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黑,圣上赏烤全羊宴,杜二一家竟也分到了一大块,送肉的就是焦管事,说:“拿着吃吧,圣上今日高兴,凡是今日来的留到这会的都有。”
分到小老百姓头上就是多少事了。
圣上赏赐的烤羊宴,有的人一辈子都吃不了一口,今日沾个荤腥都是幸事,还能扯开了往饱吃不成?
杜二先把肉递给大哥大嫂,忙抱拳作揖道谢。
焦管事晒了一日,脸皮都是红黑的,但双目明亮透着喜色,先是受了杜二一礼,才说:“客气什么,今日你家的饼卖的最好,连着殿下队伍也来了好几次。”
杜二脸上都是谦虚笑容,陪着笑,没插口,知道焦管事还有话要说。
焦管事一见杜二这般识趣,继续说:“天色晚了,你们现在回去怕是要走夜路,今日生意好,难免有人惦记着。”
“晚上这边官兵还有我们木商看护留这儿收拾,你们要是不急着走,今晚凑合过一晚,那些帐篷第二天才拆。”
杜大哥想回,说:“东西卖完了,我们赶牛车回去也快点,家里还有老母亲在。”
“这也是,倒是我想的不周全了。”焦管事一听忙道。
杜二谢管事好心,但在此待一晚家里母亲会担忧,他们兄弟二人也是年轻人,大哥有一把力气,能防一防宵小,再者圣驾在这儿,这么多皇庄贵人,怕是一般宵小有贼心没贼胆。
“杜二兄弟言之有理,天子脚下,非偏僻地方。”焦管事对杜二更为欣赏,“今日见你还会写字识字,了不得,以前是在哪里高就?”
“高就当不得,就是田里一农汉。”杜二忙道。
二人聊了会,焦管事也没说什么肯定话,只言:“我们商行想在盛都立足,如今缺人手,要是小兄弟有意向,可往……”报了木家商行地址名头。
杜二神色认真慎重了些,抱拳谢过焦管事,而后二人才道别。
天还未黑,这边人还很多,有把守巡逻带刀的官兵和侍卫,空气里弥漫着烤肉香味,杜二却说:“大哥,收拾收拾,咱们快回吧。”
“今日嫂子忙了一整日,回去嫂子和孩子坐牛车。”
杜大嫂本来想走的,别把牛儿累坏了。杜大哥说:“坐吧,我听焦管事说的,心里也有点怕,趁着白日咱们快回。”
来时东西沉重,主要是炉子炭火面粉,回去时面粉炭火都用完了,牛儿歇了一日,倒也不累,杜二套车,将侄女抱到车上,妞妞手里还端着一大粗盆,里面放着香喷喷的烤羊肉。
大人没动,妞妞馋的咽口水也没敢吃。
杜大嫂身怀有孕站了一日,揉面自家男人揉,她要烙饼调馅其实也累坏了,此时知道赶着回家,便坐在牛车上。
杜大哥心疼老牛,将炉子背着。杜二便背了烙锅。
农家就是如此,人受点累没什么,家里牲畜要是累病累倒了,那就是大事情了。麻利套好车,俩兄弟轮流牵牛往家的方向赶。
离河边远了许久,看都看不到贵人们的帐篷,车上杜大嫂才说:“今个真是开了眼了。”
那碗烤羊肉,杜大嫂给女儿撕了一块,剩下的用碗扣着放着回去跟婆母一起吃。妞妞拿着肉,先送到阿娘嘴边,杜大嫂作势吃了一口,其实只是沾了沾味,“你快吃吧。”
妞妞吃起来了,香喷喷的,羊肉真好吃。
杜大哥说:“忙的脚不沾地,也幸好,温大人是个好官,不过说来说去,温大人是干什么的?”
“我听焦管事说了,温大人是东宫太子的人,这次头一次在外头比赛,温大人同木商行商定的,不赚咱们小老百姓钱——”
“我知道,不跟民挣利,这还是头一次听,也是头一次见。”杜大哥觉得稀罕,“今个焦管事、那些兵老爷,还真是没收我们一个铜板。”
杜二也觉得稀罕,这些话以前他听听就算了,规矩他懂,背地里塞钱打点嘛,没想到今日得空塞了两次,都没人要,还训了他一顿,挨几句训,钱可保住了,这有什么。
“都说太子仁厚,今日真感受到了,御下也严。”杜二感叹。
这么大的场面,没有一个阳奉阴违的,确实是稀罕事。
“听说殿下义父是东厂的,肯定也跟东厂许大人有关,东厂那都是查贪官的……”杜大哥此时说,他虽然少进城,但进城采买也能听到茶馆里磕牙闲聊。
东厂的事大家说得多,这个官被抓,那个家被抄,都是东厂干的。
大哥说的,杜二以前也听过,只是官老爷的事情真真假假谁知道,他私心里其实不是特别信,当官的都一样,但今日实实在在发生在他家了,真不一样。
“有圣上,殿下,咱们以后日子应当能顺当。”杜二说都不敢把话说满了。
杜大哥倒是想得开,觉得总不会差的。
如今闲了,白日发生的一件小事都能说一路,说说笑笑走的也快,人也不觉得累,好在是顺顺当当无惊无险到了杜家村。
杜母站在村口等了许久,天都黑了,俩儿子儿媳孙女也没见回来,不由面上担忧,早知道就不该让孩子们出去,万一冲撞了贵人们怎么办。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隐约见到牛车影子。
杜二先喊:“娘?”
“诶呦你们可算回来了。”杜母跑去迎着。
妞妞跳下牛车,很是兴奋,说:“奶奶,我们今日瞧热闹去了,还有个漂亮姐姐给我了一朵花可好看了。”
“好好,奶奶回去看,天黑奶奶看不清。”
快回来路上,妞妞就被二叔叮嘱过,没到家不能提做买卖的事,也别说赚不赚钱。妞妞都记着。
杜母守了一日,村里其实都知道——谁家炖肉,没一会都能传遍全村,更别提杜二撺掇一家去看热闹,顺道卖点烙饼给贵人吃。
此时见人回来了,杜二一家回去路上,时不时有村民出来询问。
“杜二怎么样?今日烙饼卖的行吗?”、“老大怎么说。”、“妞妞今个你家赚没赚钱?”
杜二:“那场地热闹啊,饼就是那样,贵人们图个新鲜。”
“确实热闹,殿下人仁厚,哈哈没瞧见殿下。”
妞妞说:“我在河边远远看见殿下坐在船上,可好看了。”
“还有漂亮姐姐给我了个红带带编的小花,真好看。”
妞妞从怀里掏出绦子给婶婶瞧。
天乌黑什么都看不见,邻居婶婶夸了两句不错,寒暄寒暄各回各家。
“估摸是没怎么赚,妞妞把根红绳子当宝藏着呢。”
“起早贪黑的,现下才回来,老大媳妇都不嫌累,顶那么大个肚子。”
“还不是杜二事情多,一点都不老实本分,谁家敢把姑娘嫁过去。”
“就是的,老大老大媳妇都是憨的,听老二的迟早把田地败光。”
“太子殿下比赛我也听说了,但去的都是贵人官老爷,谁家吃饼啊?听说官老爷贵人都吃米,粳米,白的米。”
“呦,那杜家可糟了,我见杜二杜老大背着什么,别是怎么去的怎么背回来吧。”
“谁知道呢,明日再说吧。”
杜家油灯点着,桌上是杜母做的饭,杂粮稀饭和粗粮窝头,杜母见俩儿子回来,心疼坏了,也不在意赚没赚钱,张罗先吃饭。
“娘,不急,算算账。”杜二去拴了堂屋的门。
杜大哥将饭碗放一旁。
今个是杜二收账,但忙起来他也不清楚赚了多少,到了后头全放在瓦罐里,零零散散的,此时叮叮咚咚全倒在桌上。
杜母看到一个银角子,眼睛都直了,本来想说先吃饭的话愣是舌头打绊子——“这、这卖饼啊,怎么银子,是不是收错钱了?”
“娘,小点声。”杜二提醒了句,才说:“今个贵人多,吃的高兴了出手给了赏钱,贵人们都给赏钱的,我以前也就是听听。”
因为他以前在城里混,遇到的都是些小商贾,或是巡逻的衙役官兵之类,压根没见过这般出手的贵人。
全家看了钱,此时谁都顾不上肚子饿吃饭,是看直了眼。
“先数数,银角子还不少。”杜二坐下开始数钱,也是紧张,后来桌子张罗不开,杜大嫂杜母将饭端到案桌上去了。
杜大哥知道今日生意好,饼钱要的也贵,二弟定的,因为他一直揉面几乎没停过,但没想到——会挣这么多,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多、多少?”杜母也吓到了。
杜二眼睛直的有些茫然和惊愕,说:“娘、大哥大嫂,总共十五两半带着二十八钱。”
“多少!”杜大哥嗓子高了,被媳妇儿拍了下胳膊,杜大哥连忙小声压低了,“这么多?你再数数,是不是数错了。”
“哥,只会多不会少。”杜二不数了,他心里下了决定,此时说:“哥嫂,今日你们辛苦了,你们拿大头,十两银子你们的。”
杜大哥蹙眉,正要开口说不要。
杜二紧跟着说:“哥你听我的,我不打算种庄稼了,我要去投靠焦管事,谋个差事,家里的田地也别慌着,要辛苦你了,还有房屋也盖一盖……”
皇庄内。
许多福跟小伙伴下午时都庆祝完了,还有个‘颁奖仪式’,就在下午的庆功宴上,由他父皇给颁奖的——许多福豁出太子嫩脸极力求了求皇帝爹。
皇帝爹在九千岁的瞪眼下,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许多福不管过程,直接一个:好哦!的庆祝。
傍晚四点多那会,天不热,烤羊酒水都上了,太子领着他的团队成员在众人注视下站在皇帐外接受了宁武帝的颁奖仪式。
本来是团体赛太子掏腰包做了个金奖杯——内务所做的,许多福画的草稿,宁武九年第一届水船比赛冠军。
颁奖之前,众人在帐子外候着,太子先进了帐子。
他们还有金牌!
之前他画奖杯时,饭桌上跟俩爹叨叨了下。
许多福直接一个不可思议,看向父皇。宁武帝说:“银牌都备上了。”又跟赵二喜说:“传李泽队伍前来。”
“你爹怕你输——”宁武帝道。
九千岁急了,忙否认:“我可没有,我一直信任多多定能拿第一,明明是你。”
仲珵:……“行,是朕,是朕怕许多福输了丢面当众要哭,岂不是丢了朕和大盛的脸面,才备上了银牌子,好歹安慰安慰。”
“父皇,我要感动到丢大盛的脸面了。”许多福撒娇,那么大的个头了,就往他父皇怀里扑。
仲珵拍了拍儿子背,说:“热。”
“阿爹抱。”许多福便立即转头抱阿爹。
仲珵:“也热。”
“我不热。”许小满高高兴兴抱着儿子,“今日多多可棒了。”
许多福也不热,“阿爹,我听到你给我加油声了。”
父慈子孝的。
直到来人,要领奖了,许多福才撒开手,去帐子外头站桩,在众人欢呼下,还有鼓乐铜角声伴奏,宁武帝出帐,赵总管举着托盘,上面全是许多福以前叨念的‘金牌’。
圆饼状,因为是水仗刻的是船,还有小人在上面划桨,背后的字和奖杯刻字一样。
宁武帝一一给冠军脖子挂了奖牌,轮到了许多福时,是九千岁许大人给太子殿下颁奖的。
许多福笑嘻嘻给阿爹眨眼睛,许小满眨回去了。
还有团体奖杯。
银牌奖也是一样,宁武帝给颁的,夸了夸李泽全队。
在热烈的氛围下,太子殿下和全班同学狠狠庆祝了一番,一直到夜幕降临还围着篝火聊天饮酒,殿下饮得是甜酒,不是很醉人。一群少年人可高兴了,将自己奖牌挂在脖子,除了家里人能看看摸摸,其他人可碰不到。
只能隔空看。
一直夜深些,太子殿下才回皇庄,脸颊红红的,眼底还有些雾气,更为漂亮。殿下喊:“小同桌严津津你没喝吧?你还笑别喝酒。”
“不用扶,孤没醉,孤给你走直路。”
王圆圆操心的在旁护着,殿下走的东倒西歪的。
严怀津跟在旁边,一边回话一边护着许多福,“我没喝,你快回去醒醒酒。”
“没醉没醉。”许多福大发酒疯,一弯腰,低头,双手找小同桌的脸,捧着对方,嘻嘻笑说:“哈哈,严津津小朋友,你还小,我都是大人啦~”
两人脸对脸挨的很近很近,许多福迷离的眼,酒气都扑到了严怀津脸上,呼吸交融,但严怀津也没觉得酒味臭烘烘,反倒注意到了旁的。
许多福可真好看。
“等你再过四五年就能喝酒了。”许多福揉了下小孩脸蛋就撒手,继续走歪路,说不用扶。
王圆圆:老天哦,今个是真喝多了。
太子别苑早已备好了热水,解酒茶,等许多福洗了澡,顶着一张红脸,不知道是泡澡熏得还是怎么样,他的身上也红彤彤的,许多福口干舌燥,喝了两碗解酒茶,彻底是清醒了。
“严津津呢?”
顺德在旁伺候殿下洗澡,说:“严少爷困了,也去沐浴洗澡,想来这会睡着了。”
“他还是个小孩,小孩就是嗜睡。”大人许多福很有过来人经验,他刚才醉脑子没断片,还记得揉小同桌脸蛋,还挺好玩的。
难怪以前小时候,阿爹爱搓搓他。
许多福:“我爹和父皇睡了没?算了,我去看看。”
直接一个穿衣精神抖擞去看俩爹。
今日运动身体是累些,但也不是特别累,过去训练比今日量还要大,现在许多福有些亢奋,好歹还知道‘规矩’没直接闯,站在门口叫人通传。
赵二喜听闻还纳罕,太子殿下在外这般规矩了?
宁武帝一听许多福在门口,也是同样话,不过说出口了,说完挨了九千岁一肘击,两人都笑了起来。仲珵说:“是长大了。”
“叫多多进来。”许小满说。
许多福声已经在院子里了,仲珵在厅里听见,跟小满说:“刚说长大了,现在不是也闯进来了。”
“半大的孩子也是孩子。”
一家三口坐一道聊天,主要是许多福话多,眼神明亮,精神头好。仲珵起初问了一次:“太子酒还没醒吧?”
最后困了,问:“太子酒该醒了吧。”
许多福第一次回答:我就没醉。
第二次回答:这才什么时候,父皇阿爹你们别睡啊,我继续跟你们说。
许小满含笑好好好。仲珵在旁冷脸无可奈何。
太子口述了今日的‘丰功伟绩’、‘英勇身姿’,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话,包括今日吃的饼都说了,“……我让人买了送大帐里,阿爹和父皇吃了没?那个野葱很不错。”
“吃了,我吃了两个,你父皇也爱,吃了三个呢。”许小满说。
吃的仲珵噎的,还是他给递的水。
“农家百姓这般吃,挺好的。”仲珵夸了句,其实心里也知道能拿出来卖的肯定收拾精细了,平时百姓肯定舍不得这般吃——这话小满说的,但能收拾出来,大着胆子摆在这儿,也说明百姓日子不错的。
许多福连着点头,“我也爱吃。”
说了战绩说打斗说了吃饼,许多福老觉得忘了一件事,还挺重要,一直搁在他心里好久了,只是此时想不出来。
许小满听了,说:“什么事?阿爹帮你想,你提个醒。”
“好几日了,跟同学有关,比完赛——”许多福顿时站起来,“我知道了,想起来了,李昂今日在船上跟我说瓜,说了个开头就不细说,还说比完了说,那会人多领奖,我也忘了。”
许小满好奇:“什么瓜?”他已经知道这瓜是闲聊秘闻,不是吃的瓜。
“爹,就是三个多月前,李昂和周全俩人吵架冷战了。”
许小满点点头,多多说过他记得,此时:“俩人和好了?为什么吵架。”
“他也不知道呢。”仲珵在旁插话。
对哦。许小满点头。
许多福已经站不住了,“爹,父皇,我先去找李昂了,你们快休息吧,还有今日的奖牌,嘿嘿,我好爱你们哦~”又大大的扑过去,一人一个拥抱。
太子,强势霸道拥抱,不许躲开。
抱完了,太子风风火火往李昂住的院子‘杀’过去。
宁武帝第二道提醒太子可以去睡觉了,此时太子真走了,宁武帝脸上还是刚被抱完的笑意,扭头跟小满说:“这小愣子,什么时候了,竟这会跑去找李昂,我若是李昂得撵他。”
“你才不会,李昂也不会。”许小满笑眯眯,“我们多多人见人爱的。”
夫夫俩闲聊还是多多。
“这次画师画多多你可不能捣蛋,得把我们多多画的威风一些。”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仲珵道。
许小满哄媳妇:“是是是。”
二人也歇下了,睡了个素的,明日还要回宫,仲珵不折腾小满了,天热小满回去肯定骑马不爱坐车的。
李昂住在离太子院子不远的地方,许凌官挑着灯笼,见殿下脚步生风,一路跟上,殿下跟他说:“你帮我记着,要问李昂和周全为什么吵架。”
“是。”许凌官记下。
李昂和仲子铭还有俩同学住一个院子,有的厢房灯已经灭了,许多福进来时跟守着的人说:“不用惊动大家,孤来找李昂,李昂睡在哪个屋?”
下人给带路指引。
李昂屋子灯也灭了。
“殿下,李少爷睡了。”许凌官说,看是不是要明日再来?
许多福望着黑漆漆窗户有些迟疑,“他什么时候歇下的?”
“回殿下,半柱香前李少爷房屋灯灭的。”
许多福垂头往回走了两步,还是抓心挠肺——这事没想起来还好,想起来了听不到真的难受,于是许多福又转身回来了,一边嘀咕:“好哥们就得犯这个贱!”
“你们不用管,凌官灯笼给我,你们在外头候着就行。”许多福拿了灯笼,自己打着灯敲李昂的房门。
李昂房门没锁,一拍就开。
太子殿下拎着灯笼站在门口,“李昂李昂李昂你在不在?我要进来了哦~”
无人回应,太子殿下又念了几句,背后响起李昂的声:“许多福,你站我门口干什么?”
吓得太子殿下一个激灵,许多福转头拿灯笼照李昂的脸,松了口气,不是鬼,而后自来熟往李昂房间去,李昂只能跟上。
“你还没跟我说,你和周全为什么吵架。”
李昂:……
“大晚上的你不睡——”
“你也没睡,快别岔开话题了,赶紧说。”许多福拿灯笼照李昂,明晃晃要看李昂神色,一点都不藏着,“你说完了,我才好睡觉。”
李昂见躲不过去,想故作平常,其实神色有几分不好意思,白日比赛那会也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怪怪的,但许多福要问,摆出一副‘今日听不到就不去睡觉’的混账模样。
“好吧,三月时春分,我们俩约好了要去踏春赏花爬山,结果第二日大早上周全派人来说不去了。”
许多福:啊?就这?一次鸽子行为冷战这么久。
他仔细研究李昂表情,侦探附体,“肯定还有别的缘故吧,你老实交代,别等我一句句问。”
李昂算是服了许多福,不过开口了,也好说全。
“我被临时爽约,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想算了他不去我去,骑马到了城外约好的地方,结果碰到了周夫人和周全去城外上香。”
“我那会不知道,还想着好巧,周夫人也热情,邀我一同同游,其实我后来想,周夫人只是客气客气,旁边周全说你要是忙先忙别的,我才知道不是邀我,但我已经上山快到庙前了。”
李昂这人也不是没骨气,本来被周全爽约小恼火,现在遇到了,周夫人热情相邀,好友却说话直白难听。
“周全那个性子话说的这么直。”许多福摸下巴,“不对劲,像是他有事不好让你撞见一样。”
李昂:“对,可不是嘛,你猜怎么着?”
“你猜我猜不猜,李昂你是想挨巴掌了!”许多福怒目圆瞪,今天在船上给他爆瓜爆预告,到了这会还给他卖关子。
李昂一下子笑了起来,“后来没多久,林夫人带着千金来上香。”
许多福:?
“林家?”
“林首辅家。”
许多福哦哦了两声,心想春日上香是挺抢手的,都是各府借上香缘故实则带女儿出门散步放风。不过李昂说完,一脸‘你该懂了’,他懂什么!
“你别告诉别人。”李昂还补了句。
许多福满脸疑惑:“什么就别告诉别人,我还答应阿爹,听完了跟他们说,他们很关心你的。”瓜。
换李昂毛都竖起来了,这下让许多福保密也不是了。
“那除了圣上和九千岁,别人你别说了,传出去对林小姐名声不好。”
许多福后知后觉猛然想起个事,“周全多大?”
“十六。”
我去去去去,许多福一个震惊,不是震惊知道周全年龄,而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事,他们好像真的是长大了,而不是一起打打闹闹玩的小屁孩了。
“你是说,周家要给周全相看媳妇儿?”许多福确认了遍。
李昂点头,“先是定亲,未婚妻吧,结婚还早。”坐在椅子上,“我那会有些恼火,因为嫌周全这事都防着我,放我鸽子不提,在庙上还拿话赶我走,我就出口无状了几句,周全一听脸都黑了,我也生气,我们一拍两散。”
“其实回到府里我也反省过,周全十六今年定亲,明年娶妻,年岁也合适,我不该那么说他的。”
许多福坐在另一个椅子上,“你说他什么了?”
李昂:……
“话有点难听。”
“我听听。”许多福:还有什么孤不能知道的?
李昂脸烧,“他在庙上赶我太过分,我就脱口而出:林府这样好姻亲,咱们兄弟你也不用防着我,我能跟你抢不成了?”
唉。
“怪我冲动,周全你知道的不是这种攀裙带往上爬的人,后来我找周全赔不是,我跟他说了好多好话,认认真真道了歉,他说你就这样看我的?我都说不是了,是恼火上头言语无状,并非真心,他就不理我,还说我不懂。”李昂直叹气。
许多福:……
你俩闹掰这事,其实我也不懂。
他一直觉得他们还是一群小孩,光长个头脑子都没长好的小孩,怎么能确定喜不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对另一半托付终身呢。
太快了。
“今日怎么就和好了?”
“打了一架,打起来了话就说开了,周全说也怪我撞上来,他那时憋闷脾气,是借我发火呢,他还不想定亲,想等下一届科举再说,但家里逼的紧,先斩后奏约了林府一起上香。”
许多福松了口气,看来周全也觉得自己脑子还没长好,确实嘛,才初高中生就结婚太吓人了,“我很支持周全十九岁成家的。”
“咱们说没用,得周夫人、周大人答应,周全很孝顺的。”
许多福:我去去去去——
这个世界好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昂你快睡,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太子殿下想到什么,挑着灯笼赶紧出,风风火火往圣上别苑去了。
李昂:???
猝不及防,许多福来的突然,走的跟风一样突然,一时他倒是睡不着了,周全要是定亲了,他也得定吧?不过许多福说的是,现在太早了。
“我爹睡了没?”许多福到了皇帝爹院子,气喘吁吁问院子把守的金吾卫。
赵公公都歇下了,轮班的是三花公公——赵公公四年前新收的徒弟,之前姓什么不知道,现在跟赵二喜姓赵,叫赵三花。
三花公公十六岁,人长得精神一副机灵相,实则性子跟德顺一样比较老实,此时三花先给殿下行全了礼,才说:“圣上和许大人一炷香前睡了。”
“殿下神色焦急,奴才替殿下通传。”
实打实真去叫圣上醒了。
许多福: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三花公公叫了,他就跟上。
宁武帝被叫醒,要不是通传说:太子殿下神色焦急,宁武帝真的要骂人了,只是感叹幸好睡素觉,不然许多福来了也得挨揍,背着小满先打许多福一顿。
“让他在外间候着。”
没一会,寝室两人都穿了衣裳出来,外间灯亮了。宁武帝人影还未到,先说:“许多福,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最好真的有事。”
“有事有事。”许多福乖顺姿势,就是没事都得编出大事来,不然得挨揍,“父皇,我今个深夜来,是想求您,您和阿爹别给我赐婚。”
宁武帝才醒,隔得远,只听许多福嘀嘀咕咕装乖的声,具体的没听清,只听赐婚二字,顿时一个困意全无。
所以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俩夫夫。
后头走慢一些的九千岁也听岔了,“多多要你给他赐婚?”反应过来,先拽仲珵袖子,“别打孩子——”
短短几步的距离,夫夫二人想了许多,许多福在崇明大殿上学,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同龄女郎,天天和同学玩水仗学习吃东西,许多福说赐婚,二人脑子第一反应就是崇明大殿的谁。
“我就说了,得下药。”
许小满退了一万步说:“兴许是今日哪府的女郎呢。”
仲珵大步过去,看向装乖的许多福,“谁?”
???
什么和什么啊,父皇和阿爹神色怎么都不太好看,是他太晚叨扰了俩爹睡觉吧,于是许多福反省,装得更乖,说:“我的错父皇阿爹,不该这么晚过来,但实在是害怕——我刚从李昂院子过来。”
“好好好是李昂是吧。”仲珵扭头喊:“赵二喜,给李昂赐药。”
许多福:???
父皇你在讲什么东西啊。
许小满虽然震惊儿子深夜来请旨赐婚,但这会更震惊仲珵,那种药竟然随身带着?
三花公公喊师傅去了。
即便是被打扰了睡眠,他父皇这么震怒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哪里不对劲啊。许多福忙说:“父皇,我刚听完李昂和周全的瓜,过来跟你们说瓜的。”
“那你刚说赐婚?”许小满还是东厂一把手懂得审问关键。
许多福:“对啊对啊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我赐婚,我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没想过结婚担这么大责任,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
赵二喜睡眼惺忪连跑过来,听徒弟说,圣上震怒,要给昌平公主家的孙子赐药,这药他知道的。
怎么会如此啊。
昌平公主府就李昂一个能顶事的,可惜啊可惜。
等他到了外间,里头圣上和许大人笑呵呵的同太子说话,许大人摸了摸太子脑袋,这也不是稀罕事,圣上说:“确实如此,你还小,说得对,周如伟太过着急了,周全才十六岁,也没有功业,还是得听听孩子的意思。”
许多福:没想到我父皇如此开明。
“阿爹、父皇,我是你们孩子我好幸福哦~”
太子殿下幸福扑俩爹怀里。
赵二喜拽住了徒弟,眼神示意退后,圣上显然不震怒了,现在冲上去问赐药这差事,我看你是榆木脑袋到头了!
骂归骂,但赵二喜还是很喜欢这个徒弟的,在外头掰开了细细讲。
“……怕是误会了,幸好。”
李少爷一脉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打扰大人睡觉大人会发疯的【亲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