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丑时刚过没多久,住在西坊柿子巷的文家就点了灯。文而旦昨日下值回来吃过饭就睡,一晚上因为兴奋紧张迷迷糊糊不知道何时才睡着,没睡多久听到巷子外敲梆子声便醒了。
他今日要上早朝。
上个月二十五号那次,只有殿下一人上早朝,前两日殿下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上早朝,父皇说了都带上。
文而旦官末没先说,只是脸都涨红了很是兴奋——他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外露情绪,真是叫人笑话,好在殿下为人和气,过去四年对待他们这些小官也很关照。
像是宁武六年四月,他当值,殿下见了他会问:对了,你儿媳妇生了没有?我记得是这个月生吧?
那是年前过年时,文而旦跟殿下提过一嘴,没想到四个月过去了,殿下记得,还会关心两句,文而旦大为感动,连忙说就这几日了,请好了稳婆。
殿下:请了稳婆也得叫郎中过去盯着稳妥一些。
文而旦很听殿下的话,当日回去就花银钱请了郎中这几日多留心一些他家中情况。
文家儿媳还纳罕,怎么公公如此折腾了,生孩子她也不是头一遭了,真是怪了。虽是这么说,儿媳也没反驳,都听公公的话。
公公是十里八乡唯一考出来做了官,在盛都立足的读书人。
过了十多日,文而旦拎着两篮子红鸡蛋到了东宫当值,一篮子送给了殿下,一篮子几位同僚分了分。他本来觉得拿鸡蛋有些寒酸了,谁知道殿下很是稀奇。
殿下说:哇这鸡蛋真是红的,生的熟的?熟的,那我先吃一个。
文而旦提醒,红鸡蛋有些咸,他们村的风俗红鸡蛋还腌过。
殿下:伴伴,我要一碗白粥。
当日殿下用了红鸡蛋下粥做早饭,还夸说好吃,鸡蛋是麻酱流心的,口味适宜,不是特别咸……文而旦听了脸上褶子都松快了,殿下喜欢就好。
那日下值回家,王总管送了他添丁之喜,有一道长命锁牌,银的,很小巧精致,其余民间送的几样,不过东宫出的东西,便是红糖都比外头红糖颜色好味道好。
添了丁,手里有些余钱的文而旦在宁武六年十月搬家,不是买的宅子,租的,就在西坊这片,是座大的二进宅院,比以前老宅子距离太极宫要近一柱多香车程。
文而旦让老妻接着睡。
蒋氏说:“人老觉少,你今个上早朝,等你走了再睡也不迟。”
老两口起来穿衣。蒋氏见外头天黑乎乎的,“今个也太早了。”
“不早,等乘车过去也得丑时末,宫门前还要搜身列队候着,昨日温大人同我说,今日早上别吃汤汤水水的,若是饿了吃点肉干带身上。”
蒋氏:“温大人人真不错,处处提点你。”
“是不错。”
老两口闲聊,文而旦官服穿上,肉干早已备好,蒋氏将肉干装在荷包里递过去,文而旦接了,又吃了半块窝头,他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最初以为当了官顿顿精米白面吃,结果做官这些年,反倒是喜欢吃以前村里那会吃的东西。
窝头糙,虽是软的热的,但还是糙了些。
文而旦噎的不行,蒋氏给递水,文而旦也不敢喝,愣是硬生生咽下去,而后粗粝声说:“今日早朝不是在东宫,在东宫清闲犯了小错,胥大人严厉纠正了错就好,不会太过责备,但要是上朝出了篓子,堕了东宫殿下名声,我是汗颜愧对殿下。”
蒋氏就不敢劝了。
殿下是位好太子。
文而旦吃过就上了马车,到了太极宫寅时初,宫门口还没有官员,他来的最早,等了一炷香时间,断断续续来人了,文而旦一看,都是他们东宫的。
何通第二个来。
何通擦了擦汗,拱手作揖跟文大人打招呼,“我家住的远,路上时就怕迟了,万幸万幸。”
“都是咱们几个。”文而旦笑说。
东宫几个七品‘芝麻官’互相看看,而后眼底都有了几分促狭笑意,因为上早朝要五品以上官员,他们七品小官以前是没资格上达天听。
现如今都是沾了殿下的风光。
寅时半,宫门开,金吾卫搜身验明诸位大人身份放行。
太子东宫。
寅时半,许多福坐在饭桌上吃早饭,脸上还有些睡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伴伴宫门开了?”
“刚开殿下。”王圆圆对殿下‘掐着点’上学上朝早已习惯,此时说:“您有半柱香用膳时间,过去坐轿子快一些,正好合适。”
许多福一听心里有数,当即是不紧不慢吃起来。
早上他也没喝粥。
许多福知道俩爹疼他,对他诸多偏爱护短,私下里怎么玩闹都行,但大场合了不能乱来,倒不是说皇帝爹会骂他,只是有些不尊重人以及可以避免的问题,没必要犯。
像是他在宣政殿问政,坐板凳没问题,但要是大臣跟父皇汇报朝政,他坐在一旁吃点心那就有点过分了——他都是中间休息时候吃的!
补充一下能量。
今日早朝,他还是坐着的,就坐在皇帝爹龙椅台阶下方位置,要是大臣们正激烈讨论,而他想上厕所——偷偷从后门走根本不可能!
不管是崇明大殿还是朝堂上,他都是前排位置。
许多福硬生生啃了一个肉夹馍,一口水不喝。王圆圆在旁心疼殿下,这得噎坏了,许多福确实噎,一抬手,王圆圆连忙捧着汤送过去,许多福喝了一口顺下去。
“好多了,不喝了。”他再去趟厕所就能出发。
坐在轿子上的太子殿下披星戴月往宣政殿去,路上就在想:要是孤以后做了皇帝,第一个就是改早朝时间,搞人性化……
宁武帝也刚到,父子俩碰头,大早上的许多福脑子还稀里糊涂没清醒,宁武帝问想什么呢,又跑神。
太子殿下霹雳巴拉把来时路上想的一说。
宁武帝:……
呵。
许多福太子才坐几年,这都想好当‘朕’的时候干什么了。
宁武帝瞅着太子那呆瓜模样,心里先是叹口气,要是许多福能真机灵有野心,也不至于他这般操心了,此时连理都不想理。
“父皇?”
“爹?”
“我说完了你不想给点意见吗?”
“比如改一下?”
宁武帝:“干。”
“!什么时候改良?”许多福一个激动,没想到自己就是说说,他父皇真的愿意改动时间了!
宁武帝闭着眼:“嗓子干,朕懒得跟你浪费口水。”
激动的许多福一个沉默:……
被嫌弃了。
哼!等孤做了皇帝,等着吧,孤自己改,就是到时候那些老头怕是要等不了这么久了。
他父皇长命百岁。
就拿文而旦来说,比他父皇大,肯定走得早。唉。文大人享不了福了。
“又想什么呢?”宁武帝睁开眼问。
许多福如实说,宁武帝听完,认命闭上了眼冥想,看都不想看太子一眼,想自己还要活到百岁啊,百岁老头上早朝,时间是该改改……
唉。
早朝时间到,击鼓三声,百官跪拜。
宁武帝先到,太子跟在父皇身侧下方位置,父子二人皆穿衮冕,圣上先端坐在龙椅之上,三步台阶左下方是太子椅子位置,太子先立在一侧,等宁武帝喊起。
赵总管又喊了一遍百官起。
诸位大臣起身,行作揖礼拜见太子,太子殿下抬抬手才坐下。
龙椅上的宁武帝见此,每每都想感叹:许多福装倒是装的很会,像个初具神威的太子殿下,只是内里一团呆瓜模样。
早朝开始。
东宫的官单列一队站着,由温良洳打头阵,位置倒是很靠前,文而旦站在倒数第二排,旁边竟是吏部侍郎正三品。他一时不敢乱看,规矩站着垂头。
龙椅上的宁武帝倒是往太子东宫官员看了看,许多福说的文而旦是谁,后排略是寡瘦的小老头好像是了。
那确实比朕年岁长,不及朕年轻俊美。
早朝开始了,上一次早朝先是言官参些鸡毛蒜皮小事,许多福都有经验,还挺爱听,早朝热身似得,像是参某位大人多纳了个妾,后宅家风问题。
太祖立下规矩,几品官能有几位妾,都是有规格的。
那位大人喊冤,意思之前他是四品,差事办砸了愧对圣上,被贬官,但是妾室已经纳了好几年,还生了子,总不能送出去。
许多福第一次上早朝听到这个,本来昏昏欲睡的眼顿时瞪得比牛还要大,没想到啊没想到,父皇在早朝还吃瓜。
宁武帝还要断这种官司。
后来当日饭桌上,许多福话多跟阿爹说,许小满已经见怪不怪了,叽叽喳喳跟多多说了几个类似的,不过那位大人当场反驳回去:我只是养外室不算纳妾。
御史台就此吵起来了。
像是上次那个‘纠纷案子’,宁武帝在朝堂上各打板子和了稀泥,一家三口吃饭饭桌上说:两人之前有过过节,朕罚了杜卿,御史台那是借机生事。
许多福一句话总结:趁你病要你命,即便要不了你的命也能恶心恶心你。
确实如此。
不过圣上还要用杜大人,两人一人一巴掌。
今天早朝,太子殿下见御史台站出来,心里一个‘来了来了’,吃瓜开胃菜来了!然后就听到言官参周大人和林首辅有结党营私之嫌。
许多福:???
我去,周全的爹!
许多福也不敢悄咪咪看他爹,他回头动作太明显了,屁股有点坐不住也得稳着听,好在这位言官没有实质性证据,就说林首辅和周如伟两家有结姻亲之好痕迹,还给画饼,预想要是二人结了亲家,未来肯定营私。
???不是未来,没发生的事你现在说?
许多福松了口气,也不急。
周大人的爹先站出来——周如伟官位不及林首辅高,这种被攀扯的事,尤其言官参的是他,自然是他站出来澄清了。
总之周如伟先说对方无稽之谈,而后说他母亲信佛,同林首辅母亲能说的上来,并非是给孩子定亲云云,最后说犬子年幼,不急成婚。
从头到尾,林首辅没站出来说过一句,等事情定了,林首辅跪地道:“老臣一心为大盛,从未有结党营私之举,请圣上明鉴。”
宁武帝道:“林爱卿快快起,你是三朝老臣了,朕自然信得过你。”
小内侍亲自扶了林首辅起身。
至于旁边跪着的周如伟,宁武帝只让起,小内侍并未扶。
许多福注意到朝堂氛围的变化,以及他父皇偏心举动,倒也没说什么,这个环节就结束了,之后上了些政事,开始说政务。许多福却还在想周全婚事这事。
莫不是他说漏嘴才害的周大人被参?
父皇不想周全早日订婚,可以私下说的,为什么搬到朝堂之上?还有周大人忠心耿耿的,父皇要敲打周大人吗?
他心里一通猜想也想不明白。
直到又说起黔中那边夷族、戎族来犯,王佐听闻,怒气腾腾,恨不得披甲上马杀的蕞尔两族屁滚尿流滚回去,王佐单膝跪地,言辞意切,为大盛尽忠,请圣上放他归去。
朝中众臣有人站着未发一言,武将这边倒是有些意动,几位站出来支持王佐的,也有请命愿意前往。
宁武帝脸色未变看向朝堂。
氛围一下子降到冰点。
许多福坐着,就听脑袋上方他父皇声音平平说:“赵二喜,让王佐看看,这就是王家驻守边关带的兵。”
那封加急送来的迷信送到了王佐手里。
其实朝臣都知道了,听闻王佐将军的弟弟王勉将军带兵反击回去,结果连败,都是小战……但是之前圣意猜不出,现如今发难。
“圣上,臣有罪。”王佐双膝跪地,一头磕地。
宁武帝:“你是有罪,王家更是有罪。”
他父皇声音并未震怒大声,但是许多福觉得更可怕,底下朝臣哗啦啦立即跪地,许多福想了下站起来立在一侧,表现出‘太子跟着一起惶恐’模样。
“传朕命令,王勉屡战屡败,有辱大盛威名,罢去大将军头衔……”
众臣跪地战战兢兢听闻一系列变更。
黔中那边不仅王勉被罢免了官,连带着当地的布政司、军指挥司都有人员调动,留在盛都得金吾将军王佐也被牵连降了品级,圣上令其闭门思过。
“退朝——”
圣上与太子殿下离去,诸位百官才起,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言刚才的事情,东宫那几个官更是不敢多留,一直到了东宫地界才松了口气。
文而旦:“这便是早朝啊。”
“吓死了。”何通和文大人也能聊得来。
两人官低,都有点‘不思进取’那味,其实说实在话二人都有自知之明,出身低微背后没靠山,全家就指望二人,当官没什么野心志向,把本分工作做好就行,挣点俸禄,教导下一代成才……
胥牧屿和温良洳看似不对付,实则二人倒是有点野心的,不过也有些许不同,温良洳是在哪个山头唱什么歌,一心为太子着想,太子当今独子,已经得天独厚没什么大风险,他只需要做的就是替太子在外将名声经营好就行了。
以前胥牧屿是心在东宫野心在本朝,如今心态一换,跟着温良洳能聊到一起,此人也不是爱面子顽固之人,认清形势后主动给温大人赔不是,还请温大人喝了酒。
“今日朝堂,温大人怎么看?”胥牧屿先开口。
“左右跟咱们东宫没什么事。”
胥牧屿一下明白,主动说:“温大人是怕下官套话不成?其实也不算无关,周如伟周大人儿子、王佐大人儿子,同殿下在一起念书,殿下性情温厚——”
“不会。”温良洳知道胥牧屿想哪里,摇头断言说:“他们同殿下再交好,是至交好友,朝堂上的事,尤其是圣上定夺的,殿下都不会为此开口,小事还行。”
胥牧屿便放心了,想:“殿下知道轻重大局很好。”
“……也不是这样,那两位朋友再好,哪能比得过亲父子关系,再者圣上对周大人也没罚什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没什么。”温良洳一针见血,“王家不得了,不过殿下和王少爷过往相交不算亲密。”
要是刘家犯了事,他得着急,就像胥牧屿说的,殿下肯定会为刘戗奔走求情,王元孙——殿下和对方还没有特别好。
温良洳又想了下朝上发生的事,神色疑虑,胥牧屿见状,说:“温大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林首辅……”
“有点怪。”温良洳瞥了眼胥牧屿,这人半个月前向他示好,倒也不笨,做官的有野心志向没什么问题,整个东宫,其他官聊不到政务上,他们二人还有些见解相似。
像是今日林首辅这事。
“本事小事,圣上是想敲打林首辅吧?”胥牧屿直言。
温良洳:“我也这么猜的。”
两家结姻亲,林首辅位高权重,周如伟门第单薄,即便周大人再得圣上器重,林首辅是上峰一品大员,有意向下结交,看重了周大人的儿子,给他孙女定亲,周如伟如何推拒?
怕是周如伟也心动了,毕竟那可是三朝元老的林家。
今日朝堂这事,看似言官无理取闹,实则是两个都敲了敲。
二人作为东宫的官,捋了捋头绪,想着回来跟太子再说一下。许多福上完早朝直奔崇明大殿,今天早朝结束的早,他去崇明大殿上学,早读刚过。
许多福:……
难怪不改早朝时间,忙碌了一早上,太子殿下还得上早课。
班里同学不知道早朝发生了什么,嘻嘻哈哈的聊天玩耍,对了,崇明大殿前排靠墙多了个展示柜,前两日送来的,那个展示柜装着琉璃玻璃,款式样子比许多福比划的还要精致上心。
许多福记得他跟王伴伴说不用玻璃了,现在想是内务所上的心。
有竞争有了危机感。
那些琉璃不知道怎么搞来的,反正时间很快做的很漂亮。
“殿下,吃点早饭。”王圆圆来送早饭了。
许多福一个‘谢天谢地’感动模样,“有什么?我都饿了。”
“带了肉粥。”
“好好好,我觉得好干巴。”
严怀津看过去,许多福边吃边解释:“我今日上早朝去了,早上啃的饼,噎死我了。”
“许多福,你别说不好的字,避着口谶。”
“好好好,你个小道士。”许多福笑着打趣说。
至于为何这么叫严怀津,许多福才知道的严怀津父亲问道。
黄瓜酱菜腌好后,许多福就给严津津带过去了,小同桌写了家信,当着许多福面写的,并未避开。
许多福好奇嘛看了眼,发现小同桌对父母写的家书寥寥几笔,很书面简单,倒是给二姐写了许多,关心了二姐身体、肚里的孩子,还说殿下说酱菜偶尔下粥不宜吃太多……很多琐碎关心。
他知道小同桌一直跟着严太傅生活,小同桌说起来都是叔父、婶母,对亲生父母很少提过,那会一问,才知道小同桌父母,尤其是父亲极为不负责。
就不是个好爹!
年轻时因家里媒妁之言结婚娶妻,而后浪荡漂泊周游四海,几年一回来,严家是愧对大儿媳,对大儿媳诸多补偿,不拘着大儿媳自由,还说解了婚姻,不过大儿媳没答应。
一直到严父年近半百才回来,许多福单方面觉得是严父年纪大玩不动了。回来后与妻子生了一子,便又走了。
严父问道,说他命里有一子,便回来了,又说儿子亲情缘淡薄,无后短命之相,省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痛苦,将儿子托给了弟弟弟媳照看云云。
严母也同意。
因此严怀津从小就是在叔父婶母照看下长大,他说起大哥、二姐,从不加什么堂哥堂姐,他同叔父婶母亲厚如一家。
许多福当时听完很是气愤,满脸的脏话,尤其是对严父,这不是害了老婆还害了儿子吗,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就因为算卦生孩子,因为卦象把儿子送给弟弟养,什么人嘛。
岂料严怀津说:“我父亲算卦很准的。”
“……是说的这个准不准吗。”许多福气坏了,捏小同桌脸颊,严怀津由着许多福捏,明白许多福是替他难过,便说:“许多福其实我很好的。”
许多福这个爹宝男听得恨不得哇哇流泪,他觉得小孩子怎么会不想要母爱父爱关怀呢。但严怀津真的觉得自己很好,还跟许多福讲道理,“若是我今日不说,以前你能看出我很……不好。”
严怀津找了个‘不好’形容那种状态,说完又觉得不合适,严谨说:“我并不是缺少父母关心,过的不太好那样。”
这倒确实是。小同桌衣服整洁,行为端正有礼貌,小小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风度翩翩仪态良好,一看就是家里好家教,而且最主要不死板墨守成规,也会玩笑、打闹,自谦且有自信,不卑不亢……反正特别好。
还有最重要一点,小同桌不是非黑即白人云亦云的性格,像是他父亲问道算卦,在许多福看来‘害他至此’,但小同桌说道法也颇有趣味,他小时候还看过一段时间相关的书,他想看看父亲为何对此如此着迷,看完了后,发现确实有意思不过他志向不在此。
其实那会严太傅快吓死了,提心吊胆的暗中观察——却也没阻止严怀津看这些,就怕严怀津因此移了心性,跟他大哥那般了。万幸万幸。
严怀津说起来,这封家书已经很热情肉麻了。
许多福:……这算个什么肉麻啊。
“我以前很少写过。”严怀津写好后封起来,信和酱菜到时候一起送回去。
许多福那会有点‘父爱泛滥’,对小同桌诸多关心呵护,还问那你母亲呢。其实他还是觉得严父真的没责任心,害了小同桌,还害了严母,让人家守活寡。
严怀津便说母亲在家抚琴后来也痴迷问道还炼丹。
许多福:……
小同桌确实和普通小孩不同,除了智商,平时行事做派也有些‘仙风鹤骨’,当晚许多福就做了以前那个梦,梦里严怀津身子单薄消瘦,太子衣袍特别宽大,风声猎猎,严怀津坦然赴死。
吓得许多福醒来,第二天之后就搓小同桌脸,义正言辞说:“你爹算的卦象不准,你才不是短命无后卦象,以后别说这个话了,道家是不是说要避口谶?”
“不要乱说了。”
许多福当时对着小同桌俊秀小脸发誓:这辈子,你跟着孤,孤肯定保你平平安安子孙满堂长命百岁……
可别再说什么晦气话了。
严怀津心噗通噗通跳,很是郑重又有些羞涩嗯了声,说知道了。
就说现在,许多福喝了一碗稀粥,腌黄瓜混在其中,三两下解决完,才舒坦了,“你说得对,那就噎发财我了。”
别说严怀津了,旁边王圆圆先笑呵呵点头对对对就该这么说。
简单用了两碗粥,王圆圆带着食盒离开了大殿,殿下还要上课。
上了一早上课,下午是体育课,嘿嘿吼嘿打拳。
傍晚时许多福到宣政殿去吃饭,因为今天父皇发了火,他还小心翼翼的,让赵伴伴去通传,结果就听到父皇正哈哈大笑,哪里有早上冷脸发怒模样。
许多福:……
“不用通传了。”许多福跟赵伴伴说。
赵二喜好笑,说:“殿下您直接进,圣上没拘着您。”
“外头是许多福?念叨什么呢,磨磨唧唧的。”里间宁武帝问了。
许多福:“怪我怪我,我还以为父皇您生气,我就想试探试探。”他说话,一进去先喊阿爹。
仲珵都无语了,跟小满说:“他那副模样,是在你阿爹跟前告状不成?我早上可没骂他。”
“多多不是这意思。”许小满替崽说话,只是确实不像多多性格,“你真吓到了?”
许多福点头,挨着阿爹坐,“有一点点,我父皇生起气来还挺吓人的,当时百官都跪着,我都想跪一个。”
“也没见你跪。”仲珵吐槽了句,叫赵二喜摆膳,又跟许多福说:“之前我记得和你阿爹说起过王家,你就在一旁听了,该知道的啊。”
许多福:……
仲珵一看许多福那副呆瓜相,肯定是忘了,拿着手指点许多福,许多福忙拍马屁,“没有,我记得呢,我就是被父皇如此威猛的龙威吓到了,没反应过来。”
许小满: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多念了这么多年书,拍马屁功夫还跟他一样,如此的直白像个文盲似得。
笑死他了。
仲珵本来气得,一看小满那眼里带笑模样,直接一个气笑了,说:“吃饭吃饭,不吃饭一会就被咱们太子殿下气饱了。”
“我逗你们开心,亲儿子诶,肯定不会因我一两句话气饱。”许多福跟在俩爹身后很是有恃无恐。
许小满嗯嗯,“你父皇逗你玩。”
饭桌上许多福便问了他好奇了一天的事:为什么言官参周如伟,不想周全早早定亲,父皇可以直接私下跟周如伟说的,为什么搬到朝堂之上。
而且这么参,听上去很滑稽,也亏那位言官大人能说的理直气壮信念感满满——贷款未来周、林结党营私呢。
仲珵轻描淡写说:“周如伟有些心大了。”
林首辅三朝元老,做官多年,眼光毒辣,避开多少次风险,如今暮年,想着给家中孩子铺路,盯上了周如伟也是情有可原,但周如伟竟然真生了这么个心思。
顺坡就下,真想跟林家绑一起了。
刀子许久不用得磨。
“也快了。”
许多福:“?父皇什么快了?”
仲珵不答,许多福看向阿爹,许小满笑眯眯的将刚剥好的虾放在崽碗里,说:“今年的虾好大,多多快尝尝,特别鲜甜,你爱吃这个。”
“好谢谢阿爹~”许多福两口吃了,一下忘了问题,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父皇阿爹不想说,总归也不会害他跟他有关,那就无所谓缘由了。
第二日,王元孙没来崇明大殿,连假都没请。
第三日才补上了请假条。
班里终于知道,开始私下讨论朝堂圣上问责王家的事,氛围有些不对,刘戗最为着急担忧,第四日时,刘戗找到了许多福。
“王元孙被打了。”
“?”许多福一个茫然而后震惊,“被他爹打的?”
刘戗点头,面色凝重。许多福心下一个咯噔,刘戗性子他知道,要不是特别严重,刘戗肯定不会求到他跟前,“你过来,仔细说。”
“我爷爷不让我插手这事,我知道的,但我昨晚有点无聊就翻墙去他家找他,才发现他被关在院子里,背上全是伤,腿都打断了——”
许多福听了没忍住一串骂:“卧槽,王佐有毛病吧,他在朝堂被骂了回去拿儿子撒气神经病吧。”
刘戗在旁边点头,大胖小子骂得好。
“怎么办?要去找圣上吗?”刘戗也忐忑,怕给许多福添麻烦,但是王元孙情况很差,发了好几日烧,昨晚烧糊涂了连他都认不出来,逮着他骂。
许多福想了下,说:“传孤口谕,王元孙借了孤的作业,孤赶着要,王伴伴劳烦你跑一趟,亲自见到王元孙要回作业,别一来一回演戏了,这一趟就带上御医。”
“治外科的御医。”又补了句。
明面上的借口,大家你懂我懂,要是一来一回,王元孙别死了。
刘戗看许多福,目光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我父皇才骂过王家,我找王元孙要作业无所谓没什么大牵扯。”要是求父皇那儿才不好,他直接办最好了。
宣政殿谁进出,那些当官的八百个心眼子肯定能琢磨出一堆的‘阴谋论’。
许多福看向刘戗,“你也去一趟。”
“谢谢。”
“客气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孤,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