地图位置一一与格子对应上——许多福根本看不懂!

还吐槽:要是这藏宝图藏到了黔中、肃马关,他也去不了啊。

因此‘忧愁’的许多福当日很是好学,问了胡太傅两个小时的昭国楚姓、澜氏、宇文氏历史,胡太傅不疑有他,还觉得今日殿下格外好学,讲的是滔滔不绝,引经据典——

又来吓唬他。许多福每每到胡太傅讲昭国亡国昏君时就巧妙的抛出问题,引到了其他方面。

听了一下午,最后结论是:澜氏老家在西和道,距离盛都西边不远,那边很富饶,地里种什么都长得好,太祖那会论功行赏,西和那边就封了两个藩王。

可见确实有钱。

从盛都骑马过去也就七日。许多福心想:七日还好,孤出一趟远门,周如伟看家。

至于宇文氏,那就更近了,现如今的安乐郡,就是李昂祖母以前封地那片就是宇文氏老家,自然了宇文氏占地更广,都是按‘省’算的,太祖疼老大一脉,封老大女儿,他的孙女选了富饶之地一个‘县城’。

骑马过去比西和道近一天半日的。

楚氏勋贵发源地更不用提——胡太傅一脸‘怒其不争’的看他,许多福恍然大悟,哦哦哦,楚氏老家就是盛都啊,在他脚下。

他将这个‘发现’跟小同桌一说,因为找宝藏是他提议,但是干活全都是小同桌来了,许多福略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文的’方面说了,严津津打格子找位置是‘武’。

太子殿下自己这般认定的。

严怀津懵了下,他知道两门阀祖籍地,但是看许多福一脸‘怎么样我也是有功劳’的模样,便笑了下说:“竟然如此。”说完,眼睛都亮了,激动说:“许多福,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此处。”

“若是想到这儿,也不用全大盛地图定位置,直接定这三处就会快很多。”

“你果然大智若愚。”

许多福本来美滋滋臭屁得意,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一个佯怒:“好嘛,严津津你个小子,背地里竟然这么说我?”他上手捏严津津的脸蛋,搓搓搓。

严怀津自知理亏,唔唔道歉,“我不是真觉得你傻,你在我这儿一直都很聪明的许多福,我就是听叔父说的刚情急之下说漏嘴了。”

很好,果然年幼的严怀津,急了这是把叔父给卖了。

许多福‘严刑拷打’完严津津,松开了手,“好嘛,我把严太傅当老师,严太傅竟然觉得我傻。”

“大智,大智慧,许多福。”严怀津双手捂着脸跟许多福强调。

许多福没忍住一个胳膊上去,搂着小同桌到了怀里,敲小同桌脑袋,“我跟你开玩笑的,没真生气,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找严太傅算账。”

“我其实也知道,你是肚里能撑船。”严怀津一张俊俏小红脸双眼如星子闪亮,也在打趣揶揄。

因为年龄差距,前些年严怀津个头就跟小孩一样,许多福把小同桌当弟弟小孩逗,打打闹闹起来并没有什么距离分寸,做的很自然。

现在许多福撒开手,摸了下小同桌脑袋瓜,“喝了这么多年牛乳怎么还不见长,不过你也别急,我也是十二三岁就开始疯狂长个头。”

“我十二了。”严怀津道。

“那快了。”许多福在心里给小同桌求老天,保佑小怀津长大高个——咦不对,他有记忆的,差点傻了,当即笑眯眯很肯定说:“本太子说的,你以后必定身姿高大颀长,样貌俊俏秀丽,文采斐然。”

严怀津嘴角向上,“谢谢你太子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

十二月二十五日,许多福自父皇亲征后第二次上早朝——皇帝爹说了一月两次,许多福定了五日、二十五日,月初一次月末一次,上次早朝风平浪静,父皇刚离开没多久,外加内阁林首辅‘养病’去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朝中大臣有点怕他,规规矩矩的没出大乱子。

如今快过年了,上完这次早朝,就能封笔仪式早早过年放假。

哦吼~

快乐。

早朝前一天,快下值的周如伟突然请见。

“快让周大人进来。”许多福说。大半个多月以来,内阁议政如常,并没有什么‘大官司’找他当裁判,想来也是周如伟和林鹤二人之间斗法。

周如伟进来行礼问殿下安,许多福热情说快快免礼,询问周大人何事前来。

“明日早朝,朝中会请奏折,来年春闱主考官人选请太子选人。”

许多福顿时明白,“这段日子你没吃亏,逼得林首辅一党另找出路,想拿主考官请林鹤出山?”

“殿下聪慧。”周如伟已经习惯了太子直白话语。

许多福挑了下眉,高兴说:“周大人不错嘛,难怪父皇器重周大人,只是——算了不说这些。”

周如伟听到‘只是’二字眼皮一跳,想探殿下何意,只是再三斟酌到底没问出口,圣上有段时间对他不假颜色,他其实能感受到的。

“主考官人选,周大人有推荐的吗?”

周如伟回神道:“明年春闱犬子也在其中,避其亲属,臣不适宜推荐人。”

“孤又忘了要避嫌,即使如此,胡太傅也不好做主考官。”毕竟胡太傅之前在崇明大殿当老师。

严太傅也不行。

满朝之中,又要文化成绩好又要资历深辈分高,他父皇新封的两位少傅也不行,资历浅还要避嫌,双重buff叠加,翰林院资历都轻,读书人说起来,往届主考那是首辅,轮到他们这届什么不入流呃——

话难听了些,但是有人就是讲究‘面子’,这也是当官出身,就跟第一学历985还是普通一本区别,首辅主考官那就是985。

周如伟也有点为难,但真不想顺林党之意,林鹤不在朝中,他得太子印章,没有吃亏占据上风,若是林鹤回来,那局面就不一样了。

林鹤到底在朝为官四五十载。

许多福绞尽脑汁,甚至当着周如伟面掏出了父皇给他的用人秘籍,说了几个文官,周如伟都摇头,许多福:……

“行了,孤知道了,林首辅都坐到了首辅位置,满朝堂谁能找到一位越过林首辅的人——你还不能上,既然如此,不如不选资历文章好,选出身。”

周如伟看向殿下,“殿下是想亲自——”

我亲自监考个鬼啊!那多累!许多福说:“赵伴伴,宣礼亲王,孤的五叔。”

周如伟闻言如释重负,殿下另辟蹊径甚好。

皇室血脉尊贵,礼亲王又得圣上重用,殿下下场不好,以免有揽权与朝堂牵扯太深干系——自古帝王都是忌惮此举。

殿下真不像之前外界传言那般难堪大用。

真大智若愚。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no愚,只要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