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连着晴了大半个月,春日来了,嫩绿的叶芽钻出枯木,花也露出花苞,结果这日下午疾风骤雨,寒风瑟瑟。
崇明大殿中,好多学生贪图轻薄换下了棉衣。
晌午刚过,牛大海就让内侍把收起来的炉子重新拿出来,又问御膳房要了两锅姜汤,小内侍还不解:“师傅,这天还暖和着呢,殿下和这些少爷去打拳一会热乎乎的回来,还备姜汤啊?”
“你懂什么。”牛大海不懂天气,但一直遵循老话,春捂秋冻,他的棉衣还没脱,只是这些天确实天气热,搞得他有些上火,昨日去太医院想抓点下火药,听太医院几位太医念叨,倒春寒来了,因此记在心里。
牛大海对自己的差事很上心,有备无患,他可是伺候的殿下。
此时跟小徒弟说:“你也不想想,往年这个月份还冷着,怎么今年热的跟夏天到了似得?热极必冷,别怕麻烦,咱们伺候的是殿下,要是搬个炉子都怕麻烦,那掉脑袋怕不怕麻烦?”
小徒弟觉得师傅夸大了,这会还艳阳高照的,什么热极必冷,那叫物极必反。小徒弟年岁小,才十四,早上也去勤学所学习,懂点字和成语。
心里这么想师傅,嘴上不反驳,他知道师傅待他好,忙应声去搬炉子,又勤快跑腿要姜汤,只是奇了怪了,他去御膳房要姜汤,那几位老御厨竟然也没觉得意外。
东西刚备完,天就阴了一瞬间,紧跟着狂风大作。
小徒弟惊了,看师傅眼神真是跟看神人一般。牛大海很是受用,说:“赶紧去拿伞,要是下雨了就去落霞门接人……”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天气变化的太快了,崇明大殿上体育课的学生跑着回来的,即便是有雨伞接着,也被浇了个落汤鸡。
王圆圆护着殿下,许多福不忘喊小同桌。
“殿下,顺德照看着,您先回。”王圆圆把伞全撑在小多福脑袋上。
雨太大,许多福一听,当即说:“那先回,伴伴你也打着点伞别淋到了。”
“老奴知道。”王圆圆嘴上这般说,手里没动丝毫,先护着殿下回大殿。
到了崇明大殿,殿内点了炉子,姜汤也烧好了。
“竟有姜汤。”许多福稀奇,跟王伴伴说:“这会雨太大,我衣服没淋湿,别让他们几个跑回去拿东西,倒是你们都湿了,赶紧喝一些。”
王圆圆应了,先给殿下端了姜汤。
许多福吹着热气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王圆圆才去喝,叫顺德顺才几个都灌些,等雨停了再说旁的,吩咐完,王圆圆找到了牛大海,给牛大海比划了个厉害手势。
牛大海谦虚笑呵呵,“王公公夸赞了,崇明大殿我管着,自然是多多上心。”
“你怎么知道变天了?”王圆圆虚心求教。
对着王圆圆,牛大海就不能瞎吹,实话实说。王圆圆记下了,以后换季得多往太医院跑跑,真心实意觉得牛公公不错,又哥俩好上了。
大殿之内,小内侍开始给各位少爷送姜汤,若是淋浴湿了外衣的,便脱下来在炉子上烤一烤,各位少爷因为有午睡习惯,后院正屋内都有备用衣裳。
一片忙碌。
许多福摸小同桌的手。严怀津说:“刚才顺德公公很照顾我,我没有淋湿。”
“那你也要喝姜汤。”
“我知道了许多福。”严怀津说完,又道:“我要谢谢顺德公公。”
“那你谢他。”许多福就不插手了。
外头雨没停,甚至刮起了大风,没一会叮叮咚咚作响。
许多福听声不对,起身到门口看了眼,天上掉下来落在地上的竟然不是雨,像是冰雹,这可糟了。
“幸好都回来了。”
小内侍们也没出去。
结果大殿外头一道身影,许凌官撑着伞带着东西,许多福一见赶紧让进来,许凌官做金吾卫,平时守在东宫的,此时过来还带了披风。
“你说你——”许多福本来气呼呼责备的话,见许凌官湿了半身,怀里的包袱干的,而且伞面也破了,额角还流血,顿时气又没了,“快进来,给他倒姜汤。”
许凌官见主子没事松了口气。
“殿里备着伤药,伤口清理一下。”许多福叫顺才干,顺才心细手巧。
这场冰雹下了半个多时辰,中间越下越大,末了慢慢停了,等风雨过后天阴沉已经黑了,崇明大殿外头台阶下全是鹌鹑蛋大小的冰雹。
许多福心想父皇肯定有的忙。
外头百姓不知道如何,还有庄稼地,之前天气晴暖,不知道庄稼种了没,现在下冰雹,地里庄稼长出苗了没?要是砸坏了怎么办。
天乌黑黑的,大殿学生也有些受惊——因为很少见下冰雹,等不下了,忙行礼出宫。
刘戗:“竟然下冰雹了。”
“肃马关那边经常下吗?”许多福问。
刘戗摇头,“我长这么大见过三次,比这个还要大,伤人伤羊屋子损失严重。”
许多福更愁眉不展了。严怀津小脸也紧绷绷的,一人力气小,安慰的话似乎也很单薄,“许多福。”
“嗯?”
“现如今季节,百姓还未耕种,地里长得或许是白菜番薯这类的农作物。”严怀津道。他二姐擅长耕种,他也知道些。
刘戗:“那还好,老天爷的事情,其实我们也管不到。”
之后几日父皇就很忙,阿爹更忙,十多日前就不在宫里,出差去了,许多福去紫宸宫吃饭,皇帝爹还在批奏折,赵公公一见他有些欣喜,一脸‘救兵来了’,他一问才知道天都黑了,父皇没吃饭呢。
许多福便耍宝和父皇一起用膳,只是用着用着,仲珵说:“也不知小满吃了没吃。”
“我也想阿爹了。”许多福就直白许多。
仲珵:我也想。
天灾影响范围不大,就盛都附近几个府县遭了灾,宁武帝种种措施下来,受灾地区登记在册,有些农田一年两种,庄稼地还是受了些影响,至于房屋损坏,除了严重地区,盛都城外村子只有两处倒塌,都是因为贫穷用草搭建的屋子,才会如此。
“父皇要给钱盖房吗?我可以捐一些。”许多福问。
宁武帝:“以工换钱。这两处是佃农村。”
“佃农村?整个村子村民都是佃农吗?”许多福蹙眉惊叹,佃农他知道,土地不是百姓自己的,而是地主老爷家的,老百姓出力租地主的田,除去粮税,剩下的就看地主老爷怎么分了。
心善的可能五五分、四六分,地主老爷六。若是刻薄的些的,这些种田的百姓一年到头忙活完,可能都不够糊嘴的,若是遇上天灾,那真是逼的卖儿卖女了。
“朕下令以工换钱还能震慑下那些世家财主。”
许多福捐钱只是杯水车薪。
他懂父皇为什么要动土地了。
若是侵吞土地太过严重,那这个国家走不长远的,底层百姓被层层剥削,年年努力干活却吃不饱穿不暖,很容易落草为寇造反。
仲珵摸了摸小孩脑袋,多福心肠是软和,这是好事,要雷霆之势手段,自有他和小满来,“吃饭吧。”
又过了几日,二月二十一,春分。
按照惯例,这日帝后要住持春耕大典,外加十多日前才出现冰雹天灾,此次大典很是隆重,快一个月未见的阿爹终于回来了,许多福一看心疼坏了,阿爹瘦了。
仲珵摸着小满脸颊,说:“瘦了许多。”
“你昨日都说过了。”许小满压低声说,一看多多眼眶要发红,赶紧哈哈哈说:“阿爹就是脸小,其实没瘦。”
许多福才不信。
许小满摸摸崽脑袋,岔开话题:“咱们得太子殿下赶紧换衣服啦,让阿爹瞧瞧殿下的衮冕。”
二月初时,许多福的太子册封仪式就举行了,恰逢阿爹出差没看见,那几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盛都百姓皆说好兆头,上天恩泽,太子庇佑大盛云云。
结果月中就下了冰雹。自然了,许多福肯定不会主动背这个锅的,天灾跟他没关系,他要是那么牛了,肯定祈求老天年年风调雨顺。
“阿爹,那我去换衣服了。”许多福抱抱阿爹的腰说。
许小满摸摸崽,捧着崽脑袋亲了一大口,很是响亮,“去吧去吧。”快一个月没见,多多想他黏糊他很正常。
许多福便去换衣服了。
许小满扭头看仲珵,捧着媳妇儿脸也亲了一口,哄着说:“昨日一夜哄了你,我就亲亲多多。”
“我知道,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圣上真是心胸开阔。”又是一大口亲亲。
太子衮冕送到了紫宸宫,许多福换衣服听到外间俩爹调情,高高兴兴的猛吃一大口狗粮,精神头十足,感觉自己一会能耕十亩地!
阿爹没在,没狗粮吃,确实是不习惯。
吃饱了狗粮换好了衣服的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的出来了。
这一日大早,圣上与太子乘车出宫,直奔郊外皇庄,一路百姓避让跪地行礼,宗室百官跟随,到了皇庄开始焚香祈求老天今年风调雨顺,而后开始耕地。
许多福发现他皇帝爹的犁头都是金把手。
他的也是。
宗室官员分到了地,都要干,总不能皇帝一家三口在这吭哧吭哧犁地,官员宗室在旁边看着鼓掌吧。都得干。
许多福一身正装,小犁头先套上一头温顺的牛,牛有人牵着,他在后头扶着犁头跟着走就行,旁边他父皇那头牛特别大,他父皇的犁头也很高大,然后父皇推了一会,阿爹在旁边扶着。
又狠狠大吃一把狗粮,小太子耕地嗷嗷快。
旁边田地官员见此情景,圣上的犁头竟然让一个太监扶着,古来规矩这是皇后干的——
许多福也发现了,好几位官员见阿爹扶犁头一脸‘撅过去’表情又给忍了回去,肯定是前段时间朝堂上,父皇因灾情震怒,今日又是春耕大典,谁找不痛快,就给你按一个‘今年没风调雨顺都怪你’的锅。
他胡乱想,一边耕地,也不觉得无聊和辛苦。
到了晌午,地耕完了——圣上殿下不提,就那些宗室官员耕的地太浅,肯定还要返工再耕的。反正这些文臣诶呦的叫,又抬着胳膊袖子擦擦汗,一脸累坏了。
然后用膳。
今日吃饭吃的也和寻常百姓一般,五谷粮食焖的杂粮饭,菜也是大白菜豆腐素炒,还是猪油炒的还有猪油渣,许多福努力干活一上午,吃饭吃的香喷喷。
仲珵心情颇好,看许多福这番吃相还夸赞说:“五谷杂粮太子也吃的香,好啊。”
“?”许多福腮帮子还有饭,都懵了,他父皇换人了?
然后看到阿爹给父皇夹菜,高高兴兴说:“多多吃饭很香,你也多吃点,累了一早上了。”
父皇:“好好好,九千岁也多吃,同朕耕了一早上地。”
许多福:……
一个埋头继续吃饭。狗粮差不多了哈。
圣上与太子用膳用的很香,吃的干净,其他宗室老爷官员哪敢挑剔,就是噎的嗓子干,觉得杂粮划拉喉咙都得咽下去。
礼亲王吃的也好,干干净净,还让添了一碗饭。
圣上也夸了句仲琼。
五叔受宠若惊,只有许多福知道,他父皇昨晚到今日这么高兴心情好,纯粹是因为阿爹‘出差’忙完回来了,皇帝爹就是踩了牛粪都要夸一句牛粪好能滋养土地的程度。
春耕大典结束。
好像是真应了天意还是如何,第二天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两日,原本倒春寒要穿棉服,第三日天就放晴了,雨水滋养过土地,正适合耕种。
百姓们骨子里很有韧性,一场小小的天灾并未被打倒,老天保佑,定是圣上与太子祈福感动到了上天云云。
二月底,倒春寒慢慢退散,会试开始,一共考三日。
到了大殿两日假,许多福和刘戗严津津等朋友约着在宫里玩,阿爹说近日先别外出,从去年十一月的于洋盐政案好像终于要结束了。
季淮恩上一周八天就没来学校,请假在家中,季府关门谢客,没怎么外出。别说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话都有,比如季悯已经死了,或是季悯找到了死的柯安,带了新证据回京。
又说柯安没死,死的是季悯。
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别说朝堂,就是他们班,周全身边都有人私下打听询问,周全被问烦了还发了一次火,他爹也没参与盐政案他怎么知道。被凶的同学小声说:“不问就不问只是好奇。”
“只是听说季大人包庇于洋,不知道真假。”
“听说带了柯大人藏得证据……”
周全烦的起身去找殿下了,众人这才闭嘴。
这日许多福带着朋友到含凉殿玩,天气热起来,他们在大殿二楼甲板那儿吃自助铁板烧,今日人多些,分了三桌子,周全、王元孙、李泽、仲子铭仲子钦等人都来了。
吃了一会烤肉,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有人又提起盐政案,周全最近对此很敏感,要不是殿下在此差点要走人,一看是仲子钦问,周全脸上纳闷,别说周全,就是隔壁桌的许多福都看过去。
“仲子钦你怎么关心起这个了?”真是稀奇。换许多福好奇了。
李昂、仲子铭都看仲子钦。
仲子钦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吞吞吐吐模样,许多福目光探究有点锋利,仲子钦吓得忙抖落干净说:“五爷爷得了差事很受圣上重用,我父亲也想揽点差事……”
这话不太好听,仲子钦说的含糊。
一句话:盐政大案快结束了,仲子钦的爹在家念叨想着能不能分一杯功劳,比如说事后一些扫尾的活可以干。
许多福:……
当着同学面,也没教育这位侄子,他做叔叔的给小孩留面子。仲子钦也觉得说完了好像太过‘孝顺’,给他爹在外名气都抹黑了,之后只吃肉不提这些。
大家也没人笑话仲子钦。
“其实还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周全感叹了句。
李泽道:“不知两位大人生死,唉。”
刘戗喊吃肉吃肉,给王元孙夹了许多肉,王元孙冷脸,刘戗又把王元孙盘子里的肉默默夹回去,放自己盘子里了。
小声嘀咕:“爱吃不吃。”
许多福:牛批刘娇娇你站起来了。
王元孙也没说什么,继续冷脸,只是一会烤起肉来,刘戗吃的忘形又拿自己筷子顺手给王元孙夹了一筷子牛肉,王元孙这次没说什么吃掉了。
许多福:……
这个冷冻黑芝麻汤圆真是很爱作怪。
明明还是很喜欢和刘戗做朋友的嘛,幸好刘戗大大咧咧心眼比较大,换做他——他给王元孙邦邦两拳差不多。
严怀津给许多福夹肉。许多福笑眯眯谢谢小同桌,然后嗷呜一口吃掉,表示很喜欢小同桌给他烤的肉。
看见没,这才是好朋友正确打开方式。
要有来有回。于是许多福又给小同桌烤了一片外焦里嫩油滋滋的五花肉,“用菜叶子包着吃,别烫着了。”
严怀津听话,包起来吃掉。
他们这群小孩在含凉殿吃烤肉玩玩闹闹,左殿宣政殿内已经变天了,外头传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季悯季大人已经回京,年前时还脑满肠肥,肚子硕大,此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站在宣政殿前。
护送季大人回京的还有东厂探子,此次探查东厂折了七人,还都是东厂高手,金吾卫队长淮闵身负重伤,一只胳膊断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江南道四大世家:袁氏、杜氏、齐氏、东氏。其中袁氏最早秘密培养水匪,三氏而后参与其中,以至于江南道十八水寨皆是四大世家的老窝。
凡是不听不服与四大氏族有交易纠纷、不满四大氏族的,皆命丧水匪之手,小到过水路的商贾要交买路钱、保平安钱,大到谋害朝廷官员……
柯安已死。
冯阁老得听季悯回来的消息便想前往宣政殿去,或许可以从中斡旋一二,哪知道紧跟着东厂人闯了进来要拿他,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地便被东厂人给压住了。
“谁敢!你们这些阉货敢动我,我要见圣上。”冯阁老大骂东厂,不愿被擒。
东厂两人将人压的死死的,说明圣上口谕。
说他与江南道四氏勾结云云。
“臣不服,是东厂许小满诬陷,老臣要见圣上,要见圣上。”
“自有你心服口服的时候。”林正阴冷一笑,他们东厂兄弟死了七人,他恨不得把这个通消息的皮给扒了,“带走,咱家好好和冯大人说说话。”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之快,东厂便将冯阁老一党通通抓了,除了内阁,还涉嫌六部诸多官员,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十多位。
这下众人心惊胆战,冷汗直流。
“首辅大人,您看看此事——”有人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东厂诬陷乱抓人,还是真的。
也有人对东厂不满许久,见东厂如此胆大包天抓了这么多官员,义愤填膺想连同其他人告到圣上那儿,哪怕是豁出一条命来——
林首辅三朝元老,坐在首辅位置,起身,第一次没起来,便坐着,看向求情求到他这里的,或是真求情或是想借他生事。
“圣上英明神武,东厂抓人要有证据。”
“万一他们屈打成招!”、“是啊以前田大人也有传是被屈打成招的……”
林首辅看过去目光锐利,那位官员便堪堪不敢多说。
“你们想去便去,水搅浑了,到底是东厂乱抓人,亦或者是圣上手握证据,冯瑛罪有应得——如今正是会试。”林首辅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本官要去考场了,失陪。”
留下众人,先是愤慨,觉得林首辅竟然怕了,言语之间多是为东厂说话,而后想到会试——东厂抓了三十多官员,圣上根本不怕,这天下之大,还有圣上无人可用的地步?
这些官员掂量一二,虽然心里气愤万分,还是没冲动,到了傍晚时便一道道圣旨下来,皆是有理有据,东厂为何抓人。
有些消息灵通的,只惊的一身冷汗,幸好幸好没冲动。
“江南道几家,竟然全绑了,为何没听到传回来的消息?”
“你以为圣上等季悯带回证据才发落,听说江南道那边早都乱了,季悯被水匪扣押,救上来后,临东水军便到了——”
“圣上派兵了?”
“自然了。李将军带的兵,从水路走,四大氏族养了这么多年什么十八寨,到了正儿八经水军跟前,哪能比得过。”
“江南道那边怕是全料理了。”
“抄家?”
“怕是轻的,还要问斩……”
声越来越低,低的几乎听不见,至于为何前头没消息,现在消息如雪花一般到处都是,那自然是已经盖棺定论,不怕消息走露了。同冯阁老一党亲近的一脉,或是受过什么恩惠官员,此时吓得肝胆俱裂,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
林首辅则是感叹:圣上雷霆手段,好啊。
就是他也有些惊到了。
第二日时,民间竟然也有盐政案传闻,传的七七八八竟然都是真的,不知道谁放的消息,反正民间拍手称快。
“真是大快人心。”、“我听那些商贾说江南道很是富裕,那些大氏族竟然胆子这般大,还养上了水匪。”、“跟土皇帝似得,谁要是不服不从,商贾过路轻则给你货端了,重了你命都留在那儿。”
“我早前听闻,生脸商贾要是做生意还得拜码头,是不是?”
“十八寨的规矩,得给钱才能保平安。”
“听说此次剿水匪,还有查案东厂出了大力,死了不少人。”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想也能想来,那些地头蛇土皇帝盘踞多年,根扎的深,轻易哪能斗倒……”
“东厂最爱斗贪官,现如今东厂牢狱关的都是官老爷。”
“反正东厂不关我们小老百姓。”
茶馆众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平头百姓算个什么,之前有人说东厂九千岁大奸臣坏的,此时咂摸出味来,东厂坏不坏他们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东厂不抓平头百姓的,就是抓也是跟官员案扯了关系。
“东厂也挺好的,瞧瞧最近街上那些老爷们腰板都缩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犯事怕什么。”
“那些不把咱们百姓人命当回事的,就该抓。”
民间沸沸扬扬聊着政事,也没人过问压一压——现在当官的人人自危,哪里有闲心管这些,因此百姓们说的痛痛快快,传的很远。
第三日,会试结束,成绩放榜出来就是殿试了。
许多福假期结束上课,季淮恩来上学了,眼睛红肿还挂着黑眼圈,想来他爹回去后,季淮恩哭了好久吧。
喜极而泣。
班里人好像少了些——还挺多的。
众人心知肚明,都没问这十一位同学怎么没来上课。
许多福:开局班里近五十人,现在越上人越少,不知道毕业后班里能剩几人?
——等等,崇明大殿有毕业的时候吗?
别是终身教育。
许多福自我吓唬完,打算等此事风平浪静再探探他父皇口风,要是上一辈子学,他就撒泼!不然还是跟阿爹撒娇,让阿爹去求情比较好。
他不要上一辈子学,太恐怖了。
三月五,朝会。
宁武帝恩威并重只下达命令,有升调官员,也有言语斥责罚俸禄,整个朝堂没有人敢辩驳一二,即便是被贬官、罚俸都恭恭敬敬跪地领旨谢恩。
众臣等着圣上发落,这些日子他们越是打听,越是明白,圣上手里握着证据,铁证如山才会清算,此时哪里还有给下狱的昔日‘好友’求情啊。
心里阿弥陀佛,别牵扯自己进去就是万幸了。
有罚自然有人得赏。
李家原先正三品的武将,升到了正二品。季悯从礼部调去了户部,成了户部左侍郎正三品。柯安死了,追封其夫人为三品淑人夫人,有了品阶,每月都有奉银、禄米、绢布等用,还开恩典,准许柯大人子嗣入崇明大殿学习。
聂文升迁,正四品。
而周如伟,并未在此案中参与什么,看似平调去了吏部,但工部与吏部相比,吏部可谓是热衙门灶头。
抓了三十多位大大小小的官员,衙门有的空闲一半,尤其是吏部,冯瑛冯尚书都被抓了,有些人心里暗暗赌气,即便是科举选拔人才,但那些笔杆子考出来的,会做官吗?能处理政务吗?
结果万万没想到,圣上安排差事,补齐岗位,竟然像是早早预料到一般,竟然很快将实干的衙门位置补齐,剩下的一些小官位置,之后慢慢补。
还有江南道地方官,这些才是空位置,之后还得调整。
……
翰林院都快搬空了。之前翰林院还有十多位人,都是看书做文章,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现在都得了正经差事,往各个衙门去。
有些人便笑言:原来是翰林腾位置给新人啊。
朝堂变动的大,外头多少听到些风声,本届考生等成绩时聚众在客栈中闲聊此次盐政案,话里话外都是诸位有福了。
“以前虽说举人也能候补官做,可是保荐官当道,咱们没银钱门路打点,都是落空,拼命要挣个殿试,现如今倒也不必,圣上用人之际。”
“东厂抓的好。”
“也不排除是东厂借此铲除异己。”
反正读书人嘛对阉人还是有些微词,两方简单争论了下,有人觉得此次他们也是借了东厂的光,不知道能补到什么官做,有人正义凛然说什么东厂光,那是圣上英明神武,不屑与阉党为队伍。
成绩下来当日,又有一道圣旨下来,这次是加恩,响彻大盛。
“圣旨写什么?”
“此次盐政案,东厂许小满立大功,抄了四大罪族家底充盈国库,许大人言圣上用人,为充盈朝廷,选拔栋梁之材,请圣上盖官学……圣上准奏,念其许小满功劳,选了十个府县作为官学点,赐名满福官学……”
说不与阉党为队伍的举子们,此时皆怔愣住。
“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
“魏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若是设立官学,你我寒门读书人会更多了,求学之路不再是登云梯难上加难。”
“竟有了官学,许大人福泽深厚。”
“你我都是读书人,自然是要明辨是非,怎么能以偏概全,许大人深明大义,我佩服。”
“佩服!”
众举子诚心诚意对着张贴的圣旨作揖。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抱着枕头到了紫宸宫,他整整二十六日没见阿爹,今天我想和阿爹睡——
仲珵:看着我再说一遍。